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他願意(010)
項目公司的辦公室安排在丹霞村附近距離不到2公裏的商務區。兩百平方不到的辦公區,當然沒有如豐的辦公室那麽氣派,但王南方還能接受,既來之則安之,沒有阮文禮的青眼相加,寄情于事業才是正事。
王南方工作上的第一關是和張天本一起去丹霞村村長劉敬基的辦公室喝茶,張天本美名謂之先帶她探探路。兩人一人帶了一個助理,還帶上了兩盒茶葉,不高調也不寒酸。
劉敬基認出王南方:“你不是王金月家的嗎?原來你在如豐上班?”
王南方帶着笑容:“是啊,老板考慮到我是本村的,熟門熟路的,就把我派過來了,就是希望村長多多支持。”邊說話,邊遞給柯延東一個眼色,柯延東很及時地把茶葉盒放在桌上,“這是公司帶過來的,村長你試試,看合不合口味。”
劉敬基卻沒有笑。
王南方知道為什麽。丹霞村兩千村民有三個姓,劉,王,郭。歷來,王姓是最弱的一支,而孤兒寡母的奶奶和她更是弱中更弱。王南方小時候可沒少欺負,料想村長此刻心裏的情緒也很複雜。
張天本給劉敬基點燃了煙:“有劉村長的支持,項目絕對成。”
劉敬基笑得別有深意:“以前如豐公司也來過,沒做成,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還來,對我們村算是一往情深了吧。”
張天本笑:“當年不是還沒你做村長嘛,現在有你幫忙,情況不一樣了。”
“當年還是阮文禮老總過來,現在聽說是董事長了。”
“是啊,絕對的老板了,三十幾的股份,誰敢小瞧?”
劉敬基緩緩吐出煙霧:“算不算本地首富了?”
張天本語氣略微有輕蔑:“那還不算,還有其他更大的企業呢。”
“他是不是在打離婚官司,要是離了,分了一半財産出去,身價就更加縮水了啊。”
“诶,就算怎麽縮水,也比我的錢包厚得多呀。”張天本笑,“是吧?在門口排隊的小姑娘還是數不清,多着呢。男人都這樣,只要有錢,不愁這個。”
王南方不喜歡別人這樣用輕佻的語氣議論阮文禮,雖然那也許是事實,她趁兩個人都不說話的空檔:“村長,這是我們拟的合作協議初稿,勞煩你多提意見。”
吞雲吐霧的兩人同時看她:“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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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村長辦公室出來,張天本忍不住吐槽王南方:“你還是太年輕。別急着一上來就談事,先培養交情,說說閑話,套套交情,知道嗎?”
王南方看他:“阮文禮上次不是和我們說了嗎?”
張天本一時沒有意會:“什麽?”
“他只給我們幾個月的時間。年後我們啓動不了項目,他會換人。”
張天本臉色不太好看:“他說換就換?”
王南方不想提醒他在上林村那個項目被阮文禮臨時調過去另一個老總搶了他的決策權的事:“我全力配合你,我們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也是着急而已。”都是為了升職加薪。
張天本沒說話:“走吧。”
王南方午飯吃得不多,剛才喝了一肚子茶水,只覺得胃裏難受,她啓動車子,柯延東坐在副駕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說什麽?”
柯延東雖然年輕,但也懂得察言觀色,見她主動詢問,便開口:“王經理,阮董以前來做過這個項目?”
“嗯。”王南方打開雨刮器,天天下雨,天天下雨,真煩。
“想不到阮董也會親自做項目。”
“他那時還不是董事長。”王南方看他,“怎麽了?”
“沒有,我只是沒想到阮董也會有失敗的時候。他都搞不定的事,我們能行嗎?”
王南方便微微走了神。當年她給阮文禮寫過一封信,寫了三頁紙,很多內容都忘了,只記得大概的話,“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應該顧全社會公衆的利益,而不能只重視企業利益。”當時她還特意守在村委的門口,等阮文禮從外面出來,把信強行塞給他。哈,十幾歲的她多麽天真無知,又多麽自以為是。後來半年,阮文禮越來越少進入丹霞村,再過一段時間,關于舊改的紛紛擾擾便銷聲匿跡。
她當時覺得,阮文禮一定被她說服了。現在看來,當然沒有,阮文禮只是擇時而動,如同獵人,尋找時機,一擊即中。
是的,這一次阮文禮會成功的,因為當年的她已經倒戈,自願成為獵物。
“如果我們做成了項目,阮董應該會很滿意吧,畢竟這麽有難度。”柯延東這麽說,帶着年輕人獨有的憧憬。
“他當年之所以做不成,是因為周邊太少舊改的項目,人們把他當成騙子,認為他是來騙農民的地的。而現在舊改項目越來越多,村民們已經知道這是一條改變生活的好路子,我們現在遇到的阻力不會那麽大了。”而那些微弱的來自像她奶奶的反對的聲音,将會漸漸聽不見。
“這樣啊。”柯延東心懷期待,“如果我們做成了,也應該算很牛吧。”
“算吧。”她敷衍地答,心裏卻沒有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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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南方花了一個上午在研究如豐和丹霞村初步的舊改項目合作協議,并一次次确認協議文本沒有任何問題。周六,這份協議便要提交給全體村民投票,如果投票過了,他們的項目基本安全了,如果沒過——哦,她不知道他們應如何承受來自阮文禮的怒氣。
他們來做丹霞村的項目,一個月不到,前前後後已經花了公司不少錢,一筆又一筆的錢,被安排用在各種各種的資源上。如果結果是他們連第一步都動不了,她和張天本可能都要卷鋪蓋走人。
投票之前,她帶着協議回過總公司一次,和公司的律師團隊碰面,以确保文本的萬無一失。剛好那天阮文禮也在公司,但她沒見到他。她只是從消息王林丹妮的口味得知阮文禮正在辦公室和他的律師見面,林丹妮說:“也許他的離婚官司馬上會有結果了。”
王南方不覺得自己是十分小氣的女人,但每每想到她那天只是忍不住咳嗽,就被阮文禮那樣冷眼相待,她心裏積下的惱意遲遲無法消減,所以并不接話,他離又如何,不離又如何,反正她連拿號碼牌等在阮文禮門口的資格都沒有。
“我發現你很冷靜啊,你是去了項目之後,轉性了嗎?還是你有新的對象了?”
王南方皮笑肉不笑:“沉迷工作,無法自拔。”
“聽起來太可怕了。”林丹妮撩撩頭發,“太失望了,你一點都不驚喜,讓我的消息顯得毫無價值。”
王南方過後靜下心來,還是不得不承認,如果阮文禮真的成功離婚,她還是會開心——這代表,她不必再因為對他偶爾有的非分之想而感到羞愧——但期盼着別人離婚,好像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十年。她十年前認識阮文禮,八年前通過校園招聘進了如豐,那時候他還沒結婚,她還沒來得及為自己進入如豐開心太久,半年後他就結婚了,她作為基層員工之一,只是從行政部領了人手一份的喜糖,連參加他的婚禮的資格都沒有。阮文禮第二年就有了孩子。三年前,他開始打離婚官司,而現在,他可能即将恢複單身了。
只是,不管阮文禮單身還是已婚,或是離異,都和她沒有什麽關系,真是一個讓人又清醒又發昏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