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張素琴家的樓梯顧綿已經走過很多次了,次數多到她閉着眼睛都能指出哪一階梯的地磚花了、哪一片的牆角有印記。

她走了那麽多次, 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麽艱難。就好像腳上被綁了重重的鐵球, 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費莫大的力氣。

牧槿的房間門是關着的, 顧綿站在門外, 手幾次擡起來又放下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她深呼吸幾口氣,終于鼓起勇氣敲響了面前的門。

“門沒鎖。”房間裏傳來牧槿冷清的聲音。

顧綿半開房門, 先探了個腦袋進去:“小槿,是我。”

牧槿正在看書, 聞言擡頭看了顧綿一眼, 很快又把視線移到書本上去了:“哦。”

顧綿拿不準她的“哦”是什麽意思,進也不是, 退也不是。她思索了半天,最後思索出一句廢話來:“你在看書呀?”

牧槿這次連頭都不擡了:“嗯。”

房間又陷入了安靜,顧綿站在門口, 想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外面有涼風吹進來,她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可以進房間, 便推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進去之後她還是不說話, 就傻站在哪裏。

最後還是牧槿看不下去,合上書主動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我……我……我是來向你道歉的。”這句話一出口, 後面的話說起來就順暢多了,“今天的事情是我錯了,我不該一時沖動打梁豪,也不該誤解你的好心, 更不該沖你大吼大叫惹你生氣。小槿,我錯了,希望你可以原諒我。”

“你錯了?原諒你?”牧槿看着顧綿,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你是錯了,可是憑什麽你道歉我就一定要原諒你?”

顧綿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尖銳的牧槿,像一只長滿了毒刺的刺猬,讓人根本不敢接近。她愣了一會,之後才手足無措地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可以不原諒我,這事本來就是我的錯,我知道你很生氣,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顧綿說着說着說不下去了,她看着牧槿,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小槿,你還是打我罵我吧,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牧槿冷笑道:“我理不理你重要嗎?反正我就是一個為了維護喜歡的男生可以對朋友發火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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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綿情緒激動地大聲反駁道:“你才不是那種人,我知道,你說那些話都是為了我好!你理不理我也很重要,因為你是我最想珍惜、也是我最不想失去的好朋友。”

牧槿慢慢收起冷笑,恢複了一貫的面無表情。她看着面前的課桌,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顧綿不想走,又不敢不走。她一點點挪動着腳步,借說話拖延時間:“那小槿……我明天再過來找你可以嗎?”

“不用了,”牧槿說完,不等顧綿開口又繼續說道,“你在平時我們彙合那裏等我就行了。”

牧槿态度模糊,顧綿也拿不準她是原諒自己了還是沒原諒自己。不過現在她也不敢問出口,只能狗腿地說道:“好,明天我在那裏等你。你早點休息,晚安。”

牧槿沒有回應她的晚安,只說了一句“幫我把門帶上”。

顧綿耷拉着腦袋,像只被嫌棄的小狗一樣。她拉着門把手,一點點把門關上了。她一直低着頭,因此錯過了房間裏牧槿意味深長的眼神。

走下樓,顧綿打起精神和張素琴打了個招呼:“張奶奶,我先回去了。”

張素琴熱情地挽留道:“怎麽這麽快就回去了?再多玩一會吧。”

“不用了,我還要回去洗澡。”

張素琴把顧綿送到門外,走之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綿綿,小槿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那個孩子脾氣是古怪了些,有時候處起來可能會很累。如果她有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和奶奶說,奶奶去和她提,但是希望你別因為她的脾氣而對她失望。”

顧綿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張奶奶你別這樣說。小槿她很好,這次是我做錯了事情惹她生氣。你放心,只要小槿不主動推開我,我絕對不會不理她。”

張素琴摸着顧綿的腦袋,感慨道:“你是個好孩子,小槿能碰到你是她的福分……”

顧綿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應該說碰到小槿是我的福分才對。”

張素琴擡頭往牧槿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其實小槿她很重視你,和你吵架她心裏也不好受。因為和你吵架,她今天晚上飯都沒怎麽吃。”

顧綿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畢竟小槿她就你這麽一個朋友。”張素琴道,“你明天再和她好好聊聊,朋友間沒什麽說不明白的。”

顧綿用力點了點頭:“嗯。”

因着張素琴的一席話,顧綿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不少。她想她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現,争取早點讓牧槿原諒她!

第二天早上顧綿早早地穿着運動服在路口等着牧槿了,要知道平時基本上都是牧槿等她,這還是為數不多地她等牧槿。

早上溫度較低,顧綿搓着手、跺着腳還是覺得冷。她想到以前牧槿就是這樣等她的,心裏突然一陣酸澀。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身後傳來牧槿的聲音,還帶着很明顯喘氣聲。

顧綿睜着眼說瞎話:“沒事,我也才來沒多久。”

牧槿深呼了一口氣,問顧綿:“你做好準備活動了嗎?”

顧綿點點頭。

“那我們走吧。”牧槿說完,率先跑了起來。

顧綿抓了抓腦袋,跟在牧槿身後跑了起來。

鄉村的早上很安靜,沒有車輛川流的聲音以及汽笛鳴叫的聲音,有的只是歡快的鳥叫聲,以及不知道誰家傳來的犬吠聲。

跑步的路上顧綿想和牧槿搭話,剛開口便被牧槿一句“跑步的時候不要說話”打斷了。她抿了抿嘴,老老實實地閉了嘴。

之後去學校的路上也是這樣,顧綿說話的時候牧槿要麽不回應,偶爾回應也是很敷衍、很冷淡的回應。

顧綿最怕牧槿這種不冷不熱的态度,一整天都備受折磨。上課的時候她咬牙切齒地看着梁豪的背影,恨不得把他盯一個洞出來。

如果不是梁豪,她就不會惹牧槿生氣,牧槿也不會對她那麽冷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梁豪而起,可他自己卻過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顧綿越想越生氣,氣得恨不得跳起來把梁豪暴打一頓。不過她也只能想想了——牧槿現在還在因為她打人而生氣呢。

就這樣過了幾天,牧槿對顧綿一直都是愛答不理的态度。你要說她不理人,但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又要給反應。可你要說她理人,她又一直都很冷淡。

顧綿錯也認了、嬌也撒了,就差沒抱着牧槿的大腿痛哭流涕了,但牧槿還是那樣。

顧綿沒轍,只能向小夥伴求助。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肖思思,因為肖思思算得上是她朋友圈裏唯一一個比較靠譜的了。

“你和小槿吵架了?不可能吧?”肖思思聽到顧綿的話,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顧綿垂頭喪氣道:“也不能叫吵架,是我單方面把她惹生氣了。”

“不過你說那些話真的挺傷人的,小槿對你怎麽樣你應該是最清楚的。”

“我知道我錯了,我也認錯了。可這都好幾天了,小槿還是一直不肯原諒我。”

肖思思說:“我覺得她不原諒你,是因為你認錯沒認到點上。”

“沒認到點上?”顧綿不解道,“我應該怎麽認到點上?”

肖思思問:“你說你認錯了,但是你告訴小槿你為什麽會錯了嗎?”

顧綿搖搖頭。

“所以啊,你應該把這些都告訴她。你就直說你是因為害怕失去她所以才口不擇言,她肯定能理解你的。”

顧綿低着頭,別開視線:“可是我說不出口。”

肖思思想了一下說道:“要不就寫吧,把你的想法都寫出來,然後給小槿看。”

“寫?”顧綿遲疑道,“這能行嗎?”

“肯定行,畢竟小槿又不是真的不想理你。”

肖思思那句“畢竟小槿又不是真的不想理你”給了顧綿力量,下午和牧槿一起做完作業後,她早早地回了家準備寫信。

從肖臻慧記賬的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鋪開,顧綿提筆便寫:“小槿:你好。”

她寫下這幾個字,覺得說“你好”好像太傻了,便又撕了一張紙打算重新寫。

——小槿:見信安……

——小槿:我是綿綿……

——小槿:對不起……

撕了十幾頁紙,顧綿連個開頭都還沒寫好。她崩潰地趴在寫字臺上,不停地用頭撞擊着寫字臺。

“喲,自虐呢?”

顧綿擡眼往門口看了一眼,有氣無力道:“媽……”

“你幹嘛呢?”肖臻慧走進房間,“晚飯也不煮,還把我賬本撕了這麽多頁。”

顧綿側臉趴着,生無可戀道:“我在寫信。”

肖臻慧露出八卦的表情:“寫情書?”

顧綿無奈:“給小槿的道歉信。”

肖臻慧幸災樂禍道:“小槿還沒原諒你呢?”

顧綿嘴硬:“原諒了,我就是想再鄭重地道一次歉。”

肖臻慧沒有拆穿她:“那你寫好了嗎?”

“沒有……”顧綿用眼神示意肖臻慧看那一堆廢紙,“我連開頭都還沒寫好。”

“一個開頭而已,你糾結個什麽勁?”肖臻慧拍了一下顧綿的腦袋,“寫信最重要的不是開頭、也不是結尾,而是心意。只要你是真正投入了感情去寫這封信,哪怕你的措辭爛得跟屎一樣,那也是一封很成功的信。”

顧綿似懂非懂:“就是說其實我可以不寫開頭對嗎?”

“你愛寫不寫,随你樂意。”肖臻慧對顧綿的理解能力跪了,“你慢慢琢磨吧,我煮飯去了。”

肖臻慧走後,顧綿對着面前空白的紙盯了好一會。她思考完後,提起筆慎重地寫下第一行字:

小槿:

我媽說寫信最重要的不是開頭,也不是結尾,而是心意。我不知道該用什麽開頭合适,所以就不寫開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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