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荔枝宴

第06章 06 荔枝宴

柳安予猜過顧淮投壺厲害,卻不知厲害到如此地步。

站到第二局的共五十四人,三兩個一組比出勝者,如此反複,直到最後一局。

只剩李璟和顧淮并肩站在場上。

柳安予慢條斯理地喝着茶,撚着瓷蓋刮去茶沫,擡眸打量着二人。

“成玉,你騙我?”李璟詫異。

顧淮照舊笑着道:“殿下這是哪裏話,微臣好運氣罷了。”

好一個運氣。

李璟眸中情緒複雜,從腕上摘下一條迦南香帶珠寶喜字紋手串,用指腹輕輕撚着,“運氣?”他笑了笑,“你想怎麽比?”

“微臣愚鈍,不如還是‘雙鳳朝陽式’?共投三局,籌數較多者勝。”顧淮笑容淺淡。

他第一局便是如此贏的李淑宜,可李璟不是李淑宜,他投壺沒那麽爛。

李璟一口答應下來,垂眸把手串再戴回手腕,指腹摩挲過手串上一顆紫金砂的珠子。

反正比什麽,都是一樣的。

倏然,一道清冷婉轉的聲音響起,衆人順着聲音看去,只見柳安予唇角微笑弧度漸深,眼尾微微上揚。

“殿下,我瞧着蠻有意思,不如我來替司射罷。”她一雙琥珀眸顧盼生輝,語調輕微,伸手拽住長公主殿下的衣袖。

長公主少有拒絕,揮揮手便讓她去了。

Advertisement

李璟、顧淮二人眸子熱切,緊緊盯着款款走來的柳安予,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不曾放過。

“兩位,介不介意我來湊個熱鬧?”柳安予問道。

“自然不介意。”李璟搶先一步回應,眼神一刻不錯。

顧淮晚了一步,眸光微暗沒有開口。

柳安予笑笑沒再說話,只側頭看了青荷一眼,身側便備好了椅子,無需柳安予多言,青荷早早便備好軟墊讓她靠着。

櫻桃在一旁躬身,低眉奉茶。

“開始罷。”

李璟和顧淮對視一眼,針尖對麥芒一般,眼中的勢在必得不加掩飾,圍觀的人頓時噤聲。

“李修常,雙耳,得六籌。”随着柳安予的聲音響起,場邊頓時驚呼起來。

只見兩只箭準确無誤地插入兩側壺耳。

“我就說,大殿下乃是習武之人,區區投壺......老天奶啊......”

那人話音未落,便瞪大眼睛看向顧淮,柳安予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報着數,“顧成玉,有初,得十籌。”

首箭便入壺中者,謂之有初,得十籌。

“你第一局,果然隐藏了實力。”李璟并不驚訝。

“運氣,運氣罷了。”顧淮唇角得意地笑着,不像嘴上說得那麽謙虛。

李璟攥緊手中的箭,緊盯目标。

只聽咻咻兩聲,“李修常,連中雙貫耳,得十一籌。”

連中得五籌,雙貫耳得六籌,加之共有十一籌。如此一來,李璟便打破了第一局的劣勢。

“嚯!這一下子便追上來了,顧淮這局投什麽?他第一局已經投進,此局連中算五籌、雙耳算六籌,無論如何也是反超不了的。”後面的人蹙眉替顧淮愁道。

“還是投雙耳罷,不至于輸得太難看。”旁邊的人嘆氣道。

“你以為雙耳那麽好投?壺攏共就那麽大一點,還懸于高柱之上,壺耳兩邊都被大殿下的箭塞得差不多了,只那一點點的縫隙,如何能投進?”那人話音剛落,只聽柳安予那邊輕笑一聲,“顧成玉,連中,得五籌。”

氣得後面的人直拍大腿。

最後一局,李璟再次撚起兩支箭,深呼吸一口氣,對準壺耳。這次用的時間比前兩次長得多,他還想再投一次雙耳。

場上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李璟全神貫注,壺耳那兩處狹窄縫隙在李璟眼中無限放大,他手腕一動,将兩支箭托送出去,箭頭擦着縫隙一歪。

“進了!進了!!!”

“李修常,連中雙貫耳,得十一籌。”

身後頓時歡呼起來,壺耳狹窄,此時已被李璟的箭占得嚴嚴實實。

至此,李璟已領先顧淮十三籌。

歡呼聲不絕于耳,衆人已經開始為李璟慶祝,只有柳安予氣定神閑地喝着茶,悠悠将目光投在顧淮身上。

顧淮站在場上,身後熱鬧嘈雜沒有人是為他,一陣微風輕輕吹過掀起他的衣袂,風停剎那,他投出最後一箭。

歡呼聲中倏然出現一句,壓住了所有的喧嚣。

“顧成玉,全壺,得二十籌。”

衆人噤聲。

第二局不投壺耳投壺中,就是為了此刻做鋪墊——

在投壺中,每局都中中壺者,謂之全壺,得二十籌。

驟然噤聲的人群,突然爆出一聲震天響的歡呼。

柳安予搭着青荷的手站起身來,一雙明亮的琥珀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拈花似笑非笑,語氣暧昧道:“恭喜顧探花,拔得頭籌。”

她頓了頓,眼尾微挑,“明日戌時,我府後知春亭,靜待公子。”

“微臣榮幸。”顧淮瑞鳳目斂了斂,躬身垂首淺笑。

柳安予微微颔首,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脖頸,拂袖轉身正打算離去。

“安樂妹妹!”李璟下意識焦急叫住她,回過神對上柳安予的眸子,便又局促起來。

柳安予頓了頓,轉過頭似笑非笑地擡眸,“修常,怎麽了?”仿佛一眼就能将他看透。

李璟喉嚨上下滾動,緊張到不敢看她,連忙拱手,“我,我......”他漲得臉通紅,“我也......”

“大殿下。”顧淮緊着幾步走上前,微一颔首,笑開了道:“微臣知道,殿下您對那十二件奇珍頗為感興趣,便冒昧一次,借花獻佛,借與您瞧上幾日,喜歡夠了再還臣也不是不行。”

“不是......”李璟錯愕想要解釋,眸子焦急地看向柳安予,“我......”

“欸,殿下,您跟微臣客氣什麽。”顧淮一個箭步擋在李璟面前,身姿板正,笑得人畜無害,将柳安予擋得嚴嚴實實。

“不是,你別攔我。”李璟左右撤步想要跟柳安予說幾句話,卻被顧淮亦步亦趨地擋着,見柳安予轉身走得飛快便更加焦急,踮起腳叫,“安樂!安樂妹妹!安樂——”

顧淮折扇啪嗒一聲展開,直接将李璟的視線遮住,皮笑肉不笑地故作溫和,“殿下,天熱,微臣給您扇扇風。”

*

月明星稀,一輪彎月從層層疊疊的雲間,探出頭來,給夜景披上一層薄紗。

月光灑在園中水潭中,粼粼水面泛起波瀾,将月影攪碎散落,像琉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樣子。卻又沒有陽光那麽刺眼,溫潤的、平靜的,映着夜空閃爍的星月。

岸上泥土濕潤,帶着一股花的清香。

湖上架起一座寬橋,寬橋上有一亭,題了“知春”二字。

進了亭子,才知這二字的巧。

圓湖周圍栽滿了花草,高大的桃樹和花叢錯落,還未謝盡的桃花倚在枝頭,風一過,便簌簌搖曳飄落。春日到,此處先知曉,才是謂“知春”。

花瓣落在花叢上添了幾分嬌色,輕一點的便被吹到湖面上,泛起點點漣漪,将夜景攪落成細碎的星光,一圈一圈泛出去,力盡之時,沉寂在湖水裏。

昙花,便被種在亭子的對面,那裏有牆檐和樹枝遮着,避光。

昙花花苞慢慢朝上,月光漸漸為其渡上一層朦胧。

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花了。

柳安予命人備了晚膳擺在知春亭中,兩邊圍了紗幔擋風,一襲秋香色绫錦裙,眸色微暗。

微寒的夜風吹起掀起紗幔,小爐子咕嚕嚕翻滾着熱湯,白色的水霧升騰而起。

顧淮來時,正巧瞥見飛起紗幔中,漸漸勾勒出的清晰人影。

他用折扇撥開層層疊疊的紗幔,與亭中端坐的佳人對視。

她仰起頭,碎發随意掃在骨骼分明的下颌,一股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公子挑起飛舞的紗幔,微彎着腰,眼睫低垂,影子掃在他眼下那一顆精巧的小痣上。

“郡主,微臣來得不算遲罷?”他讨巧地笑笑。

探身進來,輕薄的紗幔拂過他的肩膀,迎着待他落座。

他唇邊盈着溫和從容的笑意,好似春風拂面,只聽柳安予一聲短促的輕笑,帕子掩唇,歪頭眨着透亮攝人的琥珀眸子。

“我要說算呢?嗯?”柳安予故意逗他,眸子亮晶晶的輕嗯一聲,語調輕揚。

顧淮無奈攤手,只能搖頭故作懊惱,扇砸手心,“那沒辦法了,微臣罪該萬死,正巧這有湖,索性臣投了湖去,以死謝罪......”只聽他越說越過分,姿勢誇張,說得繪聲繪色。

柳安予被逗得勾了勾唇角。

“顧成玉,你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柳安予一字一頓緩緩道,帶着未斂起的笑意和一抹認真。

顧淮倏然停下,擡眸看去,和她的直勾勾地、帶有極強侵略感的目光相撞,只覺得那清淺的眸子攢着浩瀚星河,深邃神秘,探去眸底卻是萬丈深淵,想要将他拆骨吞腹、拽入深淵。

顧淮盯着她眸子,作笑的聲音驟停,兩人對視了良久良久,顧淮才驀然回神,驚慌失措地移開眸子。

他騰得一下站起來,掩飾似地撇開目光,“郡主,微臣,微臣為您盛湯。”

“等等!”柳安予緊急叫停,卻沒攔住顧淮,小爐邊緣火燒一般,疼痛感驟然從他指尖舔舐上來,他下意識短促地“啊”了一聲,向後退去。

柳安予想去抓他的手,不成想這時他正好退開,卻因慣性已經收不回手。

柳安予眸中閃過一絲幽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