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遇
第011章 初遇
回到屋裏,林家的低氣壓持續,誰也不和誰說話。
林家樂的抽泣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屋子裏寂靜無聲,端進去的飯菜扒拉了幾口又被端出來,剩了一大半扔在八仙桌上。
林正清見客廳裏已經沒人,便想動手去收拾碗筷,被林思危按住。
“我來吧。”
林思危手腳麻利,一會會就把八仙桌收拾幹淨,絞了抹布擦得幹幹淨淨,然後撸起袖子去水池邊洗碗。
畢竟在這個家住着,她不介意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但這行為看在林正清眼裏,又有點不一樣的感受。
他本來很讨厭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兒。她攪亂他的家庭,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是背妻棄女的渣男,她甚至差點威脅到他的晉升……
可是接連兩天的沖突,他開始對林思危有了些改觀。
林家歡和林家樂從小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就別指望她們做一點點家務,也不可能體諒別人。但林思危就不一樣,她做事很主動,為人着想也很主動。雖然行事有些咋咋呼呼,但——畢竟是個鄉下剛進城的孩子嘛。
看來蘇紅梅教育孩子比劉玉秀強。
林正清望着忙碌的林思危,想起了蘇紅梅。想起那個在最灰暗的歲月裏給了他一絲明亮的姑娘。
蘇紅梅紅潤的臉龐,蘇紅梅柔軟的腰肢,蘇紅梅清脆的笑聲,蘇紅梅溫柔的照拂……
雖然他對劉玉秀說早就忘記了大明村的一切,其實沒有。
常常午夜夢醒,轉頭望見枕邊劉玉秀蒼白的臉,他就會想到蘇紅梅。蘇紅梅晚上睡覺是要抱緊他的,劉玉秀卻是單獨一個被窩,說不喜歡他睡覺扯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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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就會感嘆,要是蘇紅梅也有個當市領導的父親多好啊。
或者,市領導的女兒是蘇紅梅多好啊。
可惜人生總是難兩全。
相比起來,還是自己的前途更重要。
至于蘇紅梅……我過去不能補償你,現在幫你安置好你的女兒,也算對得起你了。
嗯,我算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了。林正清想。
…
此時的北房間裏,林家樂失神地躺在床上。
“你怎麽還背得進書?”林家樂對着空氣,問。
林家歡頭都沒回:“摸底考很重要,前五十名會進先鋒班。有老師專門補課的。”
“你還會進不了前五十?呵。”林家樂冷笑,“家都要沒了,你倒坐得住。”
林家歡翻一頁書:“媽那一巴掌白打了。”
“什麽意思?”
“自己品。”林家歡捂上耳朵,嘴裏念念有詞背英文單詞,不再理她。
林家樂品了一會兒,沒品出來,又問:“你說我是不是要等她睡着了,把她的鞋扔掉?”
林家歡翻個白眼,轉過頭:“你說爸為什麽會偏心?”
“因為爸更喜歡那個死鬼前妻。”
林家歡冷笑:“因為你笨,你在顧家奶奶跟前丢醜!”
林家樂不樂意了:“我丢我的醜,關他什麽事。他要這麽在意林家的名聲,就不該讓那個鄉巴佬留下,讓林家成為整個巷子的笑話。”
林家歡望她一眼,嘆氣:“你要真不想這個家散了,就要攏住爸爸的心,不要把他往鄉巴佬那邊推。”
“你們……沒出息。”林家樂不以為然,“要我去讨好別人,那是不可能的。”
“算了,跟你說不通。我好心好意,被你說成是讨好。”林家歡沒好氣。
林家樂也不服氣:“我說錯了嗎?你整天做出用功的樣子,不就是想讓爸媽欣賞你,表揚你嗎?”
林家歡被她氣到頭疼:“我為自己用功,我想和小淮哥哥那樣以後讀碩士讀博士。”
“小淮哥哥有什麽好,就你把他看成個寶。”林家樂不屑,“還沒有小洽哥哥一半帥氣。”
林家歡沉默了。
她腦海中浮現出顧洽的樣子。
上次見到顧洽還是一年前,顧洽撤下前線,獲準回家探親。市裏敲鑼打鼓地送來大紅喜報,顧洽身披大紅花站在巷口跟市領導合影。
那天的顧洽帥得像巷子口的小白楊,挺拔,英俊,笑容迷人,雙目清亮。
林家歡發誓,電影明星也沒有顧洽長得帥。
其實她心裏也覺得顧洽好,但她沒辦法像林家樂那樣,不管不顧地說顧洽帥,說顧洽好。
一個小女生,崇拜成績好的男生那叫志向遠大,喜歡長得帥的男生就叫不要臉皮。
林家歡的“好學生”包袱很重。
…
第二天清晨,林思危又被天窗上的第一縷陽光叫醒。
窗外鳥鳴啾啾,又是一個明媚的初秋。
林思危從櫃子裏拎出麻袋,掏出戶口本和結婚證,用一塊手絹包好,放到櫃子抽屜裏。
不得不說閣樓上這頂廢棄的破櫃子還挺好用,林思危已經将它擦幹淨,正兒八經地放了幾件麻袋裏掏出來的舊衣裳。
依然是她起得最早,依然是她去生爐子。
生爐子時,她掏出了褲兜裏的紙團。想要直接點火放進爐子,又有些舍不得。
好歹是她林思危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副墨寶,也是她對林家難得的好意。
可惜,無人珍惜。
她将紙團摳開……沒錯,昨天還能叫展開,今天團得過于緊,只能叫摳開。
“家和萬事六”皺皺巴巴,可憐兮兮,因為備受摧殘已經破了好幾處,陽光從那些破洞處漏過來,千瘡百孔。
“唐伯虎真跡啊!”一聲贊嘆從她身後傳來。
林思危轉身,卻見晨曦中站着一個年輕人,一身軍裝,站得板板正正。這人正沖着她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看得過分。
林思危有點眩暈。
但不能讓過于帥氣的男人發現她的眩暈。林思危知道,男人知道自己帥、知道自己有魅力,就會變得特別油膩。這位軍人本來就有油嘴滑舌的潛質,再捧着他,他就變油田了。
“沒品位,這是林思危真跡。”林思危翻個白眼,将“真跡”團成一團,點上了火。
“啧啧,太可惜了。其實字還是寫得不錯的,架子搭得好,就是一看就沒練過。”
不是沒練過,是完全沒寫過。林思危也懶得跟他解釋,道:“這有什麽可惜,挂牆上才是半點屁用都沒有,生個爐子還算造福人類了。”
男人笑了:“小姑娘嘴巴還挺厲害。林思危……魚骨巷沒聽過這號人。”
“你是魚骨巷地保嗎?魚骨巷每號人都要去你那兒登記?”
男人笑得更樂呵,大白牙也露出了八顆:“你不會連我都不認識吧。”
林思危打量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必須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