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十章

尹蘿一口包子一口粥,吃完了還要喝藥。

這過程緩慢,護衛在下方等得焦急。

焦急過後卻是困惑:他為什麽非要請二小姐去見那個半妖不可?

誰都知道大公子不待見半妖,若不是為着血誓和二小姐,早将他趕出門去。

護衛心思動搖,就聽二小姐道了聲“走吧”。

相信姬令羽會自殘,不如相信刀她的人出來自爆好了。

姬令羽在籠子裏和她搏鬥的事歷歷在目。

這人的生存意志比誰都強。

而且為啥是拿着剪刀啊?

幻視古代影視劇夫妻和離前夜吵架,其中一方要剪發斷情。

他來不及深想下去,急忙在前方引路。

守二仍舊貼身跟着尹蘿。

梧桐苑中的人都被帶去審問,她也在列。不過她終究來得不久,又是尹飛瀾親手點過來的,撥過來之前就盤查過,因此不必費力就最快放了出來。

書閣和花池的事告一段落,乍看事情有了完美合理的解釋,可食心蟲的事說不通。即便食心蟲受了怨氣吸引召集而來,為何偏偏沖着尹蘿?書閣又是何人改了陣法,正挑在尹蘿前去的時候?

尹飛瀾表面上給了謝、蕭兩家交代,卻根本不敢懈怠。派出暗衛随行尹蘿,正是覺得幕後之人不會簡單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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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蘿慢騰騰地咬了口包子,權衡利弊。

現在去見他,仿佛是被他拿捏了,以後便知道這招有效。

不去見他……好像沒什麽損失吧?

血誓不完整,姬令羽受傷她這邊也不會被反噬。

雖然是想拿他當暫時保镖,但尹飛瀾的“兄妹情加深計劃”進度喜人,她也不必那麽急。

沒有期待,

沒有喜悅。

自他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死水卻化作藤蔓纏繞。

這對碧瞳在夜間暗處多少妖異,白日裏卻顯出幾分純然澄澈。

梧桐苑已重新布了法陣,整個尹家的大陣還需随着天時進行改陣,故而謝驚塵這幾日在尹家宅院,比尹飛瀾還要無處不在。

尹蘿着守二打聽了謝驚塵今日去了哪處,本是方便她在宅子裏行動,這會兒正好避開路徑去東廂。

東廂并不似想象中人仰馬翻。

幾個護衛将姬令羽的四肢行動限制住,醫師就在床邊,對着姬令羽的腦袋孜孜不倦地勸告:“人嘛,就是活一口氣。不要因為二小姐一時半刻沒來看你,你就要死要活,哪個世家的小姐會喜歡這麽麻煩的情郎?就南洲晏家的獨女,出去獵毒蟲,情郎和正夫都是互幫互助、一同陪着小姐越過迷障,你得學着點。咱們小姐又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兒,更何況還有婚約在身,你既然敢跟小姐結下血誓,就該變通些,找死不是什麽都沒有了嗎?”

尹蘿:“……”

尹蘿沒有感到不适,鼻端飄蕩着血腥氣,她挑了個相對遠的位置落座:“你找我有事?”

醫師:“……”

護衛:“……”

二小姐,堪當大任!

面對這等場面,還能如此泰然自若!

我都聽到了什麽。

守二咳了兩聲。

屋內衆人齊齊看過來,場面宛如一堆向日葵猛甩頭。

姬令羽傷在手腕,傷口并不長卻有些深,看樣子剛清理完還沒來得及上藥,臉上仍是那副漠不關心的麻木神色。聽見門口的動靜,他略擡了擡眼,視線就此鎖住尹

蘿。

醫師想到什麽,傾身沾了一點血,在鼻下嗅了嗅,又試探性地舔了一口,恍然大悟:“他應當有九尾一族的血脈,心甘情願供出的鮮血有療傷健體之效。”

哦,原來如此。

誤會人家是變态了。

尹蘿将裝x進行到底:“我知道。”

個屁。

姬令羽掙揣幾下,反被護衛壓制得更嚴實,發覺尹蘿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他目光短暫移開,看向一旁矮桌上的滿碗赤紅:“那是我的血。”

護衛和醫師們都驚了。

多少次給他紮針接骨,都沒聽他吭過一聲,還以為這半妖是個啞巴,合着是只對二小姐說話啊。

尹蘿瞟了眼那碗血就迅速移開,表面鎮定:“然後呢?”

姬令羽露出一點困惑的神色:“……你可以喝。”

醫師有點尴尬。

仔細想想,剛才半妖确實不像是要自殘的樣子,只是他奪了剪刀,又毫不遲疑地在手腕上劃了一道。這麽沒頭沒尾的,想當然他就呼喊護衛進來救人了。

“他與您血誓相連,應當是感覺到您身子不大舒服。”

醫師小聲對尹蘿道,“具體功效多少我還得細細研究,不過應當是有益無害的。”

妖是深情偏執的族群,招惹上了确實麻煩,但也沒有比這類伴侶更忠誠、獻出一切的另一半了。

尹蘿:“?”

什麽狐貍年度迷惑行為大賞?

尹蘿不想露怯,就這麽保持着高貴冷豔臉同他對視。

屋內一時寂靜。

氣氛詭異得誰都沒敢出聲。

随即,他用那只沒傷的手撐着下了床,在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根……鞭子?

尹蘿心裏的預感不妙到了極點。

姬令羽拿着鞭子走近的場面太鬼

畜了。

什麽叫ptsd?

“不用了。”

尹蘿幹脆回絕,“我不喝。”

醫師錯愕地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麽。

尹蘿很想讓他清醒一點:

再有藥效那也是血啊!

這就是了。

守二往前,做出防禦的姿态。

姬令羽停在兩步之遙。

伸手,将鞭子遞了出來。

尹蘿:“……?”

又不是沒其他藥了她幹嘛要喝血!

姬令羽看着沒有暴動自殘傾向,醫師上好藥同護衛們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尹蘿和守二。

姬令羽看着那碗被端走的血,垂下眼,密直的睫毛攏成一片,灑落的陰影遮蔽住眼底。

尹蘿注意到他耳尖顫了顫,尾巴蜷曲着又舒展。

然而她稍稍一動,鞭子末端跟着擺動,姬令羽的手指便搭上了她的膝頭。

尹蘿醍醐灌頂:

他不是受虐狂,而是在跟她交換!

以他自身能對她有用的部分,來換取對她理所應當的親近。

尹蘿理解了這重含義,後背寒毛都要豎起來了,難以言喻的惡寒與震驚。

守二敏捷後撤步,回到尹蘿身後。

尹蘿被迫直面這條熟悉又陌生的鞭子。

——到底是誰,把姬令羽運過來的時候還把這玩意兒帶過來了!

姬令羽微微欠身,将鞭子放到尹蘿手中。松散的長發随着動作飄飄灑灑地滑落,那張過分好看的臉在錯落明暗間靠近,淡色的唇瓣開阖,嗓音低啞地劃過耳畔:

“不打我麽?”

手中的鞭子頓時變得灼手。

她猛地站起身,将鞭子扔到一旁,匆匆向外走去。

守二的表情從始至終都很平靜。

尹蘿簡直要懷疑人生:

為什麽你那麽淡定啊!

尹蘿:“…………”

原來我沒誤會你。

狐貍精你這是真變态啊!

大概是她僵持的沉默給了姬令羽某種錯誤認知,他屈膝蹲在她身前,堪稱馴服地垂落脖頸,卻沒有再說一句話。尹蘿能從他耳朵的狀态看出他此刻的緊繃,或許還有屈辱。

尹蘿沒有這個嗜好,打算将鞭子放到一邊。

尹飛瀾手下的護衛過來禀報,說老爺回來了,正在前廳招待謝公子,讓她梳洗整理好後便去前廳。

素未謀面的爹終于出現了。

尹家很多事确實是尹飛瀾在處理,真正的家主還是尹老爹,所以他一回來,招待客人的性質和場面都得變動一下。

比如這次同謝驚塵的會面,就正式嚴謹得多。

尹蘿知道自己去就是做做場面上的禮儀,大概率不用說什麽話,美美當個花瓶就行。

這不就顯得我很沒見過世面了嗎?

“小姐在看什麽?”

守二問。

尹蘿語無倫次:“你難道沒什麽話說?就剛才、他居然——”

守二無比自然地道:“半妖通常不如妖那般完整強大,為了留住伴侶,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左右權衡,她換了身藕色羅裙。

主打乖乖女形象,

力求多刷尹老爹對女兒的恻隐之心——他都還能記着給尹蘿做件護身法器。

一路走到前廳,從侍從間嚴陣以待的肅穆氛圍就能察覺到尹老爹的威望。尹蘿進去先行禮,聽見上方傳來一聲應答,她才擡頭。

第一眼……确實是尹飛瀾親爹啊。

被打也是留住伴侶的一環嗎?

打完了再……?

尹蘿感覺事情的發展有點偏離想象,姬令羽對于交換的認知和她的設想并不一樣。

一個兩個的怎麽都這麽難搞。

就不能乖乖白給嗎?

來之前守二還讓她千萬要注意行禮。

尹蘿走到謝驚塵面前,沒忘記挂上社交虛假笑容,燦爛得不值錢:“見過謝公子。”

謝驚塵今日倒沒露出什麽嫌棄或回避的神色,只是注視她的時間稍長,有禮有節地矜持道:“尹二小姐客氣了。”

她的位置在尹飛瀾下首。

落座時尹飛瀾用餘光瞟她,示意她喝茶。她端起來嘗了一口,是蜜水,悄然朝尹飛瀾眨了下眼。

這兩人長得起碼有五成像。

尹老爹眼睛更狹長些,透出不怒自威的精光,而尹飛瀾的雙眼則柔和許多,大約更肖母親。

“我已聽你兄長說了近日的事。”

尹老爹整張臉上大寫的“威嚴”

二字,說出來的話卻還算可親,“柒柒,你受苦了。”

視線收回又撞上謝驚塵,尹蘿立即收斂神色。

換了身衣服,這人也能聞到妖氣?

他是狗麽?!

不知是否錯覺,尹老爹喊出她小名時,謝驚塵好似投來一瞥。

尹蘿調整了下語言庫,臨時上崗女兒角色:

“有兄長庇佑,女兒有驚無險。勞父親挂心了。”

尹浔點了點頭,道:“這是謝家大公子。”

哪怕兩人早幾天見過了,也得做好場面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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