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愛而不得

第31章 他愛而不得

老師來了。

三人全部被拎去了辦公室。

江春仁陰着一張臉,他坐在椅子上轉了半圈,視線從邱寶珠看到一臉慘色的蕭游,最後到衛樹臉上,他動手一指,“你真是太讓失望了你!”

衛樹是成績最好的學生,還是風紀委員會的監督員,結果這個監督員啊,碰見了惡性事件的方式不是上報老師,而是敲人家一棍子。

“三千字檢讨,明天下午交上來。”

江春仁又朝蕭游看過去,“腦袋沒事吧?”

蕭游沒說話,身上的水還在滴滴答答地流。

在蕭游搖頭否認後,江春仁:“六千字檢讨。”

最後,江春仁才去看邱寶珠,邱寶珠也知道輪到自己了,搶着開口,“我不寫檢讨,蕭游先用水管沖我的。”

“誰讓你寫檢讨了?”江春仁看着少年如臨大敵的表情,心底感到好笑。

“衛樹你跟蕭游先回教室,我有話要單獨問邱寶珠。”江春仁說完後,便不再做聲。

兩人離開後,辦公室裏安靜着。

江春仁氣惱地指着地上,“你看你倆給我這地上弄的。”

“我給您舔了?”邱寶珠耷拉着腦袋,一本正經。

“……”

“你跟蕭游怎麽回事?平白無故怎麽把他招惹上了?”

“受害者有罪論嗎?”

“邱寶珠。”

邱寶珠擰着衣擺上的水,“他愛而不得。”

“你們搞早戀?!”江春仁頭上為數不多的那幾根頭發顫顫悠悠地豎了起來。

“不是,他想跟我做朋友,友愛也是愛。”

“你不想,然後他就欺負你?”

“……差不多。”

“這小子心理有問題啊。”

江春仁問清楚緣由後,也不好讓邱寶珠一直濕淋淋地站在辦公室,他讓邱寶珠趕緊去更衣室把濕衣服換了,免得感冒。

“你會聯系家長嗎?”邱寶珠忍不住問。

“那肯定是要聯系的,太惡劣了!”

“能不能只聯系衛樹和蕭游的,不要聯系我的家長。”邱寶珠不知道何英潔知道後的反應時怎樣。

他只敢擔保自己了,他不敢擔保任何人。

“誰說要聯系你的呢?趕緊換衣服去吧。”江春仁拽着邱寶珠,把他推出了辦公室,“記得喝點熱水,把身上的涼氣沖一沖,這段時間正變天,你要是在學校生重病,你媽可能真會來學校……”

少年理着被扯歪的校服領子,咕哝道:"這是高中,又不是托管班。"

江春仁回了辦公室,邱寶珠掉頭往教室的方向走,他剛走到樓道,衛樹就從旁邊閃了出來。

邱寶珠眼睛一亮,跳過去,“剛剛好爽!”

他渾身濕透了,頭發也還是濕的,時不時就落一滴水在臉上,整張臉都被水浸得白得發透發亮,像顆剛剛從水裏撈出來沒多時的珍珠。

衛樹“嗯”了一聲,算不上熱情回應,但在邱寶珠沒注意到的地方,男生應他的這一聲,喉結上下滾動得很是費力,仿佛遇到了什麽阻礙。

邱寶珠給衛樹的答謝是一個紅包,他左思右想,吃的對衛樹來說并不緊要,對方現階段最需要的應該是錢。

“你不告訴母親嗎?”邱翡的眉頭一直蹙着,他好幾次去看蕭游在教室裏的位置,後者沒回過教室,估計從辦公室裏離開就回家去了。

“不想說。”邱寶珠往嘴裏喂了一片果幹。

“你要是跟她說了,她肯定會去蕭家幫你要個說法。”

“也不一定。”邱寶珠把果幹給邱翡遞過去一片。

“你少吃點甜的。”邱翡随見随說,“幸好當時衛樹在。”

聽到衛樹的名字,邱寶咀嚼的動作慢了點,“所以我給他包了個紅包。”

“不過他就是幫了我點小忙,我主要還是靠自己。”邱寶珠接着說。

邱翡面無表情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

天氣在國慶前就轉涼,學校裏幾棵水杉樹掉落下來的密密麻麻的樹葉子像一場沒完沒了的黃金雨。

學校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開家長會,倡議家長和校方共同關注學生的心理問題。

上一世的這時候,何英潔和邱金言正在外面躲債主,自然不可能出面參加邱寶珠和邱翡的家長會。

這次卻來了。

邱寶珠趴在窗臺上朝下看見自家的車慢慢駛入學校,想是家裏生意應該沒有出什麽問題。

“你不下去?”邱翡在位置上正襟危坐,看見邱寶珠一副沒打算動彈的樣子,有些驚訝。

往年的家長會,邱寶珠哪會這個時候還在教室呆着,早早地就下樓去等着何英潔邱金言來了。

“廣播還沒通知讓我們下樓。”邱寶珠看了眼無聲無息的廣播,理由給得十分充分,令邱翡無法反駁。

他們班的位置能窺見停車場的一角,邱家的車正好停在了那一角。

車門被司機打開後,先下車的是何英潔,她一襲白色長裙,腰間系一條淺棕色腰帶,裙子布料像是絲之類的,她一舉一動,長裙都會像浪一樣漾動。

她的長發就那樣柔順地搭披,露出頸項上一條滿鑽項鏈,她裝扮得溫柔,一颦一笑更是,氣勢卻壓了後出現的邱金言一大截。

夫妻倆被校方的接待處迎走,邱寶珠收回目光,視線自然而然地垂直看下去。

還不停有家長往學校裏進。

一個穿着綠色碎花毛線衫的女人進入邱寶珠的視野,她有着一頭淺棕色的大波浪頭發,發質好得在太陽底下泛着光。

對方雖然穿着樸素,卻化着異常濃豔的妝容,但就算是大紅大紫的妝容,也沒有完全擋住優越的五官。她眼睛帶笑,眼裂很長,一笑,眼尾上揚得很是妖冶動人。

邱寶珠看了她格外久,一方面是因為對方漂亮得滿身攻擊性,另一方面,他覺得衛樹和對方長得有幾分相似。

尤其是眼睛,邱寶珠沒有在除了衛樹以外的人臉上見過這樣的眼型。

邱寶珠不知道這是不是衛樹的母親,他上一世都沒有見過對方。

但如果得以見到的話,衛樹的母親好像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不過到底是不是,和他又沒有關系。

心裏一直默念着“和我沒關系”的邱寶珠,身子未動,他仍是趴在窗臺上,看見那女人搖晃着身體在學校裏逛了起來,她并沒有閑逛,會忽的上前和路過的學生打招呼,也會小心地走到那些從豪車上下來的人之間悄無聲息地加入他們。

這多半是李彩娉,不可能是別人。

“邱寶珠,該走了。”邱翡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邱寶珠從窗臺上下來,從書桌裏抓出一包零食,跟上邱翡。

但邱翡腳步忽然頓住,邱寶珠下意識跟着他一起回頭。

“衛樹,你不走嗎?”邱翡問道。

衛樹聽見自己的名字,擡起眼來,看的卻不是邱翡,而是邱寶珠,“我再做一套試卷。”

邱翡看着他面前幹幹淨淨的桌子,“?”

俄頃,衛樹彎腰從書包裏拿出一張試卷。

邱寶珠朝他豎起大拇指。

下樓時,樓道底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學生仿佛紛紛在避讓似的。

邱寶珠好奇地往扶手上一趴,只看見底下人影晃動,發生了什麽卻完全看不見。

很快,腳步聲臨近了。

李彩娉出現在了轉角,她氣喘籲籲,擡手一指,不知道指的是誰,“不是都說濟才財大氣粗,電梯都舍不得裝一個?!”

邱翡慢慢挪到邱寶珠面前,把他擋住。

邱寶珠蹲下來看。

“怎麽沒電梯?電梯在另一頭,你自己走錯了道,怎麽還亂發脾氣?”說話的學生一聽見有外來的人抨擊自己的學校立馬就忍不住發聲了,平時自己罵一罵倒還勉強,無關人員吱一聲都只覺忍無可忍。

“衛樹教室在哪個班?!”李彩娉并不在乎被小輩指着說,一撥頭發,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

邱寶珠滿心自得,果然是李彩娉。

“衛樹?你找衛樹做什麽?”

女人把“我來無理取鬧來了”幾個大字全寫臉上,衛樹是年級第一,他們怕她是哪個嫉妒心爆棚的學生家長來找衛樹麻煩的。

“我是他媽,你說我找他幹什麽?”

“你是他媽你怎麽不知道他哪個班?我媽都知道。”

這明顯是來找麻煩的了,一時間,樓道裏的所有人都同仇敵忾,還有人竟直接走到了李彩娉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李彩娉見狀,冷笑了一聲。

她往上走了兩步臺階,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擡手“啪啪”兩下甩在攔路男生的臉上,“小癟犢子,你們學校就是這麽教你們對待長輩的?”

男生臉上疼得火辣辣的,臉皮也迅速泛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家長沒有得到允許,是不能進入教學樓的,”邱翡身後,一道低卻不弱的聲音響起,“您要找衛樹,大可以打電話讓他下樓,而不是在教學樓橫沖直撞。”

李彩娉眼睛一瞪,直接跨步朝說話的少年走上去。

邱翡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你敢動手,除非你的手不想要了。”

李彩娉又不是不知道濟才有錢有勢的學生多,她剛剛都是挑窮學生打的,面前站着的這一個,蹲着的這一個,一看就有錢。

“呵呵,”李彩娉笑了兩聲,“那你能不能告訴我,衛樹在哪個班啊?”

邱寶珠剛想說不知道,邱翡卻在他前面開口了,“上樓左轉第九個教室。”

“謝謝你喲,小同學。”李彩娉揮揮手。

樓道裏重新恢複如常,那被李彩娉打了兩耳光的男生擦着眼淚跑來跟邱寶珠說了聲謝謝。

邱寶珠呆呆地蹲在地上,過了半晌,邱翡喊他走的時候,他才擡頭,“你為什麽要告訴她衛樹在哪個班?”

“為什麽不能告訴?”邱翡表情疑惑,“就算我不說,她挨着挨着找,也能找得到,這跟我告訴與不告訴的關系不大。”

“她看起來像是去找衛樹麻煩的。”如果衛樹上一世沒有故意抹黑李彩娉的話,李彩娉這麽大張旗鼓的要找衛樹,準沒好事。

“那跟我們沒關系。”

“衛樹不是在給我們家工作嗎?”

“但這是他的家事。”

“但是,”邱寶珠站起來,他重生後幾乎沒跟邱翡産生過矛盾,他很珍惜邱翡,所以在此刻急紅了眼睛,“但是,你可以不說。”

“你覺得我害了衛樹?”

“跟衛樹沒關系。”邱寶珠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邱翡,這就是邱翡一直以來的行事方式。

邱翡也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多費口舌,“我先去大禮堂了。”

他往下走了幾步,身後靜悄悄的。

換成平時,邱寶珠立刻就會跟上來。

今天卻沒有,邱翡往後瞥了一眼,看見邱寶珠剛剛蹲着的位置已經沒有人了。

李彩娉的膠鞋在走廊上敲得噼噼啪啪響,衆教室裏已經空了,沒什麽人特意關注她。

一個,兩個,三個……七個!

數到第七個教室,李彩娉腳步猛然停下,她臉上浮現出誇張的笑容,一推開門,“衛樹,救命!”

邱寶珠蹲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雙手扒着窗臺,小心地觀察教室裏面。

“給我點錢吧,”李彩娉挎着包一屁股坐在衛樹前桌的位置上,“我今天手氣特別好,我感覺我肯定能贏不少。”

她雙手抱在胸前,眼睛亮晶晶地憧憬着,“等我贏了,我就給你換一輛新的自行車怎麽樣?”

衛樹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聽着,“然後呢?”

“然後我們換新家,住大房子,開豪車……”

“你現在身上有多少錢?”衛樹伸手勾到筆在手裏,緩緩地轉着。

李彩娉以為有希望了,老老實實地交待,“你得給我錢讓我去把欠的錢還了我才能去贏嘛,不然他們都不讓我上桌了。”

“你又欠了多少?”

李彩娉比了一個1。

“十萬多。”

“多少?”

“十八萬……”

“我沒有這麽多錢。”衛樹把筆丢回到桌子上,語氣冷淡。

邱寶珠也聽見了十八萬這個數字,他記得前不久,何英潔才幫李彩娉清了一筆債務,怎麽又欠上了?

他還沒見過這個時期與李彩娉相處時的場景,他感到新奇,多一點的,是來自于心髒的不适感。

讓少年感到更為不适的場景接踵而至。

李彩娉聽到衛樹不肯給自己錢,臉色一變,她把包摔在地上,人也跟着倒在地上。

“給我錢給我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不給我錢我就不起來!”

“衛樹你快點給我錢,我要錢!!錢錢錢錢錢!!!”她在地上打滾,雙手雙腳亂揮亂踢。

邱寶珠張大了嘴。

草……

衛樹反身拉開了書包拉鏈。

李彩娉以為錢要到手了,停止了撒潑,清了清嗓子,打算坐起來接錢。

結果衛樹從書包裏拿出來的是一把折疊刀。

男生微微彎腰,手肘抵着膝蓋,刀尖直接抵上了李彩娉的咽喉。

他指腹按在刀身上,只要往前推一厘米,李彩娉的脖頸就會頃刻間鮮血如注。

“衛……衛樹……”李彩娉顫聲道,一動也不敢動。

衛樹目光垂落在李彩娉的臉上,冷得足以凍住她的全身,更多的還不是冷,而是一種死氣沉沉的陰郁感,讓李彩娉覺得,衛樹不一定會殺她,但極有可能會虐殺她。

男生一下收了刀,他從書包裏數了十幾張紙幣,直接丢在李彩娉的臉上,“玩去吧。”

李彩娉劫後餘生般的大松一口氣,滿地撿錢,摟着錢拎着包喜笑顏開地從教室裏跑走了。

走廊裏響起李彩娉銀鈴般的笑聲,一連串的,直到到了樓道才徹底消失。

邱寶珠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什麽人啊。

廣播裏傳出第三聲催促所有學生到大禮堂的通知。

邱寶珠拍拍手掌上的灰塵,同時還在心底嘆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衛樹家裏有本難念的癫經,也難怪後來衛樹那樣不正常,要麽遺傳,要麽是被李彩娉影響到了。

邱寶珠覺得自己對衛樹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邱寶珠。”

衛樹的聲音讓邱寶珠一下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在這裏曬曬太陽。”

“剛剛你……”

邱寶珠後退兩步,“家醜不可外揚,你不會滅口吧,你下個月工資可在我的手裏。”

“滅口?”衛樹手裏拿着接水的水杯,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往旁邊牽了一下,“我如何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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