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半嬰啼3
第19章 夜半嬰啼3
劉惠親密挽着他,笑吟吟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他。
卷毛被她拉着往前走,今天的宿舍樓黑漆漆的,每個宿舍都黑着燈。
劉惠将卷毛帶到宿舍樓下的長椅,将他按在椅子上,又叫他閉上眼睛。
“我有個驚喜要給你。”劉惠聲音含笑。
卷毛閉着眼睛,隐隐聞到了腥甜味。
細細的長條形東西放在他的手上,劉惠的長發落在他的後脖子。
“快看。”
卷毛睜開眼,手裏躺着雙杠的試紙。
鮮紅的雙杠扭曲交織,逐漸流淌出來,從他指縫間滴滴答答落下。
“嗬嗬——”他的喉嚨間擠出了驚恐的吸氣聲。
卷毛終于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麽。
他和劉惠上學期就分手了。
而那個被逼打掉的孩子,被裝在紙箱裏,當成禮物送給了他。
白裙子在他眼前晃晃悠悠。
小腹的位置被血色暈染,一雙青紫的小手撕開肚皮與白裙探了出來。
卷毛想要逃竄,想要大叫,想痛哭忏悔。
但他只能坐在原地,眼睜睜看着。
最終,冰冷腥臭的氣息停留在卷毛的肩膀上。
一團血肉模糊貼着他的臉頰,發出了刺耳啼哭。
“啊!!!!”卷毛像瀕死的魚從床上彈坐起來。
幽綠的應急燈照在走廊上,宿舍裏鼾聲連天。
“媽的......”他喘着粗氣,右肩膀疼痛難忍,搖搖晃晃爬下床,拿起馬克杯準備喝點冷水壓壓驚。
冰涼粘稠的液體灌入口中,又甜又腥。
“噗!”卷毛猛地噴了出來,低頭一看,杯子裏裝滿暗色液體,還有不明碎肉浮動。
下一刻,宿舍裏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和劇烈的嘔吐聲。
卷毛大腦一片空白趴在洗手池上嘔吐。
他的胃狠狠抽搐擠壓,一大團溫熱的肉塊從嘴裏滑落出來。
肉塊中伸出一只青紫的小手扒住了他的臉頰。
卷毛瘋狂慘叫着,拉開宿舍大門往外狂奔。
長長的回廊怎麽也走不到頭。
頭頂滴滴答答落下黏膩的液體,刺耳的啼哭聲如影随形。
長廊扭曲旋轉,他腳下一空,重重往下跌去。
下一秒,卷毛喘着粗氣從床上睜開眼。
刺目的燈光讓他滲出淚水。
他哆哆嗦嗦往下看去——
張越正在刷網課,另外兩個舍友正在聯機打絕地求生。
聽到動靜,張越擡頭看了一眼,說:“醒了?我給你泡了面,再不吃坨了。”
“......哦。”卷毛失魂落魄爬下床,想要吃點東西鎮定下來。
泡面泡得太久,面條軟趴趴的,卷毛一口一口機械吃着。
“咯吱”一聲,他咬到了脆脆的東西。
“你還放了泡椒雞爪啊。”卷毛吐出骨頭,低頭又嗦了一口面。
餘光中,一只青紫的小手無聲無息躺在桌面上。
......
農歷八月初一,宜祭祀。
開學一周,終于盼到了周末。
江遲遲心安理得睡了個懶覺,才慢吞吞去附近的綜合市場買齊了這次上貢用的東西。
先照例給靈尊和祖師爺奉上貢香貢品,江遲遲來到左配殿。
她戀戀不舍看着剩下的一捆貢蠟,咬咬牙全部插入了燭臺。
一根兩百,她甚至不敢去算花了多少。
點燃的時候,她聞到了燒錢的味道。
貢盤從左到右放着切塊西瓜、油滋滋的燒雞、小山高的各色月餅。
從五仁到雙黃蓮蓉再到奶黃流心,應有盡有。
燒雞外皮酥脆,香氣誘人。
江遲遲看了很久,沒忍住伸出邪手。
有些雞天生只有一只腿,她心安理得地想。
江遲遲貼心把缺腿那面朝下放好,叼着雞腿心滿意足跨出了殿門。
“大師——救命啊!”一聲大吼震天般響起。
雞腿驟然掉在地上,咕嚕嚕順着階梯滾遠了。
張越拽着眼神呆滞的卷毛,三步做兩步跨過長階梯,轉眼就沖到了江遲遲面前。
“大師,我舍友他撞邪了,一直做噩夢醒不過來!大人不記小人過,求您幫幫......”
“我的雞腿掉了。”江遲遲心平氣和打斷張越。
卷毛黑沉沉的眼珠子緩慢轉動了一下,失魂落魄跪倒在地上:“我買,你要多少我都買。求求你,救我.....”
待客室點了一支安神香。
檀香彌漫,卷毛終于有了一點活人的樣子。
江遲遲不動聲色打量着他,那右肩上的黑手印,已經下移到接近心髒的位置。
三燈僅剩一盞,如風中殘燭般微弱,泛着幽綠。
卷毛自稱趙宇祖,絮絮叨叨講述着這幾天噩夢纏身的經歷。
江遲遲靜靜聽完,問:“你和劉惠的分手原因是?”
卷毛:“......她意外懷孕了,比我大一屆,已經畢業了,想和我結婚。我才大三,怎麽可能結婚啊。拉拉扯扯了一段時間,她去打掉了孩子,我們就分手了。”
江遲遲的指尖輕輕敲擊茶盞,不鹹不淡追問:“意外懷孕?你怎麽定義這個意外。”
卷毛有點尴尬,雙手放在膝蓋上搓了搓,“這個、這個也要說啊?”
江遲遲沒說話,張越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壓低聲音:“大師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
卷毛一張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的:“就是、就是有一次追求刺激,安全期沒做措施,沒想到一次就......”
他不由想起暑假前的那一天。
大四畢業季,劉惠穿着白色連衣裙,淚眼朦胧對他說自己懷孕了,要他負責。
而他當時說:“我都還沒畢業,怎麽負責?”
劉惠渾身顫抖盯着他,像是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又哭又笑:“你說過畢業之後要和我結婚的,早一年怎麽了!”
“我是說過。”卷毛煩躁地撓撓頭,“但那也得我們都畢業,穩定下來再說。被我家裏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同意的。”
“你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劉惠尖叫起來,“你嫌我丢人?你做的時候怎麽沒想到丢人!”
卷毛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你自己也同意的事情,就我有錯?我又不是不負責,去醫院的錢我會出,我也會陪着你去。我們才多少歲啊怎麽養孩子,明天就是周末......”
他被劉惠一把推開,那雙盛滿淚水與怨恨的眼睛看得他心底發涼。
然後,他在微信上收到了劉惠提的分手消息。
卷毛自知理虧,轉了一筆錢過去,備注營養費。
但劉惠沒收,再發消息時,他已經被拉黑了。
從那天之後,卷毛就沒再收到關于劉惠的任何消息。
直到開學那天,他出門上早課,宿舍門口放着一個密封紙箱。
上面用紅色馬克筆寫——送給趙宇祖。
卷毛嘀咕着将紙箱劃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沖了出來。
箱子裏只有一個塑料袋,裏面露出殘缺的肉塊。
隐隐可以看見有一只成形的小手。
“......那個袋子我不敢亂扔,怕吓到保潔,就在宿舍樓下的花壇挖了個坑,埋掉了。”
“我是真的沒辦法,還沒畢業不可能去結婚養孩子的。最後鬧成這樣,真的是......”卷毛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
“我靠,你這麽渣!”張越震驚地打量卷毛,“你讓人家懷孕了,一點表示都沒有,開口就要打胎,她這都不打你?”
江遲遲不想對這件事發表意見,喝了一口茶壓下即将脫口而出的國粹,指揮張越扒開卷毛的眼睛。
張越不解,還是照做。
卷毛的眼睛布滿紅血絲,一條細細的黑線貫穿他的瞳仁上方。
江遲遲看了一眼,心中已經有了決斷:“被下咒了。”
被下咒者,眼球上方都會有一條黑線。
七日內必定橫死。
而距離卷毛收到箱子被下咒那一刻起,已經過了六天。
她直截了當告訴了卷毛,他目光呆滞癱坐在地,然後“哇”一聲痛哭起來。
卷毛後悔了,他痛恨自己的不負責,可又抑制不住痛恨劉惠的狠心。
“我還沒畢業,我不想死,救救我,大師救我!”他朝江遲遲苦苦哀求,完全沒有當初的蠻橫。
“大師,他雖然做錯事了,但不至于去死啊。”張越不忍看自己的朋友橫死,開口朝江遲遲求情。
江遲遲清點了捉鬼所需的工具,拎起黃布挎包往外走去。
“劉惠住哪?”
卷毛呆愣愣看着江遲遲的背影,張越推了他一把,急道:“說啊,大師這是答應了!”
卷毛喜極而泣,舌頭都捋不直了:“在、在天橋區的安居小區,我以前給她點過外賣!”
天橋區是西洲市最老的城區,乘坐公交至少需要兩個小時。
卷毛的生命進入倒計時,他叫來一輛出租車,加了一百塊錢,只求司機盡快開到。
江遲遲坐在前排,在【鬼見愁】小群提了一下這件事。
虞念慈和游宋狠狠批判了卷毛的無恥行徑。
【虞念慈】劉惠一個普通女生,怎麽可能會下咒?
【游宋】這事有蹊跷,你先別去,我和念慈來找你彙合。
【已死勿擾】我已經出發啦,安心吧,如果解決不了我再告訴你們。
【虞念慈】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遲遲,你該直接上報老吳,讓學院叫人去看。
江遲遲低頭看着屏幕,輕輕嘆了一口氣,等流程批下來人都涼了。
她哪裏是想管卷毛,真正想救的是劉惠。
給人下咒要以自身為媒介,一旦咒成,自己也會永無寧日。
為了一段感情,一個男人,搭上自己的後半生,實在不劃算。
……
安居小區是西洲市最早一批居民小區,小區大門外支起兩個遮陽傘,三三兩兩的老人正在打牌。
卷毛按着外賣地址,兜兜轉轉一圈來到了3號單元樓201門口。
老舊的步梯堆滿了雜物、鞋架。
棕色大門上貼着一個褪色的福字。
他咽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氣開始敲門。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