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013章 第 13 章
靜夜瞧這來人年紀不大,肚子倒大,五大三粗的,一雙招子肆無忌憚落在林黛玉身上,趕忙擋在她家姑娘身前,怒斥道,“什麽人?就敢亂闖!”
她聲音清亮,嚷起來了幾乎能把天喊破。
“小生姓薛,名作薛蟠,就是金陵那個皇商薛家,不知姑娘如何稱呼?”薛蟠本是沖着沈蘭心來的,不曾想這院子裏還是如此天仙似的貨色,深覺唇幹舌燥,來得頗是時候。
這一位婷婷袅袅可比沈蘭心那潑辣貨美得多,瞧着就是大家子出身。
林黛玉并不惱怒,這年頭瞧着她驚豔垂涎的能從姑蘇拍到揚州去,觀他通身绫羅,又特意特意自報是皇商薛家,便道,“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①,今日瞧見薛兄,方知不假。”
薛蟠見美嬌娘果然聽過薛家,不免得意,擡步往院裏走,“姑娘認得我便好,咱們都是沈老板的朋友,怎麽的也得結交結交才是。”
沈蘭心連着正在拌的幹絲都來不及放下,生怕薛蟠唐突了這位小財神爺,“薛大爺,這可不是你能冒犯你的貴人,還不快出去。”
“沈老板這話說的,我舅舅是京營節度使,我姨母是榮國府掌家的太太,這說不得貴人與我沾親帶故的,可得好生招待才是。這位妹妹說,是也不是呀?”薛蟠怪腔怪調地道,“妹妹也替我勸勸沈老板,若是答應了我,何苦做這等竈上的營生,也是正正經經的富貴人了。”
林黛玉輕輕一笑,譏諷道,“哪個是你妹妹?你也配當我哥哥,今日早起沒洗臉沒照鏡子麽?來人,送薛兄去照照。”
院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兩個林家侍衛,鐵塔似地一左一右架了薛蟠往河裏一扔。
靜夜丫頭高興得很,還跟着去看了,“薛大爺好好照照,今兒是個什麽天呀,癞蛤蟆都上岸了。”
沈蘭心笑了個仰倒,“解氣解氣,總算找了個大靠山,不然我得叫這狗熊煩死。”
林黛玉道,“往後再來也不怕的,他們薛家與我外祖榮國府有姻親,稱作什麽金陵四大家,最瞧不上這些,正事兒指望不上,名頭喊得比那江湖話本子還溜。往後他再來,只管打出去就是。”
“我尋思着得找兩個護院了,不然也是麻煩。”
“這有何難,我撥個侍衛給你就是,一個打十個那種。”林黛玉說着變了臉色,“嗳,你可別停了手,一會子拌出來的幹絲味道可不勻,沒得一塊鹹了一塊淡的。”
沈蘭心更是笑得厲害,“我只當你是個神仙似的姑娘,不想竟是個貪吃鬼,罷罷罷,用了你們家的銀子和人,只得給你使喚了。”
林黛玉故意用力點頭,“還不趕緊給我做些好吃的,可得拿出看家本領來。”
薛蟠再如何,也就不是現在要管的事了,對林黛玉來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除了芋羹、筍煨白菜兩個湯菜,沈蘭心又清炒了兩個時蔬,開壇取了腌的小菜,湊了四冷四熱一桌菜,擺在後樓的正廳。
“姑娘方才說茄鲞,來嘗嘗我這蘿蔔鲞如何。”沈蘭心将一碟子小菜推到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筷子一夾,便見那蘿蔔被揭開一層,幾可透光,兩片相接,如翩跹如蝶①,聞着是糖醋的味道,很是清爽。
“我雖未吃過那茄鲞,但也覺得是你這蘿蔔好。”林黛玉試了兩口,果然開胃,“你們家的素菜不似廟中做法,倒似什麽富貴人家的精巧。”
“這就不太清楚了,許是我爺爺那廟富貴吧。”沈蘭心又讓她試別的菜,皆是清淡可口。
林黛玉便道,“我雖在守孝不講究飲食,可今日這頓吃飯,只怕要在寒山寺餓上三天才能吃得下他們的齋飯。”
“這有何難,我每日給姑娘做了飯,或是我送去,或是姑娘讓人來取,叫你吃口順意的總還是辦得到的。”沈蘭心道,“另外給林先生的貢品,也都包在我身上。”
“沈老板只管準備給姑姑的貢品即可,我有今日這一頓,已經很開心了,守孝之人,如何能有這等驕縱。”林黛玉卻不答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②,這話雖叫世人說爛了,卻也有幾分道理。我過幾年仍要春闱,那時候可沒辦法送飯了。”
沈蘭心想到自己念書和學做菜的時候,感慨道,“原以為你們這樣的千金貴胄無憂無慮,錦衣玉食的,不想還要這樣拼命。”
林黛玉一手持筷,一手托腮,眨眨眼道,“沒法子,我這個人小心慣了,斷斷做不到将自己的命數依托給別人,只得自己多多拼命了。人這一世有時候與沈老板做菜是一樣的,花下去的功夫便是下到鍋裏的食材,最後的菜好吃不好吃,全看你怎麽對這些個食材。”
“姑娘說得很是。”沈蘭心眼尖地瞥到侍衛拖了薛蟠進來,便住了口。
侍衛知道他家姑娘胃口極好,輕易不會敗了胃口,徑直将死豬一般大喘氣的薛蟠扔在正廳門口,“姑娘看,這教訓可夠?”
“當然是不夠的,不過今日就到此為止了,旁的事,我自會料理。”林黛玉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半死不活的薛蟠,“薛兄這點膽子也敢調戲我,勸令尊令堂趁着年輕再要一個。對了,你要是覺得你舅舅更厲害,可以随他改姓王,我朝律法批準的。”
譬如江湛,便随昭平公主姓。
一般孩子的姓氏,都是随夫妻間地位較高的那個。
林黛玉心想,以後我的孩子得跟着我姓林,這偌大的家業呢。
旁人也不知道她想得如此之遠,都等着她吩咐,還是薛蟠求饒的聲音驚醒了她,她道,“給薛大爺換身幹淨的衣裳,好生送他回去。”
薛蟠是個能屈能伸的,這廂求饒,那廂卻想着如何叫着兩個小娘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惜他雨天落了着了風寒,當晚就發了高燒,在客棧裏養了好幾日的病。
這日正窩在床上,與外頭招來的流莺肉貼肉地發汗,忽房門被一腳踹開,幾個粗壯家丁上前來拽出那流莺,将薛蟠連人帶被子捆好,不等薛蟠喊,他爹薛老爺的大耳刮子已經迎上來了。
“你跟天借膽子!居然敢調戲林如海的女兒!禍家的畜生,趁早了打死的好!”薛老爺氣得面色漲紅,剛才抽耳光也是使了狠力。
薛老爺身邊還跟着一個容貌豐美的姑娘家,面對這衣冠不整的男女情事亦是面不改色,反扶住他的手臂勸慰道,“哥哥不過是去吃飯,如何知曉那是林家姑娘,素日就聽姨媽說林家姑娘傲人得很,哥哥又是個粗人,必是自己說錯話了也不曉得。”
端的是大方得體,肌骨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