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海風與陽光的味道
第066章 第066章 海風與陽光的味道
第066章海風和陽光的味道
寶園看了青黛和扶光一會兒, 又看了看苑中的日晷,差不多快到時辰了。
扶光和青黛還在用着早餐,寶園輕聲朝衡蕪道, “我去看看, 賀淼應該到了,小心他們兩人嗆着或噎着。”
“好。”衡蕪應聲。
青黛和扶光這裏,衡蕪照看不會有大礙。
但賀淼和青黛, 扶光不一樣。
青黛和扶光早前她就見過,已經熟悉了。而且昨日又同衡蕪和譚扶音一道在幼兒園中玩了很久,今日來幼兒園時,兩個孩子并沒有太多陌生感,所以并不抵觸。
再者,整座幼兒園又都在平遠王府內, 兩個孩子并沒有更換大環境。
更重要的, 老爺子不在,陸衍原本就是青黛和扶光的家長, 從稻城回京的一路,陸衍對幼兒園、對她都是熟悉的,所以不會有疑慮。
但賀淼不同。
賀淼不是王府中的孩子, 是, 陸衍借來的……
寶園頭大,但陸衍的确是這麽說的。
賀家從祖上開始, 就掌握着只對天子負責的暗衛,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刀。
而賀淼的父親,賀常玉, 日後是要繼承賀老爺子衣缽的。
這些以前只在電視劇裏出現場景,忽然變成了她要面對的家長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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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園有些恍惚。
這次賀常玉作為天子欽點的巡察使離京, 所以陸衍從賀清風,也就是賀淼的小叔這處借了賀淼來幼兒園湊數,原因是賀淼是陸衍見過的小孩子裏,話少,自立,不欺負人,也最省事兒的一個。
這是陸衍的評判标準。
今日應該是賀淼的母親,華夫人親自送賀淼來王府。
第一印象很重要。
華夫人對她放心,才能安心将賀淼留在王府幼兒園中。
教室到幼兒園大門口還有段距離,寶園還未走到,就見前方有小厮朝她迎面走來。
寶園認出是跟着傅叔的小厮,邱歲。
“寶園公子。”邱歲拱手行禮,“華夫人親自帶賀公子來了,剛到王府大門,世子不在,是師父去接的,人很快就會到幼兒園門口了,師父讓我先來告訴寶園公子一聲。”
“好。”寶園加快腳下步伐,“也問起,那小賀大人來了嗎?”
小賀大人就是賀清風,賀淼的小叔。
邱歲應道,“今日小賀大人有事,沒同華夫人一道來,只有華夫人一人送賀公子來的。對了,寶園公子早前聽說過華夫人嗎?”
寶園搖頭,她沒聽過。
她只聽陸衍說起過賀清風和賀常玉。
邱歲是傅叔的徒弟,同別的小厮不同。
邱歲知曉得多,也知曉有些事要提前和寶園通氣,“那我先告訴寶園公子一聲,寶園公子心中也好有數。”
寶園感激,“多謝了,邱歲。”
邱歲笑道,“華夫人和京中其他達官貴胄的夫人可能不同,這位華夫人并非世家出身,聽說,華夫人早前曾是暗衛,很受天家和賀老大人的賞識。華夫人同賀大人成親,還是天家賜得婚。成親後,華夫人不做暗衛了,但一個的習慣不是那麽容易改的,寶園公子稍後見過就知道了,英姿飒爽,同旁的世家夫人不同。”
寶園明白了。
早前她也遇到過有些家長是做刑偵工作的,言談間雖然不是故意,但壓迫感,試探性都有,他們自己并沒有覺察,職業病,所以寶園并不意外。
到底多虧了邱歲提醒一聲。
言辭間,正好穿過晨檢廳,到了王府幼兒園大門處。
前腳剛至,就見不遠處,傅叔領了華夫人往這處來。
邱歲輕聲道,“師父是王府的管家,代表的是王爺和世子。平素裏,旁的世家夫人來府中,師父是不出面奉承的。但平遠王府與賀家素來交好,所以師父得在。”
聽邱歲說完,寶園略微有些代入這些世家背後錯綜複雜的關系了。
邱歲繼續道,“而且,師父在,華夫人就知道王爺和世子對幼兒園的上心和重視,寶園公子你這處也好做。”
就像,當初陸衍把藍城陸府借給沈夫人,所以沈夫人就有理由不去李府借住;又如眼下傅叔親自去應接華夫人,其實傳達的是,平遠王和陸衍雖然都不在,但對幼兒園這處看重,所以傅叔會親自在,那華夫人即便心中遲疑,好奇,也不會多為難她……
思緒間,寶園也漸漸看清了。
華夫人大約二十六七上下,的确像邱歲說的,并非富貴雍容,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反而幹練、睿智和英氣。
跟在華夫人身後的男孩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個頭同扶光和青黛比高不少,紮着馬尾,頭上帶着和衣裳一樣顏色的黑色金邊抹額,遠遠看去就精致好看。
全程都跟在華夫人身側,沒有讓華夫人牽着,獨立又安靜。
寶園想起陸衍口中說的——懂事,省心,又不怎麽惹事。
華夫人方才同傅淩雲說話的時候,餘光就遠遠瞥到了幼兒園大門處的喻寶園。
短暫的四目交彙,喻寶園體會到了壓迫感。
那種,一眼将人看穿的壓迫感。
“寶園,見過華夫人。”傅叔開口,喻寶園照做,“喻寶園見過華夫人。”
華夫人淺淺笑了笑,目光仍在打量他。
喻寶園不敢逃開華夫人的目光,但又不敢直視。
華夫人是暗衛出身,觀察能力肯定出衆,喻寶園是怕自己的身份被戳穿。
傅淩雲解圍,“夫人,這就是寶園。寶園是王爺和世子特意請到京中照顧府中公子小姐的,王爺眼下還在稻城回京的路上,幼兒園這處是世子同寶園一道張羅的。”
華夫人聽過,依舊是淺淺笑了笑。
方才打量完,又打量了一遍,眸間并無多少波瀾,然後道,“好俊的孩子。”
喻寶園心中一慌,沒料得華夫人口中是這個詞。
華夫人沒戳穿,但繼續看她。
喻寶園總有錯覺,對方,好像看出來了……
傅淩雲繼續,“王爺還未回京,就回京之前特意囑咐過,寶園第一日來京中,怕有不習慣之處,多照顧些。”
華夫人看向傅淩雲,聽懂了華中之華。
老爺子讓照顧,特意叮囑,怕喻寶園不習慣……
每一個詞都有分量。
華夫人目光從喻寶園身上挪開,“大人近來去西邊巡查了,我正愁家中孩子沒處去,終日就同弟弟妹妹一起。剛好世子同清風說起青黛和扶光回來了,正好可以作伴。”
華夫人說完,目光又特意看向大門處,王府幼兒園幾個充滿童趣的大字,還有上面各式各樣的可愛動物造型,“難怪老爺子會特意請寶園來京中,一看就是帶過孩子的人。”
寶園笑道,“夫人謬贊了。”
“擔得起。”華夫人笑了笑,低頭看向自己兒子。
方才華夫人餘光就見賀淼在打量喻寶園;眼下,目光已經從喻寶園身上移去了王府幼兒園幾個雲朵字上。
雖然賀淼沒有像旁的孩子一樣,表現出上蹿下跳的欣喜感,只是安靜得看着。但華夫人熟悉自己的孩子。
能讓賀淼這麽安靜得一直仰首看着,目不轉睛,已經是很喜歡了。
寶園也看向賀淼。
确實,像陸衍說的,安靜,淡然,而且,都不是好看能形容的。
寶園見過的孩子不少,但從未在哪個小孩子身上覺得俊朗兩個字這麽合适的……
眼前的賀淼就是。
寶園蹲下,同他招呼,“你是賀淼?”
她也是第一次在幼兒園活動之外見到額間帶抹額的孩子。
賀淼收回目光。
喻寶園蹲下,就同他齊高。他今日是第一次沒有仰首看向旁人,所以好奇看她。
喻寶園問起,賀淼安靜點頭。
不僅安靜,還因為清冷,俊朗,有些酷。
“我帶你去看看?”寶園主動邀請。
賀淼看了看她,雖然沒有應聲,卻輕輕點頭。
沒有拒絕。
管事媽媽心中略微詫異,公子竟然點頭了。
有一刻,管事媽媽是想提醒公子不喜歡牽人,也不喜歡被人牽着,尤其是不熟悉的人,早起府中專程請的教養嬷嬷剛到就伸手牽他,他很不喜歡,日後也一直疏遠。
但華夫人沒開口,管事媽媽也不好開口。
而且,管事媽媽明顯看出了夫人就是特意想看兩人相處的。
喻寶園雖然起身,但并沒有伸手去牽賀淼,也沒有着急在她面前表現出自己容易與孩子親近,所以賀淼并不疏遠和反感,反而目光一直跟随着。
而且,自始至終,喻寶園喚的都是賀淼的名字,沒有帶一聲公子,傅叔也并沒有覺得不妥,說明平日在府中,喻寶園也沒有喚青黛和扶光小姐公子。
很短的時間,華夫人對喻寶園在府中地位,府中人對喻寶園的态度有了大致了解。
“夫人,我先同賀淼去前面看看。”喻寶園先征得她同意。
華夫人點頭。
喻寶園才同賀淼道,“我同華夫人說過了,我們可以一道去。”
喻寶園特意同賀淼說起,賀淼就不用再征求母親的意見。
賀淼又多看了喻寶園一眼,沒說什麽,喻寶園也只笑了笑,便領着他一道上前。
賀淼不喜歡的人會保持一定距離,眼下,他跟在喻寶園身側,* 但同喻寶園之間的距離在縮短。
“賀淼,你認識這些字嗎?”
“王府幼兒園。”賀淼沒有多餘的語氣詞。不是奶聲奶氣的聲音,而是清冷好聽的聲音,有些類似于少年音,但又不是。
就好似,縮小版的冷清俊逸少年一樣。
“這是什麽?”小少年第一次主動問起。
寶園順着他的指尖看去,他指尖是指向那串貝殼風鈴的。
“貝殼風鈴。”寶園說完,正好能聽到風拂過之後,貝殼風鈴的響聲。
“是海邊的貝殼嗎?”賀淼好奇。
喻寶園微訝,“你知道貝殼是海邊的?”
賀淼點頭。
這倒讓喻寶園有些意外,之前在藍城,明月,阿哲,小白幾人都是喜歡貝殼,但并不知道貝殼是海邊的,青黛和扶光也喜歡,但知之甚少。
西秦并不臨海,大人都很少見過海,所以小孩子對海的概念很模糊。
而賀淼能精确知道貝殼來自海邊。
這裏要出遠門并不容易,賀淼應當沒過去。
沒去過,卻有這麽深刻的印象,一定有不一樣的原因。
賀淼平靜感嘆,“原來貝殼長這個樣子。”
喻寶園這才知道賀淼也是第一次見,“要我抱你起來看看嗎?”
賀淼略微遲疑,又皺了皺眉頭,最後還是點頭。
喻寶園抱起他。
“你可以嘗試摸一摸,看看觸感。”寶園提醒。
賀淼聽話伸手,指尖觸到風鈴的時候,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
賀淼應當喜歡,又摸了一次,這次感覺到了,貝殼的表面并不是光滑的。
“它不是光滑的。”賀淼看向她。
寶園點頭,“貝殼也有很多種,這種是不光滑的。”
“有很多種?”賀淼好奇。
“嗯。”寶園繼續颔首,“有表面粗糙的,也有光滑的,不同的貝類有不同的貝殼,就像不同小鳥有不同的羽毛一樣。”
這個新奇的比喻忽然讓賀淼眼前有了畫面感,也讓他凝眸看向喻寶園,好像在盡可能得想象,不同的貝殼是什麽模樣。
“你見過很多貝殼嗎?”賀淼羨慕。
寶園點頭,“嗯,見過。在書上見過很多,以前也有一個朋友,他住在長風,靠海邊,他送了我一袋貝殼,他還告訴我貝殼有海風的味道。”
賀淼湊近,輕輕聞了聞,“我好像聞到了,又好像沒聞到。”
“海風是什麽味道?”賀淼看她。
寶園應道,“海風是淺淺的,潮濕的,鹹鹹的,帶了海浪的味道。”
賀淼又聞了一次,“我好像聞到了。”
寶園笑起來。
……
稍遠處,管事媽媽原本就對賀淼能讓喻寶園抱驚訝不已,眼下見着賀淼不僅要喻寶園抱,還一直主動和喻寶園說話,再加上當下聞風鈴的動作,都讓管事媽媽意外不已。
管事媽媽看向華夫人,但華夫人好像并沒有太多情緒。
傅淩雲開口,“夫人放心,早前蘇将軍府中的幾個孩子,一直就是寶園在照顧,賀公子這裏應當也沒有問題。”
傅淩雲提起将軍府的幾個孩子,華夫人會意,“蘇将軍府中的幾個孩子是活潑了些。”
華夫人算委婉。
諸如小魔星,脫缰野馬之類的京中熟悉的別稱都用活潑兩個字代替了。
傅淩雲也笑了笑。
華夫人問起,“沈夫人應當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吧?”
傅家同陸家是姻親,陸衍又是平遠王府世子,這層關系在,是旁人比不了的熟絡。
傅淩雲應道,“沈夫人有身孕在,這兩月就要臨盆,要留在南邊,稻城沿途有戰事,蘇将軍又在軍中,沈夫人是走不了,蘇将軍便讓護衛先護送幾個孩子回京。”
華夫人輕嘆,“藍城這處确實突然。”
傅淩雲點了點頭,表示贊許,但沒有接華夫人的話。
他是平遠王府的管家,他說,便等于王爺說,世子說。即便對方是賀家的人,這樣的口舌也不能留。
華夫人又問起,“王爺什麽時候回京?”
“快了。”傅淩雲笑道,“王爺心中挂念王府的孩子,路上也在快馬加鞭。不過有寶園在,王爺還是放心的。”
三句話不離喻寶園,華夫人心底澄澈。
喻寶園帶着賀淼往晨檢廳去,傅淩雲和賀夫人也跟上。
賀淼聽譚扶音的指引,伸手,張嘴。
喻寶園則同華夫人道,“夫人,賀淼一日三餐都會在幼兒園中一起,夫人可以酉時前後來接。如果賀淼不适應,我也會請傅叔尋人告訴夫人一聲。”
華夫人多看了喻寶園一眼,輕聲道,“我是怕給這裏添亂。”
“怎麽會?”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喻寶園差不多能判斷賀淼很聽話。
華夫人好奇幼兒園這處,看模樣,是不方便讓他們入內。雖然平遠王府與賀家的關系緊密,但始終好奇,不了解就會擔心。
“原本入園體驗是想邀請華夫人同賀淼一起的,但聽世子說這次倉促,所以來不及趕在今日之前請夫人和賀淼單獨來幼兒園,也想問問夫人,休沐第一日,夫人可方便來這裏一趟?”
華夫人看她,“是說去看幼兒園裏面嗎?”
寶園點頭,“是,除了參觀幼兒園,還會同夫人溝通賀淼在幼兒園中每日做什麽事情,大致活動的時間,注意事項,如果夫人有什麽需要我們留意的,也可以告訴我們。”
“原來如此。”
正好譚扶音這處檢查完了,寶園朝賀淼道,“賀淼,同華夫人再見吧。”
賀淼照做。
寶園早前最擔心的是這個環節,幼兒園入園,就意味着會同熟悉,覺得安全的人和環境分離。
孩子有焦慮,大人也有。
但賀淼這處年紀稍大,控制情緒的能力很好,能接受适當的分離。
寶園是怕華夫人這處。
“東西自己拿好了,記得聽寶園的話。”華夫人囑咐了一聲。
華夫人言罷,從身側的梁媽手中接過給賀淼準備的小包袱。換洗的衣裳,水壺和汗巾這些都在小包袱中。
賀淼接過,“知道了,母親。”
賀淼背起小包袱,跟在寶園身側一道繞過屏風,去了幼兒園中。
華夫人這處一直遠遠看着,即便隔着屏風看不清,也能看到他的身影。
“夫人放心,寶園心中有數。”傅淩雲寬慰。
“我就是忽然有些舍不得。”華夫人很會說話,她是舍不得,不是不放心。
平遠王府有什麽不放心的?
以陸衍的性子,還有為人處世的準則,能攬下這攤子事肯定有數。
即便賀淼不來這裏,在府中也是同家裏另外兩個孩子一起。
沒區別。
但她會得罪陸衍,得不償失。
*
臨到王府門口,華夫人駐足,“傅叔留步吧。”
傅淩雲颔首致意。
“我晚些再來。”華夫人說完,撩起簾栊上了賀家的馬車。
馬車緩緩駛離平遠王府,華夫人的目光望着馬車窗外出神。
梁媽問起,“夫人擔心?”
華夫人回過神來,搖頭道,“我不擔心,陸衍能圈羅這攤子事,就肯定有數,我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華夫人看向梁媽,“梁媽,你方才可有聽到傅叔提了喻寶園是平遠王特意請來京中照顧府中孩子的?”
梁媽點頭,“聽到了,傅管家特意提起的,應當是想讓夫人寬心,告訴夫人一聲,寶園公子是王爺尋來的,夫人不用擔心,賀家也不用擔心。”
華夫人搖頭,“梁媽,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梁媽看她。
天寒地凍,馬車中原本燃了炭暖,因為方才撩開了窗戶的簾栊,所以眼下也呵氣成霧。
華夫人伸手,拿了一側的鐵絲撥了撥炭暖,輕聲道,“之前藍城生亂,老爺子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去了稻城,天家不讓都不行,陸衍跟去都勸不住,是鐵了心要把郭立陽連鍋端了再回京中。這轉頭不到一月的功夫,傅淩雲卻說平遠王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梁媽愣住,“是這麽回事,但傅管家不是說,是因為府中小公子和小小姐的緣故嗎?”
華夫人淡聲,“早前王家老太太将兩個孩子接回王家,老爺子都沒說什麽,怎麽會聽到龍鳳胎回來,連仗都不打了就掉頭就回京中了?”
梁媽詫異,“确實……”
華夫人繼續撥弄着炭火,“傅淩雲說喻寶園是老爺子特意請回京中照顧兩個孩子的。老爺子怎麽會特意去請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來照顧府中的孩子?就算喻寶園能力出衆,老爺子早就已經過了古稀之年,會把自己的兩個曾外孫交給一個有能力,但只有十六七歲的孩子手中照顧,還一呆就是一整日?”
梁媽語塞。
華夫人輕笑,“照顧孩子這種事,又不像在軍中,老爺子賞識一個新秀,破格提拔,直接點名,再拎到自己跟前帶着。老爺子本就不擅長照顧孩子,既不擅長,又事關自己曾外孫的安穩,他要請,也是請一個有閱歷,照顧孩子經驗豐富的老嬷嬷,至少不會冒險出錯。所以,老爺子這處,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梁媽也恍然大悟,“夫人的意思是?”
華夫人輕輕嘆了嘆,“老爺子兩個兒子都戰死沙場,三個女兒裏,大女兒留下的兒子也死在疆場,這一脈就剩了青黛和扶光。陸衍是二女兒的兒子,也過世了。但老爺子還有個小女兒,當年栩城地龍翻身,一家都沒(mo)了,老爺子一-夜白頭。這些年,一直在遣人去找當初是不是有人幸存。如果我沒記錯,這是十六七年前的事,那時候小女兒的孩子剛出生,你說,要是活着,是不是也同喻寶園一樣年紀?”
華夫人說完,梁媽倒吸一口氣,“還,還真是……”
喻寶園可不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嗎!
梁媽吓倒。
這也太巧合了。
華夫人目光落在炭爐的火苗上,繼續道,“傅淩雲早前是老爺子同袍的兒子,命是老爺子救下的,所以傅淩雲留在王府,替老爺子打點王府內外事宜。傅淩雲說什麽,就等同于老爺子說什麽。傅淩雲對喻寶園客氣,就說明老爺子對喻寶園親厚。如果只是一個照顧孩子的嬷嬷,傅淩雲怎麽會?”
梁媽了然,“是了……”
“你聽傅淩雲今日話裏話外說了幾次,有喻寶園在不用擔心,是不想賀家這處有疑慮。換作旁的教養嬷嬷,就算是宮中-出來的,傅淩雲會有這些閑功夫?”
梁媽沒應聲了。
“開始,我總覺得喻寶園看起來有些眼熟,應當在何處見過,有過一面之緣,卻一直想不起來。後來看傅淩雲對喻寶園的态度,才想起他像誰。”華夫人眸間微微滞了滞,羽睫輕輕眨了眨,又将手中的鐵絲放在一側的卡扣位置,“卓穎很少露面,但我确實見過她一次,很早之前,喻寶園同她生得很像,如果喻寶園不是個男子,是個姑娘,那簡直同卓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卓穎,就是老爺子的小女兒。
梁媽倒吸一口涼氣,“那十有八.九了……”
華夫人端起茶盞,平靜道,“世上長得相像之人原本也不少,也不排除老爺子是見喻寶園長得像自己的小女兒,觸景生情,想在京中多留他一些時候。但人留下了,又怕吓倒他,所以正好尋個照看孩子的理由。這也未嘗沒有可能。老爺子這趟回京,十有八九同喻寶園有關。喻寶園真是老爺子的外孫,還是像老爺子的外孫所以被老爺子當成自己的外孫,這些,恐怕只有王府的人才清楚。”
茶盞放下,華夫人叮囑,“日後見到喻寶園,禮遇些。”
“老奴省得了。”梁媽應聲。
華夫人看向窗戶。
老爺子沒有孫子,陸衍的爵位是破格承襲的。
換言之,如果喻寶園也是老爺子的外孫,那平遠王府,喻寶園也有份,即便不是世子這個爵位,但光是平遠王府小公子幾個字,就足以在京中掀起波瀾。
卓穎過世多年了,總有能認得出喻寶園同卓穎相像的。
陸衍是京中的一朵高嶺之花,讓人即便想高攀,也容易望而卻步。
但如果喻寶園是平遠王府的小公子,世子爵位雖然不在他頭上,但有老爺子的寵愛,也不用管朝中之事,還能受平遠王府的庇護,只怕喻寶園才是京中,比陸衍更炙手可熱的香饽饽。
退一萬步,即便喻寶園只是卓穎生得像,相處久了,老爺子也會将想念加注在喻寶園身上,那喻寶園日後在京中也會順風順水,次一些的世家門第若想雞犬升天,也會想着将女兒送到喻寶園跟前,借此攀上平遠王府。
陸衍找賀府借孩子,青黛和扶光是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
喻寶園和王府幼兒園才是。
華夫人心中了然。
*
賀府馬車滾滾往賀府折回,王府幼兒園中,賀淼腳步停留在沙坑前,“這裏怎麽會有沙坑?”
“幼兒園的戶外活動會玩沙子,所以要有沙坑。”
賀淼驚奇看她,“還讓玩沙子?”
寶園笑道,“為什麽不?”
賀淼如實道,“家裏不讓,團團經常因為玩沙子挨揍。”
團團?
寶園忽然想到,應當是他家中的弟弟妹妹,也就是賀清風的兒子或女兒。
這個名字,應當是男孩子的。
“賀淼,你喜歡玩沙子嗎?”
賀淼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沒玩過。”
寶園微訝,怎麽會有小孩子不喜歡玩沙子?或是沒玩過沙子?
賀淼如實道,“爹娘和爺爺都說不可以。”
喻寶園明白了,這是一個規則感和規則意識都極強的孩子。
寶園在他跟前蹲下,溫和道,“賀淼,在幼兒園可以。只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按照約定好的規則,就可以玩沙子。”
“什麽是規定的時間和規則?”賀淼問起。
寶園知曉他是好奇的,只是不想挑戰家中的規則。
寶園笑道,“規定的時間,就是不是什麽時候想玩沙子了就沖出來玩沙子,而是幼兒園有一定特定的時間,在這段固定的時間內,大家可以來這處盡情得玩沙子,不用擔心衣服進沙子,因為我們帶了換洗的衣裳。”
賀淼想起自己的小包袱是有兩套換洗衣裳。
喻寶園繼續道:“在規定的時間,自由玩沙子,不會被制止,而且會被鼓勵,就像這樣……”
賀淼眨了眨眼,見她伸手,在沙區裏抓了一把沙子,然後慢慢放下。
賀淼睜大了眼睛。
賀淼眼中是好奇,想要玩,但又懂事得站在原地。
寶園溫聲道,“玩沙子的時候,我們保持在沙區內,沒有破壞周圍的環境;我們沒有揚沙去傷害自己,或是傷害別人。認識沙子,會豐富我們對事物的感知,比如……”
寶園從沙區裏拿出一個玩具筒子,将手中的沙子放進去,“沙子是可塑的,它們被裝在什麽容器裏,就會成為什麽模樣,就像這樣;如果裝進這個容器裏,就變成這樣。”
賀淼雖然沒有伸手去抓沙子,但是已經上前,也跟着蹲在寶園身側,看着寶園将沙子裝在不同的容器裏,眼睛好奇得眨了眨,又眨了眨。
寶園問道,“還有什麽東西是這樣的?”
賀淼應道,“水?”
“聰明。”寶園贊許。
“見過水車嗎?”寶園又問。
賀淼點了點頭。
寶園又從存放玩具的地方拿了另一個水車和勺子,用勺子将沙子倒進漏鬥的時候,水車就會因為沙子的作用滾動起來。
一直清冷的賀淼也眼前一亮,眼中露-出驚喜。
寶園看了看他,輕聲道,“所以,賀淼,玩沙子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而是我們要學會怎麽玩沙子。在幼兒園裏,玩沙子是被允許的,不僅玩沙子,很多事情都是被允許的,但都在我們約定的規則和秩序裏,能理解嗎?”
賀淼點頭。
寶園笑了笑,“要不要試試沙子握在手中的觸感,和貝殼有沒有不同?”
賀淼遲疑了片刻,然後點頭。
“來,先握拳頭,然後松開。”
賀淼照做,細沙順着指尖和掌心流過,賀淼臉上露-出驚訝又欣喜的表情,然後一點一點,松開指尖,讓細沙劃過掌心。
很神奇,又覺得不夠……
“還要再來一次嗎?”寶園問起。
他跟着點頭。
寶園又再做了一遍,賀淼眸間緩緩笑意。
寶園小聲道,“知道嗎,賀淼?貝殼是在哪裏被發現的?”
忽然說起貝殼,賀淼還沒反應過來,但好奇看着她,搖了搖頭。
寶園笑道,“海邊的沙灘上。”
寶園溫聲道,“海灘上有很多這樣的沙子,延綿不絕,組成了很美的海岸線,雖然海邊離我們很遠,我們很難去到,但是握在手中的沙子,我們可以想象,連綿不絕的海岸線,還有腳底的細沙,細沙裏埋藏着的貝殼,貝殼裏有陽光,還有海風的味道……”
賀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