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響和景從(六) (1)

荊修竹瞬間呆住。

他剛剛說了什麽?

寧見景的手天生冰涼, 貼在他臉上的時候像是熨帖了一層細細的霜,卻又像是滾燙的, 燙着他臉上那處皮膚,讓他呼吸困難。

荊修竹腦子裏一下懵了,随即而來便是激蕩的狂喜, 甚至覺得腦子裏的震蕩太吵了,他都沒有聽清他剛才說了些什麽。

他懷疑是自己千百次的做夢,出現了求而不得的幻覺,手指不由得攥緊了他的腰,用力咬了下舌尖,劇痛。

是真的!

荊修竹攥着他的腰, 不管自己的心緒起伏, 一遍一遍地問他:“再說一遍, 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寧見景不厭其煩的捧着他的臉, 眼睛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睛裏, 仔仔細細地的撫摸過每一寸一般, 低聲說:“荊修竹, 我喜歡你。”

“再說一遍。”

“荊修竹, 我喜歡你, 最喜歡你。”

寧見景平時是最沒耐心的,更是跟他針鋒相對慣了, 三句話不說就要煩躁翻臉,這次卻真的依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說喜歡你, 喜歡你。

荊修竹簡直要抑制不住心裏的激動,狠狠地将他抱進了懷裏,眼眶發酸的深深埋進他頸窩,很快,寧見景感覺到皮膚上微微的濡濕,還有肩窩上的顫動。

有這麽開心嗎。

在這之前,寧見景從來沒想過強如荊修竹也會有染濕眼眶的那一刻,他應該是全世界最強大的人,哪怕全世界崩碎他都應該有辦法撐起來,毫不皺眉。

FRG慘敗,他一肩扛起。

他跟自己說,青訓營的孩子都很認真,選手們都很愛這個戰隊,FRG不會給他虧損,他哪怕在那個千夫所指的時候,都想着安排好他們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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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戰敗的責任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哪怕并不是他的問題。

元生背叛,他将所有人安排在外,自己直面網絡上所有的誣蔑和刁難。

他卻在聽見自己說喜歡的時候,激動到雙肩發顫眼睛濕潤,寧見景心尖一酸,伸手抱住他的肩膀,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開口。

“荊修竹。”

“嗯?”

“我想吃巧克力,酒心巧克力。”寧見景跪坐在他身上,微微偏頭迎上他親了一下,手指将他衣擺拽出來,又放肆的送進去。

他從來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人,更不是個會等着男人來撩撥他再忐忑承受的人,他喜歡自己掌握主動權,哪怕是有恐懼,也都得由着他自己掌控。

荊修竹還沉浸在被他告白的驚喜裏沒有抽出身,便任由着他跪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更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又含了口酒,渡了過來。

本能的從他口中汲取,才一動便被他按住了手,眼眸又黑又沉,“不許動。”

荊修竹平時就愛慣着他,任由他攪風攪雨,這一說便真的不動了,任由他從自己身上爬下去,吃他的“酒心巧克力”。

寧見景怕疼,拽了個軟墊子放在膝蓋下,指尖慢條斯理地去拆巧克力包裝,細白的手指襯着黑色的包裝,極致的沖擊陡然撞進荊修竹眼裏,呼吸急促了下。

荊修竹呼吸短促發沉,咬着牙極力忍耐,“小王八蛋,別瞎玩兒。”

寧見景跪坐在地上仰起頭,細長的眉眼間含着一點笑,“我嘗嘗苦不苦。”說着,雙手捧着巧克力尖兒微微探出舌尖,輕舔了下。

荊修竹攥緊手。

寧見景舌尖繞了個圈,将巧克力全吞了進去,細細舔吮,但因為他沒吃過總不得要領,只是本能的想咽下去,難受的雙眼發紅。

好半晌,他才吐出來,嫌棄地說了聲:“沒有酒味,假冒僞劣産品,退貨。”

荊修竹朝他勾勾手指,“過來,我嘗嘗。”

寧見景爬起來,雙手按在他的膝蓋上傾起上半身,像只引頸的天鵝迎向他渡過來的一口微澀的醇酒,喉結一動送了下去。

“有了嗎?”

寧見景一怔。

荊修竹好像并不是要吻他,只送了這麽一口酒就送開了,手指按在他的唇上,聲音缱绻柔軟,“不用這麽委屈自己,我舍不得。”

寧見景眼睛裏因為不适含着一絲水汽,有種和他本人氣質極為反差的纖弱感,仿佛依附。

白皙的臉頰微紅,連耳根到修長細致的脖頸都透着一股粉意,原本清冽的嗓音染上了一絲柔軟的啞意,“誰為了你委屈了,有病。”

“好好好,不是為了我。”荊修竹摩挲着他的唇,湊過去親了一下又将人攬在懷裏,低聲嘆息:“我的小祖宗。”

寧見景心尖滾燙,小祖宗三個字像是陡然落下的火炭,正正好好落在了最嫩的那一處,燙的他渾身發顫,呼吸都亂了。

他這輩子,被人奉承過,被人嫌惡踐踏過,卻沒被人像是他這樣心心念念地捧在掌心寵愛過,小祖宗三個字不是瞎說。

荊修竹對他,真的像是個活祖宗一樣供着,任他作天作地,卻從來不說改變。

寧見景別過頭,看着落地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微微眯了下眼,荊修竹立即伸手給他擋住,側過身替他遮住了太陽。

細微之處都面面俱到。

“老東西。”

荊修竹眼睛一瞪,惡狠狠地問他:“沒大沒小,叫我什麽?”

寧見景靠近他的耳邊,伸出舌尖學着他的動作,輕輕舔吻了一會,才極輕地送出了幾個字:“我想去看看,我剛來俱樂部那天,你為我準備的房間。”

荊修竹一怔,随即又笑起來,指尖攥住他興風作浪的手指掐緊了箍在背後,聲音低啞:“進了門可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你确定嗎?”

寧見景沒有回答,卻仰起頭微微閉上了眼睛,湊上來親了他一下。

荊修竹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攬在懷裏,安靜地基地裏兩個人的呼吸明确可聞,陽光很烈,像極了他回應的愛意。

熾熱,轟轟烈烈。

**

寧見景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了,屋子裏漆黑一片,随手揉了下眼睛,下意識“嘶”了一聲。

門口傳來“啪”的一聲,燈光瞬間亮了起來,他坐起身,被子滑落到腰上,露出青青紫紫的指痕和吻痕。

寧見景蹙眉,在上床以前,他一直都覺得荊修竹這種分分鐘要猝死的人是在下面那個,再不濟,他也不能怎麽着自己。

結果現在他明白了,在下面倒是在下面了一會,把他弄得死去活來也是真的。

“你這個一臉要猝死是騙人的吧。”寧見景去撈自己的襯衫,卻被他捷足先登,拿在手裏走過來。

荊修竹伺候他穿衣服,聞言笑了下,“我從來沒說過我要猝死,也沒說過我不行,是你自己聯想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寧見景沉默許久,真誠的評價:“你可真不要臉。”

荊修竹給他挨個兒扣完了扣子,低頭咬了他的嘴唇一下,含含糊糊地笑說:“你下午不是這麽罵的,我比較喜歡你那樣罵我。”

寧見景回憶起他暈過去之前,顫着聲音罵他的詞,臉忽然一紅,忍不住踹了他一腳:“滾。”

荊修竹握住他的腳往前一拽,伸手就要去往腰後送,吓了寧見景一跳,“喂,你幹嘛!不能再來了啊!”

“不來了,我看看傷着沒有,聽話別動。”荊修竹擡了下他的腿,稍稍伸手檢查了下,激地他腰一顫,“喂。”

荊修竹收回手,“還成,除了腫點兒沒出血,回頭睡前再給你上點藥,好了,起來吃飯。”

“你個傻逼……”寧見景剛一開口,感覺那裏被他一按,頓時倒吸了口冷氣。

“說什麽?”

“哥哥哥,松手。”寧見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被荊修竹治怕了,忙不疊掙紮着爬起來說:“我一會還有事兒。”

荊修竹一怔,擡頭看了下牆上的挂鐘,這都晚上七點多了,還有什麽事兒?

寧見景爬起來飛速穿完了衣服,進衛生間洗漱。

結束了出來時看見荊修竹已經把碗筷都擺好了,旁邊擺了他們下午喝剩的那瓶酒,寧見景一看見它就頭皮發麻。

荊修竹用這瓶酒都玩出了花,逼問他還要不要,借着他愛喝酒的事兒盡情折磨他,哪哪兒都送進去,像個畜生。

他久經歡場,卻從來沒跟人玩過這種花樣,嚴海陳覺明他們玩兒的時候他也很少參與,大多找個地方睡覺去了。

這會才知道,荊修竹一直說的舍不得他,一直忍着,是為什麽。

老畜生。

寧見景坐下來,屁股挨到椅子的那一下顫了顫,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未來兩周你離我三米以外。”

荊修竹把筷子遞給他,“我看不行,我買不起這麽大的床。”

“少裝傻,我的意思就是你未來兩周別睡一塊了,你是不是活這麽大沒吃過肉,餓死鬼投胎嗎?”寧見景忍不住咬牙,把嘴裏的飯菜當成他咬個稀碎再咽進肚子。

“沒吃過。”荊修竹倒是坦然承認了,頓了頓又說:“你家荊隊已經嘗過甜頭了,并且食髓知味,怎麽好讓他一個人獨守空房,這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公該做的。”

寧見景筷子一頓,擡眸:“你說什麽?”

荊修竹故作茫然:“我說什麽了?”

“你剛才說的什麽,合格的什麽玩意?”寧見景略略蹙眉,夾起一筷子豆腐朝他扔了過去,“放屁。”

荊修竹稍稍偏過身子躲開,蹙眉道:“好好吃飯,浪費糧食要被農民伯伯罵的,老實點兒。”

寧見景“呸”了一聲,“你敢說第二遍嗎?別看荊大隊長人前是個人人崇拜的大神,其實背地裏話都不敢說第二遍,啧。”

荊修竹仍舊茫然:“我說什麽了就不敢說第二遍?”

“老公。”寧見景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都告訴你了熬夜不僅會猝死還會記性變差,說不定等你不到五十歲的時候就把自己叫什麽都……”

話音陡然一停。

寧見景突然反應過來,筷子朝他一扔:“荊修竹,我艹你大爺,你套路我!”

荊修竹眼底含笑,放下筷子笑彎了眼睛,“乖,再叫一聲。”

寧見景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沒好氣地說:“不叫,滾蛋。”

荊修竹拆了雙新筷子,夾了一小塊糖藕遞到他嘴邊,含笑壓低了聲音哄他,“來,吃點糖,嘴甜點兒。”

寧見景上午跟沈凱一塊兒去寧氏大樓,就吃了個豆沙包,中午回來跟荊修竹在落地窗喝了點酒,肚子裏就沒有其他東西了,這會也是真餓了。

他一向不是為難自己的人,從他手裏抽過筷子,拿過另一只空碗遞給他:“我不吃雞蛋。”

荊修竹撇幹淨湯裏的蛋花,給他盛了碗湯放在一邊,說:“我過幾天要回江城一趟,你跟我回去,還是在秦城待着?”

寧見景筷子停了下,想起自己也要去見一下親生父母,再加上荊修竹的母親不喜歡自己,就別跟他回去礙眼了,想了想說:“不去了,我還有事,你什麽時候回來?”

荊修竹稍微思忖了下,“一周以內就回來。”

林德偉的事情,帶他确實不大方便。

“我不在你就別回基地住了,空蕩蕩的條件也不大好,在陋巷住吧,那兒條件好。”荊修竹伸手,摸摸他頸側的吻痕,“我不在,別出去拈花惹草,我才剛從沒有名分的野男人扶正,不想就這麽快失寵。”

寧見景咽下嘴裏的飯,忽然笑了,“那可說不好,我陋巷裏可太多漂亮姑娘了,還有一大群漂亮少年,你不在我就找他們伺候我。”

荊修竹手指一緊,掐住他頸側,故作兇狠:“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你……”寧見景動了動脖子去躲他的手,結果将領口扯的開了一點,單薄的胸前吻痕遍布。

荊修竹手指一松,心疼地問,“疼嗎?”

寧見景垂眸看了眼,別過眼,“還行。”頓了頓,稍稍挪了下屁股,說,“那兒疼。”

荊修竹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低聲說:“下次我輕點兒。”

寧見景眼眸低合,嘴裏咬着一點排骨,含含糊糊地說:“少忽悠人,我都那樣讓你停下來了,你還越來越狠,弄死我你再去找個更好的,老畜生。”

“你嘟嘟囔囔說什麽呢?”荊修竹沒聽清,只聽見他嘴裏叽裏咕嚕的說着什麽,眉頭微微皺着,像是在控訴,估摸着是在罵他。

“罵我嗎?大聲點兒。”

寧見景放下碗筷,端起湯了喝一口,在他含笑的眼神裏将碗放下,擦了擦嘴,足足過了兩分鐘,才把那句話說出來。

“我說,要不是我沒你力氣大,今天□□的就是你。”

**

吃完飯,寧見景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恢複了平時那個吊兒郎當的模樣,從頭發到衣角,哪哪兒都透着一股撩人氣。

荊修竹靠在櫃子邊蹙眉,“穿這麽漂亮出去幹什麽?”

寧見景走過來,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說:“出去應酬,乖乖在家等着爺回來寵幸你,別鬧脾氣。”

屋內燈光偏冷,照在寧見景臉上的時候莫名有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感。

“我送你。”

“你送我去找漂亮姑娘玩兒嗎?”寧見景低笑,伸出手搭在他頸後交叉欺近,“哥,你這麽大度的嗎?”

“你還有力氣?”荊修竹涼飕飕的垂眼看他,“還想再來一次?”

寧見景松開手,也一臉冷漠,“不了,還不想死。”

他走在前頭,荊修竹跟在後面,不自覺地看了看他的腿。

下午的時候他一直顧忌着他的腿,但卻沒怎麽發現有異常,按照林述走失之前的腳傷,和褚姣所說的那種狀況,他的腿是應該有無法恢複的損傷的,但他卻沒發現。

在那種情動的時候,他都克制的很好。

荊修竹又不由自主地想,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是林述,他只是寧見景。

他看着前面背影清瘦的已經開始步入青年的少年,他寄回去的樣本還需要過幾天才能拿到報告,他是不是林述,就快要知道了。

如果他是,他就稍稍準備一下告訴他。

如果不是,荊修竹更要告訴他,上幾次他字裏行間問起林述,明明就是吃醋的模樣卻不肯直說。

小傲嬌。

他相信自己是一回事,自己對他坦白又是另一回事。

荊修竹希望他對自己坦誠,更不會對他有所隐瞞,不管是否相認林德偉,都應該由他自己來選擇。

**

寧見景要去的地方像是個酒會,差不多到地點的時候他才知道,卻沒多問是做什麽,也沒問有什麽人。

他沒主動說,卻在下車的時候問他要不要一道兒進去。

他穿的不算正式,但也不落寒酸,畢竟光憑着他的臉,就已經可以讓這裏頭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了。

荊修竹穿的倒是普通,白襯衫黑長褲,頭發甚至都沒有精心打理,和這些衣香鬓影的人一比,像是個走錯片場的路人甲。

“我就不過去給你丢人了,自個兒去吧,我在門口等你。”荊修竹伸手給他解開安全帶,摸了摸他的臉交代:“身上有傷不許喝酒。”

寧見景點頭,探頭過來親了他一下,“那你等我,很快就出來。”

“嗯。”

荊修竹坐在車裏等他,關了車內燈,靜靜地坐着。

他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母親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從她對待自己從家裏出來打游戲,兩年不肯原諒他就能看的出來。

他不一樣,母親不原諒他,他可以死皮賴臉的回去,在她的冷眼嫌棄下連續吹自己兩個小時的彩虹屁,然後把自己的獎杯擺在她入眼可見的任何地方。

但寧見景不行,他舍不得讓寧見景看到冷眼。

電話很快接通,荊母冷聲問:“打電話來幹什麽?”

荊修竹含笑問:“哎喲荊太太怎麽氣兒這麽大,荊先生惹着你了?”

“少給我裝蒜,你知道我氣的是什麽。”荊母正在吃飯,一接通電話就沒胃口了,将筷子放在桌上,冷哼了聲:“這次又想拿什麽來忽悠我?”

“那不能。”荊修竹連忙說:“我哪兒敢忽悠您啊,我跟您說的句句肺腑,認個幹兒子對您虧哪兒了您說,你脖子上還戴着那條項鏈呢吧。”

荊母一怔,“我還給你。”

“別別別。”荊修竹開了點窗戶,指尖無意識地輕點在車窗上笑,荊母問他:“你笑什麽?”

“我說了怕你罵我。”

荊母油鹽不進地冷淡道:“怕我罵你就別說了,我看你也幹不出什麽好事兒,等等……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們已經……”

荊修竹忙道:“那不能,你還沒答應我怎麽能對人家動手,到時候你非要拆散我們,那人孩子都是我的人了,我成什麽了,始亂終棄是不是。”

“你敢!”

荊修竹低笑,自個兒媽還是好忽悠,卻沒立刻說破,輕咳了聲繼續忽悠:“其實你戴的那個項鏈是我送你的,我自己買的,他送你的東西,被我克扣下來了。”

荊母愣了一秒,忽然反應過來,“好啊你個兔崽子,怪不得不讓我跟他說項鏈的事兒,原來你還克扣下來了,你可真不要臉。”

荊修竹忽略掉被母親評價的不要臉,嘆了口氣,真情實感地忽悠:“其實這個孩子那天來,是被我硬拉來的,我騙他說你們老兩口空巢老人想找人說說話,他心有不忍就被我騙過去了。我不讓他買禮物,收了咱家的筆又過意不去,就把自己戴的那個價值連城的寶石耳釘摘了下來,讓我送你。”

荊母忽然沉默,心尖疼了一下,想聽他繼續說,可偏偏荊修竹又不說了,故意吊人胃口,只能聽見一個淺淺的呼吸聲和嘆氣聲。

“別賣關子了,快說!”

荊修竹忍笑,伸手抵着額頭故作平靜地說:“那個耳釘他一直戴着,應該是很寶貝的東西,卻毫不猶豫的将它送給了你。在他心裏應該是很渴望有你這樣一個媽媽的,又不敢期待,因為那不是他的,所以他要用相對等價的東西與您交換。”

荊修竹知道,自個兒的母親雖然固執,但她卻不是心狠的人,這麽多年他賺的所有錢全部花在了找林述和贍養林德偉上,她是知道的。

她從未置喙,只是可惜仍舊沒有消息。

“我跟他說過很多次喜歡,甚至逼着他回應我,他一直很抗拒,不敢輕易打開內心,他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就不會受傷。”荊修竹說着說着,已經不是在忽悠了,他在把真實的情況說給母親聽。

不管母親想法怎樣,他應該把這些說清楚。

“對他來說,連愛都是傷害,他寧願自己受傷也要回應我的喜歡。”頓了頓,荊修竹鄭重地說:“媽,他這樣傾盡所有的愛我,我不能辜負他。”

荊母陷入了沉思,手指不自覺的扣着手背,直到手背上出現了一絲血痕,荊父才發覺不大對勁,忙拿開她的手指,“怎麽了?”

荊母伸手格開他的手:“沒……沒事。”

荊母呼吸略顯不穩,心尖上浮動着一絲抓不住的心疼和不忍,讓她咬緊了嘴唇,耳裏專注地聽着兒子的聲音。

半晌。

荊母說:“可他……可他年紀輕輕就會買兇傷人,你跟他在一起,萬一有一天你們不再相愛了,難保他不會……”

荊修竹這才知道母親的顧慮是什麽,輕笑了聲說:“媽,我不是跟你說過,他給人輸了很多年的血,在那個家裏被冷遇被踐踏,可有一次他回家,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他帶着傷回來。”

“打架了?”荊母問。

荊修竹推測過很多次,得出一個稍稍合理的結論,他一直沒跟旁人說過也沒問過寧見景,但從他的态度,以及從寧見藥那裏套出來的話來看,應該差的不多。

“他那天回去,被他所謂的親人們攻擊,甚至拿東西砸傷了他,但他卻以身相護了一個無辜的孩子。他強撐着沒有告訴任何人,要不是實在不能開車,也不會讓我過去接他。”

荊修竹抵着舌尖,把話稍稍在心裏醞釀了下,又說:“他的确不會以德報怨,但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無辜的人。媽,保護自己是本能,不是錯。如果有人願意替他擔去風雨,誰會成為那樣渾身防禦。”

荊母陷入沉思,是啊,如果有人會替他擔去風雨,那個孩子會把自己變成那樣刀槍不入。

荊修竹知道她聽進去了,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會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忽悠她,但只要這一刻聽進去了,她就會改變想法,一點就夠。

“如果你是他的媽媽,你舍得他在面對別人的示好的時候,立刻小心翼翼地用等價的東西來交換,才能說服自己這是他應得的,而不是從上天偷來的,随時會消失的嗎?”

“他在你旁邊嗎?”荊母忽然問。

荊修竹一頓,下意識側頭看了眼酒會大門,大門敞着,寧見景正好站在門邊和一個人說什麽話,微微俯身很謙恭,規規矩矩地和平時那個樣子判若兩人。

收回視線。

荊修竹低聲說:“沒有,他不喜歡把自己的痛苦給別人看,他想要別人看見的是無所不能刀槍不入的他,就算不能得到您的認可,他也不希望藉由痛苦來綁架您。”

此時荊修竹還不知道,寧見景為了他甚至願意放棄自己一手經營起來的陋巷。

他說:“媽,我知道,讓您接受自己有一個性別為男的兒媳婦兒有些難,我從沒在他面前提過這件事,我不會為了他而離開您。您是我母親,給了我生命,如果要是負了誰,我只能對不起他。”

荊母聽他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對勁,擰眉問:“這話什麽意思?那你打開他的內心,讓他接受你的……喜歡,你就撒手不要他了?”

荊修竹忍住上揚的唇角,嘆氣無奈道:“那也沒辦法,總不能讓我為了他而離開你們吧,老婆再找就有了,父母可只有一個。”

“胡說八道!”荊母也不知道是心疼的,還是被他氣得,抖着聲音說:“你再說一遍給我聽聽!這種混賬話你也說得出來!人小孩兒沒有父母疼惜,就活該被你這麽始亂終棄?”

荊修竹不服道:“那我有什麽辦法,你又不答應我們在一起,那我又不能抛棄他,又不能離開你們,得了,你們把我切兩半兒吧,一人一半誰也不虧。”

“……”荊母忽然一窒,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

現在阻礙在他們面前的這座大山就是自己,如果自己答應了,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這個理論總覺得有哪兒不大對勁,可又說不出哪兒不對。

荊母嚴謹了一輩子,盡管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麽東西,可還是被他繞進去了。

她想抽身将自己從這個圈子裏抽身出來,卻又覺得沒有哪兒不太對勁,最後幹幹的問了聲:“那你……這次休假你帶他回來嗎?”

荊修竹“噗嗤”一笑,被荊母尾音上揚的“嗯”了一聲威脅,又立刻收斂起來,咳了聲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那我帶他回去,可就算是見家長了,您得準備見面禮,也別刁難他。”

“還準備見面禮?上次不是給過了!”荊母又要生氣,這還沒完了?一個兒媳婦兒要給幾次見面禮。

兔崽子。

“那怎麽一樣?上次您那是給幹兒子的見面禮,這次給的是兒媳婦兒的見面禮,再說了您現在還沒認同他呢。”荊修竹話頭一停,又不說了。

荊母被他氣得不行,揉着額頭沒好氣地說:“有話就說!”

荊修竹順杆兒爬,趁熱打鐵地将剩下的話一股腦兒全說了,“其實剛才騙您來着,他已經是我的人了,就今晚。如果您不答應的話,那我就真得做個始亂終棄的渣男了。”

荊母深吸了口氣,連譏諷帶嫌棄地說:“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不要臉的東西。”

“媽,你自個兒想想,這個孩子你們不喜歡嗎?他會逗你開心,你說什麽話題他都能接上。”

荊修竹前半句說完,後半句開始給她畫餅,“您想想看,現在您和我爸退休了對吧,如果有一個又乖又聽話,還能接您茬兒陪您聊天種花,跟您一起逛街陪您挑首飾的兒子,您真的覺得不開心嗎?”

荊母順着他的話想了想,好像确實挺美好的。

荊母其實還覺得有點難接受,她一輩子循規蹈矩,實在不大能接受這種兩個男人在一起叫他媽的畫面。

但他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她也不好再說,“行了,改天帶回來吧。”

“見面禮呢?”

荊母沒好氣地說:“少不了他的。”

**

寧見景回來的時候,荊修竹正靠在車窗上不知道笑什麽,他拉開車門坐進來,笑問:“笑什麽呢?”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愛說不說。”

荊修竹伸手替他扣上安全帶,湊過去聞了下:“喝酒了?不是說身上有傷不許喝酒,又不聽話了?”

寧見景忙按住他的手腕解釋說:“今天這個是秦城市長兒子的訂婚宴,前幾天他兒子在我那兒差點強了個姑娘,讓我的人給揍個半死,剛養好沒幾天,我得親自過來賠個禮。”

荊修竹眉梢一挑,“賠個禮,下回繼續揍?”

寧見景拿開他不規矩的手,輕笑說:“那可不。”

“你啊。”荊修竹沒辦法的敲了他的額頭一下,無奈地又揉揉他的頭,“走了,回家。”

寧見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繞了一圈又開始追問他,“你還沒告訴我剛才笑什麽呢,是不是跟你未婚妻打電話了?還是找到你的小林述了?”

估計是剛進荊母打完電話太過開心,又或是他也被套路了,荊修竹笑說:“是啊,找到了。”

寧見景一怔,忽然将手收了回去,剛想說話手機卻響了。

他接起來。

“他敢!”寧見景眉目一冷,雙目淩厲的像是能從中抽出一把刀,荊修竹還是頭一回見着這樣的他,頓時怔了半秒。

寧見景攥着手機,眼睛平視着,卻仿佛什麽也沒看,語速不快不慢地說:“今天我陋巷虧損了一分,我寧見景三個字反着寫,你讓小成他們讓開,不,給他遞把刀,我看他倒是敢動我的人。”

荊修竹沒說話,靜靜地聽着。

他在釋放自己,他在毫不保留地将自己隐藏于全世界的那一個黑暗尖銳面暴露在自己眼前,對他來說。

這一刻,他是屬于他的。

寧見景漸漸平複下來,聲音和緩和了不少,末了像是在做收尾的說:“不過是仗着他爹的權勢在我這裏興風作浪,狗仗人勢的東西,揍一頓給我扔出去,明天讓他爹親自來找我。”

挂了電話,寧見景忽然一頓,眸光極快的閃過一絲慌亂,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話。

他一時忘了。

荊修竹還在身邊。

“我們家小寧爺可很兇,往後我要是犯錯了,會挨打嗎?”荊修竹揶揄笑問,寧見景心裏的微慌一掃而空,靠着車窗笑了下。

“不會,我舍不得打你。”

**

第二天一早,寧見景被電話吵醒,起床氣嚴重的推了荊修竹一下,“喂,接電話。”

“你再睡會。”荊修竹也醒了,低頭親了他一下,伸手撈過手機。

寧見景拽着他的手臂将人又拖回被窩裏,枕着胸口晃了晃腦袋,打了個慢條斯理地呵欠。

他說了一大堆他聽不懂的東西,像是什麽賽事評委之類。

寧見景趴在他胸口去咬他的鎖骨,無視他身上其他的牙痕,不滿地問:“有沒有漂亮姑娘啊。”

“電子競技沒有漂亮姑娘,只有打死在地上的菜。”荊修竹伸手,在被子裏朝他的後腰捏了一把往自己摟,寧見景打着呵欠,沒什麽精神地補了一句:“但是可以睡自己老板,是吧。”

“你是我金主,這不是在業務內的工作麽,你還委屈起來了?”

“沒見過金主花錢求睡的,你真要認清了自己的地位就該躺平了讓我上你,而不是把我往死裏折騰,不知道誰得了便宜還賣乖。”

寧見景說着說着就沒聲音了,荊修竹再一看,睡着了。

“……”

荊修竹上午出去了,寧見景正好也有了空,開着車自己去了晉城。

那個據說是他家鄉的地方。

地方不是很好找,在一個小漁村一樣的地方,路道繁雜又混亂,他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戶人家。

他們是個獨棟的小洋樓,從外表看上去并不很富裕,也不是很貧窮,一般化的家庭,門口晾曬着不少幹掉的鹹魚,還有一些小孩兒的玩具,花花綠綠的點綴着沙地。

寧見景停下車,靠在車邊站了一會,擡頭仔仔細細地看着這戶人家。

二樓上有個女人,正在晾衣服,頭上戴着藍色的布巾,紮着同色系的圍裙,是個挺普通的農婦模樣,身邊站着一個小姑娘。

唔,有向笛那麽大。

他收回視線,又挪回了院子裏,左側的架子上堆着很多海産,繩子上晾着略帶鹹腥味的漁網,上頭還挂着一些幹枯的海草和死魚。

男人站在漁網旁邊,像是在修補,手中的梭子轉的飛快,大概是聽見了聲音,仰起頭笑着和妻子說着話,樓上樓下的聊着家常。

今天的陽光很好,濃烈的灑下來,曬的人皮膚發燙,一路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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