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9   第 9 章

◎火車裏的混沌夜夢◎

李奕望向徐钰鳴因生氣明顯比先前紅潤的面皮,心底多添幾分歡喜。

方才的小钰臉色過于蒼白,瞧着過于吓人,縱使有烏雞湯滋補,效果微乎其微。

“徐家的醫生讓你用食補,沒有再叮囑其他的?”

畢竟藥方他沒親自經手,李奕不太放心,他推推下滑的眼鏡,嗓音在暗沉沉的天裏顯得格外溫和。

“一些禁忌事項,他告訴你了嗎?”

“你唠叨是因為上年紀麽。”

徐钰鳴坐回沙發,肚臍圓潤,小腹平坦同上好白玉糕,片片淺印倒像撒在邊緣的桂花糖,雪白後背沿脊骨的凹陷浮現層薄薄潮濕。

他手指向李奕鼻尖,掌心細嫩不帶半塊老繭,香氣幽幽,臉上笑容不減反增,圓潤陷入沙發,鼓鼓肉感十足。

李奕也不惱:“你我相差近八歲,喊叔叔也不會覺得奇怪。”

“叔叔。”

随後響起的嗓音脆生,帶點惡作劇得逞的幸災樂禍,李奕跟着笑笑,誰料對方觸及他笑容時驟然冷臉,冷哼一聲別開小臉,拒絕與他對視。

“……”

李奕識趣閉嘴,望向收拾東西的傭人,見冬裝也一件件打包進箱,心底雖有好奇可也忍住未問。等他扭頭,坐在沙發的徐钰鳴不知何時離開,無主燈吊燈令房間更顯空曠。

他略後靠,科室上午忙得來不及喝口水,喉嚨火燒火燎得疼,相比之下多日失眠與情緒浮動顯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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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小孩子脾氣。”

李奕說了句,表面埋怨,但嗓音是藏不住的縱容與開心,連側臉火辣都褪去太多,化成無盡甜蜜。

等待徐钰鳴收拾東西的空隙,花廳熏香萦繞,安神效果顯著,李奕昏昏欲睡,他意識越來越模糊。半睡未睡,關于那位男人的記憶也逐漸浮現。

距此時間也就兩三年前。

巧逢徐老先生過壽,排場禮節奢侈繁瑣,連攻讀博士的李奕也被拉來,說讓他見見世面。

李奕找不到徐钰鳴,宴席同樣沒有熟悉的面孔,他自個呆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喝酒,即便酒精濃度不高,積少成多人意識也逐漸模糊。

他醉了酒,步伐踉跄。

傭人都在前廳忙活,沒人顧及後花園,他一個外人進去,未遭半分阻攔。

繞過假山,鼻腔裏潮濕泥土氣逐漸削薄,李奕不知自己在哪,他扶着隔三差五出現的樹,來到一處空地。

講話聲隐隐入耳。

李奕恍惚,視線散漫,不遠處的院落亮了盞燈,昏黃明滅如螢火。

彎彎繞繞大宅後院,被褥淩亂的花間小榻,那時還是少年模樣的小钰,吊帶裙都要掀到腰,露出圓潤可愛肚臍。

他半坐在窗邊,偏偏胳膊肘位置不正常高些,身體稍坐不穩,哎喲一聲就要往旁邊倒,咯咯笑聲在喧嚣夏夜顯得格外清亮與幹脆。動作間,有幾縷頭發粘在唇,被人呸呸掉,徐钰鳴睜開的眼睛晶晶亮:“你別碰我那裏。”

李奕看癡了眼,他向前幾步。

雖然受着徐家資助,但平日見徐钰鳴的次數極少,今天能來已是恩賜,尤其他還穿着幾年前的舊鞋,邊緣起了毛邊,踩在徐家小道,處處格格不入。

“那是哪裏?”

另一道嗓音夾雜幾分調情笑意,但不讓人生厭,如漾開的滿池夜水。

李奕挑起眼前柳葉。

失去外物遮擋,眼前景象清醒。

一人受力被迫挺起,絲質吊帶松垮沒型,對方五指輕松按住他肩,再加人本身偏瘦,搖搖晃晃似橡膠小鴨子。

“那裏就是那裏呀——”

聲調長長,綿綿可愛。

李奕酒醒了大半。

他第一次見失去平日故作成熟的小钰,巴掌大的臉蛋潮紅,唯獨眼睛比以往更顯亮,即便眯成細線,仍隐隐閃動笑出的淚花。

他胳膊被人拉起,手指松松搭在窗棱,整個往旁邊斜,不小心撞散垂落海棠,雪白花瓣飄零成為晚夏最後畫面。

鏡頭又是一閃。

肖檸坐在停車場邊,表情複雜。

“我猜你想問什麽,我怎麽認識的钰哥,是不是?”肖檸笑笑:“很俗套。”

“……”

這是個稱不上新鮮的故事。

肖檸因家庭變故淪落紅燈區,剛剛開始學着招攬生意,第一個朝他招手的客人就是徐钰鳴。

那時徐钰鳴站在欄杆下望,兩個人隔着重重影子對視,幾秒鐘過前者扭臉朝後,似乎跟包廂其他人起了争執,瘦削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随後,肖檸被保镖帶去二樓。

包廂除去徐钰鳴還有兩人,一位老人端襟正坐,身穿盤扣絲綢外衫,手心掌握拐杖,眉目不怒自威。

另一位則閑閑而坐,白衣冷峭,手腕套了串黑珠子,跟酒吧老板附庸風雅的把玩相反,肖檸人小眼窩淺,倒也能看出與夜市賣得品相是雲泥之別。

見肖檸進來,他眼底寒光刺骨,即便如此,束起的每根發絲依舊透出處尊居顯,男人仍克制住情緒,免得怒火殃及無辜:“钰兒,別賭氣。”

肖檸低垂視線。

yu,那個yu?

他心底忽然騰起幾分竊喜,有錢人家的孩子也不過如此,起名同樣會有點女氣,相比之下,檸字倒顯清爽些。

“我沒賭氣呀。”

還是少年模樣的徐钰鳴甜笑,伸手拉住肖檸衣擺:“你說我不是孩子啦,我想跟誰在一起你管得着嗎?”

肖檸渾身一抖,鬥膽偏頭。

“钰兒。”

縱使他嗓音愠怒,依舊帶無可奈何的寵溺,落在肖檸耳中格外刺耳。

但自始至終,除去那位漂亮到驚人的少年,無論白發蒼蒼的老者還是氣質卓越的長發男人,都未曾瞧他半眼。

“你也會被抛棄的,李醫生。”

僅為遇見的先後的差異,徐钰鳴對兩人的态度簡直天壤之別,肖檸深悉自己不是最優選,他眼裏流露幾近幸災樂禍的妒意,如條盤行樹枝的蛇。

“……等孩子出生後。”

李奕猛地睜眼。

火車前行聲咔嚓。

隐約轟隆在寂靜深夜傳去好遠。

哪怕是前半段的軟卧車廂,列車換軌道時依舊不可避免晃動,半夢半醒間李奕後背重重撞上欄杆,若非他胳膊橫在中央,險些栽到車廂底。

“小钰?”

李奕捂住後腰掙紮坐起。

連續混亂的夢境,令他分不清此刻是虛幻還是現實,他低頭緩了好久,才壓住混亂心跳。

這次回雲州,徐钰鳴放棄僅需三小時的航班,固執地讓他訂好旅程長達一天一夜的普快火車。

問起原因,對方又不肯說,半真半假威脅他,如果拒絕還打另一邊臉。

車廂氣味被熏香掩蓋,李奕坐直身體緩神,他握住欄杆輕輕俯身,下鋪閱讀燈被扭到頂,光線昏暗,除去邊緣坐褶,哪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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