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六十五章

尹飛瀾認為謝驚塵簡直是莫名其妙,千裏迢迢跑過來甩臉色給誰看的,一時間都沒去注意話中稱呼的分別,不善道:“我自然知曉。”

尹飛瀾懵了一瞬,随即發現謝驚塵的狀态不大對。

謝家家風之嚴,在其餘世家或多或少受到修道心學的影響時,仍不同流俗。謝驚塵縱然在外游歷數年,一舉一動深入骨髓刻着謝家烙印,不磷不缁、恪守禮節。

在外必是姿容肅正,舉止端方。

此刻謝驚塵衣着并無不妥,神色卻失了往日自持的驕矜,隐現焦灼。

果真是有嚴重的大事?

謝濯這時候來做什麽?

尹飛瀾百思莫解。

轉念一想,謝濯這個當口登門,許是有什麽要事。

尹蘿轉道去荊昆時,傳了信回家中,大致說明了情況。尹飛瀾知曉謝濯同行,可能正是為了那移魂之術?

“請他進來。”

尹飛瀾整襟危坐,端起社交面具,不失禮貌地微笑道:“有失遠迎,不知謝公子為何事前來?”

此話一出,尹飛瀾便覺周遭空氣驟沉。

謝驚塵方才只是浮躁不安,這會兒陡然歸于孤傲之勢,凜冽若冰封千裏。

謝驚塵冷冷擡眼,語氣壓抑而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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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蘿失蹤了,尹公子可知曉?”

侍從應聲離去。

尹飛瀾回神:該将謝濯請去前廳的。

這念頭剛生出。

急促的步伐聲漸近,謝驚塵已如風而至。

“……”

尹飛瀾擡眼:“你既召靈探問,想必數量不小。”

尹飛瀾:“?”

一聲變态就在嘴邊。

謝驚塵目光清明:“蕭家二公子身負陰陽眼,多年修習,可召魂靈探問。”

尹飛瀾咽下嘴邊的話,反應過來:

“你是想請蕭負雪召集萬千魂靈,探問尹蘿生死?”

謝驚塵于是情緒更壞,每個字眼都似淬着寒冰:“你知曉,卻不作為?”

“我作不作為,毋需謝公子操心。”

尹飛瀾臉上一絲笑意也無,本來妹妹無故失蹤便坐立難安,面對往日就不對付的謝驚塵更是耐心寥寥,措辭客氣然而态度已現火爆,“家中諸事繁雜,謝公子如有要事,不妨直言。”

“……”

謝驚塵閉了閉眼,平複心緒。

招魂這件事非常人能做到,多為邪術,縱然衆生道感悟天地,也無法大規模地召集。

天生陰陽眼的蕭負雪就不同了。

“魂靈聚集非同小可。”

尹飛瀾振奮一瞬,緊接着冷靜下來,“事态稍有變化,恐怕會演變成惡魂反撲。”

謝驚塵道:“我來鎮靈。”

以他親眼所見,尹家家主對尹蘿的态度并不重視。

這幾日,裴懷慎曾經所言尹蘿“可憐”的話時常在耳邊徘徊。每每閉眼,便是她離去前同自己說過的話、神态舉措……原以為護身法器在身,又在藥廬之中,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該讓她離開的。

她明明才遭遇過兇險,不該讓她有片刻遠離視線的可能。

“煩請尹公子将尹蘿房中近身之物借我一用。”

他施然行禮,舉止從容,氣度雅致,神情卻冷淡漠然如初,字字清晰:

“此次将她平安找回,我便登門求親。”

尹飛瀾:“???”

什麽?

尹飛瀾後知後覺,方才謝驚塵對尹蘿一直都是直呼其名,對着他卻是客客氣氣的稱呼。

尹飛瀾兩度張嘴,都不知該說什麽好——謝濯看上去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謝驚塵不為所動:“我來。”

尹飛瀾意識到謝驚塵的态度堅決,以他的實力确實能做到也非他不可,只是不免損傷靈力。

尹飛瀾走到謝驚塵身前,長長一揖:

“謝公子大義援助尹家與舍妹,在下銘感五內,莫不敢忘。”

這般鄭重的道謝。

也是。

誰家非親非故,上趕着冒風險只為一問生死?這沒點東西說出去天下人都不會信。

“你——”

尹飛瀾的表情由空白過渡到複雜,遲疑着道,“謝公子,你應該記得,你是退過我們家婚事的吧?”

謝驚塵道:“我知。”

謝驚塵不知想到了什麽,神情緩和些許:“分內之事,不必如此。”

尹飛瀾以為自己聽錯了:“……分內?”

謝驚塵颔首,輕描淡寫炸出平地驚雷:“我欲求娶令妹。”

尹飛瀾表情凝固:“?”

謝驚塵猶在繼續:

此事,我們真的不傳信回家中嗎?”

他在頂着別人家的婚約求娶!他瘋了!

大概是尹飛瀾的表情太明顯了。

謝驚塵委婉地補充道:

“令妹同我,并非全無交集。”

尹飛瀾緩緩落座:

“我願以靈脈為禮,身家為聘,以全往日之失、今朝情誼。”

尹飛瀾瞠目結舌。

他到底閉關了多久?

謝濯同自家妹妹那麽不對付,轉眼間竟主動上門求親……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某些多條船并行的不妙記憶在緊繃焦灼的腦海中頑強蘇醒,尹飛瀾開口的聲音都顯得艱難了:

但是。

我妹妹喜歡的人,應該不止你一個。

為義或利付出如此代價相幫,與單單為情,便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況了。

……

謝瀛眉心緊鎖:“

“我妹妹同蕭家大公子已有婚約,世人皆知。”

謝驚塵念及尹家對尹蘿的态度,改換了說辭:

“我心悅令妹,自然要等候她的意願。”

尹飛瀾:“……”

這是謝濯嗎?

尹蘿被生物鐘成功制服,在樹下惬意地睡了一覺。

他們剛從藥廬辭別。

兄長不僅與沈歸鶴打了一場,更險些封陣圍困藥廬,幾乎全然不顧千鶴宗與計如微的顏面交情。

謝瀛反駁不了,說不好是為了什麽生氣,憤憤然道:

“為一女子至此,兄長難不成要效仿郗堂兄麽?”

“慎言。”

謝蘊踢踢腳下石子:

“事情到了一定地步,家中自會知曉的。”

謝瀛不可思議地望着她:“你我便什麽都不做麽?”

謝蘊停下步子,直視道:

“當年兄長離家可不是偷偷走的,誰能攔得住兄長?”

謝蘊蹙眉道,“兄長連護身法器都感應不到,他不趕快些,嫂嫂真出了事——”

後邊的話,謝蘊不忍說了。

“真出了事。”

謝瀛被帶入這般情境,喃喃道,“兄長不會罷休的。”

-

彼時兄長還沒有如今修為,佼佼天資,傲骨不折,硬是逼的父親與族老不得不退讓。

謝瀛啞然。

謝蘊再問:

“你又何曾見過兄長這般?”

“……”

尹蘿多吃了點。

一位婢女小聲安撫。

尹蘿看了看她,藏住了驚訝,道:“我想見他了。”

語氣如常。

話卻模棱兩可。

“娘子不妨先喝藥用膳,婢子們會陪着娘子的。”

醒來。

手中抓着一片葉子。

“裴懷慎呢?”

她随口問,手裏撫着葉面上的折痕,“都幾日了,還不來見我。”

婢女們收拾着東西,這回的沉默不是礙于禮儀和謹慎,而是不知該怎麽說。

嚯。

你們昨天還不是這麽說的,而且都不在意她直接喊裴懷慎的名字了。

尹蘿面不改色地颔首。

不管怎麽樣,藥還是要喝的。

晚餐特別合胃口。

下午公子出現,那番舉動衆人皆看在眼裏,之後不發一語離去。

若有似無的親近疏遠最難揣測。

困縛着的傀儡和真正的“娘子”,自然是有區別的。

仔細想想,這位娘子對公子一貫随意,從未畏懼。

“娘子莫急。”

“婢子不知。”

李醫師道:“藥還是要按時定量吃。”

“……好的。”

她的思維太根深蒂固,認為整個澧苑沒有一絲縫隙。

可尹家派給她的鄭醫師便很厲害了,又是長久照料這具身體,都能說出她有口氣沒松,可能會把不出積郁成疾嗎?

自然,這位李醫師能被裴懷慎派來,沒有策反的可能,約莫是像從前鄭醫師對姬令羽一樣,對她也有些恻隐之心吧。

李醫師按例來把脈,時間稍長:

“娘子該寬慰己身,疏闊胸懷。積郁成疾可不是開玩笑的。”

今天怎麽又提起這一茬?

她飯都多吃了,吃好睡好的。

電光火石間,尹蘿福至心靈地湊上前去:“醫師,這個積郁成疾,還有治愈的可能麽?”

橫豎下午睡過了,尹蘿夜間沒再特意小心着動靜。

婢女們詢問她是否有需要。

“沒事。”

尹蘿特意停了一陣,欲言又止地道,“公子歇下了麽?”

外面答得很快:

李醫師漠不關心地道:“你不去想,或許能好很多。”

蘿平常壓根就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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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醫師,我曉得了。”

裴懷慎打量着她:

尹蘿的腳立即收回。

婢女們回了話,進屋的只有裴懷慎一人。

他在夜色中看了眼尹蘿,半弧皎月清光落在她發間,她側首往來,冷光便躍入她眼中。

尹蘿不說話。

裴懷慎也未開口。

尹蘿磨磨蹭蹭地到桌邊坐下。

“娘子,可是起身了?”

“無礙。”

尹蘿在暗夜裏靜坐,“你們都去歇息吧,我這會兒不想被打攪。”

過了一陣。

他輕車熟路地坐下倒茶,眼皮耷拉着。

怎麽總是一副困倦的樣子。

“不說話?”

裴懷慎開口,像是有段時間沒怎麽開口,帶出一點點啞。

尹蘿露出困惑的表情。

婢女低聲道:“是。”

尹蘿思考要不要拗個角度什麽的,但裴懷慎那狗性格,過猶不及,還是循序漸進的好。

尹蘿一邊腦內溫習背過的種種一邊掐着時間,感覺差不多了,要滾回床上躺着。

“怎麽不點燈?”

裴懷慎的聲音出現在門外。

“你……好像總是更燙一點。”

裴懷慎閑閑道:“是你手太涼。”

尹蘿似是不經意地道:

“謝驚塵的手就沒有你這麽燙。”

“……”

“你找我,不該說些什麽?”

尹蘿輕聲道:“我只能找你。”

杯底與桌面磕出短促聲響。

裴懷慎道:“明日随我去涉義。”

“好。”

裴懷慎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半晌,輕飄飄地笑了聲。!

()

尹蘿未曾遲疑,去拾茶杯,同裴懷慎的手碰在一處。

裴懷慎眼睫微斂,收回手:“并不清閑。”

尹蘿頓了頓,“嗯”了一聲。

重歸寂靜。

尹蘿若有所思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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