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28、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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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韶光見徐子淵沉默着擺弄着手中的柴火, 心下好氣又好笑,為了避年下次再被徐子淵給驚到,柳韶光連忙開口叮囑徐子淵, “大哥素來是個體貼人的,又疼我。我們兄妹之間說笑幾句也沒什麽忌諱。你本就是個少言寡語的性子,哪裏學的來大哥那份圓融的本事?硬要學大哥,只會畫虎不成反類犬, 徒增笑柄。可千萬別再想不開了啊!”

要是徐子淵再這樣來上幾回,柳韶光都覺得自己怕是要連着做好幾個晚上的噩夢。

徐子淵抿唇不語,看了看已經和衆人打成一片的柳煥,又将目光看向了柳韶光,眼神中還有幾分委屈。

柳韶光嘴角不由泛出了一絲笑意, 別說,見慣了徐子淵那副目下無塵的孤傲冷漠的模樣, 再看看他眼下這茫然無措又委屈巴巴的表情,柳韶光心裏還挺爽。就跟大冷天喝了一碗熱湯似的,從頭到腳都舒坦了不少。

柳煥本就打着來軍營拓展生意的主意, 和衆人喝酒說笑間, 也不忘仔細打探消息,“侯爺十分關愛将士們, 平日裏吃的也和大家差不多。在軍營裏大夥兒應當過得不差,就是不知道還有不有什麽麻煩事。朋友一場, 若是我們柳家商號能幫得上忙的,我定然想辦法幫各位把這事兒給辦妥了!”

“嗐, 其他的都挺好, 就是和家裏聯系不大方便。想給家裏捎點東西回去, 都不知道要托多少個人。”

士兵們膽也挺大, 就算永寧侯在上頭坐着,也敢說出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沒辦法,前些日子打的那幾場仗,好些弟兄沒能活着下戰場。現在在軍營裏坐着擺弄柴火架羊肉的,都是戰場上拼殺過的。經歷幾番生死,戰事又還沒徹底平息,說不準哪天自己也會沒了命。這種情況下,大夥兒自然是有什麽遺憾就爽快說,萬一柳煥真的有辦法幫他們解決呢?

柳煥不愧是做買賣的,腦子就是靈光。當即拍腿笑道:“這也好辦,我給大家出個主意,你們聽聽這法子成不成?”

“少東家快說!”

“我們柳家商號在錦朝各個州都設有分好。各個商號之間也經常有往來,商隊一年有大半年在外頭漂着。你們要是信得過我,就把家書和咱要捎帶的東西按照地址分別收好,等包袱和家書攢夠了,商號就讓商隊出去的時候将這些東西都捎帶上,一一給大家送過去。家裏人算着時間,去臨近的柳家商號問問就行。”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柳家商號在錦朝大大小小的鋪面可不少,因着牽扯的買賣太多,在一些較為繁華的地方,還會根據具體賣的東西設立鋪面,賣的好的那幾樣東西,一樣一個鋪面都打不住。

除了這些精貴東西外,柳家的底子還在糧食和鹽上頭。這兩樣可都是家家戶戶必須要買的東西,基本每個縣城都有鋪面。商隊統共就那麽些人,路線也是定好的。自然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家書送到對方手上,但借由各鋪面之間的運貨路線,想辦法捎過去也不是不行。

再說了,誰家還沒個三五道彎兒的親戚,鄉裏鄉親的,總有那麽一兩個出門在外的,托他們順道将東西拿回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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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煥雖然是随口出的主意,但仔細一思索,倒覺得這裏頭頗有幾分意思。掙不掙銀子倒先放在一邊,加深了和北疆軍之間的關系,日後有北疆軍做靠山,有這個捎帶家書的情分在,柳家商號可就不止在北疆暢通無阻了。

各個軍隊之間,也是有幾分交情在的。

若是北疆軍這邊捎帶成功,那其他地方軍隊的生意也能接。将士的家書不收費,若是還有其他人想要一并捎東西給旁人,便按照路程的遠近和東西的輕重來收費。仔細算下來,雖然明面上會虧些銀子,但實際上柳家商號可賺大了,各大軍隊的交情,能是真的好攀的嗎?

做買賣,要的就是人脈。有了這份人脈,柳煥都有信心把家裏的資産再翻個幾番。

柳韶光不愧是柳煥的親妹妹,兄妹倆的思路都差不多,一聽柳煥這話,柳韶光也想到了這茬,當即笑眯了眼,看着柳煥的眼神裏滿是自豪。

其他人已經高興地連連向柳煥敬酒,覺得這主意确實不錯,柳煥幫他們解決了大難題不說,還不收他們的跑腿費,真是個大好人。

永寧侯倒是沒想到這茬,聽着柳煥這話也覺得舒坦,看柳煥更是滿眼欣賞,心道這人不愧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少東家,有魄力有野心又有手段,當真是個人物。

有柳煥在就不可能冷場。将士們本來因為提到家書親人之事,情緒有些低落,柳煥三言兩語就讓氣氛再次熱烈起來,解決了将士們的心事後,柳煥又主動問起軍中有甚行酒令,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先輸了三局,噸噸噸灌下三大碗酒。這麽一打岔,其他人哪裏還有心思傷心失落,注意力全都被柳煥給吸引走了,又有性情豪爽的漢子樂呵呵來找柳煥拼酒,二人你一碗我一碗,竟是拼了個不分上下。

這下可了不得了,圍過來湊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好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自發為他們鼓氣叫好來,有喊“孫大壯你堅持住,喝趴柳少東家”的,也有喊“少東家再來一碗,讓孫大壯躺在地上過一宿”的。

熱鬧極了。

柳韶光也來了興致,樂呵呵擠到柳煥身邊為他鼓勁叫好。

她一動,徐子淵自然也默默跟在她身邊。永寧侯看着直皺眉,恨不得把這個沒出息的兔崽子給揪過來揍一頓。

堂堂永寧侯世子,竟然拿不住一個姑娘的心意,真是白瞎了他的身份和那張臉!

徐子淵靜靜地看着柳韶光在柳煥身邊胡鬧作亂,有時故意給柳煥添亂,被柳煥順手在腦門上拍一巴掌,有時候又兄妹齊心,默契地你一言我一語,将衆人逗得哈哈大笑。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橘紅的篝火映在柳韶光明媚的俏臉上,為她整個人都籠上了一層暖意,面上的笑容如同初夏的太陽,溫暖又不至灼傷人。徐子淵瞬間明白,世上為何會有撲火的飛蛾。

永寧侯任由他們嬉笑了兩個時辰,等到一切都準備好了後,永寧侯眼神四下一看,清了清嗓子。頓時,方才還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士兵瞬間如同潮水般散去,雜亂而有序地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整個過程竟然沒發出太大的動靜。柳韶光擡眼望去,便見所有人身板挺直坐在篝火前,一臉嚴肅地看向主位永寧侯的方向,靜得只能聽到柴火偶爾發出的啪啪的聲音,等着永寧侯發話。

永寧侯輕咳一聲,笑着瞥了衆人一眼,率先端了酒碗,高聲笑道:“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今天托柳家商號兩位少東家的福,大家能美美吃上一頓烤全羊。現在東西都給你們備好了,都給我敞開了吃。來日開戰,也給老子拿出你們搶肉時的狠勁兒,把那狗娘養的胡人都給宰了!這杯酒,我敬大家!”

“殺胡人,護涼城!殺胡人,護涼城!”

衆人扯着嗓子高喊了三聲,臉都憋紅了,仰頭将碗裏的酒一口全都幹了,拍着胸脯向永寧侯保證,“侯爺您放心,咱們北疆軍,沒一個孬種!”

“對!那幫雜碎要是敢來,我們就都給它們剁了!”

柳韶光也被衆人的情緒所感染,跟着一道兒灌下一碗酒,當即嗆得直咳嗽,腹內仿若火燒,頃刻間臉就紅到脖子根,連耳朵都紅了。

其他人頓時哈哈大笑,樂呵呵地打趣柳韶光,“二公子酒量不行啊,少東家可得好好再調/教他一番。出門做買賣的,酒量淺哪能行?”

柳煥搖頭苦笑,暗暗瞪了柳韶光一眼。徐子淵卻微微皺眉,看着眼神已經透出幾分迷離的柳韶光,徐子淵偏頭看了瑞安一眼,瑞安頓時會意,悄然退後跑去了小廚房,叫廚子給煮上一碗醒酒湯。

掌廚還很稀奇,“這才剛開始吃呢,就有人倒下了?我明白了,你們這幫人心裏盡憋些壞水,就盤算着放倒幾個人自己能多吃上幾口肉呗,所缺不缺德啊?”

瑞安無奈,沒想到還會受掌廚一頓排頭,只能苦笑一聲解釋道:“胡說八道什麽,我是那樣的人嗎?是柳二公子不勝酒力,剛剛一口氣幹了一碗酒,臉都紅透了。這不,我才趕過來叫你準備醒酒湯?要是其他人,我才懶得管他。”

“哎喲,是二公子喝醉了!你怎麽不早說呢?趕緊的給我打個下手,我立馬把醒酒湯熬出來!”

瑞安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反問掌廚,“我才是世子身邊的紅人沒錯吧?”

“是是是,瑞安大紅人,你能耐大了去了。現在吃的不也是柳家送來的糧食嗎?”

瑞安險些被掌廚這話給噎死,一時間竟也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只能默默忍了,反而開始催掌廚:“你倒是動作快一點,世子還等着呢。”

“不是說是柳二公子喝醉了嗎?怎麽是世子等着呢?”掌廚一時間也糊塗了,呆呆的看着瑞安,不解地問了一聲。

瑞安輕咳一聲,心道我能說世子對人格外惦記麽?只能幹巴巴轉移話題,“問那麽多做什麽?快點把湯熬好了,我等着端過去呢。”

“別催呀,熬湯不也得費時間嗎?喏,這不就好了?”

瑞安謝了掌廚,絲毫不敢停歇,端着醒酒湯便匆匆往前邊走,直到看到徐子淵的背影,才慢下步子,私下看了看,悄悄走到徐子淵身邊,将醒酒湯放在他邊上,小聲說了句,“主子,醒酒湯來了。”

徐子淵見柳韶光面色酡紅,雙手撐着臉,笑眯眯的看着衆人,卻一句話也不說,眼神比方才更加迷離,便知柳韶光這是醉了。

柳煥還被其他人圍着敬酒,脫不開身。徐子淵慢慢端了醒酒湯,拿着湯匙攪了攪,時不時吹上一吹,用手碰着碗壁,覺得沒那麽燙了,才用勺子舀了醒酒湯,放在柳韶光嘴邊。

醉酒後的柳韶光十分乖巧,努力的瞪大眼睛,偏頭看了徐子淵許久,目露思索之色,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似乎終于想起來了徐子淵是誰,對着徐子淵展顏一笑,乖乖張嘴将醒酒湯喝了下去。

徐子淵眼神一暗,喉間滾了滾,在觸及柳韶光清澈而迷離的眼神後,又迅速垂下眼,抿了抿唇,這才繼續舀了醒酒湯,喂給柳韶光喝。

終于從衆人的熱情中脫身的柳煥冷不丁瞧見了這個場景,頓時臉色一黑,大步上前,将徐子淵手裏的碗和勺子奪了過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不敢勞煩世子,我來便是。”

衆目睽睽之下,徐子淵也不好同柳煥争奪,順勢放了手,目光卻一直盯在柳韶光身上不動,看的柳煥眼角直抽搐,恨不得立馬把他扔出去。

柳韶光半醉未醉,理智尚存,還保持着幾分清醒,只是反應有些跟不上,托着腮思考了許久,才想明白現如今的情勢,而後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直視柳煥的眼神,只伸出一只右手。悄悄的勾住了柳煥的衣袖,像一只惹了禍,卻拉不下臉道歉,只能想辦法撒嬌,想取得主人原諒的貓似的,無端叫人心軟。

徐子淵在一旁看了,羨慕得眼睛都紅了,恨不得把柳煥推開,自己去哄一哄柳韶光。

上輩子徐子淵同柳韶光怄氣,柳韶光便是這般笑眯眯哄着他。勾着徐子淵的手指頭,抱着他的胳膊,軟言軟語撒撒嬌,徐子淵也就撐不住了,無奈的拍拍柳韶光的頭,又輕輕捏捏她的臉,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現下見了柳韶光這般熟悉的模樣,徐子淵險些當場失态将柳韶光攬過來。

還是柳煥察覺到徐子淵不太對勁,給了他好幾個淩厲的眼神,這才叫徐子淵冷靜下來。

柳韶光仰頭,沖着柳煥讨好一笑,軟聲讨饒,“大哥我錯了,不該逞強喝那麽多酒。”

柳煥哪裏還舍得收拾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已然軟了下來,“一天天的就不讓人省心。”

手上卻輕柔地拍了拍柳韶光,耐心地給她喂醒酒湯。

其他人見了便笑,“少東家和二公子的感情可真好。”

“他年紀尚小,頭回出遠門,家父心裏也惦記着,我作為兄長,總得好好照顧他。”

又有人提議,“二公子這是醉了?不如将他攙進房裏歇着去。咱們這兒有的是房間。”

徐子淵眼神一亮,期冀地看向柳煥。

柳煥看出他的心思,頓時冷笑一聲,手上用了幾分力道,在柳韶光的臉上揪了一下。

“哎呀,好疼!”柳韶光登時痛呼一聲,人也清醒了不少,委屈巴巴地控訴柳煥,“大哥怎麽突然對我痛下狠手?”

柳煥微微一笑,“看你喝了醒酒湯還沒好轉,我便幫忙讓你盡快清醒過來。”

哪有人這麽幫人的?柳韶光心下郁卒,心知柳煥這是心情不大好,卻也覺得自己冤得很,大哥怎麽突然把氣撒到她身上了?

柳煥又是一笑,給柳韶光手裏塞了一大塊羊肉,又拍了拍她的頭,溫聲道:“慢慢吃肉吧。”

瞧着腦袋也不太靈光的樣子。

徐子淵不悅地盯着柳煥的手,看看柳韶光臉上還未褪去的紅印子,抿唇壓下心中的不快。

柳煥一邊同衆人交際,一邊還能顧着柳韶光的動靜,見柳韶光乖乖坐在一旁啃羊肉,柳煥的臉上這才露出真切的笑意,又警告地瞪了徐子淵一眼。

徐子淵強忍住想要将柳韶光擁入懷中的沖動,僵硬地坐在柳韶光身邊,看着她乖乖啃羊肉的模樣,心中漸漸生出一種名為憐愛的情緒來。

這輩子,他終于可以坦然承認,那些錯綜複雜甜蜜又酸楚的少年心事,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愛。

哪怕,柳韶光已經不想要了,他也想要将自己的心展現給柳韶光看。

柳韶光啃一口肉,又喝一口醒酒湯,腦子終于慢慢清醒過來,看着柳煥時不時投來的不放心的眼神,柳韶光果斷裝鹌鹑,低頭慢吞吞地啃羊肉。

偏生徐子淵要來故意引出她的好奇心,湊近了壓低聲音對柳韶光說道:“山匪頭領交代了一些事。”

柳韶光的眼神瞬間就亮了,四下看了看,同樣壓低了嗓子問道:“他和左都禦史一家到底有什麽關系?”

徐子淵垂下眼睑,“他更該算是江永懷的人。”

“不可能!”柳韶光斷然否認,差點提高聲量引來其他人的注意。

徐子淵心下黯然,嘴邊慢慢露出一絲苦笑,“你還是不信我。”

柳韶光心亂如麻,還是不敢相信徐子淵這話,只是勉強笑道:“表哥不過是一個剛考上秀才的讀書人,哪有這麽大的本事?”

徐子淵默默嘆了口氣,想到柳韶光對外祖一家的感情,見現在人多口雜也不是個好說話的時機,也不再過多解釋,只是說了一句,“事實如此。”

便不再多言。

又來了,這種熟悉的冷漠相對的窒息感。柳韶光柳眉一豎,下意識就要同徐子淵争個高下,話到嘴邊忽然想起來現在已經和前世不一樣了,她不需要再像個刺猬一樣同徐子淵争吵不休。

柳韶光不由有些恍惚,一時間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沉默了許久才道:“表哥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商家子,千裏迢迢勾結匪徒,有什麽好處?”

徐子淵唯有沉默。

柳韶光也失去了談笑的興致,默默将柳煥給她的肉都啃掉,又一口将醒酒湯全都灌了下去,這才擦了手,托着腮看柳煥穿梭于人群之中,同衆人談笑風生。

徐子淵順着柳韶光的目光看去,忽而小聲對柳韶光道:“你回去後若是得了空,不妨去外祖家好好打聽一下江永懷的事。”

柳韶光神色一頓,良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徐子淵眼中閃過一抹亮色,心下多了一絲雀躍。這輩子終歸還是不一樣了,上輩子他們一提到江永懷便争吵不休,吵到最後,傷了兩人的情分不說,矛盾越積越深,事情還丁點都沒解決。以至于江永懷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一根刺,稍微動上一動,便能叫他們二人鮮血淋漓。

眼下,提到江永懷,兩人能這樣心平氣和,便已是巨大的改變了。

徐子淵頓時生出無限期冀,果然,事情還是可以改變的。他努力改了性子,多向柳煥學學,還是有用處的。

日後再也不會叫柳韶光跟着他受委屈了!

柳韶光若是知曉徐子淵還想繼續和柳煥學,怕是要吓得連夜趕回江南。那種恐怖的事,經歷過一次就夠了,千萬別叫她再經歷第二次。

一場烤全羊宴會下來,已經到了深夜。柳韶光和柳煥也不好回涼城,便在永寧侯安排下的住處歇着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跟着領路的人去了房間後,柳韶光的房間正巧在柳煥和徐子淵中間,看的柳煥眉頭直皺,毫不猶豫地搶了柳韶光的房間,對着柳韶光一擡下巴,“你睡那間屋子。”

柳韶光自然是無所謂,不過就是一晚上罷了,睡哪間房不是睡,二話不說乖乖同柳煥道了聲安便進門休息去了。

柳煥則嚴肅地看向徐子淵,手指握得咔咔響,咬牙切齒道:“世子還記得來的時候答應過我什麽嗎?”

徐子淵在這一瞬間莫名回想起柳璋帶着徐長洲耍無賴的場景,當即脫口而出,“我忘了。”

柳煥險些被徐子淵這話給氣死,左看看右瞧瞧愣是沒找到趁手的武器,氣得摘了腰間的玉佩哐哐往徐子淵頭上砸,一邊砸一邊罵,“你的臉呢?”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徐子淵也不躲,任由柳煥敲他出氣。直到玉佩啪嗒一聲裂成兩半,柳煥才氣呼呼住手,一臉還沒打夠,要再來砸一頓的表情。

徐子淵見狀,默默摘下自己腰間的玉佩遞給柳煥,示意他繼續敲,自己絕對不躲。

柳煥都被徐子淵給氣笑了,“世子如此出爾反爾,可不是君子所為!”

“我是武将,當不了君子。”

柳煥又是一噎,頭一回發現徐子淵氣人的本事實在不小,張嘴就能堵得人心中郁結。便是他這樣好脾氣的人都忍不住生出幾分暴躁,柳韶光那等性子略微急躁點的,怕是要氣到破口大罵。

這倒是叫柳煥猜對了,上輩子柳韶光和徐子淵的悲劇,兩人的性子要背很大的鍋。

柳韶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回想起徐子淵先前說的那番話便睡不着覺,心中難免憂慮,倘若表哥真的如同徐子淵所說,參與進這樣要命的大事,那舅舅舅母又該怎麽辦?他們可只有這一個兒子!

這事幹系太大,柳韶光一時也拿不準到底要不要和柳煥商量一番。只是,此事幹系重大,就算柳煥知道了,也沒辦法改變什麽。除了寄希望于江永懷是被冤枉的,其他的事情好像也沒有什麽能做的了。

一晚上沒睡踏實的後果就是,第二天,柳韶光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無精打采地看着衆人鬥志昂揚的操練。

柳韶光困得頭一點一點,小雞啄米似的,柳煥看的心疼,忍不住道:“沒聽說你還有認床的毛病,怎麽昨夜睡得這麽不安穩?”

柳韶光唯有苦笑。

作為一個合格的兄長,柳煥瞬間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視線在柳韶光和徐子淵之間來回轉了好幾個圈,最終瞪了徐子淵一眼,這人昨晚都對柳韶光胡說八道了些什麽,竟然叫她一晚上沒睡好?

好個輕浮不識禮數的永寧侯世子!

徐子淵對上柳煥怒意滿滿的目光,心下苦笑,面上卻紋絲不動,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

永寧侯看夠了他們的眉眼官司,再次嫌棄一番徐子淵不中用,轉而對柳煥道:“戰事将起,前方探子來報,胡人再次厲兵秣馬準備南下,胡主這次召集了周邊所有的部落,重新聚集了一支人數過十萬的大軍。我脫不開身,叫人護送你們回涼城。将軍府的人我都已經吩咐好了,絕對不會怠慢了你們。有什麽事,只管去找管家便是!”

徐子淵暗暗點頭,又小聲提醒了柳韶光一句,“內宅之事,去問秦嬷嬷就是。”

上輩子柳韶光掌管将軍府內宅時,沒少得秦嬷嬷的幫助,聞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轉而想起,按照上輩子的發展,這一仗應該就是北疆軍中計,永寧侯重傷的那一仗。

想到這裏,哪怕柳韶光對徐子淵有再多的不滿,不想搭理他,也還是對上了徐子淵的眼神,認真道:“胡人狡詐,當心中計。”

徐子淵明白柳韶光這話意有所指,當即點頭應下,“放心,一切有我。”

永寧侯聽了這話卻是一聲冷笑,沒好氣道:“戰功沒立下多少,口氣倒不小。怎麽,這仗該聽你的不成?”

徐子淵淡淡看了他一眼,眉毛都未動一下,“侯爺若是願意,我無可無不可。”

“嘿,合着你就惦記着老子的主帥之位了?”永寧侯都給這逆子氣笑了,沒好氣道,“本事不大,野心卻不小,你先好好聽命迎敵吧。若是有差錯,軍法處置!”

便是怎麽看徐子淵都不順眼的柳煥都覺得,永寧侯對徐子淵未免太過苛刻了些。

柳韶光對永寧侯的性子不算太了解,上輩子她嫁進侯府後,永寧侯已經重傷卧病在床,基本不出院門。公爹在房裏,柳韶光總歸是要避一下嫌,平日裏請安都能難見到永寧侯的面。只在瑞安那兒打聽了一些往事,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狠心的親爹,待自己的親兒子比陌生人都還不如。

再加上吳氏那個視徐子淵如仇人的親娘,柳韶光瞬間對徐子淵憐惜萬分,想想一心一意為她打算的江氏,再看看吳氏,要不是現成的事實就擺在她面前,柳韶光簡直難以置信這世上竟然還有将親生兒子當成仇人的母親。

也正是因此,柳韶光十分為徐子淵不平,心裏對吳氏生出極大的不滿,進門沒多久就開始婆媳鬥法,再加上卧病在床的永寧侯時不時又病情加重,吳氏強行壓着柳韶光整日整夜的侍疾,上輩子柳韶光新婚那一陣,委實忙了個天昏地暗。

好在後來有了徐長洲,吳氏就算想要再擺婆婆的威風給柳韶光立規矩,徐子淵也總是以柳韶光懷有身孕為借口替她推了。導致吳氏更恨徐子淵,認定他是個白眼狼,娶了媳婦就忘了娘。

再加上一個吳怡在裏頭興風作浪,柳韶光現在回想起自己上輩子的新婚生活,都覺得若是将那一段寫成戲本子,叫唱戲的排了這出家長裏短婆媳鬥法的戲來,估摸着能讓戲班子掙個盆滿缽滿。

想到銀子,柳韶光心下還有些蠢蠢欲動,柳家這回大手筆捐了這麽多東西,能從別處掙點銀子那就更好,不然柳煥也不至于辛辛苦苦趕來北疆,絞盡腦汁想掙銀子的辦法。

柳韶光眨眨眼,想着吳氏上輩子一系列堪稱匪夷所思的行為,更是覺得若是戲班子唱了這出戲,那扮演吳氏的戲子得叫人砸臭雞蛋。

不過柳韶光也只是這麽想想,畢竟是侯府家事,哪能任由戲班子到處唱?同侯府結了仇不說,怕是還要連累戲班子。

徐子淵看着柳韶光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也不知她到底想到了些什麽,生怕自己又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妥,又叫她怄上一場氣。

柳韶光目光坦然四下望了一圈,豪氣抱拳,“祝大家早日凱旋!回來再一起吃回烤全羊!不夠的,我們再想辦法讓其他分號送過來!”

這話頓時勾起了衆人對昨晚美好的記憶,當即點頭笑道:“有了二公子這話,便是為着那餐烤全羊,咱們也得努力活着回來,不然可就虧大了!”

柳韶光同樣一笑,打趣道:“那大家可都得好好回來,争取把我們商號吃垮!”

衆人頓時哈哈大笑,更有人調侃,“二公子好魄力,張嘴就想讓我們把商號給吃垮,也不怕少東家揍你。”

昨晚柳煥耐心地給柳韶光喂醒酒湯的場景,大家還都記着呢。也正是因為知道他們兄弟感情好,他們才敢開這樣的玩笑。

柳韶光也是一笑,故意攤手嘆氣道:“若是能為諸位英雄再慶功一回,便是挨上一頓揍,也值了。”

衆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只覺得柳氏兄弟都是妙人,說起話來都是妙語連珠,引人發笑。

回了将軍府後,柳韶光終于覺得自在了不少。沒了徐子淵時不時投過來的眼神,不用和他暫時住在同一屋檐下,柳韶光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眉開眼笑地找來秦嬷嬷同她一起逛園子。

秦嬷嬷是知曉徐子淵心意的,又探了永寧侯的口風,明白永寧侯算是默許徐子淵的心思,這會兒見了柳韶光,只拿她當半個女主子來看,恭敬得很,還十分記挂着柳韶光的身子,知曉柳韶光昨日醉了酒,秦嬷嬷便吩咐廚房碧粳粥并棗泥山藥糕和糖蒸酥酪,叫柳韶光養養胃。

柳煥同樣也松了口氣,沒了永寧侯的壓迫感和徐子淵那頭時刻想把他家玉白菜拱走的豬在一旁守着,柳煥都覺得吸進來的空氣都清爽了不少。

柳韶光輕松過後又難掩憂心,上輩子這一仗,永寧侯一意孤行不慎落入敵人奸計中,城外大營守衛空虛,竟叫敵人攻到涼城門下。

若不是生死關頭,涼城百姓在柳韶光的說動下團結起來,和死守不退的守城将士互相幫助,涼城能不能堅持到徐子淵回援都是個問題。

現在,問題來了。徐子淵也重生了,這一仗,想必他會留有後手。那柳韶光到底該不該再為守城做準備呢?

柳韶光一時間也拿不準主意,難免心下郁郁,柳家商號的管事聽聞柳韶光回來了,趕忙樂呵呵跑來請人,“二公子,您那眼光真是神了!聽了您建議的姑娘換了身裝扮,就跟回娘胎重造了似的。這不,聽說您回來了,店鋪外頭一大幫女眷又排起長隊來了!”

柳韶光也很高興,這是對她眼光的認可。雖然累了點,但瞧着一個個小姑娘在自己的建議下大變樣,柳韶光的心情可比上輩子在侯府後宅和吳氏姑侄鬥法時高興多了。

更何況,能大手筆來柳家商號換行頭的,家底兒基本都差不到哪兒去。這些女眷,家裏要麽有錢要麽有勢,正巧方便柳韶光多方打探消息。

柳煥見不得柳韶光這憂心忡忡的模樣,還以為她是在擔心徐子淵,面色便不大好看,沒好氣道:“不是說等着他們回來開慶功宴,莫非你到時候就打算用這張憂心忡忡的臉迎接凱旋的大軍?沒出息!”

柳韶光聽出了柳煥的言外之意,當即喊冤,“大哥你想哪兒去了,我是在擔心涼城!”

“涼城有何好擔憂的?大軍已經向胡地開拔,戰場又不在涼城。”

柳韶光弱弱道:“涼城本就離胡地最近,若是胡人使詐繞了過來,那不就麻煩了?”

柳煥頓時皺眉,覺得柳韶光太過杞人憂天,仔細想了想涼城的地形,還是溫聲安撫柳韶光,“放心,我再讓夥計們去多去打探消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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