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蕭冠
上書房中,蕭冠一臉陰郁地翻閱着龍案上的奏折,咬着牙根,眉毛氣得倒豎了起來。當他看到右相李朝臣的奏折時,直接氣得血氣倒湧,犀利的雙目似乎要噴出火來。
“混賬東西,為了替太子求情竟敢威脅朕!這天下到底是李朝臣的,還是朕的!”
蕭冠從鼻孔裏吼出一句話後,把李朝臣的奏折撕得粉碎,丢在地上一通亂踩,紛紛揚揚的紙屑落了上書房一地。
“陛下息怒啊,氣壞了龍體可不值得啊。”陳懷生忙放下手中的符栉,走到蕭冠跟前,為他輕輕拍着後背。
蕭冠餘怒未消,冷聲道:“哼,朕能不生氣麽?朕的怒火全是讓他們逼出來的!”他指着案上的奏折,氣勢洶洶道,“瞧瞧這幫臣子,一個個膽大包天,串通一氣聯名上書給太子求情。這也就罷了,看看他們上奏的是什麽話?”
“這是孫醒之寫的!”蕭冠用極其諷刺的語調讀着,“太子是社稷之重,陛下若廢除太子,就是讓江山社稷毀一旦!巫蠱之案太過蹊跷,還望陛下能徹查此案!”
“這是王崇寫的!” 蕭冠另外翻了本奏折讀道,“太子忠厚仁義,名滿天下,實乃江山社稷之福,斷不可輕言廢之!太子絕不會做加害陛下之事,老臣願以性命擔保!”
蕭冠揉了揉眉心,嘴唇氣得發抖,龍須也一顫顫的,繼續不依不饒道:“他們還算客氣的,你再聽聽李朝臣在奏折上怎麽說的!”
“陛下若一意孤行,老臣只能以死谏之!”
蕭冠猛然站了起來,雙手別在後背,厲聲笑道:“呵呵,多麽感人至深的話,多麽忠烈的臣子啊!讓朕看了都為之動容!”
陳懷生聽得出蕭冠話中的諷刺意味。也難怪他這麽生氣,蕭冠這些年一直試圖打壓太子的勢力,他最見不得的就是朝廷重臣偏向太子蕭湛。可太子偏偏不知收斂,鋒芒畢露,處處想證明自己,讓天下人看到他的能力。
蕭湛獲罪之前,朝中雖有大臣被他拉攏于旗下,不過數目不多。沒想到他獲罪之後,為他求情的人員居然多達數十位。兵部侍郎孫醒之,禮部侍郎王崇,右相李朝臣則是這些求情官員中的代表。
尤其是這個右相,讓蕭冠最為惱怒也最為頭痛。李朝臣是兩朝元老,又是先帝委任的輔臣,屬于朝廷中最有資歷的大臣。
他個性耿直、嫉惡如仇,平時已然得罪了不少權貴,蕭冠沒少收到關于彈劾他的奏折。蕭冠想着李朝臣畢竟資歷甚深,那些彈劾他的奏折能閉一只眼就閉一只眼,只是私下提醒他要慎言慎行。
可沒想到,這個李朝臣非但并無感激之情,反而以死威脅君上。巫蠱之案本就是蕭冠一手安排的,李朝臣的奏折無疑是蕭冠除去太子勢力的一塊礙腳石。
別的大臣倒是好對付,可這個李朝臣是個實實在在軟硬不吃的主。只要看到有人觸犯蕭國律法,他從來都直言不諱,管你是當今天子還是王侯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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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冠要懲治李朝臣吧,又不行,畢竟先帝當年的話撂在那裏。蕭國以孝治天下,如今的蕭冠雖有些昏庸,卻也不敢違背先帝的話,做個不孝之人。
不懲治吧,這李朝臣都快叫嚣到天上去了,眼中哪裏還有他這個君主?看他樣子是鐵了心要保住太子。蕭冠只要想起他那張毫無畏懼、時刻準備舍身成仁的臉時,就覺得頭疼不已。
蕭冠瞟着這些奏折,咬牙切齒道:“看來太子收攏的人還真不少,他倒是挺有本事的,能讓右相為他肝腦塗地!等他羽翼豐滿時,估計連朕這個皇帝都要受他牽制!”
蕭冠說這話的同時,也暗暗覺得自己這次的舉動是正确的。如果說他先前對陷害蕭湛之事還懷有絲毫愧疚之情的話,那麽再見到這些求情的堆積如山的奏折之後,那一絲絲愧疚之情早已蕩然無存。此刻剩下的只有憤怒!
擺放的奏折就如同是他眼裏的眼中釘,越看越覺得刺得慌,蕭冠盛怒之下,使勁一拂衣袖,奏折嘩嘩齊摔在地上。
蕭冠轉過背去,仰天長嘆數聲道:“朕雖貴為天子,卻始終是個孤家寡人。太子和朕反目,朝臣和朕相離!”
陳懷生慌忙撲通下跪,磕頭哀求道:“陛下有什麽氣盡管撒在老奴身上,千萬別憋壞了龍體啊。”
在這冰冷的上書房裏,陳懷生的話就像是一陣溫暖的春風,悄悄融化着冰霜。蕭冠低垂眼眸,看着跪在地上兩鬓斑白的陳懷生,心中到底是動容了幾分。偌大的皇宮中,勾心鬥角的漩渦裏,只有他是永遠忠于自己的。
“陳公公起來吧,這事與你無關。”蕭冠緩聲道。
陳懷生謝了恩,這才慢慢站了起來。
蕭冠悶聲道,威嚴的臉上露出了百年難得一見的自嘲笑容:“陳公公,你說朕是不是一個失敗的皇帝?”
剛從地上起身的陳懷生聽到這句話後,又忙俯首跪地,說道:“陛下自禦極以來,于內,廣納良言,大力提攜忠良之臣,于外,開疆拓土,蕭國的鐵騎早已讓邊陲各國聞風喪膽。堪稱難得一見的明君。”
陳懷生入宮多年,對于宮中的規矩早就了然于心。懂侍候什麽樣的主子,該說什麽樣的話。如果連敷衍蕭冠的話都不會說,那就白瞎了他這個大內總管的位置。
陳懷生這話也算不上是溜須拍馬,他只是刻意強調了蕭冠的功績,隐匿了其過失。早年的蕭冠确實擔得起他這番稱呼。
蕭冠習慣了自擡高帽,對陳懷生的回答,不予以置否,鄭重點着頭:“朕這些年,為國事盡心盡力。雖不敢和先帝相比,卻也自認為是個合格的皇帝。”
他微仰起頭,視線落在上書房之外,輕嘆着:“可如今滿朝文武誰把朕當回事了?每日早朝,太子所啓奏之事朝臣們皆附議。”
“朝廷上下只見太子,不見皇帝。朕尚春秋鼎盛,太子便這般權勢滔天,處處意見與朕相背,待其羽翼豐滿時,朕這個皇帝還做得了嗎?”
蕭冠雲淡風輕道:“陳公公你說,朕該不該為捍衛皇權做些措施?”聽他這口氣,擺明了陷害太子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鞏固了皇權,犧牲一個太子又區區何足道哉?
被蕭冠這一問,陳懷生膽顫心驚,渾身冒起了冷汗。他服侍蕭冠數十載,對其品性脾氣了解頗多。皇帝多疑易怒,這刻能同你和顏悅色談心,下刻就能讓你身首異處。萬一回禀的話有失偏頗,觸怒了聖言,腦袋估計得立刻搬家。
皇帝問話不能不答,陳懷生思考片刻,緊握着手心,頭緊貼在地上,言辭懇切道:“陛下是天子,所行之事自然有其道理。奴才不過是個閹人,見識淺陋,如何能對天子所行之事評頭論足呢?奴才惶恐,萬不敢妄言,還望陛下恕罪。”
蕭冠每逢心情不好時,只要聽了陳懷生的話,總是能寬心不少。他看着恭敬跪在地上的奴才,眼角邊露出了道狹長的笑容,心道:要是人人都像陳懷生一樣,他該省去多少糟心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