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當年

第37章 當年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推辭下去可不符合人設了。

何瑞雪收回手,裝作拿人手短的樣子,說了句客套話,“我當初沒找到工作的時候,你和大哥沒少為我操心,怎麽還跟我見外了?”

“那能一樣嗎?我們是你哥嫂,幫你是應該的,曉潔到底和你差着輩兒呢。”

在王桃枝的想法中,都是一家人,他們做哥嫂的照顧弟妹是應該的,但是何曉潔的事該由父母操心,可賴不到她這小姑頭上。

更何況兩人的年紀差不多,都沒長大呢,沒有誰必須幫誰的道理。

何瑞雪接過呂蘭遞過來的茶水,問,“曉潔到底考上啥崗位了,看你這麽高興,應該不是賣苦力的。”

“好着呢,是管理倉庫的,空閑得很,要求是什麽來着,曉潔,別坐在那不動彈,快跟你小姑說說!”

何曉潔戀戀不舍地放下剛到手的介紹信,亢奮還未散去,兩頰紅彤彤的,“是倉庫管理員,我的工作是負責統計和清點出入庫存物資,每月進出庫的糧食數目大,必須核算準确,差一根苞米都不行。

來招工的那人也說了,我的數學成績在考生裏頭不是最好的,但我準确率是最高的,站長覺得我細心穩妥,這才選中了我。”

“考得不錯,能在這麽多人裏頭脫穎而出,看來你前兩天臨時抱佛腳真有成效。”

何瑞雪難得誇人,王桃枝跟喝了蜜水一樣,樂呵呵地說,“可不是,曉潔可不像何曉友粗枝大葉,從小到大只要是她會做的題就沒丢過分,這工作正該落到她頭上。”

“媽,怎麽又說起我了?”何曉友不樂意道。

“還敢頂嘴,老師怎麽說你的,那些題不是不會,而是粗心,總是在不該錯的地方丢分,跟你姐姐多學着點,不然往後家裏就你一個人找不到工作,看你害不害臊!”

他低頭嘀咕,“老師跟每個人都這麽說。”

王桃枝沒有理他,拍着桌子誇誇其談,“若說比打算盤,老何家人就沒輸過,看你三叔就知道,當了這麽多年的會計,從來沒出錯,村裏人都信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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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爺爺當年給別人當賬房,周邊店家鋪子裏都是争着搶着要的,掌櫃的為了留住他,兩年漲了三次工錢。”

“是嗎?爸,跟我說說呗。”

何曉潔從小不在農村長大,對爺爺奶奶的舊事并不清楚,聞言起了幾分好奇。

何春生陷入回憶,摸着搪瓷缸的杯壁,目光悠遠,“你爺爺早年是附近有名的金算盤,噼裏啪啦打得可靈活了,我從小是聽着算盤聲長大的。”

給人當賬房,在城裏混口飯吃,待遇其實并不算太好,一家人擠在狹小的木板房裏,煤油燈都舍不得點。

後來人多了住不下,就在旁邊搭了個窩棚,稻草做床,冬天的時候覺得冷,就往被子上再蓋一層草席,賺到的銀元舍不得花,都藏在牆根下的小洞裏。

他從小跟着父親在店裏打雜當小二,後來何大根覺得他這樣下去往後不會有出息,便決定給他找個師傅學一門手藝。

那時候人學手藝都會選擇木匠、廚師、泥瓦工等,可何大根在城裏工作多年,經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又聽到不少富商名流的“高談闊論”。

所以他的眼界比常人開闊一些,對于孩子的培養自有一番獨到的見地,花費大價錢送他去當了電工。

現在想來,何春生都頗為感慨,要不是他爸當年目光高遠,他也沒有如今的好日子。

解放前夕那會城裏不太平,幾個大財主聯合着光頭那邊的兵匪,大肆收繳銀元和珠寶,抓壯丁充兵,打砸搶掠,鬧得人心惶惶。

後來解放軍要北上的消息傳得越來越廣,他們才倉皇出逃,去港城,去滬市,至于那些舍不得逃或是沒逃掉的土財和地主,全被判了槍斃,財産和糧食自然被分還給了百姓。

“城裏鬧哄哄的,你爺爺奶奶也被那些事給整怕了,聽說農村在搞土改,人人都能分到田地,他們覺得給別人幹活不如給自家幹,就帶着我們兄弟幾個回老家了。”

他看向何瑞雪,“那個時候媽暈倒在半路上,去檢查身體,正好發現懷上你,爸幹脆用攢下來的錢修了間大屋,不過那個時候我已經到紡織廠來上班了,對村裏的事不太清楚,你媽帶着曉團回去住了将近兩個月。”

王桃枝接過他的話頭,“也沒啥說的,分了土地後,又趕上劃定成分,那時候全村人天天開會,誰是富農誰是貧農,村幹部說了不算,得由群衆共同投票來定。”

判定标準是剝削農民得到的收入超過一成半,且不參加勞動的就是富農,再往上就是地主了。

“咱家剛從城裏回來,地還沒分幾畝呢,就遇到這事,村裏的幹部說咱家沒參加勞動,但是也沒有剝削別人,要不評個中農。

你爺爺奶奶鬧着死活不肯依,說家裏沒錢,都建房子了。她還帶着幾個小的天天在別人家吃飯,哭窮哭得厲害,說誰家中農連飯都吃不起啊?

那個時候你太爺爺還在,村裏何家人也多,鄉裏鄉親的,他們總不能把人趕出去吧,最後大夥實在拗不過她,給評了個貧農。”

何瑞雪莞爾,關于地主富農的成分劃分關鍵在于是否掌握生産資料——有沒有占用土地、耕畜、農具。

他爸媽剛從城裏回來,肯定是沒有這些的,但他們家并不缺錢,評個中農或雇農都合理,具體的界定要看村民們的傾向。

也就是他爸媽豁得出去,舍得下臉面,放在現在來看,他們當時的做法可以說是相當明智的。

有貧農的背景就等于頂着一張光榮的招牌,能省下許多麻煩。

她不管是入職前的政治審查,還是落實城鎮戶口,都能輕而易舉通過,多多少少也沾了這個身份的光。

當然,或許她爸媽沒想這麽遠,只想多占點便宜而已。

聽了一耳朵往事,何瑞雪對兩個老人有了更清晰的認知,看似混不吝,實則占盡了好處。

難怪她二姐能常年在外不歸家,實在是父母太過省心,比猴兒還精,壓根用不着兒女擔心。

她放下茶杯,問,“曉潔,你有沒有打聽往後一個月能拿多少工資?”

“問了,一個月27,轉正後30。”

“也不少了。”

“可不是。”

王桃枝連連點頭,打發犯困的何曉愛去洗漱,側過頭說,“她個沒成家的姑娘家,花錢的地方不多,一個月省着點能攢下20多呢,一年就是兩百多,能買一輛新的自行車了。”

過幾年她嫁人,少說能陪嫁兩大件,在整條街道都倍有面子。

“媽,您可高看我了,我哪能攢的下來嘛?”

“怎麽不行,你住在家吃在家,還能有什麽地方花錢?對了,你現在已經參加工作,也該為家裏減輕負擔,往後你一個月上交5塊錢生活費,再給15塊媽幫你攢着,等你出嫁時再一塊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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