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另一個許聽風
段燃被觸手纏着腰和腿貼在天花板上,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啧”了一聲,驚訝地道:“這不是聽風麽, 真巧我正想找你。”
許聽風冷笑一聲:“段哥, 別裝了,你無路可逃的。”
聞離曉目光落在下面那位三十來歲的男人身上。
這人模樣倒是周正,只是黑眼圈和眼裏的狠厲破壞了氣質, 讓他顯得頗為別扭。男人周圍環繞着一身幹淨制服的男仆和女仆,脖子以下都是挺拔标準的人類身材,腦袋卻是一個個平整的人肉菜單, 眼睛、耳朵等五官擺在上面,排列得宛如按鍵。
這就是另一個許聽風?
聞離曉眯了眯眼,開啓了神靈視角。
他之前就用真實視野看過從倉庫裏救出來的許聽風, 對方确确實實是個人類, 雖然有被神秘污染的痕跡,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靈魂無比衰弱, 污染速度很緩慢。
眼前的許聽風……聞離曉清晰地看到他本該寄宿着靈魂的大腦處只有一片渾濁的污染, 完全沒有靈魂的存在。
換句話說,這個許聽風只是一具活着的屍體, 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被不知道哪一位操縱而做出。
許聽風大腦背後延伸出一根漆黑的絲,蔓延向未知的虛空。
沒有連向神國, 看來不是許還鄉在操縱。聞離曉看了眼前面的段燃,評估着神國主人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被人操縱的傀儡的可能性。
許聽風像是感受到了聞離曉的打量, 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一怔之後猛然笑了起來:“除魔協會真是黔驢技窮, 怎麽舍得再培養一個邪神出來, 不怕被背叛了?”
聞離曉已經第二次聽到有人把自己歸類成除魔協會的邪神, 默默地掃了許聽風一眼。
一條觸手從許聽風附近的牆壁中倏然竄出,又準又狠地刺穿了他的胸口!
許聽風嘴角溢出鮮血,卻沒有露出任何驚慌,反而面露譏諷:“你成神的時候沒有得到過告誡,面對前輩要禮貌一點?”
他伸手直接扯斷了胸口的觸手,丢在了地上——地面被前面的神秘浪潮腐蝕之後一直散發着宛如熱油一般的溫度,聞離曉的觸手剛沾上去,立刻散發出了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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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離曉低頭打量着自己的肢體變成邊緣焦黃,輕微挑了挑眉。
許聽風随手扯過身邊的男仆,直接挖出對方的心髒塞在了自己胸口。奪來的血肉完美無缺地和他的軀體融合。
修複好自己的身體後,他目光掃過捂着臉不敢露面的飛天意面神,最後定格在骨瘦如柴的年輕人身上。
他凝視着對方好一會,目光中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忽然大笑起來:“難怪你們能上來得這麽快!原來是找到了內奸!可惜,這個內奸終究只能把你們引向死路!”
随着他的話語,那些人肉菜單腦袋的仆人舉起手中的拖把、抹布、托盤,對準附着在天花板上的聞離曉等人。
一道道暗藍色的光從他們手中迸發而出。
被那些光掃到的觸手表面一顫,瞬間泛起油煎過一般的焦香,腕足也變得無力,差點把拉着的人甩下來。
飛天意面神慌忙主動抓緊了觸手,剛巧抓住了被光照到焦黃的位置。
宛如熱油煎過的油脂的香味從他的手指一直蔓延到他的鼻窦中。飛天意面神感覺腹中升起強烈的饑餓感,下意識張嘴就想咬一口。
“啪!”
另一根觸手毫不客氣地照着他後腦勺來了一下,把飛天意面神打清醒了過來。
聞離曉操縱觸手帶着幾個人左右騰挪,盡量避開焦香之光的照射,皺着眉分析這利用的是什麽權柄。
看起來還是食物系的。
人肉菜單仆人身邊的牆壁忽然竄出觸手,穿斷了他們的手臂,讓那些暗藍光芒失去了來源。
許聽風冷笑一聲,吹了聲口哨。
所有的仆人全身僵硬,之後化作一灘肉泥融入了地面。
随後地板全部開始發亮,猛烈的藍光從地上竄起,毫無死角地籠罩了天花板上來不及躲藏的所有人!
剎那間,空氣中彌漫的焦香味濃郁得幾乎讓人惡心。
許聽風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深深地吸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你的權柄是什麽,但你的味道真不錯。”
他蹲下來撿起之前被他扯斷、又被地面烤焦的觸手,毫無顧忌地咬在嘴裏,咀嚼得“嘎吱嘎吱”響。
觸手被烤焦之後縮得只有嬰兒手臂大,很快就被他吃得幹幹淨淨。
随後許聽風拍拍手站起身,滿意地看着從天花板上墜落下來、分不清誰是誰的焦黃肉塊,自言自語道:“真可惜,如果不是現在情況特殊,讓你做個屬神也不是不行。”
肉塊中有一部分蠕動了一下,發出了平靜的聲音:“你也配?”
“死到臨頭還嘴硬……”許聽風慢慢走過去,右手逐漸伸長鈣化、變成一根鋒銳的骨刺。
他貪婪地舔了舔唇,“讓我嘗嘗神靈的味道……”
從肉塊中忽然掙紮着爬出一個人,“呸呸呸”地吐掉了一嘴的焦黑,手指瞄準了許聽風:“聽風,再走近一步,我可就不客氣了。”
許聽風腳步一頓,下意識就想後退。
“弑神者”的威能他沒有親眼見過,但他當然不覺得自己比美神還要硬。
只是仔細看過段燃的臉龐之後,許聽風重新露出了笑容:“段燃,你的眼睛恐怕已經快看不見了吧?還能瞄準嗎?”
“你甚至不願意再叫我一聲哥。”段燃遺憾地搖搖頭,“有沒有可能,我不瞄準就可以放全屏AOE?”
“不要你的好搭檔的命了?”
“邪神嘛。”段燃輕描淡寫地搖了搖手指,“有位前輩說得好——‘這是必要的犧牲’。你要試試看嗎?”
許聽風不相信現在的段燃還有什麽能力,但他依然停在了原地。
随後他臉色稍稍溫和,微笑着開了口:“段哥,其實我一直不理解,除魔協會、或者說人類方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接納過蘇醒者,你們一直是實驗室的研究對象甚至可報廢的材料,為什麽你還是堅持站在除魔協會那邊?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就是那位說出‘必要的犧牲’的人,害死了足足近百位蘇醒者,只為了得到一組實驗數據。”
段燃笑容不變,只用暗淡的眼眸向着許聽風的方向:“所以呢?”
“所以加入我們吧,段哥。”許聽風臉上的表情要多真摯有多真摯,眼神熱切得幾乎要把段燃當做親兄弟,“神靈才是世界的未來——不,神靈就是世界本身!以你的能力,加入高等邪神同盟,不比在除魔協會當一個小小的分會會長強?”
他頓了頓,再開口時已經多了兩分威脅,“‘瞑目’是針對神靈的毒,如果再不解毒,段哥你的眼睛會真的瞎掉的。”
段燃靜靜地聽了好一會,嘴角的弧度翹起:“阿裏艾斯當初勸我的時候,給的承諾比你可好多了。”
許聽風微微一怔:“阿裏艾斯?盟主?”
段燃嘴角的弧度愈發明顯:“你是什麽東西,也配來勸降我?一個躲在幕後的傀儡,甚至不敢真身現身,只敢借助許還鄉的神國掩藏氣息……躲在洞裏的老鼠罷了,你也配?”
許聽風的臉色變得陰沉無比,全身氣得微微發抖。他的表情扭曲,舉起了手中的骨刺:“好、很好!那你就死在這裏吧,段燃!我想清楚了,你要是還有攻擊的能力,會和我廢話這麽久?”
“是啊,我要是還有攻擊的能力,會和你廢話這麽久?”段燃自言自語,收回了手指,笑眯眯地道,“這是為什麽呢?”
不等許聽風反應過來,從焦黃的肉塊中猛然伸出兩根漆黑的觸手,卷住了許聽風的四肢!其中一根纏繞到許聽風的骨刺上,硬生生掰斷了它。
聞離曉站起身,撥弄掉身上的焦黃外殼:“解析成功了。”
段燃對他豎了豎拇指。
聞離曉走到許聽風面前。他的背後,所有被暗藍之光烤熟的觸手都自動褪去了外殼,重新生長成鮮活的漆黑觸手,探入了牆壁和地板中。
很快,整個空間的牆壁都變成和聞離曉的觸手一樣的顏色,隐約還有神紋浮現。
飛天意面神左右看看,伸手捂住了身邊蠟黃臉年輕人的眼睛,唠叨道:“邪神的神紋看了會瘋的,千萬記住了啊!”
被捆住的許聽風臉色終于變了。
聞離曉看着被吊在半空中的許聽風,聲音平靜,看不出一點情緒:“感謝你的示範,讓我明白應該怎麽竊取這個神國的力量。”
這個“許聽風”是被許還鄉之外的邪神控制,能夠調用神國的力量,必然是通過某種手段得到了神國主人的授權。聞離曉苦于自己的知識都因為力量的失去而丢失,正巧來了個身體力行教導的。
讓許聽風表演了這麽久,只是為了解析這個神國的權能和頻率,方便直接竊取對方的力量。現在他已經将這層樓徹底掌控在自己手裏,給他足夠多的時間,聞離曉可以以這裏為起點,逐步吞噬掉整個神國。
就是沒想到段燃這麽有默契。聞離曉看了段燃一眼。
段燃像沒事人一樣打着哈欠。
“好了,現在來算算你們之間的賬。”聞離曉一揮手,觸手将另一個許聽風帶了過來,側頭道,“你有什麽要問的嗎?”
枯瘦的許聽風咬了咬嘴唇,沙啞着嗓子道:“是不是你污染了爸爸?”
被捆住的許聽風似乎沒想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随後“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斷斷續續地道:“你、你還以為是我污染了許還鄉?”
“難道不是?!”
“污染邪神至少要有比祂更高的位格,用你們的話說,就是我也配?”許聽風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嘲諷,“我只是因為權柄特殊、能夠幫祂僞裝成普通人類、被祂召喚過來的手下,聽從祂的指示做事而已。”
另一個許聽風愣了一下:“不是你污染的爸爸?那為什麽要把我關進倉庫?”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吧。”
蒼老的聲音倏然出現在他們的背後,帶着老一輩特有的從容與慈和,內容缺仿佛給這個被囚禁在倉庫數年的人頭頂潑了一桶涼水。
“因為那是我的命令。”
……
聞離曉沒有轉身,只有七八根漆黑的觸手向聲音所在的地方快速襲去。
“砰!”
觸手撞在了透明的牆壁上,激起了一層層連漪。
穿着寬松居家服的老人扶着拐杖,安靜地站在他們背後,表情溫煦和藹,好像一個普普通通的鄰家老爺爺。
只是當他出現之後,被染上聞離曉顏色的整層樓忽然安靜了下來,牆壁上的神紋暗淡下去,漆黑褪去,露出了本來的牆壁原貌;如同熱油滾過一般的地面也如同怪獸的胃袋一般開始蠕動修複,很快便恢複成光潔的地面。
聞離曉轉過身,皺着眉盯着他。
短短幾秒鐘,他通過解析許聽風侵蝕的神國就被眼前的老人迅速奪了回去。就連他附身到人類身上之後最引以為傲的位格,都第一次有了被壓制而不是壓制的感受。
縱然是因為處于對方的神國內有五倍加成、縱然是因為聞離曉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也足夠說明這個人的厲害之處!
毫無疑問,他、不,祂就是這處隐藏在燕城郊區的神國的主人、“速鳥”APP的主宰、将外賣騎手當做食物遞送給邪神享受的幕後黑手!
聞離曉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發亮。
他第一次感受到被壓制,內心升騰起來的卻不是恐懼,而是興奮——比他強大的邪神,味道一定很好吃吧?
段燃的臉轉向了老人的方向,唇邊的笑意收似乎變得更加燦爛:“許老。”
許還鄉表情溫和地對他點點頭,又看向了處于震驚中的許聽風:“好久不見,我的兒子。”
骨瘦如柴的許聽風下意識喊了一聲:“爸——”
一道深藍色的光芒無聲無息地降落,向着他的天靈蓋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