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42、042
42、042
知道侯府的迎親隊已經來了, 柳家上下頓時忙成一片。柳老太太都抛開了往日富家太太的做派,拄着拐杖站在內院門口,扯着嗓子吩咐下人, “手腳麻利點,動作輕些!這一箱可都是寶石,磕了碰了我就拿你們是問!”
又伸手遠遠指着擡着景元帝賜下來的玉如意的下人,聲音又拔高了許多, 整個柳府上空都回蕩着她的嗓音,“哎喲喂,那可是禦賜之物!你們走那麽快幹什麽?都給我繃緊了皮,小心地擡着!”
柳韶光同柳煥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無奈之色。
半晌, 柳韶光才輕咳一聲,淡淡笑道:“祖母的身體還挺好。”
瞧這高亢的嗓門兒, 老太太的身子骨可比一般老太太強得多。
“又作怪。”柳煥也是一笑,伸手輕輕戳了戳柳韶光的額頭,“既然迎親隊已經到了, 你這新娘子也趕緊去準備準備。”
“做什麽這麽着急, 他們既然來了,就多等等呗。只要不誤了吉時就成。”
柳煥頭疼, 都要成親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靠譜,看着柳韶光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柳煥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瞪了柳韶光一眼,沒好氣道:“人也是你點頭要嫁的, 現在又是在鬧什麽脾氣?”
柳韶光皺皺鼻子, 扯着柳煥的衣袖撒嬌, “我舍不得你們嘛~”
這一瞬, 柳煥眼前又浮現那個小小一團,會笑眯眯撲向他,喜滋滋叫“大哥”的小柳韶光,內心也是一片柔軟,眉眼瞬間帶了許多笑意,輕輕摸了摸柳韶光的腦袋,溫聲道:“女子總歸要嫁人的,柳家商號遍布整個大錦,若是想我們,差人帶封信回來,我時常在外做生意,也能經常去看看你。還有璋兒,這回送親去了京城,便叫他留在國子監念書,每月放了旬假,他要是敢不去看看你,回來看我怎麽收拾他!”
柳韶光抿嘴一笑,“那還用大哥說,他要是敢不來,我就讓護衛捉了他來!”
“喲,還沒嫁進侯府呢,世子妃的款已經擺起來了?”柳煥忍不住打趣柳韶光,心下倒覺得柳韶光這底氣十足的模樣瞧着令人舒坦,很是欣慰,“就該如此,雖然我們出身低些,那也是他徐子淵主動求娶的,不必惶惶然,顯得我們弱了一頭似的。”
按照柳韶光現在這股勁頭,侯夫人也未必能拿捏住她。柳家又給她陪嫁了這麽多的嫁妝,只要她能立得住,守得了自己的嫁妝,便是侯夫人再苛刻,柳韶光也能舒舒坦坦過日子,
柳煥委實是替柳韶光将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了。
柳韶光也知道柳煥的打算,上輩子,柳煥見她滿心滿眼都是徐子淵,不得已将這話同她挑明了說。後來柳韶光和侯夫人鬥法各有勝負,才明白大哥這話,委實是金玉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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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輩子,侯夫人要是再出手,柳韶光定然也不會忍讓。到時候,侯府怕是會熱鬧得很。
想想那個場面,再想想徐子淵每天聽侯夫人的哭訴有多頭疼,柳韶光心裏就有些幸災樂禍,自己選的妻子,那就好好受着吧!
徐子淵到了江南,宋珏一個勁兒催他去柳家,徐子淵卻搖搖頭道:“不急。”
宋珏當即滿眼問號,“你出京城時那火急火燎,一副迫不及待等着娶媳婦兒的傻樣兒,任誰都看出你有多心急。現在好不容易到了江南,你再來跟我說不急,逗誰呢?”
徐子淵抿了抿唇,“別讓柳家太慌亂了。”
行吧,這人心疼媳婦兒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宋珏都快給徐子淵跪了,心說就徐子淵這處處伏低做小的樣兒,哪是娶媳婦啊,分明是娶祖宗。
徐子淵淡淡瞥了宋珏一眼,瞬間看透這人心裏的嘀咕,眼睑一垂,緩緩開口道:“想來沈小姐應當也得了消息……”
話還沒說完,宋珏已經眉開眼笑地點頭道:“你說得對!女子出嫁一輩子就這一次,是該讓柳家好生準備準備,免得柳小姐留下遺憾。”
徐子淵默默看了一眼自己親手布置的花轎,以及精挑細選出來的迎親隊,飛快在心裏盤算了一遍,确定沒有任何不妥之後,鄭重點頭,“這一次,不會有任何遺憾。”
“瞧你這話說得,這一次,莫非還有上一次不成?”宋珏揪住徐子淵的話柄,故意打趣他,“這是想着要娶柳小姐,高興傻了?”
複又感嘆,“可見這緣分真是天注定,半年前你還沒下江南的時候,誰要是告訴我說永寧侯世子會有一天為了個女子神魂颠倒,我定然覺得那人燒壞了腦子在胡說八道。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柳小姐就是你的克星。”
“啧啧啧,就這低聲下氣的做派,有人日後要夫綱不振咯。”
徐子淵被調侃了也不惱,只淡淡道:“那我讓阿韶同沈小姐好好說說夫綱的事?”
宋珏幸災樂禍的笑容就這麽僵在臉上,宛若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瞬間蔫了下去,無奈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天地良心,自己對沈月華動心的時候,這家夥明明已經去了北疆了,怎麽還能隔空算命不成?
徐子淵偏頭看了宋珏一眼,反問他,“你要是不喜歡,何必答應高中後再來看沈小姐?”
宋珏嘿嘿一笑,面有得色,蹭到徐子淵身邊樂呵呵問他,“你說我好歹也考了個解元,要是現在去沈府提親,應當不會被沈知府趕出來吧?”
“趕出來肯定不至于,但你貿然登門,一頓冷眼定然少不了。”
誰家求親是自己去的?媒婆都不請一個,貿然跑去對人親爹說我要娶你女兒,要不是宋珏真是少年俊才,沈知府怕是要喊家丁拿着掃把将他攆出來。
宋珏神色讪讪,“原本我是想帶着媒婆過來的,又不好搶了你的風頭,只得再往後推一推了。但好不容易來一趟,我總得再去探探未來老丈人的口風。”
徐子淵見宋珏滿眼期待的樣子,心下有些羨慕,又有些失落。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自己好像都沒有以一個未來女婿的身份去讨好過老丈人。不知道阿韶會不會因此心懷芥蒂。
這麽一想,徐子淵想着自己方才信誓旦旦地說這一次的婚事不會有遺憾,又有些不大确定了。
不如,再尋個機會去讨好讨好老丈人?
柳韶光料定徐子淵不會這麽匆匆來接親,不緊不慢地回房,叫了熱水仔細沐浴更衣,想着前世自己知曉迎親隊到了江南時的欣喜心情,嘴角不由露出一絲譏諷。
人果然都是賤皮子,上輩子,徐子淵絕對不會想到他會有一天,在自己面前低到塵埃中去。
徐子淵也在沐浴,心中期待又忐忑,早早就安寝,希望明日去接親時,能讓柳韶光見到一個最英俊的自己。
宋珏則不知去了哪裏,回來時天色已晚,臉上的笑容擋都擋不住。
第二日,沈月華早早就趕來替柳韶光添妝,還十分遺憾,“只可惜蕭姐姐去了京城,不能親自過來替你添妝。”
“早半個月前,蕭姐姐就讓人送了添妝過來,也全了我們的這份情誼。”
沈月華更為遺憾,嘆氣道:“蕭姐姐去了京城,你也馬上要嫁去永寧侯府,我們三人,竟只剩下我一個在江南。到時候,找個一同出門游玩的人都找不着。”
“堂堂知府千金,哪還能找不到一通出去游玩的人?”柳韶光微微一笑,心下對沈月華這番話十分感動,這些年,也就只有沈月華從一開始就不以身份輕賤她,她們二人的情誼,并非言語能描述得盡的。
柳韶光心中也有些悵然,又想起同徐子淵一起來江南的宋珏,眉眼就帶了笑意,揶揄道:“這麽舍不得我們,你也嫁去京城,不就行了?”
“你啊!大好日子也不忘拿我打趣!”
“這可不是玩笑話,”柳韶光湊近了沈月華,眨眼大笑,“宋公子可是高中解元,還欠你一頓酒呢!你說,他這回來江南,除了幫徐子淵迎親之外,是不是也該還你這筆債呀?”
沈月華俏臉一紅,瞪了柳韶光一眼,嘴硬道:“本是你的大喜之日,偏生你盡拿話來笑我。宋公子不過是來接親,哪還有空還我這頓酒?”
柳韶光好以整暇地看着沈月華,拖長了聲音樂道:“這樣啊……那就讓宋公子以身抵債吧。沈大小姐意下如何?”
沈月華到底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哪是柳韶光的對手,當即漲紅了臉,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柳韶光見狀,登時哈哈大笑。
江氏帶着全福夫人等人進來時,聽到的就是柳韶光樂不可支的笑聲。
全福夫人的臉色頓時有些微妙,這些年,她見了這麽多的新娘子,無一不是嬌羞萬分含羞帶怯的,像柳韶光這般笑聲若銀鈴的,還真是頭一回見。
看來,柳大小姐對這樁親事确實很是滿意了。全福夫人心中暗忖,又覺得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永寧侯世子可是難得的佳婿,能落進柳大小姐手裏,也确實是柳大小姐得了便宜。
柳韶光冷不丁見了江氏和面色微妙的全福夫人,頓時輕咳一聲,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規規矩矩坐好,旁邊的沈月華忍不住笑出聲,開始打趣柳韶光,“叫你笑話我,現在也鬧笑話了吧!”
全福夫人這才回轉過來,原是倆好友鬧着玩呢,就說一般大家小姐也不會這般不矜持。
按規矩,柳玉蓮也該過來給柳韶光添妝的。但柳韶光這輩子實在不想委屈自己,直接同柳福貴說她不想在自己的大喜之日見到柳玉蓮。這話說的實在任性,換做往常,柳福貴必然是要心疼一回柳玉蓮的,奈何上回柳玉蓮話裏有話,暗指柳韶光去北疆是為了徐子淵,柳福貴也惱了柳玉蓮,聽了柳韶光這個要求,柳福貴當即就點頭應了下來,全然不顧柳玉蓮已然淚盈于睫,趙姨娘倒是想為柳玉蓮争一争,柳煥一個冷眼過去,也不敢再多言。
于是,柳韶光出嫁,柳玉蓮這個親妹妹反倒沒影兒,來的是同她關系不錯的沈月華。
當然,江南官場其他官員也沒閑着,這麽好的能拉徐子淵好感的機會,這些人精似的官員哪會錯過。第二天來給柳韶光添妝的貴女們便一個接一個,一口一個柳姐姐,仿佛以往那個瞧不上柳韶光的人不是她們一般。
見着這些往常拿下巴瞧人的貴女們今日不得不收斂着脾氣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樣子,即便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一次,柳韶光心裏依舊有幾分痛快。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看到了她們背後的家族的态度。
往後,柳家人,再也不會被這些官員鄙薄,柳福貴和柳煥也不用再做什麽事都要求爺爺告奶奶,在官員們面前裝孫子,給他們無數好處,才能求得他們點頭應允。
如此想來,這輩子再嫁給徐子淵,倒也不是那麽不忍接受。
第二日清早,徐子淵果然早早就領着迎親隊伍前來柳家迎親。一路吹吹打打,很是熱鬧,周圍百姓全都趕來看熱鬧,嘴裏還笑道:“世子果然十分看重柳家大小姐,瞧這心急的模樣,這麽多年,整個江南都沒有這麽一大清早就趕着去接新娘子的。”
柳韶光同樣是天還沒亮就被江氏叫醒,迷迷糊糊換了嫁衣後才清醒過來。而後便有全福夫人過來替她梳頭,嘴裏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看着銅鏡中美豔不可方物的新嫁娘,柳韶光不由有些神情恍惚,上輩子,她是真的想和徐子淵白發齊眉,子孫滿堂的。
而今這一切,柳韶光都覺得自己仿佛是個看客,沉默着冷眼旁觀,看着周圍人喜氣洋洋将自己打扮好,又不斷有前來賀喜的貴女,柳韶光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十分神奇的狀态,一半優雅大方地招待她們,一半冷眼看戲,心中毫無半分波動。
直到外頭一聲嘹亮的嗓門吼道:“新郎官來了!”
柳韶光才從恍然中回神,熟練地掩去眼中的冷意,挂上誰都挑不出錯的微笑。
柳璋可不會叫徐子淵輕易迎了柳韶光去。早在聽到聖旨賜婚後就琢磨出了一百零八種折騰徐子淵的辦法。什麽作詩打拳都不值一提,壞點子一樣接一樣,比如讓徐子淵誇柳韶光,一口氣必須得說一千個字,柳璋給他記數,少一個字都不行。
宋珏聽了這主意都忍不住拍案叫絕,人才啊!徐子淵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麽多話,竟叫他一口氣說出來,還必須要誇柳韶光,這就算是個天仙,誇上一千個字也很讓人為難吧?
知道徐子淵性子的人聽了這要求俱是倒吸一口冷氣,這位柳家小公子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膽子比天大啊!那是世子能做到的事嗎?
別說,這要求還挺稀奇的,徐子淵帶來的護衛隊都藏不住自己想看好戲的目光。
唯有徐子淵淡定自若,開始張嘴誇,“柳氏韶光,仙姿佚貌,德行尚佳……”
柳韶光在內院都能聽到外頭喧鬧的笑聲,不用想都知道這是柳璋在折騰徐子淵。沈月華上蹿下跳,十分想知道外頭到底在鬧些什麽。
柳煥很是貼心,特地讓人一層層傳了話來,內院衆人也将徐子淵這話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柳韶光目光幽深,看不清她的表情。
上輩子是沒有這麽一出的。
也是,不說上輩子徐子淵根本沒親自下江南來迎親,便是來了,上輩子是柳韶光巴巴貼着徐子淵不放,徐子淵态度不明,柳家本就勢弱,柳璋雖然跳脫,卻極有分寸,哪會在看不清徐子淵意向的時候鬧得這麽出格?
果然,愛人先愛己,若是愛人愛到失去了自我,便會連塵埃都不如,卑微到了極致。也不知上輩子,柳煥和柳璋送她出嫁時,心中有多少擔憂。
男人見男人,其實才看得清楚。
柳韶光原本有些軟下來的心,登時又堅硬如鐵,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像是在譏諷上輩子那個昏了頭的自己。
外頭徐子淵還在繼續,“柳氏韶光,我心愛之,見之不忘,輾轉反側,幸立大功,求得陛下賜婚,娶為新婦。此乃吾心頭之肉,骨中之血,吾必将珍之愛之,此生此世,必無異生之子,無通房侍妾,惟願求得一人之心,白首不相離,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與其說這是徐子淵被逼誇柳韶光所說的話,不如說這是徐子淵說給柳韶光的一封情書。
積攢了兩輩子,無法開口的話,柳韶光等了一輩子,想要聽的話。這一天,徐子淵終于抛下了所有的臉面,告知世人他對柳韶光的深愛與迷戀。
宋珏都聽傻了,其他人原本還在看熱鬧,越聽神情越凝重,聽到最後,幾乎是驚駭地看向徐子淵:一輩子這麽長,以永寧侯府之尊,徐子淵真能守着柳韶光過一輩子嗎?
便是柳韶光确實生了一副天仙般的容貌,世間女子無一能與她相提并論。但美貌看久了也就習慣了,紅顏也經不起歲月摧殘,徐子淵現在把話說得這麽滿,他日豈不是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
這一刻,衆人看向徐子淵的眼神中,既有狐疑,也有深深的佩服。
年少時能遇上一個真正令自己魂牽夢萦的女子,還能娶她為妻,是多麽難得的事。便是他日佳話不在,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相信,徐子淵深愛柳韶光。即便柳府門第遠遠不及永寧侯府,但在這場感情中,徐子淵才是卑微的那個。
他竟然愛柳韶光愛到,願意将自己放在塵埃中,換來柳府面對永寧侯府的底氣。
這般深情,當真是世無其二。
便是出這難題的柳璋都愣了許久才慢慢回神,省去了後頭種種刁難,側身放行,真心實意地對徐子淵道:“姐夫,請!”
內院。
其他貴女們本來津津有味地聽着下人們轉達徐子淵的話,時不時還瞅一眼柳韶光,打趣她幾句。偏生柳韶光絲毫不為所動,臉上的笑滴水不漏,回答也是無懈可擊,倒叫她們覺得沒趣。
結果徐子淵最後這段話傳來,內院中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便是最能鬧騰的沈月華也逐漸安靜了下來,慢慢貼在柳韶光身邊,感慨萬千,“一生一世一雙人啊,多少女子夢寐以求想聽到的話,今日,能親耳聽到世子這番話,是我之幸。”
雖然這話不是對她說的,但沈月華依舊覺得滿足。不是對徐子淵有什麽非分之想,而是聽了這話,叫她相信,世上還是有這般符合所有少女情懷的男子,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柳韶光神情一頓,心中同樣百般情緒交雜,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表情,只能維持臉上客套的笑容,眼神卻放空一片,不知飄向何處。
作者有話說:
今天和基友面基相約泡溫泉,然後我的手機就報廢了orz
寬面條淚
搶救手機浪費了很多時間,文案劇情點得明天啦
今天狗子瘋狂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