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九十五章

守二有些猶疑。

以休養的名頭将計如微請來景致怡人的綏游,是一種不必放在明面上的賠罪與臺階。

尹蘿了然:“綏游冷暖皆宜,計先生在此處一定能盡快好起來。”

計如微意味不明地一哂:“你便打算這麽同我交談?”

尹蘿還以為他就是單純地打聲招呼——放在計如微身上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藥廬初見,他連一個字都欠奉。

一牆之隔,數尺之遙。

枝葉簌簌搖蕩目光,霁色衣衫的公子自馬車內由下而上地“看”來,慣常處于居高臨下的地位,難得有如此仰望的姿态。周身都籠罩在一片溫融暖光中,些許衰憊的病氣都成了富貴閑人的矜持悠然,循聲而望,生出易親近的錯覺來。

陌上人如玉。

只要不張嘴,計如微這外貌委實很有欺騙性。

計如微聽見她的稱呼,大約是确定了人,掀簾的手微微搭下,只餘半截垂落的手指和影影綽綽的下半張臉:

“計先生要進來坐坐嗎?”

尹蘿确認道。

計如微靜了幾息:“不然呢?”

馬車內壁響起一聲短促磕碰,似是沒多少耐性了。

尹蘿向守二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找人開門。

“尹二小姐說,要随便來個什麽?”

“來得早不如來的巧。”

尹蘿四兩撥千斤地輕巧帶過,“沒成想碰見了計先生。”

計如微的聲音透過垂落的車簾漸次沉悶遙遠:“不是巧,謝家邀我來綏游休養,順道路過。”

謝濯行為肆意,沒有證據便對尚在病中的計如微出手,謝家既然得知,不會坐視不理。

“學藝不精,不敢稱師。”

計如微颔首:“也是。”

“……”

計如微的每一步走得并不快,在藥廬他也适應了段日子,才在人前表現無異。

尹蘿看不見靈力細微的流動,猜測他大約是每一步都用靈力做了試探。

‘去吧。’

尹蘿對她做着口型,搖頭示意沒事。

和計如微“鬥智鬥勇”那麽久,自然不能說這人是個好性子,可正因他自恃身份,平等地瞧不起大多數人,連與人過多打交道都嫌煩,不屑于做那等偷雞摸狗的事。

正門處有護衛把守,計如微沒讓人攙扶,動作緩慢而穩妥地下了車,聽見阻攔的動靜,他側了下臉,卻沒開口。

倨傲不言自明。

不願讓人幫忙,連拐杖也不用。

面上還是閑庭信步的樣子。

尹蘿內心的滋味

難以言喻,改道就近在一處亭子落座。

計如微不動聲色地道:“此處應當不是正廳。”

尹蘿暗自嘆息。

本來脾氣就怪,如今傷了眼一直未好,怕是要更甚了。

尹蘿适時道:“計先生算我半個師父,怎可無禮?”

計如微:“半個?”

尹蘿略表謙虛:

她提醒道。

不是一條時間線,可能回去後再刷任務都不能得知。

憋死俺啦!

計如微拿出一方烏木盒子。

尹蘿:“嗯?”

給我的?

“我累了。”

尹蘿徑直坐下,“才爬過樹,我一步也走不動了。”

計如微并不言語,終究是踏進了亭子。

“你喜歡爬樹?”

他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到底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丢的。”

計如微說着,偏頭掩唇咳了兩聲,“……又承你一聲師父。原本約定的護身法器我暫且做不了,這是我早年所做的‘竹音’,權當你的新婚之禮了。”

尹蘿還沒碰到盒子,見他咳得隐忍,臉上殘餘的血色盡失:

怎麽像是病更重了?

“先生不妨喝口熱茶。”

尹蘿一怔:“還好。”

除了最開始的游戲階段她出于新奇時常上蹿下跳,後面都是有必要才爬個樹……說不上喜歡吧。

計如微輕點頭。

茶水點心端了上來,莫名沉寂。

尹蘿感覺計如微有點走神的樣子,想起那位可能存在的摯愛,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苦于沒有立場,三緘其口地憋着。

計如微面不改色地道,“想來你沒有多少用到‘竹音’的機會。”

陣法這事尹蘿知道,敢堂而皇之放計如微進來而不擔心移魂之術等,便是因此。

竹音嘛,計如微最常随身帶着的法器,一節竹子般的玲珑外表,通身潤澤,用起來無形青竹葉随着濺落光暈揮灑環繞,仙氣飄飄的。

若被擊中,便會發出竹林搖曳的聲響。

尹蘿第一次見竹音就心癢癢,找不到材料合成,便拿着錢財去央計如微再做一個類似的。

茶除了品類、新陳,在這裏還區分普通的好茶與靈茶。

宅院裏兩種都有,謝驚塵練琴時心無旁骛,譜曲翻閱時則會品茶。

尹蘿大多時候都是覺得清苦,偶有細微回甜,并不很愛。

謝驚塵便讓她喝靈茶,這東西對她起不來作用,兜來轉去還是換成蜜水,靈茶卻也留在她屋子裏了。

招待計如微這種挑剔鬼本該用一等一的好茶,但尹蘿下意識認為去謝驚塵那邊扒拉這些不大好,再者靈茶還能充當療傷愈氣的作用,口感亦無不好。

計如微直接把她關在門外了。

尹蘿拿禮物堆了許久的好感,心想這次總該成了吧,結果連人帶錢一起被扔

了出來。

正好撞見沈歸鶴過來。

聽完前因後果,他摻着些微恍然地沉吟道:“原來你那時候是喜歡‘竹音’,我以為……()”

計如微慢條斯理品了一口:“……”

眉心蹙起,将茶杯無聲地放了回去。

好了知道你在嫌棄了。

尹蘿決定當沒看到。

“這宅院設了三重陣法。”

尹蘿表演了一番受寵若驚地感謝,将竹音收下了——計如微怪就怪在這裏,不收他東西會比和他吵架更生氣。

尹蘿當時被這種語氣迷惑住了,又沒覺出不妥,他和沈歸鶴本就是好友,照實說了。

“噢。”

計如微稍稍拖長了調子,尾音輕巧地上揚了一點,堪稱和顏悅色地對她笑了,“這東西我很喜歡。”

成了!

尹蘿剛要振奮。

什麽?[(()”

沈歸鶴笑了一下:“沒什麽。”

他道:“你試試,不以錢財,而以別物去請呢?”

尹蘿愁眉苦臉的:“能送的都送了,再好的奇珍異寶我也沒有了。”

沈歸鶴當時沒說話。

“但是——”

計如微話鋒一轉,臉上的笑随之消失,“不行。”

……

寶貝成那樣,弄個複制品都不幹,如今說送就送了。

好好好,就針對她的游戲角色是吧。

過了幾天,拿了件蘊着流水的烏石給她,讓她趁着新奇去同計如微換。

計如微第一眼确實神色緩和,還問她這東西是哪裏來的。

尹蘿說是沈歸鶴給的。

“他給你的?”

計如微的口吻簡直稱得上是随和了,“那你怎麽能拿來送給我。”

“像探險。”

計如微朝這邊偏了下,鼻間逸出低微的一聲疑問:“嗯?”

“養傷的時候,什麽都會變成新東西,就像探險。”

“……”

計如微唇角彎了一點,“正好解悶,是麽。”

扣上盒子的動作引得腕間飾品輕撞。

計如微耳尖一動:“你手上戴着什麽?”

尹蘿不明就裏:“手镯和珠串。”

計如微問道:“什麽樣式?”

尹蘿:“怎麽了嗎?”

尹蘿:“……”

這話怎麽有點耳熟。

守在不遠處的守二忽然朝這邊走了幾步,身後那人已飒沓流星地走了過來。

謝驚塵今日一身玄衣暗金,清貴雅正的氣質少了幾分,平添冷冽。

他一來便見到這其樂融融的畫面,藥廬那幕無聲的默契恍若再次重演。

計如微淡淡道:

“聲音有些特別。”

尹蘿不禁轉了下腕上的镯子,沒聽出什麽區別。

計如微道:“看不見更能聽得清楚些。”

尹蘿動作停住,道:

計如微離去,轉身便對上謝驚塵。

不過兩句話,氣氛便劍拔弩張。

尹蘿以為謝驚塵和蕭負雪是不能放在一個空間裏的,然而看見這兩人的氣場之不對付,不必動手就能瞧出來的排斥。

……關系這麽差了嗎?

藥廬團建他們還在那兒談琴說茶,俨然是在場最亮閃閃的兩位貴公子。

可能這就叫,王不見王?

謝驚塵視線漸次掃過他們二人。

後方的守二頗為緊張,有種沒放好風的提心吊膽——可計先生和小姐明明還沒做什麽呢!

修士不會感覺不

()到他人直白的目光。

計如微轉了轉熱度消退的茶杯,手上習慣性地想要把玩靈活技巧的器具。

“茶已涼了。”

計如微對尹蘿道,“此處風光難賞,我便不再留了。”

尹蘿:“……”

你是不是在搞內涵。

什麽叫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尹蘿算是狠狠懂了。

尹蘿側首看見謝驚塵,展顏開懷道:“你回來啦。()”

……()_[(()”

謝驚塵“嗯”了一聲,走到她身邊,再度落回計如微身上的眼神不複暗色,冷淡客氣地禮過。

計如微語氣莫測:“當不起謝大公子的這一禮。”

謝驚塵道:“梧桐苑也留不住計先生這尊大佛。”

謝驚塵低聲問,聲息融到了一處。

尹蘿道:“不算煩悶。”

謝驚塵抱着她往院落走,額間觸感似吻又似無意間的觸碰。

尹蘿擡頭,從謝驚塵的表情無法窺見答案。

謝驚塵将她亂動的腦袋扣回肩頭,道:“母親明日想見你。”!

“你在藥廬失蹤。”

謝驚塵神色肅然,幾許不贊同,“我不在,不該同計如微如此近地接觸。”

尹蘿預感這話題難扯,索性背過去,雙臂一張,結結實實埋進謝驚塵的腰腹間,将他抱了個滿懷。

“謝驚塵。”

聲音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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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尹蘿依偎着他蹭了蹭,朝夕相處了一段日子已經摸到謝驚塵的脈絡,額頭抵住他,緊緊抓住手中的衣物,小聲地道:“你怎麽才回來。”

謝驚塵靜默片時,俯身将她抱了起來。

饒是做好心理準備,驟然騰空的感覺令尹蘿心間一跳,緊接着便順理成章地摟住了被送到眼前的肩頸。

“在家中待着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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