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共浴
54 共浴
◎這輩子不夠,還有下輩子。◎
冰雪消融,隆冬将去,皇城內卻是一片肅殺跡象。
鳶飛戾天,魚躍于淵。
先帝将傳位于李珹的诏書藏在了椒華殿的匾額之下。
诏書再現,有人歡喜,有人迷惘。
雲婉被百靈擊暈醒來後一直瘋瘋癫癫,這幾個月的軟禁讓她對李珏的恨意與日俱增。她下手并不算重,許是因為慌亂的緣故,簪子刺下李珏心口的時候偏離幾分,只受了些皮外傷。
李婳看着熟悉的字跡,百感交集。
憑誰也想不到,诏書就在祁貴妃先前居住的宮殿。
見李珹來到太和殿,她知曉他們兄弟二人如今一定有話要說,端起藥碗退了出去。行至李珹面前忍不住低聲問道:“你會殺了他嗎?”
李珹腳步一頓,沒有回答。
屢次的追殺迫害早就消滅掉他們原本就稀薄的兄弟情分。
恨嗎?自然是恨的。但若親手了結又未免讓他死的太過痛快。
良久,他緩緩開口:“世上有比死亡更令人痛苦的事,我不會殺他。”
李婳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太和殿一片死寂。
李珹站在門前猶豫一瞬,推開而入。
李珏臉色蒼白虛弱地倚靠在榻上,似乎連一絲力氣都不剩,刀削般的臉龐比平常少了些鋒芒。
“你都知道了。”李珏嘴角勾起,似是自嘲:“我知道你恨我,我也同樣恨你。”
他沒有再自稱朕。
“李珹,我到現在也不清楚,論才學,能力,自己到底哪裏比不上你。只是因為父皇愛祁貴妃,便愛屋及烏更加愛你嗎?”
李珏目光落在他身上,兩雙有幾分相似的眼眸短暫對上視線又偏頭錯開。
李珹坐在不遠處的太師椅上,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生在帝王家,有諸多身不由己。皇兄是執念太深,以至瘋魔,導致今日的後果。”
李珏指尖收緊,一臉不屑地看着他:“事到如今,明王殿下的兵馬只怕不日就要到長安了吧。”
“皇兄可是覺得,我會直接攻進來?”李珹的笑意漸漸消散,臉色變得嚴肅:“皇兄想的不錯,父皇或許是有些偏心,給我的私兵也多一些,但我還不至于要你的命。”
李珏盯着他,見他左手似乎一直垂在身側:“我自知時日無多,這江山遲早是你的。不知老三能否替我完成最後一件心願?”
“皇兄吩咐便是。”
李珏拍拍身邊空出來的位置笑道:“離我那麽遠做什麽,我在病中還能傷了你不成?”
李珹挑眉,似有不解。
當他靠近床榻時,就見李珏翻身将他按在床上,目光再次變得渙散,用力掐住他的脖頸一臉陰狠道:“李珹,你還真是蠢,這麽容易就上當。”
“沒人會愛你,沒有人......”
李珹手臂受了傷,一時失了力氣反抗。也不知李珏為何會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死死壓制他的身子。
呼吸逐漸變得困難,意識也在不斷下沉,他揚起右手一掌劈在李珏後頸。
門突然被外推開,雲韶清脆的聲音響起:“誰說沒人愛他!”
察覺到脖頸上的力道松了幾分,李珹迅速用沒受傷的右手反扣他的手腕。
雲韶放下手中的補湯,按住李珏的另一只手冷聲道:“虧我還聽皇姐的給你來送湯,沒想到你都快病死了還不甘心,當真是執迷不悟,早知道就叫陸七不要救你。”
李珏視線完全被她吸引,眼神迷離,似乎忘記自己方才的行為,喃喃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雲韶沒了好氣,蹙眉看向李珹:“他好讨厭,我們把他丢到行宮去喂大貓吧?”
李珹瞧她一臉怒氣,臉頰鼓起來紅撲撲的,不禁失笑,活動了下僵硬發紅的脖頸:“夫人說的是,丢了吧。”
*
二月底,長安勉強從混亂中恢複生機,比起從前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卻顯得有些空蕩。
街邊的商販試探性出來叫賣,四處張望,生怕有一點危險。孩童們雖不敢肆意如從前那般撒潑打滾,但也能結伴出游。
陸七替李珏把脈,稱其大限将至,左不過兩三個月的事。
李珏時而清醒,時而癡傻,被送到了行宮養病,朝中一切事務交由李珹打理。
李珏留下的爛攤子不少,近幾月又因梁公公的下毒導致神智錯亂,朝政一塌糊塗。李珹接手第一件事就是将正在修建的極樂宮叫停,遣散了那些自稱天師的神棍,把銀錢分給邊關那些犧牲将士們的家屬。
戰事趨于平靜,李珹下令禁止各地節度使強行征兵抓壯丁,提出“以民為本”的思想。輕徭薄賦,為百姓減輕負擔。
朝中大臣卻沒有因此變得安分。
如今李珹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是先帝名正言順定下的儲君,理應繼承大統。這樣模棱兩可行事,惹得一衆文臣不滿,請求上位的奏折堆積如山。
另一邊的雲韶也沒閑着。自打回了長安,一些素未謀面的親戚蠢蠢欲動開始攀親,雲府的門檻都要叫人踏破了,連帶着即将結親的王尚書家也門庭若市。
一邊要忙着處理宮裏大小事務,一邊又要應付雲家那邊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雲韶恨不得連夜去王家把王令月抓來趕緊進門主持中饋。
夫妻兩整日忙着處理外面的事,只有晚間才能好好休息一會。
雲韶癱坐在明王府的湯池裏,仔細思忖着今日兄長的話。
國不可一日無君,李珹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很多事已經身不由己。即便他不想稱帝,那些朝臣也會推舉他登上帝位。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熱氣氤氲,擋住了雲韶的視線,模糊中只見李珹寬衣* 下水,從身後擁住她。
“在想什麽?”李珹下颌抵在她的肩頭,親昵地嗅着發間的栀子花香:“好香。”
雲韶被他弄得有些癢,笑着往他懷裏鑽:“別鬧,很癢。”
李珹撫摸她的輪廓,像是在描繪一副美麗的畫卷,低聲笑道:“召召救了我三次。”
雲韶手指繞着濕漉漉的長發,偏頭疑惑:“哪三次?”
李珹掰着她的手數道:“昆侖山上一次,護心鏡又一次......”
“這也才兩次......你是不是最近忙糊塗了?算術都不會了。”雲韶被他的話繞的稀裏糊塗,視線落在他的腰腹上,不禁咽了下口水。
白色的中衣緊貼着皮肉,露出結實的輪廓。她承認,前世對他一見鐘情也有被他皮相吸引的原因。
李珹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眸光深邃,像是看待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沒算錯,就是三次。”
“你說三次就三次吧。”
雲韶靠在他懷裏,想到白日裏雲峥叮囑她的話,忍不住問道:“李珹,你将來......會納妃嗎?”
李珹像是聽到了什麽驚世駭俗的事,眉頭緊皺:“不會。”
“可是自古以來,身為帝王都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那些大臣可是擠破頭也要将女兒送進宮呢。”
“召召希望我身邊出現別的女人?”
雲韶見他語氣危險,立馬抱住了他的手臂撒嬌道:“我知道你不會,只是為了平衡世家大族的勢力,難免需要一些聯姻手段,到時候你該如何自處呢?”
李珹沉默不語,像是認真在思考這個問題。
自打有了這個念頭開始,雲韶就開始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亂想。
若是從前,她絲毫不懷疑李珹會娶側妃。只是時移世易,年輕時的諾言未必會遵守一輩子。
待她容顏老去,芳華不在,又會是何處境?
李珹按住她的肩頭将她身體掰正,對着眼前小娘子濕漉漉的眼睫一字一句道:“若沒有你,我要這江山也無用。”
“我希望站在我身邊陪我守着江山人的是你,也僅有你。”
李珹輕啄她的眼角:“我心眼小,只裝得下你,再容不下旁人。”
“至于那些嘴碎的大臣,他們若是不滿,就自己來做這個皇帝。召召應該信我,我若連這些事都處理不好,又如何能治理整個大越呢?”
在雪夜那個夢裏,他獨自撫養他們的女兒長大成人,為了江山,守着她的排位過了下半生。
他再也不想經歷自己一人君臨天下的孤獨了。
“不過我也只是問問。”雲韶摟着他的脖頸,朝那溫軟處咬了一下:“你若負我,我自己長了腿會跑的。”
李珹喉結上下滾動,對她若即若離的觸碰不太滿足,嗓音低啞道:“到時候我也老了,難不成你會嫌棄我一把胡子?”
雲韶想象他将來蓄須的樣子有些慘不忍睹:“還是......這樣好看點......唔。”
李珹怕她再開口說出什麽去找蒙其重則一類的話,連忙發狠堵住她的嘴。
栀子花的香氣在舌尖綻放,唇瓣順着白皙的脖頸向下......
"我會用一輩子來證明。"
“這輩子不夠,還有下輩子。”
雲韶被他折騰的紅了臉,害羞推開他的胸膛:“你今日話好多。”
李珹沒有回答,挑下自己身上早已松散的中衣,拉過她素白無骨的手覆在心口上:“那夫人可要趁我年輕的時候多看看了。”
雲韶被他的情話哄得有些迷糊,鬼使神差地将手攀上他的肩。
長安下了第一場春雨,溫泉池內洶湧澎湃,竹林外滴滴答答。
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作者有話說】
注:随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出自杜甫的《春夜喜雨》
下章正文完結,9點更,很多細節沒辦法在正文一一闡述(怕顯得冗雜)
目前定的番外有第一世,第二世,第三世(這一世)和說書人的自述。後面還會寫一個裴行之和李婳的番外,如果數據好再增加一個大團圓的if線。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