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 21 章
謝一菲百感交集地看向秦铮, 他似有所感地看過來,卻什麽也沒說,只是夾了只蝦放在她的碟子裏, 對長輩們的“賣力推銷”擺出一副聽之任之安之若素的姿态。
她知道他這是在安撫她, 讓她別有什麽心理負擔, 聽着就行,可這一舉動在別人看來卻也是在意她和維護她的表現。
“剛才聽秦醫生說, 謝老師在B大任教, 教什麽課程?”有人忽然問。
謝一菲擡起頭來, 問話的是一位頭發斑白的中年男人,聽剛才的介紹, 似乎姓張,也是甲乳方面的專家。
謝一菲:“一些藥學方向的本科課程。”
“原來謝老師是藥學專業的,那平時也做課題研究吧?”
謝一菲颔首:“目前正和一家國內知名藥企聯合研制一款新藥。”
剛才衆人已從醫療保險的改革聊到醫療投資的升溫,從某個病例聊到腫瘤的“慢病元年”, 這會兒又聊到了創新藥上。
“據我所知在過去的十年裏,上市的原創藥物中90%以上的創新藥來自國外,衆多癌症藥物、降壓藥等基礎藥都依靠進口……”
那位張主任侃侃而談,似乎對創新藥領域也有所了解。
起初謝一菲還以為他有什麽新的見地, 結果越聽越不對勁。
謝一菲理解很多人對國産創新藥并不看好, 但這位專家的觀點實在有點極端, 在他看來,國內甚至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創新藥。
其實這樣的說法謝一菲也不是第一次聽說, 可外人可以唱衰, 自己人深知行業處境的艱難, 絕對不該說出這樣的話。醫藥不分家,她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也能聽到這樣極端的論調, 更沒想到這是出自一個老專家之口,而且對方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傲慢和嘲諷。
其實這些質疑,她也有過,她也曾像這些人一樣懷疑過自己所學所做是否有意義,他們的研究有朝一時是否能開花結果。
但是導師總是說:“你不能要求一個人全力以赴地去做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你要繼續從事這一行,你就要堅信我們能做到,堅信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會在明天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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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是這樣的人,堅定地相信着,且努力實現着。她也因此開始學着相信,然後在一個個小小的成績中變得對未來充滿信心且堅定不移。
所以此時聽到這些人說這些話,她無法做到置之不理,更不會為了場面融洽就去迎合對方。
謝一菲:“藥物研發的高成本和高風險是藥學領域的首要難題。從藥物靶點的發現到臨床前研究,再到臨床試驗的各個階段,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時間和人力。而且知識産權保護和仿制藥的競争、臨床研究的複雜性和不确定性都是阻礙。但是從古至今,治愈疾病甚至長生的需求一直在,藥學和醫學一樣從來沒有停止過探索和努力。國外是這樣,國內也是如此。近些年,已經有大量的資本和人才湧入到了這個領域中,而且受益于醫保談判的利好影響,仿制藥的泡沫逐漸被壓縮,這就是創新藥的機遇……”
熱熱鬧鬧的餐廳漸漸安靜了下來,只有謝一菲自己的聲音。
她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包括她身邊的那個人。
等她停下來時,剛才唱衰國産創新藥的那位張主任臉色已經不那麽好看了。
說不過謝一菲,他皮笑肉不笑地感慨了一句:“年輕人啊……”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但無非就是說她狂妄或者天真吧。
場面一時有點尴尬,有人笑着打圓場,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了秦铮身上。
“李醫生,你上次不是說有個情況想咨詢周主任和秦醫生嗎?這麽好的機會可別錯過了。”
原來那位李醫生家的某位長輩剛剛确診了三陰性乳腺癌,這類亞型乳腺癌浸潤性高,對很多治療手段不敏感,治療效果不理想,而秦铮的主攻方向就是三陰性乳腺癌,他正想咨詢一下目前有沒有什麽更有效的治療手段。
三陰性乳腺癌是公認的乳腺癌裏“最毒”的一種,聽聞對方家人得了這病,秦铮神色也嚴肅了幾分:“這個病确實比較棘手,由于它缺乏有效的治療靶點,化療仍然是目前臨床中最常用的治療策略,最多就是再配合一些免疫治療吧。”
李醫生略感失望:“但是化療存在嚴重的毒副作用,長期化療還會導致獲得性耐藥,現在不是也有很多針對這類亞型的靶向藥嗎,效果怎麽樣?”
秦铮:“能用于臨床的靶向藥确實有,但并不多,而且療效也是因人而異。所以這類新藥的研制仍然是目前臨床面臨的一個重大挑戰。”
“确實,我家人換過幾次要了,效果都很一般。”他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說,“你們是專家,肯定比我們患者消息多,有沒有什麽臨床階段療效不錯的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幫我家人申請參與試驗。”
秦铮笑着看了眼旁邊的謝一菲:“這不是巧了嗎?謝老師目前參與研發的就是一款針對乳腺癌的靶向藥,據我所知已經進入臨床二期了。”
李醫生聞言驚喜地看向謝一菲:“剛才就想問謝老師是做哪類藥品研發的,沒想到竟然是乳腺癌靶向藥的研發,那真是太巧了!”
周意芝聞言也很意外:“看來我們還是一條戰壕裏的戰友啊,難怪你和秦醫生能談到一塊去。那正好,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這個項目?”
“當然了。”這才是謝一菲今晚來這裏的主要目的,“這款藥前前後後已經研究很多年了,我導師近些年的心血都投在了這款藥的研發上,在他去世之後這個項目才交到了我的手上。簡單來說這是一種抗體偶聯藥物,是很有潛力的新型靶向藥物。這類藥物由抗體和強化療藥兩部分組成,設計理念簡單來講就是使抗體帶着化療藥去找腫瘤細胞,然後精準地給腫瘤細胞下毒。這種藥物設計結合了靶向藥的精準和化療藥的高效,既避免了全身使用化療藥的毒副作用,也比單獨使用靶向藥具有更強的殺傷能力,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周意芝:“剛才你提到你的導師,不知道你的導師是哪位?”
謝一菲:“B大藥學院的前院長李青山。”
周意芝恍然:“難怪,原來你是李教授的學生。我知道他,他在乳腺癌的診療方面做出了巨大貢獻。只是可惜了,沒想到人還沒退休就忽然去世了,這絕對是醫學和藥學界的重大損失。”
謝一菲的導師在業界也算赫赫有名了,所以周意芝聽說過謝一菲也不覺得意外。
“其實他生病有段時間了,我們都有心理準備。”
氣氛因為這個話題一時間有點低沉。
那位李醫生打破了沉默:“不過多虧了李教授後繼有人,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希望這款藥能順利上市,早點用在患者身上。對了,不知道我家人的情況可不可以申請參與試驗?”
“這需要您家人帶着相關體檢結果到我們合作的醫院做一個評估才能确定。”謝一菲頓了頓抱歉道,“不過我們目前還沒決定好和哪家醫院合作,估計還要等一等。”
李醫生聞言有點着急:“這個病多等一天都等不起,那你們現在有在談的意向醫院嗎?我們在座的都可以幫着聯系。”
謝一菲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迅速看了眼周意芝。
周意芝怔了怔,然後了然笑了。
難怪秦铮這家夥舍得把喜歡的人帶到這種場合,還不厭其煩地給人制造展現自己的機會,原來目的在這呢。
周意芝也沒再端着,決定給他這位學生一個薄面:“關于這個問題,或許我們一會兒可以好好聊聊。”
願意跟她聊就是說她的項目還有機會。
謝一菲難得喜形于色:“雖然好幾家醫院的實力都不俗,但我們已經給附屬醫院遞過申請了,不過之前都是由企業出面協調的,不知道什麽原因,進展一直不是很順利。”
“那正好,咱們一會兒聊聊看,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謝一菲來這裏的最主要的目的已經達成,心裏的那塊大石頭也終于放下了。她感激地看了眼秦铮,他卻渾不在意,又和旁邊人聊起別的話題。
晚餐結束後,其他人陸續離開,只有秦铮和謝一菲留了下來。
謝一菲盡可能詳細的把項目的情況給周意芝介紹了一遍,兩人聊了将近一小時,最後周意芝說:“這個事情我一個人決定不了,需要院裏再進行一個評估。不過我會親自跟進這件事,如果這個藥确實适合在我們這裏試驗,那我也會極力推進促成合作。”
有她這句話,謝一菲就放心了。
項目的事對謝一菲而言是大事,秦铮今晚也算幫了她大忙。那晚他在初澀強吻她的事,不管他是因為喝多了還是出于其他什麽原因,她都決定不想再計較了。而且,如果項目能順利在附屬醫院開展臨床試驗,她和秦铮就免不了再打交道,既然如此,不如冰釋前嫌。
回去的路上,兩人聊着謝一菲那個項目後續的事,原本一籌莫展的事忽然有了新的轉機,謝一菲心情很不錯,直到一通電話打進來。
看到來電人名字,她不由得怔了怔。
上次的不愉快後,秦一鳴就再沒聯系過她,她也覺得現階段的他們确實需要冷靜冷靜,好好思考一下未來的事。不過既然誰也沒提分手,那他們就還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但他怎麽偏偏好巧不巧地這時候打來電話?
秦铮瞥她一眼,像是已經猜到了來電人是誰。
“不接嗎?”
謝一菲知道秦一鳴一直很在意她和秦铮的往來,所以看到他打電話來,她的本能反應是心虛,可是不接又好像她真的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謝一菲想了想還是接通了電話。
秦一鳴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在安靜的車內格外清晰。
一個星期沒聯系,秦一鳴卻一句鋪墊都沒有,開門見山地問她:“在哪呢?”
謝一菲遲疑了一下回答說:“剛參加了一個聚會,正在回去的路上。”
秦一鳴似乎有點意外:“什麽聚會?你不是一直不喜歡這些活動嗎?”
“和一些甲乳方面的專家一起吃了個飯。”
秦一鳴聽她說工作,立刻興致缺缺:“大概什麽時候到家?”
謝一菲:“還有十幾分鐘,怎麽了?”
“我在你家樓下,等見面說吧。”
謝一菲愣怔了一下,然後立刻坐起身來朝窗外看去。此時他們已然快到她家小區了。
謝一菲還想再說什麽,但秦一鳴已經挂斷了電話。
謝一菲連忙對秦铮說:“就在這裏停吧。”
她說着便解開安全帶做好下車的準備,然而車子卻一點沒有減速,直接駛入了小區。
謝一菲有點着急了:“我說停車。”
“這不是還沒到嗎?”
“回頭跟你解釋。”
秦铮似笑非笑地說:“跟我就不用了,還是想想怎麽跟秦一鳴解釋吧。”
謝一菲怔了怔,這才意識到他是故意的。
此時,謝一菲租住的那棟樓近在咫尺,路燈下的那道人影也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