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他願意(001)
“我最不愛看世間的醉漢。平時衣冠楚楚,為了逐名逐利,最後在酒桌上儀态盡失。”王南方一手握着放在桌上的酒杯,另一手撐着下巴,輕聲細語。
王南方眉毛很濃,發量也多,一頭自然卷發用發帶系緊,遠看的話,更顯得眉目清秀、皮膚白皙。有人說她像八九十年代香港的十分美人,但她自己并不覺得自己十分好看。她哪有十分,最多七分,八分都算是加了濾鏡了。
林丹妮也是一個美人,但她的美,和王南方截然不同。她穿着旗袍,身段婀娜,語氣卻不柔軟:“不逐名逐利,是守住斯文了,但斯文做派做不了大事啊,一旦淪為平庸人,那你就不是不愛看了,是看不起了。”
王南方轉過頭,不再看那一群臉紅耳赤、手上是酒杯、嘴裏是葷話的男人,她看林丹妮:“你說錯了,也有沒喝得颠三倒四,漂漂亮亮就把事情做完了的。”
“有嗎,誰?”
“阮文禮啊。”王南方不喜歡林丹妮的明知故問,整個如豐,最成功的當然是阮文禮,把事情做得最漂亮的也是他,不會在大庭廣衆下把自己灌成醉狗的也是他。
“阮文禮。”林丹妮模仿她的輕聲,下一秒卻在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你沒看過他醉,不是因為他沒有那醜态,是因為你沒在他的圈子裏,他醉的時候,醜态百出的時候,你都不在旁邊。”
王南方覺得林丹妮說得很有道理,她舉杯,和林丹妮碰了一下杯,聲音清脆。王南方高杯裏的紅,和林丹妮矮杯裏的白,互相交映,聲音清脆:“明白人。”
“你也明白的。”林丹妮喝了一口酒,“女人天生感性,但感性過度往往誤事,所以成功的女人都是更理性一些的。”
“你是說我成功還是你成功?”
“我們也不算成功,勉強算不失敗吧。”林丹妮看她,“有人要來敬你了。”
王南方看着從別處姍姍而來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她的助理柯延東,女的她不認識。
林丹妮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如何評判成功和失敗嗎?若是敬你的人多、你敬的人少,那就算你混得還行。”
王南方搖頭:“你把話說得這麽勢利、粗魯,真沒意思。”
林丹妮聳了聳肩,捧着酒杯起身走開了。
王南方看着怯生生的年輕女孩在柯延東的帶領下過來敬酒,王南方不知道她是誰叫什麽,柯延東介紹:“這是董事長辦公室新來的助理,小孟。”
哦,董事長辦公室的助理,真是個好職位。
小孟對她舉杯:“王經理,你好,我是孟思華,以後工作上請你多多照顧。”
王南方禮貌地笑笑,喝幹了杯裏最後一口酒。她看着孟思華也喝了一口,再一看,她的杯裏冒着氣泡,是汽水。
她的心情瞬時就有點不好了,比林丹妮說她不在阮文禮的圈子裏那時更不好。她覺得這敬酒不是敬,是不敬,不如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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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點過半,衆人已三五散去。林丹妮也走了,王南方借口說她得去洗手間一趟,和她告別,讓她先走。躲了十來分鐘,再出來後,她便在自己的車裏靜靜等着。
如豐上個月成功完成上林村舊村改造百分之百簽約,好幾年的攻堅戰下來,經歷報警、打官司、鬧事、靜坐抗議,最後竟然有如此完美的句點,如豐管理層大手一揮,直接包了整個綠苑開設慶功宴。
這樣規模的慶功宴,阮文禮不一定要來的,但阮文禮來了,還在臺上向臺下二三百號人敬了酒。王南方想林丹妮那句話,“你敬的人少,那就算你混得還行”,那阮文禮一下子敬了幾百人,算是成功還是失敗?
坐在狹窄的車廂裏,酒意漸漸上湧,王南方覺得有點累了。她知道阮文禮還在綠庭裏面,她只是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像林丹妮說的那樣,在一個不屬于她的圈子裏,和一些她不可攀的人,一起喝得酩酊大醉,醜态百出。
但願沒有。她才不想阮文禮的形象就此在她心裏破碎。
王南方看着手腕上的表,表針一秒秒在走,如果10點他還沒出來,她想她就得走了。明天她還要去工地呢,慶功的輕松愉快是一時的,幹活的繁瑣和疲累才是永遠的。
她數了一下表針數,又覺得自己的舉動十分無聊,決定閉眼,等到10點。
沒一會兒,車窗外卻有了熙攘人聲。她睜眼,坐直身,看到了三十米開外的阮文禮。他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距離有點遠,綠庭大門口刻意做舊的牆映着昏黃的燈色,讓她看不清他的臉色,但她仍覺得他輪廓清晰,眉眼動人。
這快半個小時的等待并不虧。
她看了一會兒,想發信息告訴林丹妮,她雖然不在阮文禮的圈子裏,但她也能看到阮文禮的樣子,的确是如她所想,還是漂漂亮亮的,一點都不狼狽。但是一想到自己其實是在偷看,若林丹妮問起她怎麽知道的,她又沒法給出合理解釋,于是作罷。
一衆人握手道別,阮文禮轉身入內,他的秘書羅至成和其他人開始送客。王南方為了不引起越走越近過來取車的衆人的注意,低頭操作着手機。她也得叫代駕了。
終于有人接單,代駕的司機離她有2公裏多。
王南方擡頭,車窗卻被敲響,她降下車窗,笑:“羅秘書。”
羅至成問:“你還沒走?醉了?”
“我叫代駕了,可能今晚下單的人多,司機少了,好不容易給我等到一個。”她向他搖搖手機,“還有十分鐘就到。”
“如果不行,我找人送你。”
“不用呀,司機馬上來了。”王南方放下手機,語氣輕松,擡頭看他,“你還沒走,是因為阮文禮還沒走?”
羅至成搖搖頭,擡頭看了看停在遠處的黑色賓利:“阮董的司機在呢,別瞎叫。”
“哪有瞎叫,這不是他的名字嗎,我沒叫錯啊。何況,嘿,他聽力不可能那麽好吧?”她想,難怪羅至成能做得了阮文禮的秘書,他實在是謹小慎微、細心至極。
羅至成不和她辯論:“我先回去了,阮董還在裏面。”
代駕的司機來了,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王南方下車,坐回後座:“謝辛苦你了。”
回家了。要到明天,才有可能再看到阮文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