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墜崖
第11章 墜崖
秦時讓不需要。
他天生體寒,沒出什麽汗,順口道:“不用了,你喝吧。”
裴雪詩愣住。
她喉嚨确實挺幹的,“謝謝公子。”裴雪詩總算喘過氣了。
一個時辰後,他們一行人終于上山,并且安頓下來了。
不知不覺,烏雲蓋天。
下雨了。
裴雪詩倚在窗前往外看。
她剛才就幫秦若憐收拾好包袱了,現在閑下來,而秦若憐要休息怕片刻,也沒叫她去幹別的。
裴雪詩看了一會兒雨景,結果趴在窗邊睡着了。
她不是鐵人。
她也會累,也會困。
等到吃飯的時候,裴雪詩才醒,她和丫鬟一起伺候秦若憐吃完飯,再去吃飯,寺廟裏的飯菜清湯寡水的,不是很豐富。
但能填飽肚子。
裴雪詩吃了兩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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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拎着那麽多包袱爬上山,消耗的體力很多。
秦家來寺廟禮佛也沒帶多少人,秦時讓只帶了兩個下人,秦若憐也只帶了兩個貼身丫鬟。
裴雪詩算是其中之一。
晚上秦若憐要梳妝。
她以前的貼身丫鬟就是負責替她梳妝這項工作的,裴雪詩沒搶對方的工作,待在一邊看。
秦若憐從包袱裏拿出一樣禮物和一封信給裴雪詩。
她讓裴雪詩拿着這兩樣東西去找秦時讓,這是秦若憐的同窗拜托她轉交給秦時讓的,昨晚回府忘記了,今天一早才想起。
然後秦若憐就把這兩樣東西塞包袱裏,打算找機會轉交。
不用猜信的內容是什麽。
肯定是情書。
裴雪詩像接了個燙手芋頭,卻又推脫不得,“好。”
秦若憐又囑咐裴雪詩,一定要親手交給秦時讓,她的同窗比較在意自己的貴女名聲,不想太多人知道這件事,以防萬一。
裴雪詩說記住了。
她拿着信和禮物往外走。
雨停了。
寺廟的花草還殘存着水珠,裴雪詩的裙擺拂過枝葉,布料被水弄濕了,顏色變得更深。
秦時讓這種人受歡迎是正常的,畢竟別人也不是瞎的。
裴雪詩走了半刻鐘,來到秦時讓住的房間,卻被他的下人告知他現在不在房中,往東邊走了,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回來。
他們問她來找他幹什麽,可以替她轉告或轉交給他。
裴雪詩道謝,卻沒說。
她沒忘記秦若憐的囑咐。
裴雪詩現在沒什麽事做,去東邊找秦時讓也可以。
其實也有私心。
她想見見他。
想知道他看完這封情書和收下這份禮物時會露出什麽表情。
寺廟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知道秦時讓在東邊,仔細找找應該還是能找到的,裴雪詩一邊走,一邊往四周看,怕錯過。
找了很久,總算被裴雪詩找到秦時讓了,他站在山崖邊。
剛下過大雨,山崖邊泥濘不堪,裴雪詩一手扶着較長的裙擺,一手拿着情書和禮物,小心翼翼地走近秦時讓,“秦公子。”
秦時讓回頭。
裴雪詩将東西遞上去。
他沒立刻接下。
她解釋,“這是小姐的同窗拜托小姐轉交給公子的。”
秦時讓接下了。
他沒看。
裴雪詩失算了。
她還以為能看到秦時讓看完情書和禮物後露出的表情呢,裴雪詩心直口快,“你不看看?”
秦時讓:“嗯?”
裴雪詩捂嘴,“抱歉,公子,是我多管閑事了。”
他淡淡道:“無礙。”
裴雪詩見沒自己的事,正要回去,卻見一個飛镖不知從何處出現,直刺秦時讓,他躲是躲開了,卻腳一滑踏空墜向懸崖。
她手比腦子要快,伸手拉住了往下墜的秦時讓。
“抓住我!”她說。
秦時讓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這還是他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裴雪詩為之一愣。
男子的體重是裴雪詩無法超越的,她被差點被拽下去。
可她還是沒放手。
如果之前沒伸手抓住,或許裴雪詩還可以安慰自己,不是自己不想救他,而是來不及。
但事實上,她拉住了。
她無法松手。
無法眼睜睜看着別人死在自己眼前,也無法接受死的那個人會是秦時讓,他之前救過她,不然她也早死了,她不能忘恩負義。
秦時讓并無驚慌失措的神色,他遇到什麽事都很平和。
“裴姑娘。”
他冷靜地說:“你再不放手,我們可能要一起死了。”
“不。”
裴雪詩反而将秦時讓的手抓得更牢了,“我不會放手的。”
倒黴的是雨又下了。
雨比先前那場還要大。
正扯着嗓子想喊人來的裴雪詩的聲音被雨聲壓過。
她還死死堅持着。
有人出現在裴雪詩後面,毫不留情将她推了下去。
如果不是有人推裴雪詩一把,她說不定還真的能将秦時讓拉起來,因為裴雪詩的力氣比一般人大,但沒有如果,她就是被推了。
所以他們一起墜落懸崖。
*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裴雪詩的臉。
她眼睫動了動,一滴水沿着眼尾落下,裴雪詩睜開雙眼,感覺身體就像被車碾過一樣疼。
沒死?
裴雪詩慢慢坐起來,發現附近有個水潭,掉下來時應該掉了進去,然後被人拉出了岸邊。
餘光看到旁邊有人,她看過去,卻見秦時讓坐在一顆大石頭上,低眸望着地上爬動的蝸牛。
她喊道:“秦公子。”
秦時讓擡起眼。
“裴姑娘。”
裴雪詩朝他走過去,“太好了,我們都沒事。”
秦時讓看着她不說話。
裴雪詩也看着他,擰幹裙擺的水,“你沒受傷吧。”
秦時讓說沒。
“那就好。”裴雪詩觀察附近,想找離開的路,卻發現附近都長一個樣,倘若亂走,難保不會迷路,“你也是剛醒嗎?”
秦時讓搖頭。
在她沒醒之前,他離開過這裏,想找出路,可這裏像個巨大的迷宮,壓根找不到。
裴雪詩沉默幾秒。
很快她又活躍起來了,“沒事!只要我們還活着,事情就還有轉機,我們已經很幸運了,從山崖掉下來還能活着,你說對嗎?”
秦時讓溫潤一笑。
在陰天裏,他面白如雪,“裴姑娘你說的是。”
裴雪詩鼻子忽然動了動。
她猛地看向秦時讓的小腿,“你明明受傷了!還說沒有。”
裴雪詩聞到了血腥味。
而他腳邊的布料有血漬。
秦時讓的小腿确實受傷了,在墜入水中時不幸撞到水裏的石頭,“不是很嚴重,不礙事。”
有衣擺遮擋住秦時讓的小腿,裴雪詩無法看清傷口。
她懷疑,“真不嚴重?”
秦時讓點頭。
裴雪詩呼一口氣,在他身邊坐下,“那就好。”
秦時讓不喜歡有女子靠自己太近,礙于腿腳受傷不便,沒挪動位置,由着她坐在自己身邊。
他一開始沒跟裴雪詩說自己受傷了的原因是怕她這個下等人知道此事,會嫌他是個麻煩,偷偷找機會扔下他,自行逃命去。
不過裴雪詩不像是這種人,不然她也不會在墜崖前拉住他。
可萬一呢。
秦時讓不相信任何人。
天黑了。
裴雪詩找到個山洞,跟秦時讓進去将就過一夜。
半夜,他發起了燒。
秦時讓是不體弱的,但他以前好歹是世家大族裏什麽活也不用幹,被下人伺候得好好的公子。
一天內經歷過墜崖,又受傷,生病是在所難免。
裴雪詩摸着他的額頭,被燙得手抖,用沾水帕子給他降溫。
秦時讓面無血色。
他在生病時刻顯得十分脆弱,卻又有一種另類的美感。
裴雪詩現在沒心情欣賞,只想他快點好起來,連覺都不睡了,不停地給他換水擦臉降溫。
秦時讓偶爾清醒一會兒,看到的是裴雪詩那張過分明豔的臉。
他沒撐多久又閉上眼。
裴雪詩困到極致也不睡,哈欠都打了不知道多少個了。
直到天微微亮,她坐在秦時讓身邊打起瞌睡,濕掉的長發和裙子經過一晚已經幹了,松垮垮地垂在身邊,像盛開的花。
秦時讓燒退了點,一睜眼,看到的還是裴雪詩。
少女的臉紅潤,不知道夢到什麽,微咬着唇瓣,眉頭也皺起,長發越過肩頭垂落,有一縷恰好落到秦時讓的掌心裏,柔軟順滑。
秦時讓多看她幾眼。
裴雪詩睡得很熟。
他收回目光,表情很冷漠地坐起來,無人能看見,秦時讓幾乎沒在人前露出過這幅模樣。
父母也沒見過。
因為他對外的形象是溫潤如玉的秦家公子,追求好名聲,所以不能露出冷血無情的樣子,暴露真實的樣子,引來争議。
于是秦時讓從小就學會了僞裝,這面具一戴就是二十幾年。
哪怕休息時也沒摘下。
別人說,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了,可秦時讓不是。
他清楚真正的自己是什麽樣子,從來沒遺忘。
秦老爺為了維持秦家和其他世家大族的關系,經常将秦時讓派出去跟他們進行周旋。
世家大族裏什麽人都有。
秦時讓游刃有餘地與他們交好,但時不時生出想将他們其中一些人殺了的想法,原因是什麽?原因是他們太聒噪,太麻煩了。
想是這麽想。
他當然不會這麽做,反而溫和笑着跟他們交談。
秦時讓是秦家人,要為秦家的前途和名聲壓抑自己的本性。
可沒人知道的是……
秦時讓還是殺了一些人。
那些曾對他出言不遜的世家大族公子,畢竟他不是金子,不會得到所有人的喜歡,甚至有不少人因為妒忌他而做一些傷害他的事。
他們倒是沒想過取他的性命,一般只想給他個教訓。
可他想過啊。
想過取他們的性命。
也做了。
他們對他動手才會給了他理由,秦時讓覺得這樣沒錯。
他們的屍體被他懸挂在一間冰窖裏,保存得很好,每當他又有殺人沖動時便去看看,如果看了那些屍體,還是想殺就去。
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小心點行事就是。
秦時讓剛剛醒過來,看到守在他身邊的裴雪詩,莫名又冒出了想殺人的念頭,想殺了她。
事實上,他本不該對裴雪詩有這個念頭的。
她不曾傷害過他。
她還救過他。
在山崖上不顧自己生命安危也要拉住他,掉下來後,見他受傷生病也沒有跑下他一走了之。
可……
可她見過他落魄的樣子,與他父母要他穩住的秦家公子該有的風光不同,雖然僅僅只有一次,秦時讓長睫垂下,蓋住眼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