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安(1)

陷入了半昏迷的三浦新久,躺在被子裏發了一身冷汗,後背的傷口剛剛結束縫合,他人還處在麻藥的後勁中,神志不清地被醫院裏濃烈的消毒水味道嗆得連連咳嗽。

這時候,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揉上他的心口,幫他順過了氣。三浦新久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等他再度掀開沉重的眼皮,只看到天花板上一塵不染的石膏吊頂。

“少爺,您醒了。”家仆廣濑戶恭恭敬敬地候立在病床邊,向他微微一鞠躬。

“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裏嗎?”三浦新久虛弱地擡起頭環顧了一下四周,臉色黯然道。

廣濑戶猶豫了一下,低下頭告訴他,“陸元帥家的三公子前腳剛走。”

“嗯。”三浦新久安靜地垂下眼簾,幽長的睫毛覆蓋住眼底的落寞。

“少爺,我們跟中國權貴的立場不同,您應該跟他保持距離。”廣濑戶思慮再三,忍不住還是說出了心裏話。

“阿戶,我想吃蘋果。”

三浦新久側過臉回避了這個話題,不想因為陸流雲的事情跟他正面起沖突。畢竟在中國跟他相依為命的人只有一個廣濑戶,從現實情況上來講,廣濑戶逾越本分說出這番話來也是為了他好。

廣濑戶意識到小主子的為難後便不再言語,一聲不吭地坐到椅子上給他挑了一個形色俱全的漂亮蘋果,用手帕擦幹淨後很快就削完了遞到他手上。

“對了阿戶,襲擊陸流雲的歹徒就藏在民俗大街的日本貨船上,我在船身上看到了三浦家的家徽,幫我去查一下那艘船的擁有權屬于家族的哪個分支。”

“少爺的意思是?”廣濑戶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弦外之音。

三浦新久手裏拎着削好的蘋果沖他諱莫如深一笑,“去給爸爸發一封電報,告訴他有“家裏人”對我動了手。”

廣濑戶轉念一想,随即了然,立刻收拾東西出去辦理相關事宜。三浦新久如釋重負地在白色的果肉上留下一排淺淺的牙印,他等了這麽久,終于等到了一張翻身的底牌。

陸元帥一番徹查下來發現藏在船上的流匪都是亡命之徒,經常打着苦力的幌子到各地的碼頭上尋釁滋事,是能幹架就打,打吃虧就逃。

最令人頭疼的是,這些人是四處聚集起來的烏合之衆,拿錢辦事沒有章法,根本審不出具體的幕後主使是誰。好不容易從船上逮了條漏網之魚,被陸元帥差副官扔進大牢裏,用車鞭子伺候了半天,能夠問出的消息也是少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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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網之魚”說他們在船上基本沒有見到什麽日本人,大多數時候都歸慶哥管,一切都聽慶哥的吩咐行動。而“慶哥”其人——也就是那位跳江逃跑的刀疤臉,聽說只不過比他們的地位高了一級,本質上還是個聽上頭差遣的傀儡。

人賴的幹淨,船跑不了,陸元帥把矛頭對準了日本人,要領事館的行政人員出來“給個交代”。

而此事因為暗中牽涉到了三浦家的關系,理所當然受到了日本領事館的庇護。日本官方不僅嚴密封口船只來源,還倒打一耙,聲稱事情的□□起源于中國軍官的生活私鬥,自己也是無辜受害者,雷聲大雨點小地争據了一番,把責任撇得幹幹淨淨。

陸元帥沒捉到狐貍反惹一身騷,心裏很不痛快,當即坐在椅子上痛罵了半天的“小日本兒”。

陸流雲回到家裏全須全尾地洗了個澡。他有氣無力地趴在浴缸邊上,正準備拿幹毛巾擦頭發,無意間低頭一瞥,發現自己換下來的衣服上,烏糟糟的一道泥印一道血跡。于是重新泡回熱水裏,抱着胳膊自己把自己嫌棄得打了個寒顫。

等到他換上睡袍怏怏走出來的時候,周衡西卻還沒有離開,人站在他的房間裏饒有興趣地繞着書架打轉。陸流雲懶得管他,攏了攏身上的睡袍,拖沓着步子走到桌子前,端起瓷杯往嘴裏灌進去一口熱咖啡。

周衡西知道陸流雲不是多愛讀書的人,今日一見,則覺得用“不愛讀正經書”來形容他是更為貼切。

陸流雲的書架很雜,只有扔在角落裏的一小堆文學名著是沒開封的樣子貨。其他的小到期刊周報大到西洋雜志,從上到下毫無章法地擺了個眼花缭亂,并且中間還若隐若現地夾帶了幾冊內容奔放的小攤□□。

周衡西目光鎖定在架子最下層的書摞裏,準确無誤地抽出一本當下時興的風情雜志。

他拿在手裏翻了兩頁便看到了一篇圖文并茂的露骨文章,足見該書的尺度算得上是令人咋舌。于是他手裏舉着雜志,轉頭對陸流雲調笑道,“小三爺,你平時就這麽明目張膽地躲在家裏耍流氓?”

陸流雲端着杯子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他,發現自己的收藏已然到了別人手裏,臉不紅心不跳地從鼻子裏歪哼了一聲,認為周衡西少見多怪。他低頭往嘴裏又灌了一口熱咖啡,忍不住在心裏暗戳戳地想,小時候那麽機靈的人,大了怎麽就成了個悶葫蘆呢。

思念至此,他不假思索地開口說道,“書架最上面一層放在左上角的書冊裏,有一本西洋雜志。那裏面有個電影明星跟你長得差不多是同款類型,我想耍流氓嘛,也得對着那本才行啊。”

“哦,是嗎?”周衡西把手裏的雜志放回原處,解開襯衫領口的兩粒紐扣踱步到陸流雲面前,低頭向他問道,“可是我有個不明白的地方,你想耍流氓的話,我本人不是就在這裏嗎?”

陸流雲目光伸到周衡西的衣領裏,瞟了那勻稱挺秀的鎖骨一眼,腦子裏自動聯想出這人衣擺下強健有力的腹肌。他臉上賊兮兮一笑,伶牙俐齒道,“周衡西,你的身材好像很不錯嘛。”

“嗯,我知道。”

周衡西在這時候表現的相當淡定,居然主動接住了他的話茬。陸流雲挑了挑眉,覺得有些出乎意料。這人一本正經的時候,總讓他忍不住想去撩撥,偶而坦然一次露出腹黑原形時,反倒讓他無所适從起來。

陸流雲不好意思繼續耍無賴,幹巴巴地咳了一聲,“我随便說說嘛,你還真好意思答應。”

周衡西不置可否地擡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聲音低沉道,“要不然讓你過來親眼驗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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