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莽叢村（五）

第05章 莽叢村（五）

過于拙劣的騙術，雲雪青不再理會，閉眼淺眠。

屋外的東西見雲雪青沒有來開門的意思，又接連變換了好幾種聲音，可惜都沒能取得成效。

讓雲雪青開門是沒指望了，門外的動靜也徹底消失，偌大的房間再次恢複死一般的寂靜。

雲雪青睡着已經是後半夜的事了，但醒得卻很早，窗外的亮光實在難以忽視。

他從床上起來，就聽見還躺在床上的傅無宣慵懶道：“起這麽早？”

“睡不着。”

“你的臉色不太好，”傅無宣笑道，“沒睡好？”

雲雪青千年前經歷了一場大戰，那一戰碎了他的金丹，滅了他的元嬰。

他現在除了耳聰目明了些，身體素質比尋常人好不了多少。

不過他知道傅無宣同樣好不了多少。

一刀一個小怪？強撐罷了。

傅無宣看雲雪青已經穿好了外袍準備出門，突然出聲說道：“這個村子應該有養□□。”

可是現在卻沒有雞鳴聲。

雲雪青頓了頓，湊到窗戶邊看了看，才發現這刺眼的光極其不尋常：

太陽比平日還要更亮，且是從西邊升起的！

他退後了三步，面色微凝。

傅無宣勾了勾唇，“倒也不笨。”

他靠在床頭櫃上，姿态慵懶，随意打了個響指：“神谕·破障。”

昏暗的屋子頓時白光大作，雲雪青閉上眼，再睜開時，屋子是一片漆黑，屋外同樣也是灰蒙蒙的天。

傅無宣随口解釋道：“施展詭術僞造白天，騙屋子裏的人出去，是詭異常用的手段，下次可不要再被騙了。”

雲雪青點了點頭，鄭重其事道：“謝謝。”

對方無所謂地擺擺手，又恢複成那副不正經的模樣：“既然知道了，那我們就繼續一起睡覺吧。”

雲雪青倒也沒覺得對方的話有什麽不對勁，點了點頭，再次脫鞋爬回床上。

原本也只是強撐着困意起來，這麽一回籠，倒真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兩人出門時，已經是可以吃午飯的時候了。

四合院院子中心，人已經到齊了七七八八，總共有十幾個人，連體雙胞胎兄弟和無雪都在其間。

因為人數衆多，村長提前準備了兩張大圓桌，桌面鋪着農村吃席專用的紅色塑膠薄膜。

第一張桌子已經占滿了，兩人只能去第二張空桌。

只見所有人都老實坐在座位上，沒有一人提前動筷子，傅無宣看了眼菜色，樂了：“菜上齊了，怎麽不動筷？”

桌上的不是什麽粗食米糧，更不是山珍海味，而是一盤盤蛇鼠蟲蟻。

入眼的就是一根蜷曲的菜花蛇，被人為盤成一團，盤子四周用燙熟了的蜈蚣輔以點綴。

這道菜已然算炸裂，但旁邊的一盤沒毛的活老鼠，同樣讓人難以忽視。

旁邊一名長得像學生的女生，直接捂着嘴作嘔。

女生旁邊坐着的光頭壯漢，同樣面色難看：“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三吱鼠這道菜。”

“三吱鼠”是十大禁菜之一，需要準備的原材料很簡單，只需要準備幾只剛出生的活老鼠和一碟子醬油。

食用者用筷子夾住活老鼠，老鼠會“吱兒”的叫一聲，沾到醬油時，鼠又會“吱兒”一聲，當放入口中時，鼠發出最後一“吱兒”，總計三聲吱。[一]

連體雙胞胎弟弟指着三吱鼠，笑嘻嘻道：“哈哈，這道菜真好玩！”

“客人喜歡就好，”村長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手上端着最後一盤菜走過來，“農村沒什麽好吃的，招待不周，多擔待。”

他将盤子放下，赫然是一盤生的腦花。

光頭壯漢面色不好看，“這不會是猴腦吧？”

猴腦同樣是十大禁菜之一。

村長擺擺手，“我們村子哪有猴啊，要是有，也早被打殺來吃了。”

“那這個……”

對方陰陰地笑了笑，“沒有猴，總有別的東西替代。”

壯漢一哽，頓時不敢再問下去。

村長“熱心”地将菜上了個齊，卻見沒人動筷子，頓時臉色大變，勃然大怒道：“你們怎麽不吃啊！是不是看不起我們農村人産的東西！”

見村長發怒，衆人都是一驚，但還是沒人動筷子。

吃這東西，實在是太考驗心理了。

村長臉上的憤怒收斂，被隐隐的興奮替代：“你們不吃，那我就要開飯了！”

他興奮地張大嘴，哈喇子流了出來，嘴裏的黃牙慢慢生長，變得和狼牙一般長。

他沒有盯着桌上的菜，而是盯着衆人，像是在挑選誰下口。

雲雪青的祭品屬性起了作用，村長陰陰一笑，朝着他走去。

“等等，村長，”傅無宣突然微笑着開口道：“我們方才是在等十二點到，再準備開飯。”

的确現在才到十二點，而昨天交代的也是中午十二點開飯，他們目前還不算違反規則。

村長一頓，不情不願地将嘴裏的牙收回去，“快吃，不要浪費了我一番功夫。”

傅無宣倒是真的拿起筷子，夾起盤子裏的蜈蚣咬了一口。

其他人聽着嘎嘣脆的聲響，汗都要流出來了。

吃蜈蚣的當事人倒是沒什麽心理負擔，還有心情點評道：“雞肉味兒的，都是蛋白質。”

一直坐在角落的無雪，也拿起筷子夾了一根蜈蚣嘗。

有不少人相信無雪，見她吃了沒問題，也跟着動筷子。

光頭壯漢咀嚼着嘴裏的蜈蚣，驚喜道：“還真是雞肉味兒的。”

說着，又嘗鮮似的又夾了一根。

村長看大部分人都吃了，有些不甘，不願放棄到手的美味。

他一直注意着雲雪青的動靜，見對方一直沒動筷子，陰恻恻笑道：“看來這位小友看不上我準備的飯菜啊……”

雲雪青聞聲，對上村長不懷好意的視線，淡聲開口道：“在下修道之人，不食葷腥。”

衆人聞聲驚訝地看向他，壯漢喃喃道：“真是好小衆的職業。”

對方目光愈發陰寒：“我可不管你修道不修道，你不吃東西，就得”被我吃。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雲雪青慢條斯理地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黃符。

感受到符紙上的鎮邪作用，村長一哽，心下暗恨，語氣卻柔和了下來：“你們當道士的不吃肉，我也能理解，但是十二點在院子裏吃飯是定下來的規矩，我也沒有辦法呀。”

他語氣溫和，一副凡事好商量的語氣，細聽其中除了幾分暗恨，還有幾分淡淡的委屈。

看着村長幾度變臉的衆人：“……”

這詭異怎麽自己先委屈上了？

雲雪青慢悠悠地将符紙塞了回去，又從衣袖掏出一塊餅子：“我吃這個就行。”

只需要在規定時間內，在院子裏吃飯，可并沒有規定一定要吃村長做的東西。

被對方鑽了空子，村長知道是真吃不成祭品了，沒忍住罵道：“牛鼻子道士，吃不死你。”

徹底沒戲，村長又将視線放在沒吃任何東西的人身上。

小姑娘的皮肉最嫩，他瞄準的便是女學生模樣的女生，“你還沒吃東西。”

女生知道逃不掉了，認命地想去夾蜈蚣，卻發現蜈蚣早就被人吃完了。

頭腦頓時一片空白，她驚恐地瞪大眼睛，猛地發現村長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

求生的本能迫使她爆發，她手比腦子快，徒手抓住盤子裏的粉白老鼠，甚至來不及蘸醬油，便一口放進嘴裏！

牙齒咀嚼着生肉，血漿也在口腔爆開，活老鼠發出凄厲的“吱吱”聲。

口感惡心極了，女生吓得快要哭了出來，但還是死命拿手捂住嘴，防止吐出來。

要是吐出來，說不定會有更不好的事情發生。

村長面色遺憾，随口說道：“這三吱鼠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你下次記得蘸醬油吃，這種吃法最正宗。”

他又如法炮制地對飯桌上另外幾人施壓，他們最終都或多或少吃了些。

這些東西固然惡心，但還是活命最重要。

午飯結束，村長又笑眯眯道：“小友們吃了我的飯，可不能不幹活，出村右轉有個池塘，裏面有不少魚，你們給我捉一些來。”

他像是一個無良的資本家，下達着難以完成的指标：“每人最少給我捉十條上來。”

不過衆人倒是沒有讨價還價，他們畢竟是神谕者，有點技能在身上，不至于一點兒魚都捉不上來。

不過等真的到了池塘邊，才知道錯得離譜。

光頭壯漢崩潰喊道：“那該死的老逼登，怎麽不說是食人魚啊！”

只見 池塘正中央，漂浮着一群魚。只是那群魚都長着尖銳的利齒，下河去撈，一定會被咬得鮮血淋漓。

不能下去撈，也沒有釣魚竿，想要撈上百條魚，實在是個難事。

一直游刃有餘的傅無宣，也不禁道：“在詭域裏，神域的使用範圍有限，那魚距離我們太遠，神域覆蓋不到。”

無雪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需要有人當誘餌。”

只要有人将身體放在水裏，将食人魚引過來，到神谕覆蓋得到的範圍就好辦了。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出聲。

“我來吧。”雲雪青突然道。

衆人驚訝，沒想到居然有傻叉自告奮勇當英雄，攬下這麽危險的差事。

雲雪青還是那副淡淡的神色：“攢功德。”

師父曾經說過，多行好事，積攢功德，有助于他立道。

衆人現在不只覺得這人傻叉了，還很中二，簡直又中二又傻叉。

這種人在詭域活不過三天。

傅無宣倒不覺得他傻，只是玩笑般道：“這樣功利性地做事，真的能積攢功德？”

雲雪青沒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對方夾在繃帶間的那雙眼，清澈凜冽，如鷹隼般銳利，仿佛一切謊言都逃不過他的眼。

雲雪青淡淡地收回視線，半蹲在池塘邊，拂開寬大的衣袍，露出半截玉臂，将手沉入水中。

還算清澈的水，倒映出雲雪青的臉。

他面色如雪，烏發如雲，身姿飄逸，沉靜下來時，仙人之姿更盛。

傅無宣看了一眼，不着邊際想着那食人魚游過來，看到雲雪青的臉會不會沉下去。

他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和他的悠閑相比，其他人堪稱緊繃，死死盯着聞到人味兒游過來的食人魚。各自準備着神谕大招，等魚兒們到領域範圍內就發動。

時間差不多了，雲雪青剛準備将手撈回來，就見他泡在水裏的手旁邊，突然浮現出一張微笑着的女人臉！

雲雪青瞳孔放大，水裏突然伸出一只長了青苔的黑手，死死抓住他的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