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秋濑認為
第012章 秋濑認為
12
【秋濑仁彥的自白】:
我讨厭七這個數字，尤其是九月的這天。
龜縮在玩偶套裝內的我看了眼手機訊息，果然還是原田那家夥。
[我有別的事要處理，她已經來到了游樂園，保護的任務便轉交給你]
又是那個女人嗎？
早川紗奈，那個難纏的家夥。我很讨厭她。
讨厭一個人從沒理由，盡管按照常理，我應該感謝她才對，畢竟她沒有像其它僵屍一般行走的老師一樣無視我的存在，甚至幫我應付了無聊的校園暴力加害者。
只不過，多餘的善心只會讓我們這樣的人陷入漩渦，也拖累了自己周圍寶貴的存在。對于我這樣活一天算一天，內芯仿佛是挖空的竹子似的假人，早川的施以援手只是讓本來暗淡的日子更顯陰霾。一旦被盯上，很難逃脫，于是後來我主動退學成為更邊緣的存在，如果不是原田那家夥找上我的話。
原田千樹，這家夥和我類似，同樣是陰沉蒼白的邊緣人，同樣被所謂善良天真的老師施以援手，也同樣把這類不幸的人拉入了本該是一人的漩渦。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對複仇的信念與因此而誕生的強大生命力吧。這家夥，有好幾次差點死掉了，卻拼着一口氣又活了下來。出色的行動能力與足夠頑強讓他在那個組織裏有了一席之地，換句話說，這家夥在那裏是個高級成員，擁有不錯的代號。
這點也和我不同，我只是個被他帶進黑色圈子的基層成員，年齡也不大。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原田都是我的前輩，知道他過去與真實姓名的大概現在也只有我一人。
早川那女人，根本什麽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原田的關注與插手，像她這樣大張旗鼓的調查早就被人盯上了。
還真是徹徹底底屬于陰影裏的人啊，如此大費心思的保護與收尾，那個人卻什麽也不知道。早川陽奈手上唯一可以證明的照片也被他收了回來。
想起死去的早川陽奈，我的心裏不太舒服，這件事的确也有我的責任。她被盯上的主要原因就是那個女人幫助了我的緣故，至于私底下的調查有原田在收尾，照片也被收了回來。這對姐妹本不該陷入數十年前再次重現的漩渦，如果不是我的話。
Advertisement
算了，所以這次還是老老實實按照原田的命令去保護她吧。我嘆了口氣，重新戴上玩偶的頭套，穿梭在游樂園的空地之間。
九月七日 星期日
正午的時鐘敲響了三下，一裏按照約定來到了東京都米花町最大的一家游樂園。這裏是早川紗奈邀請與她見面的場所，而她又提前了不少時間。
除了讓她保持電話通暢，意外地，一直對早川紗奈持有警惕心理的松田警官沒有再插手這件事，甚至只是把她送上電車後便急匆匆離去，似乎今天還有其它緊急的事等着處理。明明只是周末而已，一裏對反常态度的松田感到有些不适，她說不出來現在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只是剛開始想和早川見面的快樂情緒消減了不少。
來的太早的後果便是無所事事和不知道往哪裏站，一裏的社恐性格雖然近期有了好轉，但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在一個人的情況下先去玩一些适合單人的項目或者直接找個地方坐下來點餐。于是理所當然的，她找了個人不多可以靠後背的地方玩起了手機。
除了不遠處孩子的尖叫聲與嬉笑聲，耳邊只剩下舒适的微風瑟瑟聲，中午的太陽也很暖和，一裏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在沒有人的視線裏放松了下來。
就在她猶豫着打算給早川紗奈打一通電話詢問她現在所在地時，一個可笑身姿的玩偶重重地摔在了她的面前，距離它幾米的地方出現了兩三個孩子的身影，他們故意嘲弄着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似乎看着它摔倒又爬不起來的掙紮模樣是件很有趣的事。
真是太過分了！一裏漲紅了臉，她伸出手想将它拉起來，卻因為過分沉重的玩偶服險些讓自己踉跄兩下也陷入摔倒的境地。那幾個遲遲不散去的孩子更是又發出冷漠又嘲弄的奚笑聲，這次是把一裏也帶上了。一裏低下了頭，只能默不作聲地幫它拍了拍玩偶服身上沾染的灰塵，盡量扶着它坐起身子。
她深吸了口氣，憤怒還是沒能緩解，反而助長了勇氣，于是在漲紅的兩頰下，一裏猛地擡頭瞪了眼笑得最大聲的那個男孩。
“你看什麽，醜女！”
“你——”
一裏已經無法用憤怒來形容了，她長這麽大，從沒遇見過這樣沒有家教和不懂禮貌的孩子，她顫抖了幾下嘴唇，頭腦發熱下朝前走了好幾步，一方面眼眶裏的淚水也在打着轉，該死的淚失禁體質，她想，不會讓她在這種場合下喪失了所有的氣勢吧——
“啊！你這家夥——啊啊啊啊媽媽——”
“你在做什麽！他還是個孩子啊，我絕對要投訴你！”
“良治，你沒事吧！”
……
眼前似乎在剛才一瞬間發生了了不得的事，小孩的大叫與哭鬧，多出來的中年女性的怒斥，她似乎剛從離得近的地方趕來，聲音愈來愈近便是有力的證據。一裏想要看清楚一切，只不過被一個寬厚看起來很溫暖的身影擋住了視線。
——是那個奇怪姿态的玩偶。它叉着腰站在一裏的面前，有意無意地做着保護者的動作，而出言不遜的小男孩卻跌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或許是被它方才故意撞倒的吧。
一裏晃了晃腦袋，愣怔下用手指戳了戳正叉着腰的它，恰巧正戳中了玩偶服的腰部，它抖索了一下，緩緩地轉過頭，突然抓住了一裏的手，毛茸茸的感覺，一裏懵懂狀态下又忍不住撓了撓它的手。
不過很快便無法繼續動作與思考下去，因為這個奇怪的玩偶抓着她的手開始在游樂場內飛快地奔跑起來。
“喂——慢——點——”
順着沿路刮起的風艱難喘了一口氣的一裏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它才跑得慢了些，最後停在了一處偏僻的角落，玩偶的頭套也被猛地脫下，露出了一張很年輕又清秀蒼白的面孔。
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氣，臉上毫無疲憊與吃力的表現，意外的與蒼白的外表不太符合，擡起頭側過臉與一裏對上的眼珠是深沉的暗灰色。
發色也是灰蒙蒙的顏色，深邃的五官與高挺的鼻梁也顯示着他與衆不同的血統與種族，大概率是個混血吧，快速轉移了視線的一裏低頭盯着鞋子暗暗想着，一面趁着他沒注意小心地咽了口口水，剛才跑那麽快，她還沒完全緩過來。
“不要随便對人伸出手。”
冷冰冰又陰沉的聲音，就像他本人的外表一樣。一裏被這份不近人情有些擊退，她保持着低頭的動作，還是沒忍住輕輕說了一句反駁他。
“我、我伸出手的對象只是一個玩偶。”
“……”他煩躁地撓了撓頭，重複着嘆氣兩次，最後只能無奈地轉過頭正視前方，灰蒙蒙的眼底沒有倒映着任何一物，嗓音倒是比原先多了幾分溫度。
“我讨厭小孩。”
“別人都說孩子是天使，可天使會把人推倒在地發出刺耳的笑聲嗎？”他想起了一些事，眉頭皺起，露出了極其厭惡的表情，一裏偷偷瞥了眼，正巧被他捕獲視線，年輕人不自覺嘴角上揚，他繼續說了下去，沒有顧忌一裏尴尬的态度，“其實我只是想着幹脆多躺一會，別人即使注意到也不會拉起一個玩偶，還不如裝作爬不起來賴在地上偷會懶。”
“可是……地面很髒的吧……”一裏猶豫地說出了心底的想法，她還是沒有擡頭，定定地注視着腳下，似乎那裏埋葬了某件寶貴的物品，“還是起來吧……”
“為什麽？”
“什麽？”
“你為什麽要多此一舉拉起我這件事。”
“這、這種事……需要理由嗎？”
一裏苦惱地搖了搖頭，她覺得這個年輕男孩很難理解，明明是在面對和她說着話，卻似乎是在別的地方和別的人進行着另一場回憶的對話。
“這樣嗎……你叫什麽？”他從玩偶服裏掏着什麽，眼神也沒有再落到一裏的身上。
一裏結結巴巴地告訴他自己的姓名，他卻在露出笑容的剎那把一個毛茸茸的小公仔扔給了她。
“原來就是你啊。”他說着奇怪的話，也開始了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秋濑仁彥。”
秋濑仁彥，22歲，辍學打工中，今天的兼職是游樂園的玩偶，他這麽說。
一裏波知，15歲，帝丹高中新生，因特殊原因還未正式報道與入學，她同樣附上正式的介紹。
不過名為秋濑的混血年輕人沒有一點表示對一裏的好奇與驚訝，似乎早已知曉了她的身份，他在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她幾眼後再次套上了玩偶頭套，沉悶的聲音透過玩偶傳來：
“你還是盡早離開吧，今天不是個好天氣。下午六點絕對會有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