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活寶(1)
陸流雲捱在被窩裏自顧自地發了半宿人來瘋,仗着年輕好底子,第二天起來依舊朝氣蓬勃,不見半點頹唐模樣。
昨晚窗簾沒拉嚴實,外面的陽光從漏縫裏照進來,在地上投出一條亮堂的金帶子。陸流雲站在床邊伸了個懶腰,舒服地從嗓子眼裏嘆出了一聲“好天氣”。
他推開房門,看到張媽在院子裏掃地,然而簸箕裏不見落葉草屑,卻是裝着一大捧未燃盡的黑紙灰。
“咦,這是什麽玩意兒?”陸流雲穿着單衣,哆哆嗦嗦地從臺階上跳下來,對簸箕裏的東西一臉好奇。
“呀!”張媽被他唬了一跳,連忙把手裏笤帚一擋,遮住簸箕道,“都是些不吉利的物事,年輕人見不得的。”
她這話一說,陸流雲好奇心更勝,伸出手來就要去挪笤帚。張媽急了,往他腦袋上給了一鑿栗,“不讓你碰你偏碰,怎麽這猴性子随了人是越長越煩人呢。”
“張媽,你告訴我我就不碰了。”陸流雲笑嘻嘻地抱着胳膊打了個寒噤,“快給我講講,外面凍死了,我要是感冒了你不得心疼啊。”
“真不知道還有哪家的少爺能有你這麽皮。”
張媽拿他沒辦法,一巴掌拍上他的背把他往屋子裏攆,嘴裏絮絮叨叨地說道,“這簸箕裝的呀,是辟邪消災的黃紙符。園子裏連着死了兩個人,可不晦氣?昨兒我想想都睡不踏實,半夜爬起來朝東拜了拜老天爺,手裏燒完了這兩刀香火,這才摸黑回了房。”
陸流雲聽罷恍然大悟,同時心裏小小地失望了一下,“原來只是燒黃紙嘛,還以為是個什麽有意思的事情,白白站在風裏凍了一場。”
“哥兒,你今天起這麽早,是為了上學不?”張媽看他一向是個貪睡的,忽然起大早,便認為少爺必是事出有因,絕沒有早睡早起的自覺。
陸流雲想了想,轉身回房翻開挂在牆上的日歷算了算日子,發現今天果真有場不能缺席的學校大考。他這些天心思飄在家裏,冷不丁地就把這事給忘了。
于是,他匆匆忙忙地拿梳子尖兒給自己挑了個神清氣爽的小分頭,腳上皮鞋一叩,接過張媽從櫃子裏翻出來的大衣,夾着書本出門當好好學生去了。
大清早的,空曠的公共大教室竟出乎意料的熱鬧。
平心而論陸流雲到的不算晚,卻還是不小心落于人後,被一波提前過來占座的學生搶了先機,失去了坐在後排的有利機會。
他無可奈何地抖了抖身上的寒氣,單獨到前排找了個僻靜的空座位坐下,打開張媽塞到自己懷裏的油紙包,從裏面摸出來一只糖燒餅大口開嚼的同時,還不忘把桌上的書本拿出來翻兩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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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過來負責監察他們的主考官,是教務處的正把子錢主任。這位全校聞名的“鬼見愁”,向來行政教書兩不誤,左手抓教育右手拎紀律,時不時的還要在召開年級大會的時候,代表校長上臺進行即興脫稿演講。
且此人又極具改革精神,不僅打破已退休前校長輕松治學的主張,還着手完善了不甚嚴謹的校規校訓,硬生生地在文化界殺出了一條軍事化的管理道路,把新入學的小青年們折騰得叫苦不疊。
故而“鬼見愁”坐鎮,無人敢撒野,錢主任監考的消息放了出去,立馬逼回來好幾個老面孔的逃課專業戶,使得今天到場參加考試的人變得前所未有的齊整。
衆人趁着“鬼見愁”人還沒來,躲在後排你呼我應地鬧了個熱火朝天。忽然,教室的前門被人“呼拉”一聲拉開,唬得大家以為錢主任到了,吓得個個正襟危坐,卻不料走進來一個笑嘻嘻的公子哥。
公子哥一身摩登西服倒也體面,只是一頭半長的黑發亂七八糟地蓬在腦袋上,有種剛被人從被窩裏拖出來的狼狽感。
“喲,這不是沈公子嗎?”後排有人認了出來,狼狽公子乃是本校大名鼎鼎的留級老油條——沈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