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第 2 章

盈盈少女,皎潔的臉龐,目光澄澈,手裏朝他舉着燒餅。

贏破站在高兩個臺階,她的身後。

少年五官昳麗,披着黑發,穿着玄色長袍。那寬大的玄色長袍被腰封束着,顯出細瘦的腰。

他佝偻着腰背,向下個臺階邁了一步,露出赤裸的白腳。

月下的少年,像個橫空出世的狐貍精。

他盯着她,一雙漆黑的雙瞳如一點濃墨般渲染開來。

“你是誰?”

孟枝枝看着眼前才十六歲的小皇帝,心中無數的情緒翻湧。

她恨他嗎?

恨過,恨他對人狠毒悍戾,恨他對她殘忍無情。

但到後來她明白了,一個從始至終無心的人,你怎麽能期盼他突然變得有情有義呢?

他唯一愛的人是跟他從小一塊長大的宰相之女樊盈繡,那個額前長着紅痣,被世人尊稱“小菩薩”的女子。

孟枝枝選擇放過自己,到她墜崖那刻,她清醒地認栽了。

現在她亦不太想見到他。一看到他這張臉,往日一些不好的事總會浮現在眼前。

她垂下羽睫,腦子又浮現上一世初見他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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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也問了她同樣的問題。

她是怎麽想,怎麽答的呢?

哦,她想起來了。

小皇帝暴躁又多疑,若是她說她是專門來見他,助他重掌皇權的,他說不定當場就要把她宰了。

她還想多活幾年。

她只好騙他道:“小陛下,我是您的媳婦兒啊。就是死後要跟你埋一塊的那個人。”

完了,還沖他傻笑。

他嫌棄道:“傻子。”

她也不氣,整日纏在他身後,陪着他。

兩個人在刀光劍影下相依為命,讓她曾以為贏破也如她一般,真信了當初那句騙言。

現在她再不敢那樣答。

贏破不愛她。

不管她再怎麽伴他左右,不愛就是不愛。

這又能怪得了誰呢?她誰也不怪,只怪自己運氣不太好。

她思索道:“我是他們送來給您作伴的。”

贏破頤指氣使道:“那你怎麽不自稱‘奴婢’,他們沒教你規矩?”

說完,肚子咕嚕嚕一響。

孟枝枝又将燒餅往前遞了遞,“小陛下,先吃燒餅罷。”

贏破一把打翻她手中的燒餅。

少女睜大了眼睛,她看見那赤白的腳踩在燒餅上,又碾了碾,火紅的辣汁沾上了腳,襯得那腳如雪一樣白。

惡劣的少年譏笑,漆黑的眸裏蘊滿了惡意,“什麽卑賤東西,也敢拿給孤吃?”

孟枝枝深呼吸一口氣,手握成拳頭。

她不生氣,一點都不生氣。

她回過頭,又從自己的包袱翻出一個紙包,裏面是一塊比她掌心還大的桂花糕。

她嘗下一口,腮幫子微鼓。

贏破的臉冷了下來,他第一次見人如此光明正大不将他放入眼中。

他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伸出一腳,正要往她後背踹了過去。

孟枝枝反手抓住他的腳踝,用力一拽,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又将那一塊桂花糕塞滿了他的嘴,糕點被擠爛,他的嘴角沾着白渣。

“放肆!”

孟枝枝坐在了他的身上,頭上的紅色發繩跟着一掃掃到身後,她生氣道:“鋤禾日當午,粒粒皆辛苦。浪費糧食很可恥,你知不知道?”

小皇帝被欺壓得動彈不得,雪白的脖頸泛起了紅,道:“孤要殺了你!”

孟枝枝掐住他的臉皮往外一扯。

小皇帝被扯得吃痛,嘴裏要将那桂花糕吐出來。

孟枝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不許吐!給我咽下去。”

贏破狠瞪着她,他的手被她摁在臺階上。他看見她飽滿光圓的粉唇微張微合,一時心中惡意升起。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下來,将一嘴的月餅糊在了她的嘴上,唇瓣相碰,一瞬柔軟。

孟枝枝呆怔,立馬捂着嘴,站起身來,打落嘴邊的渣子,拼命擦嘴。

她氣道:“你、你這個登徒子!”

贏破吐出了口中的桂花糕,伸出拇指一拭嘴角的白渣子,嘴角一翹,長袖滑落,露出一截肌肉緊實的白臂,道:“你不是他們送過來做妾的?孤要怎麽對你,你就得受着。”

孟枝枝心中一涼。

他都知道。

她咬牙切齒道:“誰要給你做妾!你在白日做夢!”

贏破眼中愠怒漸濃,站起身來擰住她的手腕,道:“你說什麽?”

孟枝枝仰頭看着他,他雖瘦削,卻已經比她長得高,手勁還大。

她道:“我不喜歡你,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我只來這裏呆一段時間,之後就會走,這段時間我們進水不犯河水,你給我放開!”

她掙脫開他的手,沒好氣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贏破怒極反笑,道:“孤不讓你,看誰敢讓你走?”

孟枝枝一愣,低下頭雙手環抱着腰腹,雙肩聳動,笑出了聲。

贏破道:“你笑什麽?”

孟枝枝擦幹眼角的淚,道:“小陛下,你知道你這樣很像什麽嗎?”

少女踮起腳,神情明媚俏麗,歪着腦袋道:“像是喜歡上我,對我死纏爛打。”

贏破臉色鐵青道:“你在惡心誰,瘋女人!”他一揮長袖,雙腳走得飛快,似乎怕招惹上孟枝枝,一招惹上就丢不開了。

孟枝枝一晚上的壞心情都被趕跑。

十六歲時的小皇帝還很稚嫩,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不是成為魔君之後那副面容陰沉、笑裏藏刀的樣子。

他能讨厭上她最好,越讨厭她,兩個人越八竿子打不着關系。

她哼着歌,拿上收拾好包袱,帶着玲珑八寶箱,輕車熟路地去了西邊的廂房。

裏面雖然有點灰塵,但還算準備齊全。

孟枝枝放好東西,關好門窗,捏決一彈,桌上的油燈像被賦予了生命,長出一朵小火苗。她褪去衣裳,躺進了床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窗戶呼呼作響,她剎那睜開了眼眸。

她看見一道人影從自己房間閃過,再一瞥,房間被翻得亂七八糟。

包袱被打開,幾件衣服被人揉捏成抹布狀,慘烈地掉落在地面上,桌上的玲珑八寶箱裏的瓶子全被打開,裏面的佐料全被倒了出來,桌案上一片黃一片紅,辣汁在空中飄香四溢,她趕緊又去摸了摸枕頭下的桂花紋香囊。

還好,東西還在。

她打開一看,裏面空空如也!

她目光如冰淩,将桂花紋香囊佩戴在腰間,掀裙下床。

她找到一顆樹,樹下全是撕碎成渣的符紙。贏破正高高坐在樹上,手上把玩着一把朱砂桃木小劍,小劍只有人手指大小。

她伸出手,道:“還給我,我就不和你計較。”

贏破烏發披肩,行蹤如鬼魅,怪她睡得太沉,以為小皇帝現在沒有入魔,好對付,輕了敵,這才着了他的道。

贏破手指靈活,像蜘蛛織網的八腳,小劍在他指間滾動,每次小劍看着就要掉了下來,卻又粘回了他指間,他在玩弄她。

他道:“你會道家法術?教孤,孤就還給你。”

孟枝枝道:“你癡心妄想!”

贏破動作一停,四指撚住小劍,作勢就要掰斷那朱砂桃木小劍,露出一絲冷笑道:“無用的東西,還是毀了好!”

孟枝枝目光一震,大喊道:“護她!”

贏破手中的朱砂桃木小劍頓時一變,通身血紅色的光芒綻放,陡然變成一把淩厲的長劍,它咻地一飛,飛回了孟枝枝的手中。

孟枝枝疼惜地撫摸着劍身,道:“別怕,我來了。”

護她劍身體一顫,像是委屈撒嬌般,血紅色的光芒偃旗息鼓,變回了那手指大小般,她将它收入了桂花香囊中。

孟枝枝捏決,手中靈氣飛出,将贏破身下的那截樹枝切斷。

贏破沒有承受力,跌落下來,白色雙袖如飄飛的蝶羽,他狠狠摔了一跤,滿身是掉落的枝葉,眼神兇狠地看着孟枝枝。

孟枝枝道:“你不要惹我,再有下次,我就殺了你。”

她氣勢洶洶,不似假話。

贏破一手握拳,重重錘向地面,手頓時鮮血洶湧出來,流了一地,他好似感知不到,道:“你威脅孤?你還不明白,你被關在此處,還想逃脫,簡直做夢。孤就算是死,也會拉着你一塊下地獄。”

這梁子是徹底結下了。

孟枝枝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下地獄?你也知道自己暴戾無常,只配下地獄嗎?這皇宮中太多人想要你的命,我對你的命不敢興趣,你要是聰明些,就應該老實點,韬光養晦。你越是對周圍人懷揣惡意,越讓人不能接受你,害怕你。那些宮人怕你,可我孟芷不怕你,我只希望和你這輩子毫無瓜葛。”

圓月灑下光芒,她周身宛如疊了一層光華,少女櫻唇瓊鼻,發絲上輕挽的紅繩如柳絮飄動,遺世獨立。

她不再去看那狼狽少年怨毒的目光,轉身離去。

經過此事,她下定了主意,她要盡快開啓護她劍的靈智。

護她劍始終靈智未開,都怪她太寵着它,她舍不得将它變成大殺器。這世間有劍靈的劍極少,需要祭出妖丹或是生命才能擁有劍靈。這把劍是師父花費了無數的心血煉制,師父在她還未出世之前,身為散修,就四處治病,這才和一位妖結善,那妖怪在臨終前答應祭劍,煉劍過程又十分辛苦,要閉關七七四十九天,師父煉劍出關後身體就不大好了。

她曾經舍不得護她劍受一丁點的苦痛,但現在她要出去找師父,護她劍如果注定要染上鮮血,她也要拼一把。

她趴在地上用朱砂筆勾勒,從桌上到地面寫滿了符紙,貼滿了房屋內外。那黃色符紙上,朱砂筆跡宛如小人跳舞。

她感知到一種凝視的視線,也不搭理,進了屋,就将門嘭地關上。

她盤腿打坐,閉着眼,将桃木小劍放在掌心裏,兩掌相疊,咒語一念,一道奇異的金光照亮了通身。

她雙臉燙得好像要融化掉,整個人像被放在爐子裏烤。

她蹙着眉頭,強壓下這份強烈的灼燒感。

一夜過去,她陡然睜開雙眸,朱砂桃木劍飛到空中,灼熱的金光砰然散落,無數金輝纏繞劍身,一股涼風拂過,護她劍威風凜凜。

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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