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宋影子 人沒了,但是魂還愛

第1章 宋影子 人沒了,但是魂還愛。

暮色沉沉自天際籠罩壓着這座城市,連日的陰雨連綿讓空氣都彌漫着沉悶到窒息的味道。

夜色中的別墅就像是蟄伏趴卧着的野獸,不僅外面看不到一盞亮燈,所有的窗簾都緊閉着,如同被黑暗層層包裹成繭的盒子。

埋在墓碑裏,裝着骨灰的那種。

三樓的主卧亮着一盞微弱的小夜燈,形狀有些像蘑菇,金色的柔光只能照亮床頭的一小塊半圓形。

一道身影靜靜坐在床邊,寬闊的肩膀被無法言說的重量壓垮,小夜燈只能照亮他的一小部分,大半的面容隐沒在黑暗裏,原本深邃的眼睛蔓延着疲憊的血絲,黯淡無神。

他的衣服還是幾天前趕去醫院時的那一套,此時早已經皺皺巴巴,甚至還隐約殘留着消毒水的氣味。

小夜燈的光就像是漂泊在幽谧深海裏的小小船只,拉長了床邊人的影子。

壁布的花紋隐沒在黑暗裏,原本溫暖的米色也好像浸染上月光的冷峻,原本成雙的影子變得形單影只,割着還剩下的人,一刀又一刀。

就連影子,好像都因為這種刻骨的悲傷絕望而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模樣。

宋京墨急得都想原地做個仰卧起坐。

半個月前,宋京墨出了車禍,當場兩眼一黑厥過去了,再一睜眼醒來就發現自己變成了愛人謝璋的影子。

就很離譜。

宋京墨憋了好一陣,控制影子彎了一個十分抽象地連體感嘆號出來,然後一個洩氣,黑乎乎的影子又變回安安靜靜的人樣。

——好吧,或許、大概、可能……他其實,死了?

宋京墨看着面前愛人頹廢的背影,想伸出手去安慰對方,卻無力地認清自己壓根沒手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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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對。

不嚴格地來講,他還是有手的。

只不過這個手吧,黑乎乎的很二維平面,還長得和謝璋的手一模一樣。

當時出車禍時是他開的車,正正撞上了前面失控的大貨車,人還能在的可能也的确是不大。

宋京墨平常各種小說游戲看過不少,亂七八糟的腦洞庫存十分豐富。

這種情況就很像是,他人沒了,但是魂還愛,爬也要爬回來嚯嚯謝璋。

宋京墨其實挺糟心的。

一般而言,這種人鬼情未了的故事,鬼都要吸人類的精氣和陽氣,十個有九個都是慘烈BE。

他這幾天一直在深刻反思自己,總覺得他的性格也不是那種死了也要帶着謝璋一起走的偏執狂啊。

——最多以後蹲墓碑上面看到謝璋帶着下一任來給他掃墓時,吹上那麽一陣狂風用枯樹葉子糊謝璋一臉。

然而宋京墨反省了多久,謝璋就像是活化石一樣凝固在床邊坐了多久。

衆所周知,鬼不需要吃飯,影子也不需要,但人需要。

宋京墨都聽到謝璋胃裏發出的哀鳴聲了。

但謝璋還是一動不動。

宋京墨真想一腳給謝璋從床上踹去餐廳。

不過按照別墅這幾天沒人來,都快成荒野兇宅的架勢,餐廳八成連面包渣都沒有。

“叮咚——”

樓下傳來門鈴聲。

原本黑乎乎仰卧在床上的影子一個激動,真的成功起坐了一下。

宋京墨:“!!!”

他直立坐起來了?!

下一秒,凝固了好幾天的謝璋唰得一下站起身。

第一次成功上半身直立的宋京墨唰得一下被重新拽平,仰卧回床面。

因為滴水未進而顯得虛弱的身體晃了晃,謝璋擡手扶着床頭燈剛站穩,就表情急切地朝着樓下大跨步走去。

黑乎乎的宋京墨面無表情地被謝璋拖着往樓下走。

謝璋下樓。

黑乎乎的宋京墨被折疊成了樓梯的形狀。

謝璋踩上地毯。

黑乎乎的宋京墨變得毛茸茸的。

謝璋走到玄關停下,影子正正好搭在玄關旁邊的大肚子花瓶上,呈現一個完美的n形。

但好在宋京墨現在輕飄飄的,柔韌性比之前能空中扭麻花的瑜伽教練更甚一籌。

宋京墨挂在花瓶上,颠倒着視線,瞪向能讓活化石謝璋這麽急切沖下來的人。

門口的人宋京墨認識,并且是熟面孔。

是跟在謝璋身邊許多年的總助徐逸,狀況比起謝璋居然好不了多少,一副連續加班馬上就要猝死的樣子,手上提着一個樂器盒。

徐逸将樂器盒遞給謝璋,聲音沙啞:“謝總,拿到了。”

樂器盒的把手上有一顆小星星,宋京墨即使視線颠倒,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他的琴盒,當時應該和他一起在那輛出事故的車上。

宋京墨的情緒低落下來。

謝璋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着,竟沒能在第一時間伸出手去接。

徐逸的臉上閃過悲傷,低聲道:“原本按照車禍現場的情況,小提琴不會這麽快被修複好,但或許是琴盒護了護,只是琴弦斷了,其他地方也都只是一些小磕碰。”

宋京墨聽到這,沒忍住扭動了一下。

果然,之前刷短視頻看來的常識還是很有用的,座位最安全的地方其實是後車座,所以只要是他開車,都是把琴盒放後面牢牢系上安全帶的。

徐逸見謝璋動作緩慢地接過去琴盒,沒忍心看此時老板的表情,目光往旁邊移動了一下。

然後看到老板的影子扭了一個蕩漾的小S。

徐逸:“?”

精明能幹,但最近實在是幹太多了的徐秘書用力閉了下眼睛。

老板的影子靜靜投在玄關的地板上,蔓延過花瓶沒入別墅的黑暗裏。

一切正常。

徐逸松了口氣。

果然,還是最近太高負荷運轉了,眼睛已經開始出現問題了。

謝璋的手指在琴盒上摩挲了很久,最終珍而重之地護在懷裏,聲音因為太長時間沒說話而顯得很是艱澀幹啞:“這段時間,辛苦了。”

“再給我七天。”

當時徐逸是陪着謝璋去醫院的,親眼見到過這個從來沉穩冷靜的男人轟然崩潰的場景,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震撼。

他不由開口:“謝總,沒關系的,我們還能……”

“……一周夠了。”謝璋的說話聲很慢,很低,“一周後,我會回公司。”

徐逸沒再堅持。

因為他知道,謝璋給出的七天真的就是他們能拖延的最大時間了。

宋京墨出事的時機太過微妙,公司最大的合作項目正在緊要關頭,謝璋作為公司的主心骨陡然崩潰,這半個月不僅是秘書團忙着穩住外部投資方,內裏各個部門的負責人也都忙得焦頭爛額。

謝璋轉身,再度走近漆黑一片的別墅裏。

徐逸伸出手正要幫老板把門關上,就看到老板身後蔓延出的影子陡然拉長,像是用力拔河似地,把老板往廚房的方向拽。

徐逸:“……?”

大門緩緩關閉,徐秘書靜靜站在別墅大門前,無神論的頭腦被冷風無情沖擊。

他擡手,用力揉了下困倦到充血流淚的雙眼。

回到車上,徐秘書沒急着發動車子,而是坐在駕駛座愣神了幾分鐘。

忽然,他想起什麽,從儲物箱裏翻找出一片蒸汽眼罩拆開仔細戴好。

感受着溫暖的蒸汽籠罩自己的雙眼,過了一陣,他摘掉眼罩,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盯着自己手的影子看了好一陣。

一切正常。

徐秘書長長松了口氣,又閉眼緩了一會兒才發動汽車。

果然,他還是太累了。

……

徐逸離開後,宋京墨見謝璋一副抱着琴盒繼續上樓辟谷修煉的樣子,拼了命拉長身體想要拽着謝璋往廚房走。

哪怕喝口水也行啊!

然而別墅太黑,謝璋太瞎,完全沒看到自己身後能錄兩期走近科學的神秘學現象,抱着小提琴琴盒就往樓上走。

宋京墨打小就是被寵出來的軸性子,這會兒勁上來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扒拉着地板、地毯、沙發……等等一切能扒拉到的東西,硬生生把自己從客廳地毯拉長到了二樓樓梯轉角。

宋京墨咬着牙,轉頭瞥了一眼自己。

好極了,活了這麽多年,死了才知道原來人也是能卡出這種bug掉幀美感的。

嗯?

宋京墨忽然反應過來。

他眼睛一亮,下意識松手低頭看。

然後黑乎乎的二維身體就像是被拉長的彈力球一樣,唰得一下彈回了謝璋腳邊,糊成了一坨。

但這不重要。

宋京墨盯着自己剛才真真切切碰觸到家具的手,試探性地,伸出手,扒拉了一下謝璋的小腿。

黑乎乎的影子穿過溫暖的人體,沒有半點剛才碰觸到實物的觸感。

宋京墨不死心,又轉手去抓樓梯扶手。

一片漆黑裏,一團更黑的影子悄悄伸出一小條,圈住了樓梯扶手。

宋京墨屏息凝神,把分出去圈在樓梯扶手上的一小條影子打了個死結,用力拽了拽。

綁住了!!

他真的能觸碰到東西!

自從醒來後,宋京墨接觸不到任何東西,甚至沒有太多自主移動力量,只能團在謝璋影子裏,每天就這麽看着發呆的謝璋發呆,這還是第一次他真正發現自己的變化。

但很快,宋京墨的開心被随之而來的擔憂沖散。

不管他是影子還是鬼,這棟別墅裏只有他和謝璋,他的力量變強了,不就意味着他吸收了謝璋的精氣陽氣,甚至是生命力?

不行。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得想辦法提醒謝璋,實在不行,請個道士過來也成啊!

既然他這個鬼都存在了,道士應該也能找到有真才實學的那種吧?

到時候……超度也好,別的什麽也罷,反正,總不能就這麽讓謝璋養着他這個小鬼。

就在宋京墨挂在樓梯扶手上沉思的時候,謝璋人已經快走到主卧門口了,原本糊成一團的影子再度被拉成了卡BUG的毛刺長條。

宋京墨連忙把打結的自己解開,嗖得一下彈回謝璋身邊。

影子沒有重量,沒有溫度,全部注意力在愛人小提琴上的謝璋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混亂忙碌的影子。

走進主卧後,謝璋輕輕将小提琴琴盒放在桌面上,整個人坐在桌前又開始發呆。

房間很暗,床頭的小蘑菇燈照不到這裏。

黑乎乎的影子順着桌子腿蔓延上桌,思考要怎麽給謝璋表演一個沒死透的愛人。

還沒等宋京墨想出主意,謝璋又站起來了。

才剛爬上桌面的影子沒來得及反應,吧唧一下從桌面滑下去,癱在桌子腿旁邊疊成了一團。

宋京墨對着桌子腿打了一套沒用的影子拳,索性擺爛趴下,任由謝璋拽着他走進盥洗室。

謝璋開始洗漱,一舉一動都非常認真慎重。

原本還在炸毛的宋京墨看着他,看着看着,心髒軟成了一汪水。

盥洗室的鏡子有感應燈,照亮了謝璋淩亂的發絲和寫滿了疲憊的臉,也同時照亮了違反光的折射原理,上半身搭在馬桶蓋子上的影子。

謝璋隐隐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但已經短暫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腦沒能努力運轉,謝璋也沒精力去想,只垂眸靜靜看着成雙成對的情侶牙刷杯。

挂在馬桶蓋上的宋京墨也擡頭,看向那對陶瓷杯。

那是之前他們自己做的,說實話挺醜的,畢竟他們倆沒有一個有美術天賦。

但……

一用就是七年。

謝璋的手指摩挲着屬于宋京墨的貓咪陶瓷杯,定定看着,不知道想到什麽,唇角微微勾起,眼裏滿是眷戀。

然後将布偶貓配色的陶瓷杯輕放回杯架上,拿起另一個德牧狗子的陶瓷杯開始洗漱。

宋京墨伸出的影子尖尖在布偶貓陶瓷杯上碰了又碰,下不去手推。

這是當初他們定情的東西,比戒指什麽的有意義多了,不行,不能弄碎。

換一個換一個。

宋京墨于是在盥洗室裏蔓延開來,開始物色別的,能碎出聲的東西。

這個?

不行不行,這是他之前去愛爾蘭的時候買的,特地背回來的,死貴!換一個!

玫瑰精油?

不行不行,這是之前謝璋送他的,這個味道他們兩個都挺喜歡的。換一個!

……

宋京墨探出的影子尖尖在經過一番精挑細選後,終于選定一個狠得下心搗亂弄碎的東西,心一橫,眼一閉,用力往下一扒拉。

“咔嚓!”

突如其來的清脆響聲在寂靜的盥洗室裏炸開。

正在刮胡子的謝璋停下動作,轉頭看了一眼。

見是之前管家買來,因為宋京墨不喜歡味道而一直閑置的香薰蠟燭,謝璋滿不在意地轉過頭,對着鏡子繼續仔細刮胡子。

宋京墨:“?”

謝璋你個敗家爺們!

這破香薰蠟燭一千多塊呢!

你連看都不看一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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