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家

一段時間過後，在冬天正式來臨之前，一號終于能獨自出坑了。

即便現在的糧食儲備已經足夠，許褚的狩獵隊伍依舊沒有停止狩獵，只是規模小了很多。

但是一號出坑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參加狩獵，而是獨自一人去了那場大火覆滅之後的廢墟。

那場大火威力大到詭異。

要知道，以他當時的身體狀況以及防禦裝備，普通的火焰無論如何都無法對他造成傷害。可是如今，他卻成為了連身體都沒有的寄居者。

那場詭異的大火，幾乎将一切都燃為灰燼，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只是當時被爆炸炸飛的一些零部件，依舊殘留在廢墟周圍。一號将這些東西檢查一番，又将它們收集了起來。

這對于他來說，并不算是最壞的狀況，他想。起碼他現在思維清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随後他便又再次加入到了狩獵大軍中。

過冬的食物永遠不嫌少，而一個好的過冬的環境，則更能大大增加整個族群的生存幾率。

于是當一號在一個遠離巢穴的地縫裏找到一個地熱源時，便毫不猶豫地決定搬遷巢穴，讓整個族群在這裏過冬。

許褚對此毫無異議，能夠在更為暖和的地方過冬，許褚甚至想要伸出所有的觸須來表示贊同。

不過前期還是要做許多準備工作的。首先他們貯存在這附近的所有的食物，就必須要再找一個地方保存。這裏離新巢穴太遠，但是新巢穴卻由于比較暖和，也不适合保存食物。

而後便是水源與守衛工作。一號去檢查過那個地方，內部空間十分寬廣，有許多洞室，只要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夠被他們所使用。但是裏面洞道四通八達，如果不能做好防護工作，也會有非常大的安全隐患。

對于最重要的水源，在地縫中本身就滲透上來的地下水，倒是不難解決。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地縫這麽理想的過冬之地，當然不可能是空着的了。

不過沒關系，搬進新家之前，總要清理一下房子裏的害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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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一號下達清理命令之後，卻發現并不是所有的族人都聽從他的命令。其中一部分是因為天性自由散漫，或者并不懼怕于他，而另一部分則顯然看起來是智商不足，并不能執行複雜的命令。這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以為在這種族群內部，所有低級成員應該對高級成員言聽計從、令行禁止才對。可是這個族群顯然與他所知道的那些生物不同，內部關系也相當複雜。

不過——對于他來說，這也僅僅只是又一次收編一支不服從命令的散漫軍隊而已。

一號花了一段時間，将所有不聽從命令的蟲子教訓了一頓。至于教訓完之後依舊不服從命令的，那麽只能回爐重造了。

而之後，他有将所有蟲兵根據功能分編隊伍，交給事先已經訓練過一段時間不同的成蟲，由它們進行操練。

于是在一頓厮殺和整頓後，一號終于如願以償地将這些自由散漫的拟态獸們，調教了一番，訓練成了一支稍有雛形的軍隊。

而後，便是攻占新巢穴了。

一號首先派人偷偷潛入洞穴，由他們族群中一種天然能夠分泌出一種黏液的拟态獸，進入地縫封閉了其中的一部分洞道。

随後一號使用了最簡單的方法，在幾個洞口鋪滿幹柴，點燃之後用煙往洞內熏。他們新選定的巢穴中，原住民是一種戰鬥力兇猛的小型有翼獸，而且數量非常多。與一號他們所有人加起來，也是勢均力敵。

而且這種有翼獸，有很強的報複心。如果僅僅是驅趕，它們很快就會重新回來，那麽之後依舊免不了一場惡鬥。于是一號打算就此對它們趕盡殺絕，以絕後患。不過這樣難度就提高了不少。

于是為了減少傷亡，一號帶着它們事先準備好的一種水火不侵的藤網，進入煙霧充斥的洞道內，冒着窒息的危險，将那些瘋狂湧向僅有的幾個出口的有翼獸們，困在了非常小的空間裏。

随後他用從飛船的配件中取出來的部分燃料，往內噴灑，将這些有翼獸們徹底燒死在洞穴中。

結束之後，一號命人開始清理洞穴。

整個過程都與他的計劃出入不大，只除了——一號他們在洞穴內發現了大量的有翼獸的卵。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當晚就給所有人加餐。

對于能吃到新鮮的蛋，許褚當然歡迎不已，甚至還提出了不少蛋的做法，蒸蛋、炒蛋、荷包蛋，“還可以把各種東西裹着蛋液炸一炸，香脆酥口，能做成可以保存一段時間的零食！”

許褚一邊說，一邊就忍不住咽口水。要知道他是時刻處于饑餓狀态的，說到吃的，能忍住不舔手指就相當有教養了。

“不過，你們是哪裏來的這麽多蛋？”許褚好奇地問道。

那次重傷恢複之後，一號便比以前更為沉默了。反而其他人，雖然不太會使用許褚的語言，倒是非常積極地願意回答他的提問。

于是幾人叽叽喳喳地使用了它們貧瘠的詞彙量，興奮地将之前的那場戰鬥描述了出來。畢竟對于它們來說這種，這樣的戰鬥成果，對比于它們的戰損來說，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誇耀的事了。

可是當許褚聽到一號帶人冒險進入被煙熏的洞穴中時，卻不由微微變了臉色。不過随後他還是将情緒遮掩了下來，依舊表現得樂呵呵地與大家分享了這頓美食，并且還不住地誇贊它們這次的成果，贊揚它們的機敏和勇敢，讓洞穴內的一衆人都高興不已。

可是随後他便找了不同的理由，将所有人調遣出去，只留下了一號。

而此時，他的臉色才嚴肅了起來。

“你今天這樣帶人進去，是很危險的你知道嗎？”許褚皺眉問道。

一號心知對方是有話要說，卻沒想到他是想說這個。

他微微一愣，随後才點頭言簡意赅地答道：“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有危險，但是一切都是經過他計算的，危險系數很低。他當然不可能在這樣的事上，讓自己冒生命危險。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怎麽可能會做出這麽愚蠢的事情。

可是許褚卻不知道，他只是以普通人的想法在思考這件事，而後便覺得事情很嚴重。

之前一號便為了捕食一頭巨大猛獸，而受到了那麽嚴重的傷，差點就死了。而這次他又為了一個新巢穴，冒着生命危險帶人沖了進去。

而在此之前，一號也有過許多類似的表現。只是當時他們的處境實在危險，所以那時許褚只能咬牙看着對方一次次冒險，心中對他充滿愧疚，又忍不住罵自己沒用。

但是現在，他們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有足夠的食物，巢穴也不再危險。他覺得對方已經沒有必要，為了一些小事去冒這樣大的風險了。

于是他想了想，開口說道：“我知道你這麽做是為了所有人好。為了減少大家的傷亡，也為了能夠讓大家在一個溫暖的地方過冬，但是——”

說着，許褚聲音頓了頓。他想到就在今天，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有可能發生在一號身上的危險，他便覺得心顫不已。

他不想再看到，對方那樣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懷裏的樣子了。

于是他的語氣不由更為輕柔地說道：“但是，你對于我來說，同樣很重要。比其他——比其他很多人都還要重要。我不希望你，因為這樣或那樣的事情，而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我可以在冬天少吃一點，其實不吃也可以。我也可以就住在現在這個巢穴裏。我們去年那麽冷都挨過來了，今年有這麽多食物和我們準備的燃料，更不可能會出什麽事情。所以你實在沒有必要，為此做出這麽危險的事情。對于我來說，你比其他很多事情都重要得多。如果你因為這些小事而受到傷害，我會為此非常難過的。”

許褚知道，一號也并不能非常熟練地使用和領會他的語言。所以他盡量放慢語速，并且使用最簡單的詞彙，和最直白的方式，以此來讓對方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的一號，聽到這樣的話自然會很開心。而此時，一號看着眼前這個奇怪的異星生物，睜着一雙濕漉漉的雙眼，口中說着充滿柔情的話，卻僅僅只是沉默地低下了頭。

但他也不是真的沒有受到觸動的。

就在那瞬間，他想起了之前當這具身體瀕臨死亡時，對方那極度悲痛又絕望的樣子。在他那短暫的人生中，也經歷過無數的生生死死。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如果有一天，當他成為了那個要将要離開的人時，是否真的會有人為他感到悲傷。

只是當他真正經歷那突如其來的死亡瞬間，轉念想起的，卻是自己已經破碎的家庭，以及一場不摻雜私人感情的政治婚姻。

那麽對于他的那些家人們來說，他的離開留給他們的，或許更多的是來自于社會地位的急速下降而帶來的失落以及埋怨。至于真正的悲傷，他卻反而從一個異星怪物身上真切地感受到了——雖然那同樣并不是為了他。

正想着，他卻忽然感受到了頭頂處的溫暖觸感。而緊接着的一個陌生擁抱，讓他渾身僵硬起來。

對一號說着那些肉麻的話，許褚其實也覺得尴尬。

但是他想一號也許已經長大，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他蹭蹭要抱抱了。可他同樣了解一號，對方總是将渴望與期盼隐藏在自己的眼睛裏，卻從不主動開口。而只有相處久了的之後，他才漸漸明白，這個曾經給予他強有力的保護與安全感的一號，也僅僅只是一個在他身邊剛剛長大的孩子。

所以他對他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學着自己從其他地方看來的、一個母親應有的樣子，耐心而溫和地教導對方。在給予了對方一個有力的擁抱後，許褚又叮囑道：“所以你要聽話，以後不要再冒險了，知道嗎？”

直到對方的身體離開，一號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而後他擡頭看着對方殷殷期盼的樣子，不得不僵硬地點頭應聲道：“是。”

随後他便看到了對方露出的滿意笑容，還被慷慨地附送了一個愛的親親。

這天，一號是僵着身體從巢穴中出來的，半途還摔了好幾跤，随後又花了許多功夫将蹭傷掩藏了起來——他可不想再聽到對方的念叨了。

一切準備完畢之後，他們便開始動工修建第二巢穴。

對于這個巢穴，一號之後也花費了一番心思，好好布置了一番。甚至還不知道從哪裏挖來了不少螢石，讓這個封閉的地下巢穴，不僅舒适又溫暖，還自帶光源。

他還根據許褚的習慣，将他所待的整個洞室中都鋪了厚厚一層毛皮。又讓人将舊的巢穴裏，許褚之前收集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一個不少地都搬運過來，省得冬天時被凍壞了，許褚又要心疼。

由于臨近冬天，氣溫下降得很快。許褚的身體已經不适合在外面行動，一號還制作了一個柔軟又厚實的毛皮袋子，将許褚密密裹住，放在了一個多足爬行蟲背上，搬運到了新巢穴中。

一到了巢穴裏面，許褚就忍不住滿足地嘆了口氣。去年冬天，他過得實在夠嗆。雖然他後面也發現，他的身體也許只是怕冷，但是耐寒能力并不比一號他們弱。

可是能夠在舒服的環境裏過冬，誰又不樂意呢？

他在幾人的幫助下，來到了房間的最中央，挑了個舒适的位置坐下。一邊調整着自己的坐姿，一邊忍不住說道：“今天一路走來，我怎麽覺得那些小不點們更聽話了？也沒有看到突然竄出去，撩貓逗鳥的情況了。”

一號聞言卻并沒有回答，只是叼起了一旁的一個大籃子，重新放到了許褚的身旁。

大多數情況下，巢穴中一直都是許褚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畢竟其他人連聽懂都難，更別說是回應了。所以他也并不是并不在意，只是習慣性地伸出幾個觸手，贊賞地摸了摸一號的腦袋，笑着對他說道：“一號，真是辛苦你了，謝謝。我太喜歡這裏了。”

被那柔軟的觸須碰觸到的一瞬間，一號的動作便是一僵，随後他擡頭看了一眼對方那兩個微微笑彎了的眼睛。除此之外，對方身上沒有什麽使他能夠辨認情緒的地方。可是他依舊難以忽視，對方那黑亮的雙眼中流露出來的溫柔情感。

一號只是怔愣了瞬間，便又垂下了雙眸，表現得很是沉默。許褚也不以為意，誇獎完了，便又開始沒心沒肺地吃喝起來。

這段時間他的日子出乎意料地過得相當平靜，身邊所有人都讓他非常省心。甚至是小葉子，也逐漸開始變得聽話起來，不再對于進食胡絞蠻纏。雖然對方終究沒有辦法依靠自己的力量進食，但是卻逐漸學會了克制自己的食欲。

所以在那之後，又因為糧食儲備相當豐富，許褚便又略略放開肚子吃喝起來。

這天，他一邊高興地吃着被烤得暖烘烘的水果，一邊閑着無聊又開始織毛衣，享受着這來之不易的舒适時光。

他以前很不明白，為什麽家裏樓下那些大媽們總喜歡曬着太陽邊唠嗑，邊雙手不停打毛衣。但是現在他發現，當他擁有了足夠多的觸手能幹許多事情之後，就只想找點事情做做。不然他長了那麽多觸手能幹什麽呢？難道跳千手觀音嗎？

許褚這麽想着，忍不住撲哧一聲又笑了起來。

他身上此時正勤勤懇懇幫他扯毛線的小葉子聞聲，像模像樣地做出了一副有些疑惑、并且擡頭看了他一眼的樣子，雖然其實它身上根本沒有長眼睛。不過随後它便警覺地速轉過葉子，看向一邊正小心翼翼端着烤肉走過來的小綠。

小葉子迅速翻了翻自己那張詭異的嘴巴，威脅地朝小綠作出了呲牙咧嘴的樣子。小綠見狀便是一頓，可是随後它手上的那肉，便被撲過來的小七給撞翻在了地上，弄髒了一大片毛皮。

小葉子見狀立馬揮舞着兩個枝條，做出了一副捧腹大笑又幸災樂禍的樣子。讓看着這場默劇的許褚，覺得分外有意思。

不過随後他就揮了揮手，一小群黑色小甲蟲跑了上去，靈活地避開了小七與小綠的玩鬧，迅速将弄髒的毛毯以及掉下的食物都清理幹淨。這對于他們來說便是一頓大餐，他們能将這清理得一幹二淨，不留一絲污漬。

看着煥然一新的那塊地毯。許褚不由便樂了。這他要真要是回到了以前的世界，這些小蟲子可就能成為最好的家政服務人員了。

這麽想着，許褚又是一樂，還樂呵呵地伸出觸須在一旁揮舞，給小綠加油道：“小綠加油，啄他！啄他脖子！把他往地上壓！”

“壓——壓——”恨不得天下大亂的小葉子，也跟着手舞足蹈地起哄道。

而帶着一身傷口回來的一號，站在甬道口，看到的便是這一副溫馨而熱鬧的場景。

他忍不住扶牆而立，駐足觀看了許久。

直到許褚聞到了一絲隐隐的血腥氣，他才轉過頭看到了站在那裏的一號。他習慣性地彎起了黑亮的眼睛，樂呵呵地招呼道：“回來了？你再不回來，這幾個小家夥就要上天了。”

那一刻，一號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家，母親正準備好了晚餐開門迎接他，一邊還跟他與他的父親抱怨他弟弟的頑皮胡鬧。而他身後的父親，便會收起在外時的嚴肅神情，露出溫和的一面，面露微笑地與家人說話。

即便當時他們住在窄小的格子房中，生活拮據，偶爾還得挨餓。可那時，快樂總是比難過更多。

如今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一號愣了好一會兒神，才側了側身，将尾部的大片傷口用拟态匿下。他迎着對方黑亮的雙眸，努力牽動了下嘴角，生澀地回應道：“我——回來了。”

随後，一號似乎看到了對方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喜悅。那一刻，他心中也忍不住泛起淡淡的暖意。

可下一瞬間，他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