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64、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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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韶光給江氏寫完信, 這才拍了拍手,瞟了一眼還站在一旁的徐子淵,好以整暇地開始翻舊賬, “手藝活不賴呀,你那個好表妹,當初可是拿着那個木簪來我面前炫耀,口口聲聲說那是你特地送給她的。”
徐子淵渾身的皮都繃緊了, 他又不傻,上輩子柳韶光怒極之下殺了吳怡,吳怡手裏還拿着那個木簪呢。徐子淵的記性也不差,自然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親手做的東西。兩下一聯系,徐子淵再猜不出柳韶光為何動怒, 他脖子上頂着的那玩意兒就不是腦袋,而是顆大白菜。
只不過上輩子他想解釋, 柳韶光卻已經不願意再給他這個機會了。
現在柳韶光開始翻舊賬,徐子淵緊張過後,又覺得松了口氣, 小聲解釋道:“我以前就說過, 那個木簪是我送給母親的。”
柳韶光眉頭微挑,“那不還是落在她手裏了?晦氣!”
徐子淵眼中有了些許笑意, 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遞到柳韶光跟前。柳韶光低頭一看,一支赤金鳳凰簪靜靜躺在徐子淵掌中, 眼睛處鑲的紅寶石在柔和的光亮中散發出些微暖意,柳韶光斜眼睨徐子淵, “這是你親手做的?”
徐子淵垂眼, 輕聲道:“本想在新婚之夜親自為你戴上的。”
沒想到那天柳韶光的情緒會那麽激動, 徐子淵也不敢再把這簪子拿出來刺激她。後來又是進宮又是去別院, 徐子淵也一直沒能找到機會把簪子送給柳韶光。今天這麽一鬧,倒是叫他想起來了這茬,方才回來後,趕緊趁着柳韶光寫信的功夫,将這簪子偷偷拿了過來。
柳韶光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掃了這簪子幾眼,這才伸手拿了過去細細打量,見這金簪做得細致又靈巧,随口誇了徐子淵一句,“手藝不錯。”
還沒等徐子淵高興,柳韶光卻又話鋒一轉,故意挖苦徐子淵,“只可惜,金簪再好,也比不過兒時的那份情誼,木簪雖輕,情誼卻值千金啊!”
徐子淵莫名覺得有一陣醋味兒往自己的鼻子裏鑽,卻不敢挑明,怕柳韶光惱羞成怒。好在他也早有準備,伸手牽了柳韶光,垂眸笑道:“你跟我來。”
“怎麽,還有什麽好去處瞞着我?不會又是什麽青梅竹馬美好回憶的好地方吧?”
徐子淵無奈地看了柳韶光一眼,見她眼中滿是揶揄的笑意,這才忍不住搖頭失笑,親昵至極地嘆了一句,“你啊……”
口是心非,嘴硬心軟,面上逞強不輸陣,實則背地裏暗自舔傷口。
徐子淵的眸色又是一暗,是了,這些都是上輩子柳韶光同他決裂後展現出來的東西。那時候柳韶光将他當做敵人,輸人不輸陣,哪怕并沒有什麽底氣,也要仰着脖子絕不服輸,不肯在他面前露半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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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初見時那個直率熱情的姑娘,多出了滿身的刺,每一根刺都是他和吳氏姑侄親手紮進去的。
如今再看,竟是連回想都叫徐子淵心如刀割。
柳韶光何其心軟,受過那麽多傷害後,還願意再勇敢的給他一次機會。
柳韶光見徐子淵忽而愣住不動,忍不住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還順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留下一個輕微的紅印子,見他終于回神才笑道:“發什麽呆呢?莫不是被我說中了,心虛了?”
徐子淵搖頭,突然伸手抱住柳韶光,再次喟嘆道:“阿韶,你真好!”
柳韶光一愣,而後毫不猶豫地收下了這句贊美,“那當然!”
而後仰頭嗔徐子淵,佯怒道:“別以為現在給我幾句甜言蜜語灌迷魂湯,我就不跟你計較了,等會兒你要是真帶我去了什麽表哥表妹郎情妾意的地方,看我怎麽收拾你!”
徐子淵無奈,“我什麽時候和她郎情妾意過?”
這話柳韶光還是信的,卻還是不想讓徐子淵太得意,冷哼一聲,故意板了臉,雙手抱臂,微微擡起的下巴都透着一股驕傲,“那就帶路吧!”
徐子淵便領着她來到了書房,小心翼翼地從左側的書架下方拿出一個小箱子放在桌上,示意柳韶光打開。
柳韶光心下好奇,上前将箱子打開,便見裏頭放了好些個用木頭雕出來的發簪和色澤鮮亮的發帶。
柳韶光一時間也沒弄明白徐子淵的意思,好奇地問徐子淵,“這都是給我的?”
瞧着倒像是徐子淵親手做的,但木簪這東西也戴不出去,有一個也就夠了,徐子淵一口氣做了這麽多,還有些小姑娘用的發帶,這是幹嘛呢?
徐子淵見柳韶光滿眼不解之色,不由微微一笑,上前拿出一根紅繩,柔聲對柳韶光道:“你剛出生的時候,岳父岳母可能會替你剪胎發,這根紅繩,正好能将胎發綁起來收好。”
柳韶光頓時一愣,徐子淵卻沒停下來,又拿過一根細長的紅綢,接着說道:“周歲抓周,聽岳母說你抓了個小算盤,正好能用這紅綢綁起來收好,喜慶。”
“兩歲的話,頭發應該長長了不少,小姑娘愛美,你打小就是美人胚子,怎麽打扮都好看,用發帶綁兩個小發髻就很十分惹人憐愛。”
“三歲,可以戴點小發飾,這個小珍珠就不錯。”
“四歲……”
“五歲……”
……
“十五歲的及笄禮,你必然是整個江南最光彩奪目的姑娘。這支銜鳳回珠鳳尾步搖便十分适合你,張揚豔麗,又不失端莊。”
柳韶光怔怔地看着徐子淵,看着他一件件地拿出箱子裏的飾品,笨拙地向她描繪着她從小到大的場景,在徐子淵的描述中,柳韶光的面前仿佛出現了一個粉嘟嘟圓滾滾的小女嬰,哇哇大哭,年輕了十多歲的江氏含笑将女嬰的胎發仔細用紅繩綁了,妥善收好;等到小嬰兒長大些許,開始蹒跚學步,圓滾滾的身子深一腳淺一腳,一不留神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時不時還不耐煩地扯一扯頭上的帽子和發帶;再就是活潑明豔的小女孩,直至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如畫,唇若塗朱,粲然一笑幾可壓過日光。
徐子淵的神情極為認真,定定地看着柳韶光,語氣近乎虔誠,“阿韶,上輩子我們有諸多誤會,不幸錯過。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真心想同你白頭偕老。你這一生的每一個時刻,我都希望自己能陪着你一起度過。上輩子那些遺憾委屈痛苦,就當做是一個夢。這輩子,希望你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和你一起白首到老,不離不棄。”
柳韶光已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怔怔地看着那個箱子,又對上徐子淵誠懇至極的眼神,前世今生交錯,讓柳韶光一時間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良久,柳韶光才撇開眼,嘴唇緊抿,靜靜地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徐子淵心下一沉,張了張嘴,又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方才那些話,已經是他這段時間打了好幾遍腹稿的結果。先前他想着能再次迎娶柳韶光進門,心中的興奮無人可訴,又回想起木簪之事,知道柳韶光對此有心結,便想着動手給她做個最好的,後來又覺得一個還不夠,那些他未參與過的柳韶光的人生,他也想努力讓自己在柳韶光的記憶中多占一點點分量。
于是,徐子淵便想着親手做一份禮物送給柳韶光,整整十六件,從柳韶光出生到現在,一年一樣禮物,就仿佛,他也跟着參與了柳韶光前十六年的人生一樣。
至于上輩子後來的十八年,苦澀太多,徐子淵只希望柳韶光不要再過多回想。
不是不願意直面自己的過錯,而是不舍得她再傷心。
那些回想起來全都充斥着惶恐不安暴躁憤怒,會叫她痛徹心扉的記憶,徐子淵怎麽忍心讓柳韶光一遍又一遍地受這樣的折磨?
“接下來我們的人生,全由你做主,苦樂酸甜,我都陪着你。”
“等我們老了後,我就把收着這些物件的箱子都搬出來,打開給長洲,還有我們的孫子孫女看。就像現在一樣,一件一件地告訴他們,這是哪一年送給你的,好叫他們知曉,什麽叫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柳韶光忽地伸手錘徐子淵,帶着哭腔道:“徐子淵你怎麽這麽讨厭啊!”
徐子淵小心環住她,“是啊,我那麽讨人厭,連爹娘都不喜歡我。這世上,只有你會心疼我。”
“胡說八道,你才不讨人厭。”柳韶光一邊哽咽一邊為徐子淵辯解,“你聰明孝順有擔當,其他人不喜歡你,肯定是他們的錯!”
徐子淵低低笑出聲,眼中也有了些許濕意,緊了緊環住柳韶光腰身的手,閉着眼輕嘆一句,“傻子……”
這樣心軟護短的小刺猬,就連為了保護自己而長出來的刺,都是可愛無比的。
柳韶光抹了抹眼淚,将小箱子放在自己身後,擡着下巴驕傲道:“現在,這個箱子歸我了!以後你做的東西要是不夠好,我才不要!”
徐子淵輕笑,胸膛的震動叫柳韶光面上發燙,“謹遵夫人命令,為夫絕不敢有任何怠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