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烈酒(27)
第0017章 烈酒(27)
二月中旬,柏钰還是撐不住地離開了人世。
毫無疑問,柏梵接手了柏氏。
此外在瀕死之際掌控欲極強的柏钰還是要幹涉他的人生,他擅作主張,在柏梵不知情的情況下說定了婚約。
——與其說是結婚,倒更像是利益場上的籌碼。
李家勢力雖大不如前,近幾年來縱有走下坡路之勢,可在蘇城老一代的商企之中也是紮根多年,人脈和聲譽也勉強能與柏氏相當,再者李家企業正是柏氏近幾年在着重開拓的産業,若是李家能順利與柏氏合作不單單是李家能達到之前的水平,柏氏也可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将此紮根深入。
表面上是一舉兩得,可細細想來這收益越是豐厚那其中的風險也就更大,相對應的籌碼加注也更是多。柏钰和李家顯然是默認這一規則。
“你為什麽從不問過我?”柏梵坐在病床一旁的沙發,冷冷地看着僅靠呼吸機維持的柏钰,“為什麽就這麽想掌控我?我到底算是你的什麽?獲利的工具?交易的犧牲品?還是……”
他不願再說下去。
果真柏钰從不會妥協,于他而言柏梵過得怎麽樣根本不重要。他只在乎的是他的那個無情且冷冰冰的柏氏集團。
“既然你這麽在乎,要不我替你毀了它怎麽樣?”稍許,柏梵起身走到他身邊,湊近耳朵說道。生怕柏钰聽不清,他一字一句的,慢悠悠的,不像是一句玩笑話。
“你…敢…”柏钰竭盡全力才說出了兩個字,手指顫抖地試圖要拽住柏梵。
但,無濟于事。
他着實是老了,沒有力氣去與他抗衡。柏梵還小的時候,他可以一手拽住他的衣領,不由分說地将他丢進地下室反思,一直到他求饒認錯他才勉為其難地點頭,再是以父親的口吻道一句“我那是為你好”。
“敢不敢,你又不是不知道。”柏梵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眼裏的恨意随着瞳孔的放大而加深,深到要把面前的柏钰吞沒。
柏钰無力地垂下手,怔怔地盯着,這種眼神他太過熟悉,莫名的畏懼讓他無聲地上下動了動唇瓣。
柏梵已不再是那個任由他擺布的棋子,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壓制了這麽久,是該想到有那麽一天的。
棋盤是該打亂重新開始了。
“貓…”
良久,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個字。一分鐘過後,他又重複了一句,“是因為貓?…你…你才這麽…恨我?”
艱難地說了完整的一句話。
閉目休憩的柏梵聞聲睜開了眼,眸色陰沉又像是蒙上了冰冷的一層霜淺淺地在他身上稍作停留,須臾又別開視線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是…是…不是?”柏钰堅持不懈地要尋求答案。
天要黑了。
柏梵若有所思地起身定在原處,凝望了許久終于把窗戶一并打開,想讓屋裏的強光灑到昏暗的樹梢。最後才踱步到門外,撂下一句“走了”。
門咚一聲阖上,病房就只剩下柏钰一人,他出神地看着敞開的窗戶,寒風凜冽侵襲他的全身,突然一下就想到了那年冬夜他強迫柏梵所做的事情。
自此,柏梵就離開了家。
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天已徹底黑透了。柏梵毫不猶豫地給林戶打了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不接。
不作罷,柏梵又撥了一個。
“對不起您撥打的……”
不是說好随叫随到的嗎,這林戶怎麽還敢挂掉他的電話。柏梵惱火地把手機丢到一旁的副駕位置,點火掉頭去了他有些時日沒去的會所。
加班結束的林戶疲憊地縮在電梯角落刷着手機,方才一直處于免打擾模式竟會有這麽多的未接電話。慢慢滑下去還看到了柏梵的未接來電,他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明明之前都是随時待命,不敢調靜音或是勿擾模式,可運氣就是這麽差勁,他唯一的一次免打擾竟惹惱了他的金主。
林戶發怔地看着五十分鐘前的通話記錄,內心糾結地不知如何是好。別墅的花照常在換,盡管出差滬城的柏梵并不知曉,其餘的他也盡可能地履行,在柏梵還沒有厭倦他之前。
思忖片刻,他還是給柏梵打去了電話。
第一個。
不出所料,未接。甚至可以說是秒挂。
百分之百的生氣了,林戶心想,繼而又撥了一個。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一直到第五個,柏梵才姍姍地接起,懶洋洋地“喂”了一聲。
“柏總。”林戶心嘆一口氣,總比不接好,“對不起。”
開頭就道歉,有點出乎柏梵的預料,他以為他會一聲不吭地等他開口問。
“對不起,柏總。”林戶再一次向他道歉,對方的聲音很是嘈雜他不确定柏梵是否聽清了自己無力蒼白的辯解。
“你現在在哪兒?”
沉默稍許,柏梵終于開口,“之前的會所,過來接我。”
話落電話就被無情地挂斷了。
林戶發了一會兒懵,愣在原地幾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事情還是有回旋的餘地的。他拍拍臉嘗試揮散工作的疲憊以讓自己清醒。
——怎麽說也是賺錢,還是一次賺好多的那種。
柏梵深知自己心眼小,況且上一次他的報複還沒有盡興,這一次林戶又不幸惹惱了他。挂斷電話,他招呼了包廂的侍應生要了最烈的酒,靜靜地等待着林戶的到來。
會所離林戶工作的地方并不遠,地鐵換一條線就能到。自十二月份孫昊博的那件事情引他警覺辭職後,林戶足足有一個月沒來了。
這一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會所就是大變了樣。人還是一如往的多,尤其是将近午夜,舞池迷情的人徹底嗨了,縱情地熱舞,酒精的作祟又添了迷亂的氣氛。
林戶越過視線往樓上的私密包廂望去,柏梵這人是決不可能在這兒的。艱難地繞過擁擠的人群,林戶總算是到了樓梯口。
“林戶?”正要上臺階,熟悉的聲音喊住了他,“你怎麽來了?”
孫昊博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拉住,“怎麽突然就辭職不幹了?發你消息不回打你電話也不接,你怎麽回事兒?”
林戶厭惡地甩開手,“我的事情和你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孫昊博身板雖小可人壯,一手攥着林戶的手腕并不打算松手,“這些天怎麽都沒見你回家?你跑哪兒去了?”
入職之前會所會收集員工基本的信息,包括了聯系方式和家庭住址等在內,林戶雖沒有填寫詳細,可他完全沒想到孫昊博竟會變态地跟蹤他。
“你跟蹤我?”林戶心理厭惡地避開他直白惡心的目光,咒罵道,“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林戶爆粗口的樣子很是迷人,就算是髒字從他口中說出來都像是某種暧昧的情話,孫昊博癡迷地不松開,“你不是缺錢嗎?我可以給你,你要多少我就給你多少…”攥的力道更大了,呼吸也變得急促,“林戶我們上一次怎麽樣?”
孫昊博的話赤裸直白,猥瑣貪婪的眼神一覽無遺,“你長得真好看,我們……”
話還沒說完,“啪”一聲,耳光響亮地打在了他的右臉。
還沒反應過來,孫昊博的大腿根就是重重的一擊,林戶站得臺階高垂眼看他的樣子比起原先的陰郁全然成了冷漠和蔑然,是不一樣的林戶。
柏梵等的有些不耐煩,将近三十分鐘,人都轟走了卻不見林戶的身影,倒滿酒杯一飲而盡便煩躁地出了包廂。
趕巧不巧,林戶不知在和誰糾纏不清,倚在欄杆處柏梵倒是要看看這人的契約精神了。
他在暗處,林戶在明處,正正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嘈雜的環境聽不清兩人的交談外,眼神動作一目了然。
沒想到是這樣的林戶。
他很滿意。
“林戶。”柏梵自覺差不多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待他看過來時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過來。”
林戶的眼神朝着聲源聚焦,極力辨認才看到二樓走廊處身形突出的柏梵,他恢複如常甩開孫昊博徑直走了上去。
冷淡漠然的眼神瞬間消散,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問題柏梵竟看到平日裏憂郁居多的眼睛亮了一點,蒙着的霧也無形間散開了點,變得透亮。
真是一雙好看的眼睛,柏梵內心感嘆。
“柏總。”林戶從樓梯轉角處上來,不知柏梵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不知是否該解釋剛才的場景。
眼睛裏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和顫顫巍巍。柏梵慢慢回過神,颔首推門進了包間,沒說什麽。
林戶揣摩不出柏梵現在是生氣還是已經氣消了,只乖巧地跟在他身後。包廂內冷清的沒有一個人,昏暗的光線把面前的柏梵襯得更加難以捉摸,與此同時他周身散發出的壓迫氣息也愈發強烈。
“坐。”柏梵指了指一旁的沙發,給自己倒酒的同時也給他倒了一杯。
林戶沒坐,護着發紅的手腕微微擡眸看他。
“不坐?“柏梵反問。
林戶依舊是站着,視線瞥到了酒杯散亂的桌子,中間的煙灰缸裏已經浸滿了數幾個煙蒂以及零星幾個冒着火星的。看樣子柏梵等的很是煩躁,直覺告訴林戶他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其一來自于他,導火索也是他。
因為柏梵抽煙從未這麽兇過,和他朝夕共處的過年間除卻做完他會饒有興致地點一根,但多半都是任由它自行燃盡,觸到指間時才緩緩地将煙灰彈掉。其餘時間他的煙瘾算不上很重。
觀察推測得差不多,林戶挪動步子在他的跟前半蹲了下來。
全然是出乎柏梵的意料。看着他雙腿蜷在自己跟前,以一種跪坐的姿勢到他腳邊,差幾分就要觸碰到他的皮鞋跟,褲子上原本的褶皺也因半跪的姿勢而撐開,尤其是臀部本身林戶的臀就是要翹一點,這一姿勢更是。
——布料完美地将其包裹住,同時褲子往上緊了緊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踝。
林戶絕對是故意的,柏梵心想,喝下烈酒的同時也咽下分泌過旺的唾液,暗自腹诽酒的烈性。
“柏總。”林戶讨好地看着他,語氣堅定地向他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烈酒沒入胃裏,三分甘甜,七分辛辣,柏梵撂下酒杯起身蹲下,握住他的腳踝道,“把它喝了,我就原諒你。”
連同之前的。
林戶嗅到空氣之中彌漫的苦澀和淡淡的草本香,再看僅幾厘米之隔的柏梵,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全部,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親他。
這是契約失信的代價嗎?林戶想不到該怎麽挽回,猶豫片刻還是伸手去拿他手中的杯子。
“算了。”快夠到時柏梵突然挪開了。
“你要是敢喝酒,我就回不了家了。”說罷,柏梵一飲而盡,臉頰兩側瞬間就呈現了淺淺的紅暈。
“回去吧。”醉醺醺的柏梵收回手,揉了揉他化不開的眼尾,低聲嘟哝了一句,“最看不得這種委屈巴巴的眼睛了。”
林戶沒聽清,一門心思都在想怎麽挽回,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柏總您說什麽?”
“原,諒,你,了。”柏梵一字一句道。
烈酒的後勁太大,柏梵最後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上的車,昏昏沉沉的,只記得眼前的林戶好像笑了,笑的眼睛都彎彎的。
比起他那陰郁的樣子不知道好看了他媽多少倍。
【作者有話說】
柏梵:他只對我表現出不一樣,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