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直到拿鑰匙開了自己家門, 一秒鐘都沒耽誤先把自己摔上沙發,簡姝才有種從這幾天緊接着發生一連串事情的魔幻現實中抽離腳踏實地的感覺。
但是她也沒時間躺着,打了個滾起身, 簡姝有些惱火地把自己以前出差用的行李箱找了出來, 開始往裏面丢要用的東西。
行, 什麽曾經發誓要離前男友遠一點,現在都是放屁了。
裏德森這個樣子她肯定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待着的,要是她沒有良心的話她就真的跑路了, 只可惜幹了這麽幾年律師她居然還有着殘存的道德良心這件事實在是不可思議。
簡姝剛把要用的日用品歸歸攏, 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起來。
以為是裏德森醒了發現她人不在給她打電話,簡姝吓得手忙腳亂連忙跑過去接, 拿到手才發現原來是她媽媽打給她的。
簡姝按了接聽邊繼續收手機電腦那些亂七八糟的充電線。
“寶貝女兒,你今天還要加班嗎?你二舅在小泉莊釣了兩條野生的鲫魚今天上午剛送過來,我想着給你炖魚湯喝呀,你今天有空回來嗎,還是我這裏炖完了給你送過去呀。”
“诶呀媽,我最近忙着呢,我真的忙的不行這幾天, ”簡姝着急在裏德森醒之前回去東西塞得乒鈴乓啷, “我真的沒空, 你也別來了我今天晚上……鲫魚?”
簡姝抓到關鍵詞:“鲫魚湯?”
“是的呀,給你放你最喜歡吃的豆腐, 野生鲫魚, 味道不要太靈。”
她記得鲫魚湯對傷口恢複是很有好處的,簡姝心念驟轉:“鲫魚湯……, 好呀好呀,好像好久沒喝媽媽炖的湯了。”
馮萍高興道:“你還想吃什麽, 等會兒燒完給你一并送過來。”
自家閨女這個工作實在是磨人,明明就在同一個城市還是整天地見不到人,所以一有機會馮萍就變着花樣的想給閨女做菜,讓她能吃點好的。
簡姝連忙在百度上搜受傷縫針後食補大全,給她媽報菜名:“我想再要個菠菜炒豬肝,清炖西藍花,我記得咱家還有黑豆吧,想要黑豆的那個飯,還有,媽炖湯的時候能多放兩根黨參進去嗎,少放點鹽。飯菜能多帶點過來嗎,我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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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行,知道了。”馮萍記住女兒想吃的這幾個菜,“你最近辛苦了,是要好好補補。你等着,媽一燒完就給你送過來,保證讓你在飯點吃上熱乎的。”
馮萍女士的效率是真的高,大概是女兒難得提出要求要吃這吃那的,挂了電話後不過才兩個多小時就帶着滿滿還冒着熱乎氣的飯菜殺上了門,簡姝才剛收拾完箱子把行李箱往卧室一藏,連忙去開門。
“铛铛铛,看看看看,所有你要的菜,有葷有素,再附贈你一個蝦仁炒雞蛋和洗好的陽光玫瑰,特別甜。”
“謝謝媽媽,媽我愛你。”簡姝嘴甜道,從她媽手裏拎過沉重的保溫袋,“我一會兒馬上就吃飯,辛苦媽媽跑這一趟了。”
“诶诶诶,魚湯你要喝淡的我都沒加鹽,喝多少自己盛出來把鹽加了,剩下的放冰箱還能再喝一天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知道了,媽我等會兒還有事就不留您了,我忙完這陣子就回家。”簡姝送她剛趕到的老媽原路返回,“您路上小心啊。”
“诶着什麽急啊,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小陳同志,你考慮的怎麽樣?”
“什麽小陳同志?”
“陳浩馳啊,你陳姨她家的兒子,你真的不要加人家微信聊聊?我推給你?小夥很板正的。”
“媽!”簡姝凄慘道,“我最近真的沒時間,下次,下次再說行嗎。”
“好,你說的下次啊,我可記住了。”
“是的是的,我說的。您老慢走。”
好容易把她媽三請四請恭送走了,站在窗邊看她媽的車駛出了視線,簡姝把行李箱提了出來,一手推箱子,另一手拎着那個沉重的保溫袋,出門往裏德森家去了。
簡姝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那麽恨過尚海灣這種豪宅滴水不漏的登記管理制度。
她出門的時候沒帶裏德森家的門禁卡,刷不了電梯,只能去前臺求助。這一片住的又都是各種各樣的大佬,為了防止各路不明人士的流竄,前臺秉持着維護業主隐私的敬業精神,非要得到業主的許可才能給她開門。
然而裏德森聯系不上,可能是還沒醒,打他電話居然也打不通,無奈簡姝只能聯系安德裏。
安德裏還算是靠譜,對簡姝居然會被攔在他老板家門外這件事先是表達了震驚,随後瘋狂和簡姝道歉表示自己工作沒做好,雖然簡姝聽的一頭霧水也沒搞明白這和他究竟有什麽關系,不過好在十分鐘後安德裏替她搞定了一切,簡姝終于從前臺那裏拿到了頂層的備用門禁卡上了電梯。
刷卡開門之後,越過玄關,昏黃已過天色晦暗暗沉,客廳裏關着燈只有落地窗外逐漸亮起的天際線燈光越過單面可見玻璃打進,不過因為樓層太高躍進室內也只剩下最後一絲朦胧的餘暈,空氣裏流動着壓人的靜谧,一切似乎和她走的時候一模一樣,不過很快簡姝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天然大理石桌面上開了瓶杜松子酒醒在冰桶內,強烈的柑橘味和杜松香彌漫在空氣中有種奇異吸引人的清新醇厚,但這也改變不了它是種高度烈酒的本質。
正對着落地窗擺放的意大利手工訂做的BRB躺椅,一道修長的人影靠在椅背上,手邊擺着的闊口杯只剩薄薄一層已經見底的淡金色液體折射出迷幻的色彩,半融化的冰塊凝成水珠沿着杯壁無聲淌下,顯然是已經坐了很久。
裏德森什麽時候開始喝酒了。
他居然在吃了藥之後還敢喝酒。
這兩個事實擺在面前,簡姝都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麽表情,哪個更讓她惱火,忍不住摁了摁眉頭,氣極反倒是笑了出來。
聽到有開門的動靜,半躺坐在椅子上的人沒動連頭也沒回,過了會兒聽見沒動靜這才開了口,男人一向是不動聲色讓人摸不着真實情緒的,然而這一回語氣是十足十的差,連一向優雅的德語聽上去都沒有那種溫潤的感覺了。
“公司倒閉了?”
“你公司倒不倒閉我不知道,不過我猜,你是不想活了吧。”簡姝猛然按亮了客廳的開關,燈光乍亮,眯着眼睛适應了一會兒光線,男人已經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眼神裏的陰鸷淩厲尚未散去看到是她後猛然轉變成了某種不可置信。
簡姝沒搭理站在原地看着她有些發愣的男人,走過大半個客廳坐到沙發前拿起那瓶基本快空瓶的杜松子酒,拿過倒置在一旁的空玻璃杯給自己倒了一點喝了一大口。
裏德森回過神來皺眉制止:“慢點喝,這酒度數很高的。”
不愧是市面上都買不到的高端烈酒,濃郁辛辣的花園風味在喉間炸開,簡姝才剛咽下去就覺得喉管仿佛被火燒着,火辣辣的痛感襲來,一秒不到就感覺有些上頭,裏德森立刻走了過來倒了杯水讓她喝。
簡姝拂開他端着水過來的手。
“咳咳……給我拿開。”
“乖,喝水。不然等會兒會難受的。”
裏德森執意要她喝水,簡姝抗拒着看見他就來氣,蹭一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怒吼了一聲。
“卡諾爾·裏德森!”
她也不算矮了,只不過男人身高優越比她還要高出一大截,氣勢深沉,她再兇都有種在大佬面前耍小脾氣的感覺。
“你想幹嗎?”
“你到底想幹嗎?”
“頭孢配酒,越喝越有,你作死啊你。”
簡姝想摔個杯子增加一下自己的氣勢,杯子剛舉起來覺得掌心溫潤觸感不一般,像是某種要十好幾萬的大牌定制,想了想沒舍得下手,只是狠狠把玻璃杯往桌面一掼,敲出咚一聲悶響。
剛才還冷漠無比氣場壓人的裏德森現在态度好的不得了:“別生氣了,小心劃到手。”
“你喝了多少?”
裏德森疊口否認:“沒多少。”
這滿滿一整瓶的烈酒都快空了還沒多少。
他傷口本來就是忌酒的,一個學了這麽多年醫的人能不知道這個,還是說德國的醫學系統格外彪悍。
簡姝沉着臉抱着手臂生氣,裏德森低聲道:“我以為你走了。”
“你以為……”想起自己的前科,簡姝剛想接着發脾氣忽然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似乎突然間就成了她的不是,“我不是都說了我不走嗎。”
對上裏德森的視線,簡姝氣勢有點軟了:“那你不能給我打個電話問一下嗎真是……,等等,你什麽時候醒的?”
“你走的時候。”
怕她又要一去不複返,即使醒了也無法挽留,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離開,裏德森說的聽上去還怪可憐的:“我怕打你電話又是無人接聽。”
很好,說到頭果真又是她的錯。
她上次跑路真的有給人留下那麽深的心理陰影嗎。
她現在在國內又不是在國外,工作家人都在這兒,跑得了和尚又跑不了廟,手機裏又全是客戶的聯系方式,打死她也不敢關機,至于連一個電話都不敢給她打嗎,還把手機扔了難怪剛才她打裏德森電話都打不通。
簡姝憋了憋,思考了一會兒覺得無論怎麽想問題的根源似乎都出在她身上,悻悻轉移話題:“算了,你別喝了,過來吃飯吧。”
把打包好的飯菜轉移到裏德森家那張寬敞的實木桌面,保溫袋的功能良好現在還冒着熱乎氣,簡姝欲蓋彌彰道:“別瞎想啊,這是我媽說我工作辛苦專門給我送的,太多了我吃不完給你分一點,算是感謝你挺身而出的救命之恩。”
“伯母的手藝真好。等有機會我上門拜訪……”
“停停停,打住,用不着。我媽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用不着你多此一舉。”
裏德森沉默了一瞬:“我在你心裏很見不得人?”
“沒什麽好說的,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幹什麽。”
難不成她還要和她媽說,她昨天陪一個客戶去醫院正好碰上醫鬧小命差點交代了,幸虧客戶出手把她給救了,這個客戶還不是別人,正是她分手多年的前男友,為了報答對方,她打算接下來幾天暫時住在對方家裏照顧他一下。
要素過多,她媽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才怪呢,簡姝想想要和家長解釋那麽一大堆事就覺得頭疼,幹脆什麽都別說最簡單輕松了。反正她也就打算住一星期,最多兩星期,等裏德森肩膀上的傷拆了線,她就徹底大功告成。
“等會兒吃完,我幫你傷口換藥。對了,我接下來一周住你這兒你沒意見吧,你不是現在不方便嗎,我只是想給你搭把手,等你的傷拆線了我就撤。你也要是有什麽女朋友未婚妻對象不方便那也沒事,我還是給你找個護工。”
裏德森聲音裏的情緒淺淡:“我沒問題,你想在這裏住多久都行。”
“這什麽?”簡姝接住裏德森丢給她的兩張卡,一張像是她手裏那張備用房卡的正式版,另一張漆金純黑的卡面,她就是瞎了也認得出這是不限額黑卡,全球限量發行的那種。
“你不是要住過來嗎,房子的鑰匙,外門的密碼鎖按你的生日也能開。”
“我是說這個。”
這張卡裏面能刷的額度,她就是工作一輩子,哦,如果她能成功升上合夥人的話,她再不吃不喝工作個一百年估計能勉強達到申請這種卡的資産标準。裏德森這樣随手就丢給她,真的會給她帶來很大的心理沖擊。
“你的報酬和日常開銷,走這張卡。”
簡姝沉默了,就算撫海物價貴,但是簡單的日常開銷能有幾個錢,她又不買什麽幾十萬一顆的草莓,至于動用黑卡嗎,還包她的報酬。
什麽報酬,她本來不是為了還債才暫時搬過來的嗎,怎麽還給她付錢呢,那豈不是她無論刷掉多少都行。
簡姝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麽想抱大腿,有了這張黑卡,什麽工作上煩人傻逼的領導主任客戶都是狗屁。理智告訴自己要矜持要理性,別人的卡給的都是暫時的,哪有自己努力工作得到的報酬香,然而她的身體還是很誠實地一秒沒猶豫收下了那張金光燦燦的黑卡。
吃完飯裏德森想幫忙收拾東西,但是剛收了人家這麽大一個人情,簡姝哪能讓傷患動手,直接一股腦全部塞進了洗碗機裏。
“我剪紗布了,可能會有點疼,你忍着點。”
裏德森脫掉了上半身的居家服,只穿了一條寬松的灰色長褲坐在沙發上,渾身上下的肌肉層沒有不好看的,只不過白色的紗布擋住了大半。簡姝坐在一邊小心翼翼擺弄着裏德森身上的紗布,猶豫半天下不去手,裏德森溫聲反過來安慰她沒事,眼見簡姝磨磨蹭蹭不知道要換到什麽時候去,直接從她手裏接過剪刀,單手剪開外敷料。
“啊啊啊啊你幹什麽!小心一點。”簡姝吓得差點心髒驟停,然而裏德森不愧是多年學醫,手上的動作那叫一個穩準狠,半分都不差,剪刀剪開只剩下最後薄薄的一層內紗布。
簡姝拿碘伏棉球邊擦拭邊用鑷子将和傷口黏連的紗布揭了下來。
盡管她的動作已經盡量輕了,狠心揭開的時候裏德森還是繃緊了肌肉。
“你說說,你沖上來幹嗎。”簡姝看着一排整齊縫合的線口,用棉球輕輕擦拭,“我難道不會躲嗎。我當時正好站在那個位置砍我我也認了,誰讓我運氣不好。你沖上來平白無故挨一刀是不是很冤枉。”
裏德森的聲音低沉帶着不可名的溫柔:“那還不如直接砍在我身上,免得讓我的心跟着一起碎掉。”
簡姝的手一頓,裏德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沉重包含了太多深沉複雜讓她承受不起的東西,簡姝下意識低頭回避了。
“簡姝,擡頭。”
裏德森語氣裏帶着不容人抗拒的力量。
簡姝睫毛微顫,手搭在膝上不自覺握成拳這才下定決心般擡起頭。
裏德森離她極近,微微傾身過來,醇厚溫和的杜松子香裏帶着些許苦澀的味道慢慢将她包裹萦繞。
男人微涼的薄唇輕輕觸碰了她的唇瓣,只是一個很淺淡的吻,像是要征得她同意一般用很溫柔的力道描繪她的唇形。
仿佛很久遠以前那些轟轟烈烈的記憶重新卷上心頭,以為會失去的撕心裂肺,同床共枕重新感受戀人溫度的感恩慶幸,牽手相擁,接吻是順利成章的事。
大概她也被剛才的酒精影響了,簡姝微微張嘴,男人強勢扣住她的後腦勺把她往自己懷裏帶,加深了這個吻的力度。簡姝一手搭在他的脖頸,感覺到男人越來越激烈的脈搏跳動,分心想提醒他注意傷口,被男人察覺到她的注意力不集中,懲罰似地咬住了她的唇瓣。
簡姝:“唔……疼。”
小聲地抱怨沒有任何制止的效果,反而火上澆油,吻着吻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成了跨坐在男人身上的姿勢。
“我們複合吧。”裏德森聲音低啞,帶着急促的喘息,手扣住她的腰。
簡姝被吻的七葷八素,上氣不接下氣,聽到這話略微低頭還是沉默了。
“不行。”簡姝調整了下呼吸想站起身,男人的手微微用力往下,她又跌坐了回去。
“為什麽?”男人的目光深深凝視着她,仿佛要通過她的一舉一動,凝視到她的靈魂深處,眼底潛藏的痛苦有着讓人心驚肉跳的灼燙溫度,裏德森抓着簡姝的手帶着她去觸碰自己身上那道猙獰的傷口,“你就當是我挾恩圖報,求你複合,這也不行嗎?”
手下的皮膚溫熱,劃開皮肉的刀痕慘烈,簡姝手心有些顫抖,熱吻過後的喘息尚未平複,感受着從男人身上傳來激烈的心跳聲,緘默了一會兒,擡起頭看向他:“你聽說過summer camp理論嗎?”
“你偶然有個機會到了一個完全遠離你過去二十多年人生的地方開展生活,你或許遇到了一些新朋友,又交了一個堪稱完美的戀人,你們一起經歷過許多豐富而真摯的感情,但是這種親密關系是注定是短暫無法保持的。當夏令營結束,就像是愛麗絲漫游仙境的尾程,堂皇大戲的落幕,我們終究要回到各自的生活,繼續走上各自該走的路。”
When the summer ends, and you go back to your life.
那些在短暫夏日編造的夢境永遠熬不過時間歲月的旅程。
與其最後親手将如夢般的日子打碎不如讓它永遠留在豔陽高照的那些夏日。
簡姝擦拭完傷口,将新的紗布敷上用醫用膠布固定,擡腿從男人身上站了起來。
“你是我summer camp旅程中最為珍貴的夢,我想無論将來過着怎麽樣的生活我都不會忘記第一次見你面的樣子。”
簡姝的目光有些眷戀地落在男人的眉眼,彎腰指尖輕撫過他的臉頰。
夢境是如此的易碎,所以那些小心翼翼捧着夢境過活的人,從來不敢不切實際地向它施加哪怕一毫克重的力量。
簡姝克制地收回手,站直了身體,朝裏德森笑了笑。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