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閣樓
第004章 閣樓
三天很長,夠作好幾次妖了,林思危長舒一口氣,實在心滿意足。
她極乖巧,知道眼下話語權在劉玉秀手裏,便假裝熱切道 :“我哪兒都能睡,保證不影響你們,劉阿姨你給指個地方。”
說着拎起麻袋往肩上一甩……
卻打到了渣爹。
只聽“啊”的一聲慘叫,林正清捂着額頭,痛到呲牙裂嘴。
林思危十分抱歉:“對不起爸,我不是故意的。都怪這屋子太小了,我鄉下屋子雖然破,倒還是挺寬敞的,別說甩麻袋,我媽都能甩面……”
又提你媽!林正清怨恨地望着林思危,額頭上更疼了。
而劉玉秀冷眼旁觀,也完全沒有過來關懷的意思。
說好要孝順的呢。林思危挺身而出:“我幫你吹吹,我媽說吹吹就不疼了。”
她人矮,不由分說就扒着林正清肩膀,撅起小嘴猛吹。
“行了行了別吹了。”林正清心煩意亂,本來就一個頭變成兩個大,現在好了,這麽一撞,要腫成三個大。
這種“女孝父不慈”的戲份,劉玉秀着實看不下去,她沉着臉:“要麽閣樓,要麽打地鋪。随便你。三天後給我滾,橋洞下沒蓋子。”
說完快步走進房間,砰地關上房門。
“玉秀!”林正清追上去,直接被房門撞了鼻尖,這腦袋上剛砸了個包,鼻子又撞疼,呲牙裂嘴表情更扭曲了。
“爸,吹吹。”孝女林思危不失時機又湊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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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正清一個閃身躲到旁邊,一臉“承受不起”的驚恐表情。
“爸,我今天表現挺好的吧?你看劉阿姨都接受我了。而且我特意直接來家裏呢,沒去學校找你。我是不是特別懂事?”
其實她也是剛剛才知道渣爹是校長,純粹随口讨個喜罷了。但一臉求誇的表情還是紮到了林正清的心。
林正清:我謝謝你。
…
在地鋪和閣樓之間,林思危選擇了後者。
地鋪只能打在客廳,晚上鋪下,白天就得收起來,這種形式對紮根不利。
閣樓不一樣。
林思危爬上咯吱作響的竹梯,只瞄了一眼就确認了——
這是她林思危的地盤。
“我就睡這兒。”林思危樂呵呵的。
林正清扔過來一床席子:“家裏沒有多餘的枕頭……”
林思危立刻接上:“沒事我能湊合,謝謝爸。”
謝得賊甜,賊響亮。
整個屋子都能聽見那種。估計劉玉秀又要吐血了。
閣樓上雖然沒通電,卻有一扇天窗,借着天窗透進的月色,林思危鋪好了席子。
嚴格說,也算不上“鋪好”,因為閣樓很小,又堆着好多雜物,席子勉強鋪在空地上,還卷了半尺的尾巴。
好在她也矮小,少了半尺也不影響她伸腿。
林思危拿麻袋當枕頭,仰望天窗外的月亮,片刻就計劃好了明天,然後沉沉睡去。
白天長途跋涉已極為疲倦,這一晚林思危睡得極好。
第一縷晨曦從天窗上照進閣樓時,林思危醒了。她是餓醒的。
昨晚她只啃了一點幹糧,到了這裏,親爹也完全不關心她吃沒吃晚飯,就這麽囫囵睡了。現在解決了住宿問題,林思危決定善待一下自己的胃。
她将麻袋藏在一個破櫃子裏,然後蹑手蹑腳爬下竹梯。
屋子裏一片安靜,顯然一家人都還沒起床。林思危将煤爐拎到門外……咳咳……準确說是院子外,開始像模像樣生火。
魚骨巷有起得早的,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43號對門的馮阿姨,刷馬桶的手立刻就停了:“玉秀叫你生爐子?”
潛臺詞:後媽是不是虐待你了?
林思危一邊将報紙往煤爐裏塞,一邊道:“沒有呢。我在鄉下起早慣了,看他們還在睡覺,就生個爐,幫劉阿姨省點事。”
啧啧,懂事得馮阿姨都心疼她。
“看你生火還挺熟練啊,在鄉下過得挺苦吧?”馮阿姨又問。
馮阿姨倒也不是惡意,一方面她看着林思危瘦弱的樣子,也猜想是不是被林正清虧待,另一方面心疼也不假,林家的雙胞胎丫頭可從來沒見生過爐子。
養在鄉下的,和養在城裏的,到底還是有區別。
林思危也不以為意,并不去猜想馮阿姨的動機。她好歹也在鄉下當了一陣村姑,生火這種事難不倒她,也并不覺得苦,笑道:“這些活鄉下孩子都會,也不苦的。我媽很疼我,并不讓我幹農活,那才是吃苦。”
一提蘇紅梅,馮阿姨果然來了興致,馬桶刷子都扔一邊,湊過來低聲問:“你媽媽呢?還在鄉下?”
林思危的笑容頓時隐去,變得落寞起來。
“我媽生病……沒了……”她的聲音低不可聞。
馮阿姨直揮手,恨不得打自己巴掌:“呸呸呸,瞧我問了些什麽。小姑娘別生阿姨的氣啊。”
懊惱倒也十分真誠,懊惱完又自我開解:“想想也是哦,要是你媽還在,大概也不至于要來投奔你爸。你叫什麽來的?”
“林思危。居安思危的‘思危’。”
馮阿姨又沒讀過多少書,哪知道什麽居安思危,只覺得危危也很好聽,像薇薇。她是個熱心人,想着“薇薇”沒有了媽媽,爸爸也是從小沒一起生活的,又生得這麽瘦骨嶙峋,跟孤兒也沒啥區別。孤身一人到城裏肯定不習慣,這不慈母心就立刻發作了。
“薇薇啊,以後有什麽不懂就來找馮阿姨,我退休了,有時間教你。”
林思危心中一動,覺得馮阿姨真是上天掉落的天使,這麽好的現世老師上哪兒去找呢?
“那好啊。馮阿姨不許嫌我煩,我有點笨的。”
馮阿姨見這孩子一邊說自己笨,一邊麻利地生上了火,心中感嘆,這着實是個好孩子,可惜了,在鄉下生得又黑又瘦,不知城裏能不能将她養回來。
巷子裏,林思危和鄰居們有說有笑的,43號屋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劉玉秀起床想要生火,發現煤爐沒了。
“遭賊了?咱家爐子呢?”
比她起得更早的雙胞胎妹妹林家樂在院子裏刷牙,隔着窗戶跟劉玉秀道:“那個人拎出去了,在外頭生火呢。”
那個人?劉玉秀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是林思危。頭大,家裏多了一號人,真是無時無刻都紮在她眼裏,杵在她心裏。
“她會生火?”劉玉秀嘟囔,“浪費咱家煤球吧。”
林家樂道:“呵,不一定會生火,但一定會表現。院子裏不夠她顯擺的。”
劉玉秀心中一驚,被女兒這句話點醒。
好你個林思危,小小年紀就知道做給別人看,這是給自己下馬威啊。
林家樂刷完牙,哐哐洗了牙刷,進屋就壓低聲音問:“媽,她真的是爸和別的女人生的?”
劉玉秀并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小孩子別管這麽多,你和歡歡讀書考大學是正經,她在咱家住不久。”
林家樂卻不以為然:“她要真是爸爸的親生女兒,你還能趕走?”
這丫頭也太會紮心了。
劉玉秀咬牙:“那就讓你爸跟她一起滾,誰惹的爛攤子誰收拾。”
說話間,林思危清脆的聲音進了院子:“劉阿姨,你起來啦。爐子我生好了,米也淘好了。”
這聲音嘎嘣脆,院子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任誰聽見這些話,都會說林家這個丫頭真懂事、真能幹、真孝順,林家真是撿到寶了。
只有劉玉秀覺得,這是踩到屎了。
她冷臉望着林思危:“不用你忙這些,我家的事,我們自己有安排。”
說着從林思危手裏奪過煤球爐,拎進去燒粥了。
林思危搓搓手,轉頭望見了正洗臉的林家樂,立刻有了新目标。
“你是我大妹妹還是小妹妹啊?”林思危笑呵呵地問。
林家樂打量她:“瞧你這麽矮,并不像我姐姐。”
這話其實很不禮貌。
但林思危豈會在意這些,她點頭:“我比你大兩歲,當然是姐姐。就是鄉下吃不好,挑擔也壓個子,所以我長得矮。”
又羨慕地望着林家樂手裏的毛巾:“你的洗臉巾真好看,上面還有花。”
這話讓林家樂優越感頓起。
“這叫毛巾。你們鄉下洗臉不用毛巾的嗎?”
林思危搖搖頭:“我們都是井裏打點水,拿手抹一把,哪來這麽好的東西啊。看着就好軟乎……”
配合着羨慕的語氣,表情也十分到位。
而林家樂被她這麽一羨慕,也覺得毛巾果然更軟了、更香了,洗臉也更慢了,像在舉行什麽莊嚴的儀式。
林思危看着她的作狀,心中暗笑。
後世都流行一次性洗臉巾了,林思危當然不會眼紅她的毛巾,即便是真正的村姑林思危,也是用過毛巾的。林思危這番表演,不過是配合一下鄉下土妞的身份,放松林家人的警惕,讓這小毛丫頭有點優越感。
果然林家樂白了她一眼:“知道就好,城裏東西就是好用。你離我的毛巾遠點啊,等下我去上課,你可別在家偷用。”
林思危差點笑出聲。
雖然還防着她,但,好歹接受了她在這個家生活的現實。
爐上飄出粥香時,林正清和林家歡終于也起床了。
林思危的闖入讓林正清心虛得不行。他正眼都不敢看林思危,刷過牙就去巷口買油條。
買了五根。
五個人圍坐在八仙桌旁吃早飯,林思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一碗粥,一根油條,瞬間就下肚。
抹嘴時才發現,全家人都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