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欺天
第70章 欺天
沒猜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江衍序眉心輕蹙,用指尖不停掐算。
這動作放在他身上格外仙氣,何瑞雪托着下巴靜靜觀賞,他的手同樣完美,骨節分明,淡藍色的血管藏在雪色皮膚下,宛若冰原下洶湧的洋流。
“也是,我能算到你命中無父無母,确實沒有什麽好留戀的。”
他重新端正坐姿,勸說,“小同志,你不能這麽悲觀嘛,你看看我,和你正好相反。自出生便遭天棄,從小百業纏身,一點氣運都存不住,可謂是五漏之體。
所以必須得一直待在這裏,以煞氣鎮壓,布下欺天法陣才能茍且偷生……都這麽不容易了我都沒想着去死,更何況是你呢?”
何瑞雪心下大駭,這不是原主的命格,而是她自己的,這人真是有點東西的。
面上卻漫不經心般嘲弄,“你這道士這麽會糊弄人,怎麽沒有算準你們這一行當會突然遭到浩劫?”
說着,她上下掃了他一眼,“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敢穿着道袍公然宣傳迷信,我看你留在這兒不是為了欺瞞天地,而是怕有人跑來抓你去游街吧?”
江衍序苦笑,“誰說沒算到,我師父幾年前連說了好幾聲大禍臨頭,帶着我那些師兄弟全跑到南洋避難去了。”
師父還說他黴運纏身,要是帶他一起,一路上不是被攔截就是車子要出問題,甚至會在漂洋過海的途中遇上翻船。
他們不敢拿全師門的性命來賭,幹脆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市裏,并把大部分資産都換成了黃金,作為在異國他鄉東山再起的準備。
而小部分資産作為補償,轉移到他的名下,等往後落葉歸根時也算是有個落腳點。
不會吧,還真能算到?
何瑞雪此時已經有些相信他了,但他也明白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問,“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居士的确是個聰明人。”
他眼中閃過欣賞,“你身上近期內氣運波動較大,想來是用了什麽外物,不過你也太浪費了。
使用方式不對,那東西儲存的絕大部分氣運都會消散,用在你自己身上的不過十之一二,換作是我,省着點用至少能管一年。”
江衍序的目光帶着些譴責的意味,很是痛心疾首。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他小時候有師父護着還好,剛被留下來那會,真是喝茶被嗆,走路要摔。
天上的鳥糞就盯着他頭上拉,有野貓沖過來給他腿上一爪子不算,還要對他罵上幾聲,就連野狗打架都要将他牽扯進去,追着他咬,他是招誰惹誰了?
後來只能借着殡儀館的遮掩,悄悄做給人超度的行當,借着那點功德和死人身上的微末運道,再利用陰煞之氣瞞天過海,總算是勉強恢複到正常人的水平。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說,“其實這種做法對你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無漏之體為天地所不容,因為你氣運穩固不能剝離,縱使天發殺機卻無法直接除掉你。
但你身邊的人都會受到牽累,或死或傷,你終究會逼得衆叛親離,直到精神崩潰自我了斷,才算是如了它的意。
若是散去大部分的外來氣運,就等于在回饋天地,同它短暫達成和解,此法雖然治标不治本,但已經是最有用的辦法了,看來你身後有高人幫你啊。”
何瑞雪面色冷沉,勉力維持着鎮靜,所以就算是她過來,何家的下場仍然不可更改?
不會的,她不信自己如今所做的都是無用功,要不要直接把孫家全滅?
不,症結出在自己身上,沒有孫來儀,會有個李來儀,趙來儀……倒不如留着她,見招拆招,對付一個已知底細的人要比對付未知的存在簡單得多。
察覺到她加快的心跳,江衍序把桌上的東西弄下去,給她倒了杯茶,“條件有限,茶葉都是我從山上采來的,或許不太香,但提神效果不錯。”
何瑞雪此時哪裏顧得上喝茶,胡亂品了兩口,問他,“你怎麽知道我身上還有你要的東西?”
“真的有嗎?我只是想詐你一下。”
他驚喜地眨了眨眼,顯得有些活潑,“就算沒有也沒關系,總歸是你不同的,往後徐徐圖之,無為而治定有所得……或許咱們有共同的敵人也說不定。”
“你是指……”她指了指天空。
“不,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天道本無情,源于規則行于規則,偏偏為人所用,沾染人性貪婪。
我此前閑來無事算了一卦,或許不太準确,但你在這裏,我再重新蔔算一次,因果牽連,結果或許更為準确。”
說着,他掏出幾枚古拙的銅錢,只手向前随意一抛,銅錢滾了幾圈落地。
他低頭看了眼卦象,肅然冷哼一聲,如仙人震怒,傾倒玉山,“澤風大過,九三,棟桡,兇,過猶不及,澤水淹舟,遂成大錯。”
他再次掐指,“力挽狂瀾過猶忌,臨淵履薄難當肩。風雲變幻險象生,一着不慎滿盤懸。
3月,天運之人卷土重來,剝奪衆人之運于己身,衆怒難任,蓄怨終洩。”
江衍序定定地看着何瑞雪,雙目炯然,澄澈如泓,“或許,你就是那個應劫而生之人。”
“咚!”
何瑞雪手邊的杯子不小心被打翻,喝了一半的茶水灑了出來。
他上半身巋然不動,伸手将杯子擺正,見到桌上的水漬,苦大仇深,“居士,你能不能小心點,館裏的那些懶貨都不聽我的話,這裏都是我在打掃。”
接着,江衍序向着她大倒苦水,說殡儀館的事情多不好管,別人都排擠他,和方才運籌帷幄的神棍模樣大相徑庭。
何瑞雪眯起眼睛,想探究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我就是個普通人,沒那麽大的本事,你想跟我合作,得先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
“唉,現在的女居士不好忽悠啊,明明從前那些人只要跟她說保證生男胎,什麽藥都會往嘴裏灌的。”
他低聲嘀咕,被何瑞雪聽個正着,“哼,你口中的男居士又聰明到哪裏去。”
“那是,不然我師父的壯陽藥怎麽成了招牌,在哪都有人搶着要,哎喲,都是小道的衣食父母,要靠着他們掙錢呢,不可心謗腹诽,罪過罪過。”
何瑞雪實在想不通,好好的谪仙人怎麽偏偏長了張嘴。
原以為是頭銀狼,沒想到是只哈士奇,逗比氣質當真是偷偷藏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