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習慣就好

第29章 習慣就好

王桃枝數清楚錢票,踩上自行車離開了家。

何曉潔在院裏轉來轉去,不想面對何瑞雪又找不到理由走開,心思百轉間,就聽見對方低聲對她說,“跟我進屋。”

“什麽啊?”

神神秘秘的。

何瑞雪沒有說話,只把她拉進了房間,眼前卧室裏的被子和床單都換了,書桌上擺着的全是別人的物件。

她有些心酸,明明是她的房間啊。

姥姥家和這裏根本沒法比,她的床底下有兩層厚厚的棕榈席,再往上是棉花褥子。

雖然薄,但隔幾年都會重新彈一遍,床單是她媽用瑕疵布拼接的,全棉,一點麻布沒摻,就算不穿衣服躺上去也不刺撓。

床上鋪着八斤重的厚被子,她奶奶在屋後頭種的棉花全送來了,還叮囑她要勤快些曬,曬的時候記得用杆子把棉絮拍散開。

所以棉被裏總是有一股好聞的味道,睡在裏面又軟和又舒服。

至于姥姥家……她和幾個表妹睡在大通鋪上,底下鋪的是稻草,一股子發黴的味道。

身側的櫃子破着大洞,身側時不時傳來老鼠啃咬東西的聲音,被子薄得都能透光,硬得像是鐵塊,幾個姐妹擠在一起才稍稍有些暖意。

稻草底下或許還有蟲子爬,不然為什麽她才睡了幾天,身上就開始起紅疹。

想着想着,她肚子裏不自覺開始冒着酸氣。

何瑞雪從包裏拿出了一個飯盒,打開後,滿滿當當的紅燒肉,表面浮着一層凍過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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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曉潔頓時什麽想法都沒了,下意識吞咽口水,“小姑姑,這是哪來的,又有人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飯了?”

“不是,我們單位昨天吃的紅燒肉,我打了碗帶回來,他們都吃了。今天我去送爸媽,又找食堂的大師傅做了三份,兩份讓他們帶回去了。這一份是留給你的,總不好家裏人都吃了,單獨漏下你一個。”

何曉潔眼神驚異地往她的方向瞟,不免有些忐忑,“所以你是特意給我留的?小姑,你沒受什麽刺激吧,還是有同事給你臉色看了?要找我幫你教訓她一頓?”

小姑可從不會給她好臉色瞧,就算讓她辦事,也總一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做派。

難道是有人指點,讓她學會先禮後兵了?

何瑞雪抱着手臂,略帶一絲煩躁,“問那麽多幹什麽,不樂意要就算了。別人都有,就你沒有,說出去都給我丢人。”

幾乎是雙手并用,何曉潔忙不疊把飯盒揣自己懷裏,樂呵呵道,“謝謝小姑,就當是慶祝你上班,普天同樂嘛。

我這幾天在鄉下吃糠咽菜,別說是肉了,連個雞蛋沫子都沒嘗到,真是太感謝你了。”

何曉潔覺得她悟到了。

何瑞雪一方面覺得自己人(小跟班)不能落在別人後頭,另一方面是想給她點甜頭,讓她不要想着畢業後就脫離了她的控制。

看來她這次的手段倒是迂回不少,人也變得“柔和”起來,至少能以平等的态度對待她了,媽媽說是她工作後嘗過疾苦後開竅變得懂事了。

她卻不以為然,甚至嗤之以鼻。

都說本性難移,何瑞雪能改變,老天都能下紅雨。

最大的可能是這家夥在單位遭到了同事的排擠,被打擊後終于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會慣着她,才發覺出她的好處來了。

何瑞雪無所謂道,“飯盒也給你,我買這個不用工業票,是新的。”

何曉潔摸着新飯盒羨慕不已,“你這工作真好,我有個同學家裏有關系都沒當上售貨員呢,還是小姑的面子大,這看着也不像瑕疵品啊。”

她上學時用的飯盒還是她哥之前用過的,上頭砸了好幾個坑,蓋子合不太攏,她媽總覺得能用就行,不願意給她買個新的。

小姑是真大方,好幾塊的東西說送就送。

“我同事給我特意留的,當然看不出大問題。”

“小姑,你和同事相處得不錯啊。”

“咱家布票多,我找送了她幾張,她就幫我這個忙了。”

她就說嘛,平白無故的,就小姑這性格,人家能和她真心往來?

何瑞雪才不管她在想什麽,走向廚房,鍋裏果然有兩張雞蛋餅。

她背過身,把老媽留給她的愛心晚餐用油紙包好存到空間,從包裏掏出兩個二合面的饅頭。

走回屋遞到何曉潔手裏,“給你,先吃一個墊墊肚子,去把肉熱了再吃,記得躲着點人,嫂子不會發現的。”

“不了,媽說今晚吃雜醬面呢,我留着肚子明天再吃。”

何曉潔把肉和饅頭放進自己的書包,藏在書桌下的抽屜裏,耳濡目染下來,她從王桃枝身上很是學會了精打細算的本事。

冬天熟食壞得慢,接下來的兩天她都能加餐,一天吃一個饅頭和半碗紅燒肉,想想都美。

“随便你。”

何瑞雪起身,又說,“對了,我明天不上班,你陪我出去逛逛。”

在外面的話,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有意思。

“好啊,外頭天兒這麽冷,小姑還要出門啊?”

“你管我?”

“不是我要管你,是怕你起不來,你說個時間,我叫你的話可得準時起啊。”

叫早了她要發起床氣,叫晚了又怪她不及時,沒人比她更清楚何瑞雪有多難伺候。

何瑞雪回頭,瞪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是好心……诶!小姑,你去哪啊,你床上的衣服要不要疊?”

何曉潔掃了眼書桌,不光是衣服,東西也扔得一團亂。

她心下嘆氣,手上卻下意識開始了整理的動作。

“真是欠了你的。”

……

晚餐時分,王桃枝果然做了雜醬面。

醬料是黃豆醬和芝麻醬中加了少許的澱粉調和而成,淋上炸過蔥段的豬油,激發出香氣。

她今天去豬肉攤子上割了點肉,去得晚,只有被人挑剩下的拆骨肉,大部分都是瘦的,剁碎成末,混着醬一起炒。

水煮開,下一把何瑞雪之前帶回來的挂面,醬拌在面裏。

根據各人口味加料,愛吃辣的多蒯(kuai)上一勺自制辣醬,撒上少許蔥花,拿着筷子攪和幾圈,保證每一根面上都沾到醬汁和肉末,吃進嘴裏滋味十足。

何曉愛拿筷子卷着面條,嘴巴上染了一圈醬料,吸溜吸溜,跟小豬似的,“哇,這個面條好好吃,媽從前做的都沒這個好吃。”

何春生面前的碗最大,手邊放着一頭大蒜,也不知跟哪個工友學的習慣,吃一口面啃一口蒜,“能不好吃嗎?挂面是精面粉做的,還擱了肉,你媽這手藝,比國營飯店賣的都不差。”

他們家從前吃雜醬面,是摻了高粱和荞麥的硬面,疙疙瘩瘩的,不論煮多久芯都泛生,醬料比水還稀,只放一點點,真就蹭個鹽味。

王桃枝邊吃邊忏悔,“你們就可勁造吧,一斤的挂面,只剩下一小把了,這年頭誰家一頓全吃精糧?

不行,我得把家裏的東西全鎖起來,不然你們老是惦記……眼看着就要到年關了,到時候你們一個個全喝西北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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