第45章 未來長嫂

第45章 未來長嫂

第45章nbsp;nbsp;未來長嫂

撲過去的時候, 越明珠差點就一頭撞在了裴晏遲身上。

還好裴晏遲擡手擋住了她的額頭,才讓她免遭一場眼冒金星的慘劇。

待手放下來,少女的臉上已經多了幾分窘迫跟羞赧。她下意識想要往後退一點, 卻被男人的手掌自然而然地摟住後腰,将她的身形完全攏到他懷中。

有意為之, 比之前都要親密的距離。

裴晏遲擡眸, 望向遠方那道身影。

将那人不再上前的樣子盡收眼底,昔日形勢在這一瞬終于全部颠倒。

觊觎寶珠的人終于水中撈月得到了寶珠, 他不免想, 原來曾經數年,裴驚策都過着如此這般被越明珠毫無保留地傾心着的日子。

不過以後都不會再有。

隔了片刻, 越明珠才聽見頭頂上的聲線若無其事地響起:“下回別跑這麽急。”

“我不想你等太久了。”

越明珠小聲道:“而且萬一有人會看見你在我院子外邊……”

話沒說完,她就見裴晏遲垂眸望了過來。

怎麽了, 她說錯話了?

越明珠杏眼輕眨,拙劣地轉移了話題:“子淮哥哥怎麽突然來找我了呀?”

眼見越明珠對周圍所發生之事完全沒有察覺, 裴晏遲終于收斂目光, 如常應道:“明珠前幾日不是說那串璎珞丢了,正好我這兒有只很适合你的手钏。”

他頓了一下,才想起來走得匆忙, 什麽東西都沒帶。

越明珠已經從他懷裏好奇地探出腦袋:“我看看我看看。”

裴晏遲:“還在書房裏。”

“那我們走吧, ”越明珠欣然應下, 拉了拉他的袖口,“其實你可以不用專門來接我的, 讓人送過來就好啦。”

裴晏遲沒跟她多解釋, 遠遠瞥了眼轉身離開的烈馬, 便跟着一同坐上馬車。

車廂之內兩人對坐,越明珠一會兒倚在窗邊借着光線打量光潔的手腕, 一會兒又轉過頭,撐着臉看向他。

駛出片刻,裴晏遲才終于壓下了那些因為不速之客滋生的種種情緒,緩聲開口:“想問什麽?”

越明珠托起粉腮:“在想子淮哥哥心中,什麽樣式的手钏叫做适合我的。”

“也可能你不會很喜歡,”裴晏遲如實道,“不過是我娘的心意。”

他說這話的語氣實在太過平淡自然,以至于在越明珠腦海裏回蕩了兩遍,她才意識到裴晏遲提到了他娘。

等等,他娘?

越明珠後知後覺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娘認出我了?我露餡了?”

嚴格來講,不是她露餡了,裴晏遲否認:“沒有。”

越明珠:“那是什麽意思……?”

“我跟她說了我準備娶親。”

裴晏遲平淡地敘述着,仿佛說的是一件仿佛與喝水吃飯一樣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擡起眸,靜靜地與她對視。

那張冷淡的臉上一向瞧不出什麽表情,哪怕此時也一樣。

只是如遠山堆雪似的眉眼平日看着難以接近,如此凝視着人的時候,能瞧出來幾分別樣的專注。

“她一直留着個壓箱底的陪嫁,讓我轉交給未來的大少夫人。”

明明聲量不高。

可每個字都是那麽清楚。

“……”

車廂內一瞬間安靜得聽不見任何聲音,不,隔了一會兒,越明珠終于遲鈍地聽見自己的心口在砰砰地亂跳。

她感覺自己手都長錯了位置,放腿邊不是,放膝上不是,到最後終于想起來應該捂住自己的臉。

粉袖遮住臉頰,但露出的耳尖已經跟豆蔻色的紗衣變成了同樣的顔色。越明珠又羞又惱地道:“你怎麽突然跟我說這個呀!!”

這反應在裴晏遲意料之中。

他原本也沒打算今日這麽倉促地告訴越明珠。

他沒有說真正的原因,淡定地将鍋推了過去:“你先問起來的。”

但她問之前也不知道會聽到這個答案啊!

越明珠的臉一陣陣泛起薄紅,她張嘴,話沒過腦子就跑了出來:“我我我可以先拒絕嗎?”

注視着她的狹眸微眯。

越明珠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麽,恨不得咬斷舌頭,急聲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跟我說……一般不都是請媒人上門了再問嗎?”

裴晏遲:“若是請媒人來問,明珠會答應嗎?”

袖子往下移了一點,露出一雙寫滿扭捏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想讓裴晏遲明白她的意思。

這種事情怎麽可以直說呢?

裴晏遲裝作沒看到。

越明珠不得不嗫嚅着出聲:“那肯定還是會的……”

裴晏遲颔首,嗯了一聲。

看起來是采納了她的建議。

但下一刻,他又重新擡起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她:“但我想聽你親口答應。”

語氣平靜,卻又強勢地步步相逼。

越明珠覺得這樣的裴晏遲實在有些陌生,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現在就要答應嗎?”

裴晏遲不說話。

她忽然感覺這車廂太小了,想要将臉埋在別的地方都做不到,整個人都要蜷縮到角落了,活像是害怕下一刻就被裴晏遲吃掉:“……可不可以晚一點?”

裴晏遲道:“不可以。”

某種無形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地壓下來,越明珠躲不開,只能低下頭錯開他的視線,假裝在望着裙擺上兩支交纏的紫色花朵。

怎麽剛好是并蒂枝。

她陡然發現躲哪裏都躲不開,手局促地攥緊衣擺,半晌後終于忍不住開口:“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裴晏遲反問:“我看起來很像是臨時起意?”

原本不是臨時起意啊。

“那為什麽是今日同我說?”她茫然地問。

方才看那情情愛愛的話本,越明珠浮想聯翩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包括以後若是跟裴晏遲成親了會怎麽樣。

但是壓根沒想到,這種事會猝不及防地在此時此刻發生。

“就算現在不告訴你,過幾日也會同你說。”

裴晏遲:“擇日不如撞日。”

他自認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為人一向如此惡劣。

清剿逆黨時,也會挑着端王在囚中自盡那日,破例容許屬下縱酒慶祝一夜。

現在也一樣。

越明珠擡頭望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粉嫩的嘴唇抿了起來。

他們原本隔着一個小方案,但越明珠突然傾身過來,一只手撐在案邊,一只手落在他臉上。

柔軟的小手落在額上,她感受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又摸了摸他的臉頰。

都不是燙的。

大熱天的,還像冰一樣冷。

看起來也不像是那對符生效之後鬼上身了。

她不小心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裴晏遲頓了一下,才追問:“什麽符?”

越明珠含糊地提起越輕鴻替她開光的那些玩意。

她爹剛請幾個時辰,裴晏遲就給她說了如此晴天霹靂的消息,實在很難不聯想在一起。

裴晏遲手指搭着茶杯邊緣,複述道:“夫妻和合符,各自一個嗎?”

“……”可不可以不要念出來啊!

她感覺自己的頭腦已經被羞意沖昏了,張口就道:“我已經還給我爹了,你要是想要,等下再拿給你。”

話音落下,車廂又靜了。

連外邊的蟲鳴鳥叫都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裴晏遲吩咐車夫去越大人的院中。

調轉方向的車輪毂聲終于提醒了越明珠,她剛剛……是不是算親口答應了?

這不是她想象中的答應的場景。

然而真的說出口了,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樣羞恥。

她瞥了一眼裴晏遲。

再一眼。

又一眼。

原本的赧意在這平靜的氣氛中莫名其妙地淡下去了,她輕輕問:“……你怎麽好像沒有反應?”

裴晏遲凝望着她,不答反問:“不明顯嗎?”

離得太近,四目相對時,越明珠能一清二楚地看見,他冷淡的瞳仁裏剛好有她的倒影。

越明珠突然不敢再打量他,慌不擇亂地移開視線,岔開話題的伎倆一如既往生硬:“……到哪兒了啊?”

官員住在同一片地方,去裴晏遲書房的位置離越輕鴻的庭院并不遠,馬車很快便停下。

一想到要把那對寫着夫妻和合二字的東西親手交到裴晏遲手上,越明珠又開始扭捏:“我們要不要晚幾日再禮尚往來吧……”

裴晏遲不容置喙地拒絕:“不可以。”

越明珠只得側身掀開帷簾。

她想吩咐門口的下人幫忙拿過來,然而剛探出腦袋,還沒來得及找到能吩咐的人在哪兒,就聽見她爹風風火火地道:“明珠!”

越明珠的手心虛地一抖,帷簾直接落了下來。

隔着一塊布,她聽見越輕鴻問:“雲青剛剛怎麽把那些東西都還回來了,是不是你吩咐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明珠生怕越輕鴻直接掀開簾子看見裏面坐着的那麽一個大活人,連忙道:“爹,你先別過來!”

“我是準備出去禀報公事,才沒空教訓你,”越輕鴻哼了一聲,“把為父當洪水猛獸做什麽?”

感覺到身邊人好整以暇的目光,越明珠手緊緊攥着帷簾,恨不得以頭搶地。她不敢跟越輕鴻多說,含糊道:“那爹先去忙吧,我讓下人把東西拿回來……”

越輕鴻:“我跟你說過,那東西不得讓人亂碰,自己拿着放好。”

越明珠只得答應。

越輕鴻這才滿意,原本準備直接走了,想了想,又倒退回幾步,站定在馬車前,嚴謹地補充道:“為父半個時辰後還要見裴大人,你等會兒淨口淨手祈禱一下我跟我們家未來女婿能有所進展,我過幾日跟你說有沒有效果。”

“……”

越明珠聽見耳邊響起一聲低低的笑。

她實在待不下去了,掀開一條極小的縫隙,像游魚般靈活地鑽了出去,快步走到院中。清涼的風撲面而來,臉上的熱意才終于散開了些許。

……剛剛好像忘記跟她爹打招呼了,算了,這麽丢人的招呼不打也罷。

越明珠不敢回頭看,加快步伐,小跑進了越輕鴻房中。

桌上正擺着雲青送回來的匣子。越明珠在匣中翻找片刻,将最底下那對符抽出來放進袖中。

她欲要離開,卻突然感覺哪兒有人在看她。

越明珠擡起頭在原地轉了一圈,屋裏什麽也沒有。

但透過半掩的窗戶,她看見小小一方後門外,驀然出現一道突兀的身影。

……裴驚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少年臉色難看得要命,隔那麽遠都能看見眼下有一片濃重的陰霾,視線直直地盯過來,像是故意在那兒等她過去。

越明珠感覺心跳又莫名快了一點,她本能地拒絕去想剛剛那次對視的意味,轉身準備原路返回。

裴驚策卻比她更快得多。見越明珠毫無任何過來見他的意思,他竟然直接擅闖進來,三步并兩步攔住她的去路,把她拽到了後門邊。

越明珠從未見過這麽目無規矩蠻橫荒唐之人,手腕被攥着掙脫不開,她只得生氣地開口:“你又來找我做什麽?!”

“那你剛剛準備去哪。”

裴驚策突然站定,側過身問她,語氣沉得能滴水,“不會想當着我的面回去找裴晏遲?”

越明珠睜圓眼睛:“你怎麽知道……”

方才那一幕又被迫重新灌進腦海之中,裴驚策松開她的手腕,心情差到了極點,反倒莫名笑出來:“你不就是想讓我知道?”

重獲自由,越明珠下意識後退一步,可惜脊背抵在門邊退無可退,她不得不直面裴驚策鋪天蓋地的怒火。

她忽然覺得面前這人比上回要生氣得多,難以在一瞬間全都發洩出來,以至于突然發笑,又突然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緊緊盯着她看。

準确說,是盯着她的嘴唇。

目光若是化作實質,幾乎可以将她唇上燒出一個洞來。

想起他跟裴晏遲從前如何勢如水火,如今他又突然發現了她跟裴晏遲的關系……越明珠有些不安,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敢開口嗆他:“這是我爹的院子,他沒有讓你進來吧?”

那張熟悉的臉上寫滿了警惕跟芥蒂,比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要刺眼。

“——我可以去給你爹道歉。”

良久之後,裴驚策終于開口了,是罕見的讓步。

越明珠擡頭。

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勉強擠出來的:“但你以後不準再去見裴晏遲。”“

為了賭氣被有心之人利用,受傷的難道不是她?

他去而折返,只是不想看越明珠因此被乘人之危。

又或者……在剛剛那一瞬,他的确感覺到某種失去越明珠的可能。

明明準備離開,可回過神來,卻已經重新追上了那輛馬車。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這麽想着,說出口的語氣卻莫名比剛剛更沖:“越明珠,如果你想用這種事賭氣,那現在你成功了,夠了嗎?”

話音落下,越明珠尚且沒有反應,一只手突然橫了過來,攏過少女的手臂,硬生生擋在他跟越明珠之間。

緊接着,那道墨色的修長身形上前,将越明珠護在身側。

過分熟稔的動作,自然而然地就把越明珠劃到了他那一邊。

視線交彙。

投來的又是跟方才一樣居高臨下的眼神。

小少爺滾到唇邊的譏諷莫名慢了一瞬,于是先開口的變成了裴晏遲。

男人的嗓音像覆上一層淡漠的霜雪:“應該沒有人教過你,對未來長嫂是這個态度。”

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裴驚策驀地冷笑了聲:“趁虛而入的人就不要異想天開了,我跟越明珠的事情輪得到你插手嗎?”

“明珠的事情,當然應該她自己說了算。”

明珠。

好像故意用這兩個字宣召着某種外人融不進去的親昵。

可他早就這麽叫越明珠了。

裴驚策側眸看向男人寬袖之後的少女,手指攥成拳,被壓低的嗓音從唇齒間溢出:“……我想私下同你說幾句話。”

這幾乎是小少爺這輩子最好聲好氣的一次請求。

從前想做什麽,他從來沒有問過越明珠,因為他心知肚明越明珠不會不同意。

就算心血來潮去找她,越明珠也只會驚喜。

這是第一次,連跟她說話都要先過問。

然而在他的注視之中,那個任何時候都應該站到他這邊的姑娘,竟然毫不猶豫地,又躲到了裴晏遲身後。

她纖細的手指扒着裴晏遲的手臂,裴晏遲垂下眸,不合時宜地問道:“手裏拿的什麽?”

越明珠都差點忘了手裏還有東西:“符……”

裴晏遲:“那對夫妻和合符?”

越明珠臉又紅了,像塞燙手山芋一樣把和合符塞給他,聲音細若蚊蠅:“能不能不要再說這個名字了?”

說是抱怨,卻像撒嬌一樣旁若無人。

接過那張和合符,裴晏遲擡起眸子,又慢條斯理地等着他的反應。

當時刻薄的諷刺忽然重新砸了回來。

自取其辱的好像另有其人。

躲在裴晏遲身後,越明珠看不見裴驚策的表情。

他突然不說話了,卻又不走,定定地站在那裏。

良久之後,裴驚策終于開口了,他仿佛無視了剛剛她無聲的拒絕,徑自道:“我來找你是準備跟你說,我前幾日就已經跟任家斷了幹系——”

裴晏遲平靜地提醒他:“爹好像沒同意。”

裴驚策也無視掉了他,繼續道:“皇後之後會給她補償婚事。旁人安排的婚事,我從來沒想過要娶任家女。”

越明珠低聲嘟囔:“你不用跟我說這些不相幹的事情。”

“你也不用跟我說這些氣話,”裴驚策卻沒有動怒,聲音甚至稱得上無動于衷,“你還不信我,等過幾日就知道了。”

說罷之後,他徑自上馬離開。

直到馬蹄聲遠去,越明珠才從裴晏遲身後鑽出來。

她腦袋還是懵懵的,手抓着他的衣袖:“你弟弟突然找我做什麽,他都撞見我跟你的事情了,難道還覺得我會喜歡他嗎?”

“他一向自以為是,”裴晏遲低緩道,“不過,再過幾日應該就會好了。”

他心知肚明裴驚策現在的狀況。

倘若真的無動于衷,真的相信這一切都是越明珠賭氣而為,怎麽會連一刻都不願意多待,狼狽得近似落荒而逃。

越明珠曾經給他的真心太多了,多到足以讓他不相信越明珠會移情別戀。

意識到這一點,裴晏遲的心情也微妙地變差了。

內心某種陰暗的惡劣蠢蠢欲動,他面無表情地想,有些人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越明珠還是有幾分惴惴不安:“真的嗎?但他每回都不聽我反駁,總是自己說自己的……”

“倘若你真成了他長嫂,他就不會再想太多不該想的東西。”

裴晏遲垂下眸,循循善誘地道:“你以後自持身份就好。”

他的話總帶着某種令人篤定的安全感,越明珠輕輕點了點腦袋,又想起另一個關鍵的問題:“……子淮哥哥,你怎麽找來的?”

“感覺你會有麻煩,從前門穿過來的。”

一想到裴晏遲後腳就跟她從同一輛馬車上下來,越明珠的心都提起來了:“那我爹應該走了吧?”

“沒有。”

越明珠:“……??”

“跟越大人碰面之後,他看起來還有些驚訝,”裴晏遲神色自若地複述着方才的情況,“事分輕重緩急,我只得說半個時辰後再跟他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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