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響和景從(八)

荊修竹攥着手, 幾乎隐藏不住滿身的殺氣,他想殺了寧見藥,也想殺了自己。

他明明離自己這麽近了,卻沒有發現, 讓他吃了這麽多的苦!

寧見景抓着他的手,好不容易緩輕了嗓子的疼痛, 磕磕巴巴地又說:“催眠的效果不是很好, 我後來稍稍記起了一點東西,就開始找人調查身世。”

荊修竹煩躁的想揍人,可又舍不得把寧見景一個人留在病房裏,只能強行壓住心裏那個亟欲出籠的困獸, 皺着眉給他喂水, 低聲誘哄:“喝一點, 疼也喝一點, 不然就別再說話了,你嗓子受不了。”

寧見景湊近杯沿喝了一口,艱難地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疼的睫毛直顫。

“好了好了,不喝了。”荊修竹忙又把杯子拿走,“你等等。”

他走到衛生間去端了盆溫水來,放在椅子上,擰着毛巾給他擦手擦臉。

“你這麽多心眼兒,為什麽這麽容易就相信了私家偵探給你找到了父母?你沒懷疑過嗎?”荊修竹問。

寧見景略作停頓, 搖頭。

“他給了我一張照片,現在看來應該是電腦合成的,和我小時候照片一模一樣,其他比如身體狀況,走失年齡之類也都對的上。”

荊修竹手一停,倏地擡頭看他,“你的意思是說,你這對假父母,有可能是寧見藥安排的,他買通這個私家偵探了?”

“應該是。”

荊修竹手指一緊攥的寧見景吃痛,低低“嗯”了一聲,他忙不疊松開手,看着他白皙的手背被自己捏的通紅。

“沒事,不疼。”寧見景眼睛微彎,又遞出另一只手,“右手還沒擦,別偷懶。”

荊修竹低低喘了口氣,這個小王八蛋,越來越招人疼。

寧見景發覺他的異常,艱難地擡手按上他的眉頭,輕輕抵了一下,送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出來,聲音嘶啞的說:“別自責,你沒有認出我,我也沒有認出你,我們互不虧欠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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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修竹心尖一熱,又一疼,再也忍不住地俯身,将人抱在了懷裏,聲音壓的又緩又沉,“好了別說了,好好休息。”

寧見景點頭,靜靜地靠在他懷裏,汲取着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經年久別,他身上早已經不是少年時期那種幹淨中帶着一絲若有若無青春期荷爾蒙的模樣,他現在是一個成熟的、能扛起整個世界的男人。

不同的是,他一樣讓人安心,仿佛只要他在的地方,放心站在他的身後就好。

又似乎,他伸出手,輕輕一扯衣角,這個人就立刻會蹲下來,溫柔的問想要什麽。

無論提什麽樣無理的要求,他都會笑着揉揉腦袋,說一聲“好”。

**

寧見景在醫院裏住了三天,嗓子恢複了些,堪堪告別了流食生活。

陳覺明和嚴海過來探望,裝模作樣地拎了兩個豪華果籃,往桌上一放,寧見景稍稍打量了下,很好,都是他不能吃的。

“小寧爺,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都住院這麽多天了也沒告訴我們,不拿我們當朋友是不是?”陳覺明咋咋呼呼的,沒等人開口就先控訴。

寧見景嗓子還是有點啞,不過不疼了,聽見他一臉委屈,笑了下摸小狗似的摸摸他的頭,“小明明乖啊,等爺出院了就好好寵幸你。”

嚴海靠在沙發上,看着一身病號服,站在窗前的寧見景,“啧啧”兩聲,“我說小寧爺,您是天選之子嗎?這邊安安靜靜住着院呢,你大哥跟你大姐二叔就撕起來了,朝代都更了兩輪了,你倒好。”

陳覺明也忙說:“就是說,老爺子死的時候給你19%的股權,這次他們奪權,寧見藥被從寧氏掌權人的位置上拽下來,你不僅沒被波及,還能坐收漁利。”

寧見景沒回頭,看着窗外來來往往的病人,推着病人曬太陽的護士,淡淡道:“你們真以為,我是坐收漁利?”

嚴海一怔:“什麽意思?”

寧見景轉過頭,沒回答嚴海,反而是看向了純吃瓜的人民群衆陳覺明,嘴角微勾的笑了聲,“我告訴過你了。”

陳覺明茫然:“啊?你告訴我什麽了?”

“陋巷。”

話音一落,陳覺明瞬間瞪大眼,嚴海不明所以地在兩人臉上看來看去,“不是,你們說什麽呢?陋巷怎麽了?”

陳覺明指指寧見景,磕磕巴巴的說:“陋巷……其實是小寧爺開的。”

嚴海倏地站了起來,雙眼瞪得比陳覺明還大,也結巴起來了,“真、真的假的?騙人的吧,小寧爺你該不是出個車禍給自己撞出臆想症了吧。”

寧見景偏頭低笑,窗外的陽光微烈,又正值正午,光芒像是将他整個人包在裏面,刺眼的讓人不敢直視。

這一瞬間,嚴海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小寧爺好像和他們平時認識的那個,完全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他像是終于撕開了僞裝的殺手,冷厲果決,一擊致命。

他這幾天在公司聽說陋巷的老板送了寧氏一個數億的項目,并且分文不要,一直沒想通是為什麽,現在見到正主,他終于可以問了。

“你既然讨厭他們,為什麽又送一個未來價值數億的項目給他?”

寧見景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寧氏雖然在沒落,但根基還在那裏。”

“所以呢?你送他們這個項目,不是幫他們重新崛起嗎?”

寧見景笑了下,說:“我買了寧見藥名下所有産業,他沒有後續的資金周轉,只能靠銀行貸款,但他沒有可以抵押的東西。這個項目比想象中要吃資金,他無論是開發到一半放棄,還是堅持做完,都得一敗塗地。”

陳覺明對做生意一竅不通,茫然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嚴海稍稍懂了,小寧爺這招可真是太狠了,連後路都斷了。

“當然,我給他們留了一個房子。”寧見景輕輕地攥了下手指,目光随意略向遠處:“希望他們能多住幾天吧,享受最後的上等人時光。”

“小寧爺……你想要什麽啊?大寧哥對你不是很好嗎,那個家只有他對你好……為什麽你還……”嚴海皺着眉,碰觸到他視線的時候,總覺得有種脊背發涼的感覺。

寧見景沉吟,他要什麽啊。

他要寧家破産,要那些自诩上等目下無塵的寧家人,全都跌進凡塵,好好嘗一嘗人世間的喜樂悲愁。

至于那個家只有寧見藥一個人對他好,這個家只有他一個人僞善,其他人都是明明白白的惡意,只有他,以愛的名義做盡了傷害他的事。

他知道自己是林述,卻不告訴荊修竹。

他怕自己離開,就眼睜睜地,甚至像是個好朋友一樣面對荊修竹,讓他熬了這麽多年。

有一瞬間,他想問問寧見藥,他看着兩個人相見不能相認,明明就在眼前卻互相不認識的時候,心裏覺得滿足嗎?

他奪走別人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那他就奪走他們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不會多取一分。

陳覺明痛苦的別過頭,“完了。”

嚴海:“什麽完了?”

陳覺明一臉想死的說:“上次,我聽見這話也不信,我還跟小寧爺說,陋巷要是他開的,我當着他的面吃屎。”

“……”嚴海拍拍陳覺明的肩膀,沉痛的嘆了口氣,又忽然笑起來,“哎你吃的時候也喊我一聲啊,我也想看。”

“我去你的!”

寧見景站的久了,腳有點不舒服,走到沙發邊坐了,笑着看他們倆互撕,忽然說:“你們不怪我瞞着你們嗎?”

兩人一停。

陳覺明沒心沒肺的,笑了下說:“怪你幹嘛,你又沒害我們,再說了你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啊,省的我老想你哥要是不管你了咋辦。”

嚴海沉了沉思緒,卻說:“我們有什麽立場怪你,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味,不過大家都是有秘密的,說不上怪不怪的。”

寧見景點點頭,這時荊修竹拎着東西從外頭進來,看見病房裏的兩個客人,颔首微笑。

“買到了嗎?”寧見景問。

“嗯。”荊修竹說着,挨個兒從裏頭找出來擺在桌上,城南的泡芙城北的甜點,幾乎将秦城整個繞了一圈。

寧見景伸出手,荊修竹立刻抽了兩張濕紙巾給他擦手,邊說:“只能吃一點點,嗓子還沒好全,解解饞,好了之後我再給你買。”

“知道。”寧見景收回被他擦幹淨的手,捏了一個放進嘴裏,眼睛彎成個小月牙,伸舌輕輕舔了下嘴唇上的細渣。

“好吃嗎?”荊修竹伸手,給他擦了下,笑問。

“嗯。”說着,寧見景又捏了一個送到他嘴邊,“你嘗嘗,待會醫生來查房,你就說是你自己吃的,好不好?”

荊修竹笑着點了下頭:“嗯。”

陳覺明和嚴海兩個人直接傻了,這個是剛剛還一身冷漠又心計深沉的小寧爺嗎?還是平時那個嚣張跋扈的小寧爺嗎?

他該不會是被車禍撞的,跟人靈魂互換了吧!

“咳咳……”嚴海覺得再不出聲,他們兩個人就真當病房裏沒人了。

寧見景手指一頓,原本要喂荊修竹的轉了個方向塞進了自己嘴裏,手背撥了下荊修竹,從他身側看過去,“你們怎麽還沒走?”

“別胡說。”荊修竹拍了下他的頭,側過身看兩個吃瓜群衆說:“他住了這麽幾天院,饞壞了,你們陪他一塊兒吃點?”

兩人忙不疊擺手,嚴海說:“不了不了,那個……冒昧的問一下啊……你們現在是……?”

荊修竹回過頭看了寧見景一眼,見他一門心思吃東西,輸了幾天液,又連續吃了大半周沒油沒鹽的清粥,把他饞壞了。

“你覺得呢?”荊修竹笑問。

陳覺明一臉想死地伸手,勾勾手指,待嚴海靠近了,他低聲說:“你還記得吧,我有一次跟小寧爺說,等他玩膩了把人送我吧,這要是哪天他記起來,會不會殺了我啊?”

嚴海想了想,“那肯定啊。”

陳覺明一臉想死的撓牆,腦子裏靈光一閃,“嫂子,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  天涼了,寧氏快破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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