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巨星不傾城21
第21章 巨星不傾城21
“你……怎麽了?”薛玫遲疑問, 心裏暗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麽,可思來想去也沒個頭緒。
“……沒事。”沈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迅速冷靜下來,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演技爆發得最厲害的時候, 大概就是現在。
“我只是……之前沒聽說過這些, 他沒有說過。”
薛玫笑道:“那家夥大概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吧?”
“暗戳戳喜歡你那麽久, 為了接近你處心積慮, 多半想着把它當成甜蜜的回憶,等幾十年後再當成驚喜告訴你。”
薛玫點燃一支煙,抽了一口道:“我就是看不慣他, 提前告訴你,這樣他幾十年後的驚喜就沒有了。”
她玩笑般地說:“真可惜啊, 沒辦法看到他知道後氣急敗壞的樣子。”
驚喜……
沈傾大腦昏沉,嘴裏發苦。
原來這叫驚喜?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
“我記得他是因為腿傷住院,原來醫院還能給人造假嗎?”心裏瘋狂叫嚣着, 他想知道,想知道有關于謝拂所做的一切。
“造假?你可別冤枉我們醫院,我們醫院沒有這項服務, 你說這我也奇怪呢,那家夥前腳知道你在這裏, 後腳就斷了腿住了進去,我也沒想通,大概是巧合, 總不能是那人故意的, 自己斷腿, 他瘋了?”薛玫的印象裏, 謝拂可不是這麽瘋的一個人。
沈傾心裏也不知道是喜是悲,一時間,他竟然分不清,自己更希望是哪樣。
可無論如何,那人一早就知道他是沈傾,并且故意接近這件事卻是板上釘釘,再無更改的餘地。
Advertisement
沈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聽完薛玫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片場裏離開的,等他回過神時,便發現自己已經在酒店的房間裏,穿着那身忘記換掉的戲服,臉上的妝容卻已經脫了不少,能看出他蒼白的臉色。
小鄧匆匆趕來,“哥,沈哥,你怎麽中途走了?下午還有你的戲份啊。”
“抱歉,幫我跟導演請個假,下午大概拍不了了。”沈傾知道自己的狀态,能夠維持鎮定已經是極限,想要在這樣的基礎上繼續拍攝不可能,繼續拍攝出來的效果也不會好。
他是人,不是機器。
小鄧見他臉色有些糟糕,也不敢耽誤,忙打電話跟導演說了一聲。
完了他小心安慰道:“沒事的沈哥,男主角剛來,導演說了他可以先拍男主角之前缺失的戲份。”
“嗯,謝謝……”
沈傾撐着盥洗臺,打開水龍頭,胡亂将冷水拍在臉上,花了妝,卻也醒了神。
“小鄧,還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煩你。”
*
“……我尋思着他要是知道應該會高興,但看他的反應好像不太對……”
薛玫也正心虛呢,本來是想幫朋友鞏固一下感情,然而好像适得其反,弄得她不得不打電話提前跟謝拂報備,否則這家夥肯定會記仇。
謝拂靜靜聽着,沒有插話,最後才道:“我知道了。”
禮貌挂斷,謝拂的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
013關心道:“宿主,沈傾為什麽不高興啊?是因為您騙了他嗎?”
謝拂淡淡應了一聲,“嗯。”
豈止是欺騙,何止是欺騙。
在那人心裏,自己甚至是從一開始就對他心懷不軌。
“那您不再去解釋嗎?”013不明白,為什麽宿主之前會為了買水軍的事親自解釋,現在卻不動如山。
“他不會聽的。”謝拂站在窗前,望着沈傾所在城市的方向。
“先讓他冷靜一下吧。”
“那您就什麽也不做嗎?”013有些擔心問。
當然不是。
謝拂還是做了點什麽,然而他做的這些,卻更令013瞪大了眼睛。
013眼睜睜看着,謝拂将自己怎麽去的醫院,怎麽斷腿,怎麽設計接近沈傾,怎麽腿好了也在醫院不回去……這些能拿到的所有證據,以匿名粉絲的名義,打包發送給了沈傾。
013簡直要尖叫了,“宿主你到底在幹什麽?!”
“替他節省點時間。”謝拂望着屏幕,幽幽嘆道,“其實我可以親口告訴他的,可他沒有問我,而且……”
主動告訴,不太符合他的人設。
另一邊,沈傾看着郵箱裏新收到的郵件,這回并沒有猶豫,打開看了起來。
半個小時後,他重新打電話給小鄧,“第二件事不用查了,嗯,就這樣。”
挂斷後,他雙手交疊撐着額頭,滿是疲憊。
他沒探尋這封郵件是誰發來的,這不重要,重要的裏面的內容。
回想起薛玫說過的話,沈傾不由輕笑。
瘋了?
可不就是瘋了嗎。
他覺得不止是謝拂,連他自己也快要瘋了。
謝拂……
謝拂……
小鄧的效率還是很快的,減少了任務內容,他的速度就更快了,第三天就把沈傾想知道的東西送了過來。
“這些都是‘浮塵’這個賬號在網上曾經說過的話,轉評贊,以及一些其他行為。”
小鄧說完撓撓頭,不解詢問:“沈哥,你找這個做什麽?是這個人有什麽不對嗎?”他想到上次沈哥也是問的他,懷疑其中有什麽關聯。
“沒什麽,我就是突然想了解。”沈傾敷衍道。
小鄧只好不再追問,只是看了看沈傾試探道:“沈哥,謝哥回去這些天,你們是不是沒聯系過?”
他懷疑沈傾心情不好就是因為謝拂。
聞言,沈傾原本還在認真翻看文件的動作不由頓住,再次聽見這個人,他不由心緒複雜,腦海中出現謝拂的模樣,有他初見時的驚豔,再見時的驚吓,還有後來的一幕幕……
他喉中梗塞,半晌,才故作平靜地說了一句:“……他在忙。”
不知道回什麽時,就說在忙。
小鄧理解地點點頭,心道懂了,肯定鬧矛盾了。
他私下裏給周唯打電話,後者一聽是這種情侶吵架的事,忍不住有些頭疼,問他他能怎麽辦?自己又不是情感專家或者情感調解員。
“早知道就不該讓他倆攪和在一塊兒,身體上的傷治愈了,心裏的傷卻開始了。”
小鄧無語,心說關鍵當初人家攪和在一塊兒的時候也沒見你阻止啊,還感謝對方幫助沈哥來着,出了事兒馬後炮,是不是有點過河拆橋的嫌疑?
兩個臭皮匠還真不是諸葛亮,想來想去也沒想到辦法,只好努力讓沈傾心情好點,說不定心情好了,其他煩心事也就淡了。
“《傾城》的導演請我拍第二部?”沈傾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難免驚訝。
“是啊,還問沈哥有沒有檔期,周哥沒有拒絕,他更傾向于接下這部劇。”小鄧臉上也有喜色,顯然是在為他高興。
一開始的驚訝過後,沈傾又覺得這件事也不是那麽讓人驚訝了。
《傾城》第一部拍得很好,拍第二部這種事在圈內也常見,邀請原班人馬也是基操。
他雖然有傷,但化妝能遮掩,且他複出再拍《傾城》也是噱頭。
而他也需要借這部劇證明那場火災并沒有影響到他的顏值和演技,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但……
“我拒絕。”沈傾思考過後道。
“為什麽?”小鄧不解,臉上笑容都沒了,滿滿的驚訝。
“不為什麽。”沈傾垂眸道。
小鄧垂頭喪氣,還以為能讓沈傾高興,結果……
“那我去找周哥,讓他幫忙回絕。”
“等等。”沈傾叫住他,“我有點事想找岑導,拒絕的事我親自來,你們幫我約見他。”
小鄧撓撓頭,不明白沈傾都打算拒絕了,還會有什麽事要找岑導,卻還是聽話地應下。
*
謝拂一直關注着沈傾的動作,卻發現他除了調查了“浮塵”後,其他什麽也沒做。
既沒有飛過來質問,也沒有自我頹廢,他比他想象的還要沉得住氣,也比他想象的要堅韌。
提起沈傾時,他的眼裏帶着贊賞,如果是下屬,那沈傾一定是很受上司重用的那種。
013無力吐槽,“宿主,這是你對象,不是下屬。”
“是啊。”謝拂面上的贊賞消失。
做下屬會被重用,可要是對象……那一定是最不好糊弄的那種。
這次要哄好恐怕有點難度。
可即便如此,謝拂也沒有主動去找沈傾。
他在等,說好的回家等人,那就要一直等着,哪怕對方極有可能不再回來。
謝拂心裏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始終眷顧着他,沈傾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獨自回家,不再過來,反而在戲份殺青後并沒有耽誤,而是直接坐飛機回來,回了謝家。
看着樓下提着行李箱,一臉平靜,看不出半點端倪的沈傾,謝拂指尖微微一顫,修長的手指尖夾着的那一根香煙上的火光被抖落,擦過謝拂的皮膚,悄然落下,只餘一抹灼然,微微刺痛了肌膚。
他站在窗前,低頭俯瞰,“回來了?”
沈傾擡頭望去,對上他深邃如深淵的目光,有一瞬出神。
不知道時什麽都不會想,知道後,卻發現對方的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在自己眼裏都仿佛暗含深意,從前被隐瞞欺騙的那些,似乎都有跡可循。
他微微抿唇,百般情緒紛雜交錯,紊亂片刻後,終于被他竭力壓下,想說的那些話也被吞進了肚子裏,最終,一個也沒放出來。
他微微仰頭,望着樓上的謝拂,淺笑一聲,平靜道:“嗯,回來了。”
*
013已經不敢說話發表意見了,這情況……明顯不對啊!
沈傾是回來了,可他既沒有歇斯底裏地質問,也沒有毅然決然地離開,甚至連一點怒氣都看不見。
雖然013對于這種事沒經驗,可這明顯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時間越長,之後的暴風雨就會會越強烈。
它沒敢看宿主的神态,因為那比沈傾更深沉,它躲在精神空間裏瑟瑟發抖,甚至不敢發出聲音引來宿主的注意力。
事實上,謝拂也根本沒心思去關注它。
此時此刻,他的視線、心神、注意力都集中在沈傾身上。
大腦正在針對沈傾的言行做出各種分析,可有那麽一刻,謝拂根本不想去分析,不想算計,只想憑借本能來跟沈傾演完這場對手戲。
傭人們都在各司其職,很少在主人面前露面,家裏其他人也都工作的工作,逛街的逛街,此時別墅裏只有他們。
沈傾一步一步,拾階而上,慢慢上樓,終于,在謝拂所在的二樓停下,行李箱放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謝拂不知何時已經從房間裏出來,走到樓梯口,一只手拉着行李箱的拉杆,另一只手拉着沈傾。
“累了嗎?回房間休息。”
沈傾沒有拒絕,順從地被他牽着走。
早在他出發去劇組前,他便已經從客房搬入了謝拂的房間,現在去那裏也是應該。
“怎麽不告訴我?也不叫我去接你?”既然沈傾不說,那謝拂也願意配合他,因為他也很想知道,沈傾想做什麽。
“不用麻煩,又不是小孩子,我可以自己回來。”沈傾道。
謝拂品了品,覺得這話裏的自尊感頗濃。
“可你這樣,豈不是讓我少了展現男友力的機會?”謝拂笑容中有些無奈和失落,“小七,這會讓我覺得自己有些沒用。”
就他這樣還沒用嗎?
是為了獨占他,而買水軍黑他沒用,還是為了接近他,狠心自己斷腿,又處心積慮,徐徐圖之沒用?
如果這都算沒用,那沈傾也想象不出,有用該是什麽樣了。
“為什麽不是我向你展現男友力?”沈傾擡眼看着他,語氣平靜問,“是覺得我就該依賴你,離開了你,我就是個廢物嗎?”
好心卻被怼,謝拂沒有生氣,他伸手探了探沈傾額頭,“太累了嗎?”
“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把精力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沈傾微微低頭,半晌,嗓音低沉且沙啞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心情不好,沒控制住。”
謝拂伸手理了理他微微濕潤的額發,将人攬入懷中,二人均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卻嗅着對方身上的氣息。
“沒關系。”謝拂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麽,不太想看見自己那雙過分清明,毫無情感的眼睛,他微微阖眼,将頭靠在沈傾肩上。
“幫你抒發心裏的不愉快,也是作為男朋友的義務。”
沈傾深深吸了一口氣。
哪怕三番四次告訴自己,這人的話不能信,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哪怕心裏對此心知肚明,他也依然會為這份溫柔淪陷。
他徹底見識到了謝拂的可怕之處。
最厲害的欺騙,不是隐瞞得對方毫無所覺,欺騙一輩子。
而是對方明明知道這是假的,也甘之如饴。
毫無疑問,謝拂做到了。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有什麽話,等我醒來再說好嗎?”沈傾聲音裏透着毫不掩飾的疲憊。
這不是裝出來的,是他從回來後,在跟謝拂的短暫交鋒中産生的疲憊。
本職就是演員的他,竟然會有厭惡演戲的這一天,說來未免有些可笑。
謝拂适時松開他,溫聲道:“好,你睡吧,我守着你。”
聞言,沈傾擡眸看了他一眼,半晌,卻是沒拒絕。
他以為自己會睡不着,可身體對謝拂産生的本能信任令人難以抵抗,在他還沒能胡思亂想時,疲倦的身體已經漸漸陷入沉睡休眠。
謝拂坐在窗前,陽光透過米色的窗簾照進來,不刺眼,也不昏沉,用來看書正好。
謝拂閑事最常做的事是寫字,可寫字會發出聲音,便只好換了一樣。
他一會兒看書,一會兒看一看床上的沈傾,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想起與沈傾同床共枕的畫面。
他不認為這是因為身體本能的驅使,畢竟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就抛棄了感情和欲//望,其中的欲//望自然也包括情//欲。
身體沒有問題,但是大腦神經卻不會産生那樣的沖動。
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麽會回想與沈傾睡覺的畫面?
思來想去,謝拂也只找到一個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的原因。
因為記憶裏的沈傾睡覺時的模樣,與眼前有些不一樣。
記憶裏的他是笑着的。
眼前的他即便深度睡眠也在皺着眉。
*
沈傾這一睡就是一下午,等他醒來時,天色都暗了下來。
頭昏眼花的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又是什麽時候。
他本能地從床上坐起身,這才注意到身邊還躺着一個人。
大腦逐漸清醒,意識慢慢回籠。
他想起身下床,卻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身後傳來謝拂帶了幾分慵懶的聲音,“我已經讓人做了晚飯,等會兒下去就能吃,現在再陪我躺一會兒吧。”
“小七。”
每次謝拂喊這個稱呼,沈傾總不會拒絕,可此時他卻有一股想要拒絕的沖動。
然而當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沒能說出去。
“嗯……”
謝拂抱着他躺下,不知想到什麽,貼在沈傾後背的手有想要往裏面試探的趨勢。
沈傾一把将它抓住,聲音微沉,“你想做什麽?”
謝拂睡不下去了,睜開眼對上沈傾不太平靜的視線。
“想看看你後背的傷。”
“最近有沒有好好塗藥?”
他假裝沒意識到沈傾的反應有些大,語氣依舊溫柔,神色關懷,“不知道你的藥還夠不夠用,我又問醫生要了兩盒。”
“……夠了。”沈傾沉默半晌,這才重新躺下,只是這回他卻讓自己面對着謝拂,将滿是疤痕的後背對着床邊。
昏暗的房間內異常安靜,只有淺淺的呼吸聲響在人耳邊,謝拂在床上摸索片刻,終于找到沈傾的手,将它握住。
“謝拂。”
“嗯?”
“前不久,《傾城》的導演邀請我拍第二部,你覺得怎麽樣?”沈傾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像是随便一問。
謝拂卻感覺到他的手指有一瞬間的僵硬。
“我感覺……不怎麽樣。”謝拂沉吟道。
沈傾睜開眼,看向謝拂,雖然看不大清,但那雙眼睛已經有亮光。
“為什麽?”
“《傾城》的故事已經足夠完善,要是拍第二部,那一定脫離第一部的框架,拍到最後會發現,那就是一部跟《傾城》沒有半毛錢關系的影片,只是蹭第一部的熱度而已。”
“如果是另一個故事,那跟你的角色傾城無關,你沒必要去。”
“如果是你仍然演傾城,那更慘,除了消耗你的形象和名氣,影響《傾城》的熱度口碑,将傾城拉下神壇外,沒有任何作用。”
謝拂的聲音不疾不徐,內容分析得當,可沈傾卻越發沉默,直到他說完,沈傾都沒再開口。
半晌後,才聽見沈傾一道略帶些許沉重的呼吸聲,沙啞的聲音低沉而微弱。
“謝拂。”
“你到底是不想我的形象被消耗而反對,還是因為不想傾城被毀而反對?”
謝拂輕輕揉按沈傾手指的動作一頓,黑暗中,他看不清沈傾的表情,卻大致能猜到此時的他是什麽樣。
他松開手,轉而摟住他的腰,“你是我男朋友。”
“傾城算是我的誰?”
沈傾笑了一聲,淡淡應了一聲,“嗯。”
似是信了。
*
晚飯都是很清淡的食物,沈傾的傷讓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吃重口,可他知道,謝拂是喜歡吃的。
“下次不用完全照顧我的口味,又吃不完。”
“不是照顧你的口味,我只是想跟你吃一樣的食物。”謝拂卻道。
“想知道你吃的是什麽味道,什麽感覺。”
“同甘共苦?”沈傾忽然冒出這麽一個詞。
謝拂聞言忽而一笑,“似乎可以這麽說。”
物理意義上的同甘共苦。
沈傾微微垂眸,“其實不用的。”
“哪有人能真正做到同甘共苦呢?”
“我演過許多角色,為了更契合那些角色,我以各種方式了解他們,探究他們,做他們會做的事,走他們走過的路,可即便如此,我也是我,他們還是他們。”
他擡頭看了謝拂一眼,“我在戲裏可以是很多人,可在戲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并不讨喜的人。”
聞言,謝拂挑眉道:“你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嗯?”
“那就是在懷疑我的眼光?”
謝拂夾了一只白灼蝦放進沈傾碗裏,輕笑一聲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誰,戲裏的人可不愛吃這個。”
沈傾一時心緒難平,直到蝦肉進了嘴裏,肚子裏,他才堪堪咽下想說的話。
他們還沒吃完,謝家其他人便回來了。
謝大哥和大嫂晚上在外面約會,已經吃過了,謝父謝母今晚參加了一場晚宴,回來也只想休息。
“小沈來了?這孩子怎麽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謝母招呼道。
沈傾不好意思道:“是我不好,什麽也沒帶就來了叔叔阿姨家,你們不嫌棄我就很好了。”
他的笑容禮貌又客氣,不,應該說他們。
沈傾心裏忽然有些疑惑,自己之前到底為什麽會無視謝家其他人的禮貌疏離,而直接下意識将謝家當成自己家的?
謝拂對他的影響原來已經這麽大了嗎?
謝拂敲了敲他的手背,眼神示意他專注吃飯,沈傾才反應過來其他人已經回房休息了。
“我吃飽了。”
謝拂也放下碗筷,他本身也沒什麽食欲,肚子不餓,身體健康不會受到影響就行。
兩人下午剛睡過,哪怕這會兒已經晚上十點,他們也精神頭十足,絲毫沒有睡意。
謝拂拉着沈傾上天臺觀星。
別墅位于郊區,視野和環境都比市中心好很多,這裏的夜空很明豔開闊,天上的星星也很明亮。
“這是誰的?”沈傾指着天臺上的那些觀星設備問道。
謝拂頭也不擡便道:“我的,他們感興趣的只有錢和數字,對這些不感興趣。”
“那你覺得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星星哪個好看?”沈傾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地上有什麽星星?
謝拂卻瞬間明悟,上前将沈傾抱在懷裏,微微一笑道:“什麽天上地下,他們都不是你。”
沈傾被摟在懷裏,謝拂擋住了吹向他後背的冷風,熟悉的心安感再次襲來,将他沖擊得無處躲藏。
“這裏風大,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謝拂揉了揉他的頭,“好。”
回房後,二人各自洗漱。
眼見謝拂似乎情緒不錯,013小心翼翼探出頭來問:“宿主,主角受想做什麽?”
這謝拂解開手表的動作頓了頓。
013繼續問:“是打算假裝不知道,粉飾太平嗎?”
“那宿主你打算什麽時候挑明?”
還是說不想挑明了,打算就這樣跟沈傾一起假裝無事發生?
看着謝拂跟沈傾處處和諧、舉止親密的相處模樣,013有時都懷疑謝拂是不是動真心了,可一想宿主根本沒有那玩意兒,再看到他與沈傾甜蜜的模樣,便只剩下細思極恐。
“不需要。”謝拂語氣平淡,将013關進精神空間,他洗了個熱水澡,身體不由放松許多。
這會兒013還不明白這個不需要到底是什麽意思。
怎麽也應該是不想,不會這一類的,不需要算怎麽回事?
走出浴室,謝拂腳步微頓。
沈傾站在床邊,看見他出來,擡手招呼道:“過來幫我理一理這頭發。”
只見他身穿一襲金紅色的衣衫,臉上畫着熟悉的妝容,長長的假發自他腰身垂落,只是不知是不是裝在行李箱裏時亂動過,這假發發端有些打結。
沈傾叫謝拂來,就是幫他理順這些頭發。
謝拂也不多說,在書桌裏找了找,很快找到一把剪刀,那些頭發他并沒有梳理,直接用剪刀将打結的地方剪掉。
打結的頭發落在地上,沈傾蹲下身将它們撿起來,丢進垃圾桶。
“你這一剪刀下去,就不好看了。”
“不難。”謝拂将這頭長假發用梳子梳整齊,在發尾處修剪片刻,很快這頭發就看不出來之前被剪過。
沈傾詫異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以前還想過開發廊嗎?”
謝拂好笑道:“只給你一個人剪怎麽樣?”
沉默片刻,沈傾卻道:“可我又不能給你剪。”
“不用,你讓我看看就行。”謝拂将剪刀丢在桌上。
沈傾看着他片刻,才提醒道:“謝拂,你有沒有覺得這身衣服和裝扮很熟悉?”
謝拂目光一掃,“是《傾城》裏,你恢複男子身份的那套。”
沈傾點點頭,“不過熒幕裏出現的那套其實已經在拍攝戰争戲的時候毀了,現在這套是備用。”
“我從導演那裏買回來的。”
“好不好看?”
謝拂誠實點頭,“好看。”
“那你喜不喜歡?”沈傾目光一轉不轉地看着他,不願意錯過他任何一個目光。
謝拂只好哭笑不得點頭:“喜歡。”
沈傾表情一變,随之而變的還有他周身的氣質。
原本的寧靜淡然被張揚明豔取代,明媚的妝容,華麗的衣衫,一切都在他的笑容中黯然失色。
沈傾擡手,食指勾動謝拂的衣領,将人拉下來,二人面對面的距離不足微毫。
他們離彼此最近,卻又因此而看不清對方,唯有對方身上的幽香時刻在鼻尖萦繞,彰顯着對方的存在。
“謝公子,今日你瞧見本殿下的秘密,可就走不了了!”
“除非……”
“除非什麽?”謝拂壓下眸中幽色,配合道,“殿下不妨直言。”
“除非,你做本殿的人,從身//體,到靈魂,從言行,到意志,都完完全全服從于我……”
謝拂閉目一笑,似是認命,“我似乎沒有拒絕的權利?”
“有。”沈傾正要松開他,卻被謝拂先一步将他抱住。
“可我不想拒絕。”
“殿下真絕色,恰好是我見過最美的那一抹,能侍奉殿下,我甘之如饴。”
謝拂将沈傾攔腰抱起,金紅的長袍鋪在床面,給這本就被暖光籠罩的屋裏更添了幾分喜慶。
沈傾沒有抹口紅,只是用了點變色唇膏,橘子味的,味道被抹去後,餘留的唇色卻比塗抹了唇膏的還要鮮豔。
像早晨初升的太陽,緋色明豔,勾人心神。
這身被保存很好的備用戲服終究在今晚報廢。
沒破沒爛,卻皺皺巴巴,開熨鬥車來都燙不平,它們掉在地上,從黑暗靜待到白晝,等天邊第一抹陽光照射進來,輕輕灑在那層層疊疊的衣服上,原本有些蔫了衣服再度散發出明豔的光芒。
朝陽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
謝拂将醒未醒時,便聽見屋內輕微的動靜。
腦子裏還有只白團子才瘋狂叫嚣着:“宿主你快醒醒!再不醒就來不及了!”
謝拂恍若未聞。
他翻了個身,依然閉着眼睛。
屋內窸窸窣窣的動靜停頓了一瞬,等謝拂沒再動後,才又響起,只是比之前的要輕許多。
沈傾動作很慢,也很輕。
他不是怕吵醒謝拂,而且怕吵醒之後不知道說什麽。
上次去劇組後,他留在這兒的東西就不多,這次回來其實大多數行李他都打包寄回了之前獨居住的公寓,很快,他就把行李收拾好了,甚至都沒裝滿。
沈傾輕笑一聲,他站在床邊,低頭看着謝拂,似乎要将他的眉眼都徹底記住,目光卻不帶留戀。
轉身要走時,手腕忽然被一股不重,卻不容拒絕的力道給抓住。
“這麽早起來,是要去哪裏?”謝拂的嗓音中帶着些許慵懶,卻能聽出,并沒有剛醒時的茫然,顯然并不是剛醒。
沈傾心裏有種石頭落地的感覺。
果然……
他轉過身,神色平靜,态度坦然,絲毫看不出是打算偷溜卻被抓包的模樣。
謝拂坐起身,擡頭正好對上沈傾的一抹禮貌的笑容。
“我要走了。”
謝拂理解地點點頭,表示聽到了,“大清早的該起床鍛煉身體。”
沈傾心中一梗,“不是去鍛煉。”他的視線落在手裏的行李箱上。
謝拂像是這才看到一般,卻故作不知問:“又有工作?還是想搬回客房?”
沈傾看向他,對上那雙沉靜幽深的雙眸,便瞬間感到眼睛發酸,忙移開視線。
他下意識清了清嗓子,卻在聽到聲音後想起自己的聲音早已經變得粗粝沙啞,不易辨別情緒。
“謝拂,你知道的。”
“我要走了。”
“我們分手。”
謝拂卻不放手,“如果我不許呢?”
他語氣如常,只是多了一分冷意,淺淺淡淡的,傳到空氣中,輕易就散去的那種。
然而沈傾卻還是從這句話中窺見了一點眼前人的真性情,他反而鎮定下來。
“你不許,那又能怎樣呢?”沈傾垂眸看他,“謝拂,你想囚禁我嗎?”
謝拂握着他的力道松了一分。
“我知道你能做到,但是那又怎樣?你覺得囚禁我,收藏我,就能得到戲裏那個‘傾城’嗎?”
謝拂眸光微動。
“別忙着否認。”沈傾原本不想說清,可現在話趕話,似乎不說清,以後會更亂。
“我找人查過你的賬號在網上的行跡,你說過的話,發表過的言論,百分之八十都跟傾城有關,你在我的粉絲裏活躍,也是從《傾城》上映後開始,你開小號黑我的那些話是自己寫的吧?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說那些垃圾話,這跟你一點也不搭,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們大半也是跟‘傾城’有關,說我毀了他……”
沈傾覺得好笑,表情卻有些僵硬,扯不出一個笑臉。
“是啊,我确實毀了他,現在的我,再也沒辦法演出你喜歡的那個人,也是因為這個,你才反對我出演第二部,不是嗎?”
謝拂回想昨晚,嗯,真是不想沒什麽,一想處處是坑。
不可否認的是,原主确實是沈傾口中的那樣。
喜歡傾城超過沈傾。
“黑我,不止是想拉下我,應該也是你真心實意。”
“至于為什麽改了主意,甚至還僞裝身份,處心積慮接近我,更甚至以喜歡為名攻略我……謝拂,你在玩愛情游戲嗎?”
“還是說……”沈傾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半晌才說出口,“可憐我?”
謝拂握着他的手漸松,沈傾心頭一空。
沉默半晌,二人誰也沒說話。
謝拂起身下床,拉開窗簾,陽光傾洩滿整間屋子,明亮得刺眼。
這裏晝夜溫差有點大,昨晚的風能冷到刺骨,白天的陽光也能晃瞎人的眼睛。
謝拂沐浴在陽光裏,要想看他,就必須面對陽光的直射,沈傾不得不眯起雙眼,恍惚間,窗前那道身影似乎鍍了一層金光。
“我承認,或許一開始是這樣。”
“我不認識你,被你演的角色所吸引。”
“但是小七,從認識後,我所見到的聽到的交流的相處的,都只是你,不是一個虛無缥缈的虛拟角色。”
“我接近你不懷好意,圖謀不軌,我承認。”謝拂直白道,“但如果真的不喜歡你,有必要追求你嗎?”
“為了不被懷疑地進醫院,你能打斷自己的腿,為了不引起我的排斥,你能花一個多月時間做一個普通病人,為了讓我主動認識你,你能花那麽長時間守株待兔。”
沈傾長嘆一聲道:“謝拂,你要我怎麽信你?”
別說是他,謝拂聽着都覺得能做出那些事的自己不太可信。
“如果你想玩游戲,可以跟願意的人一起,我不行,我玩不起。”有朝一日,謝拂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沈傾不能,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們之間不是死一個,就是一起死。
“其實我很感激你,真的。”沈傾笑了一下,“因為你粉我,願意施舍善心陪伴我,給我一點虛假的感情,只為了我演過的角色。”
沒人知道,沈傾有多羨慕傾城,有人願意為他費盡心機,為他使盡手段,可那不是他自己,不是沈傾,更不是小七。
“如果你……只是可憐我,或者單純想做個英雄,拯救我,那請你不要告訴我。”
沈傾雙眼泛紅,卻始終沒有落淚,望着謝拂的眼神依舊堅定。
可略帶哽咽的嗓子依舊出賣了他的狼狽。
“在你面前,我什麽都沒有,現在分開,請你讓我體面一點……”
“謝謝……”
他脊背挺直,卻對着謝拂微微垂頭。
謝拂覺得手有些癢,想點一根煙拿着,有煙霧缭繞,還能遮掩他眸中的神情。
他站了許久,看了許久,沈傾也等了許久。
最終,他伸手攬住對方,輕輕抱了抱,輕聲低語,“我知道在你這裏信用透支,說什麽你都不會信。”
“但請你,稍微保留那麽一點期待,期待一下我喜歡你,好嗎?”
沈傾走了,謝拂沒有下樓送人,他只是站在窗前,遠遠望着那道身影離開別墅,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他如願點燃了一支香煙,卻沒抽,只是嗅着尼古丁的味道,當它燃至一半時,便被謝拂摁滅在煙灰缸。
雖然沈傾走了,但他們之間再沒有沈傾能知道的隐瞞和欺騙,唯一的阻礙不過是對方覺得他并沒有喜歡他,或者說,沒有太喜歡他。
謝拂對此并不擔心,要解決這個不過是時間問題,未來很長,真心這東西,他有一輩子向對方證明。
只是……
“不該借粉絲身份的。”
他讓那人連唯一擁有的粉絲的喜歡也蒙了層陰影。
正如沈傾自己所說,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