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餘生願2

第47章 餘生願2

昏暗的街道上, 夜風偶爾路過,吹散今日整天的餘熱,路上行人匆匆, 歡聲笑語不斷,卻無法感染他人。

出了夜市, 四周的喧嚣人聲也漸漸遠去,謝拂手裏提着蛇皮袋走了一段距離, 片刻後停了下來, 轉頭看了看四周, 來到停在路邊的載人電三輪面前。

“師傅,去麗景花園。”

“掃碼在後面, 一共五塊。”師傅一邊關門一邊說。

謝拂并未多話, 拿出手機掃了碼。

若是往常,他是不會坐車的, 畢竟住的地方距離夜市只有兩條街的距離, 根據他現在的身份人設,不應該做坐車這種在他眼裏堪稱奢侈的事。

但今天謝拂實在不想走, 偶爾任性一點也沒什麽。

馬路上,電三輪跑得挺快,夜風通過車窗吹打謝拂臉上,謝拂微微眯眼。

窗外的風光淺淺打在他身上, 像是罩了一層柔霧, 只是這柔霧并不帶一分溫暖, 更不能融化謝拂身上一層看不見摸不着的寒冰。

自剛才跟封遙分開後,他便是這般面無表情, 整個人都放于置身于冬日寒冰中。

上輩子親親密密, 這輩子卻要親手将人推開, 心情能好才怪。

“宿主,既然不高興,為什麽還要把小七推遠呢?他本人跟你沒有直接的恩怨對錯糾葛,應該還不到要避如蛇蠍的地步啊。”

它還想說,宿主将小七推開,小七也會難過啊,就算現在小七還沒被喚醒對他的感情,但只要相遇,便會逐漸解鎖,這是注定的。

于013來說,無論謝拂和小七在各個世界的身份是什麽,他們都是他們,都是它所認識的人,跟這個世界相比,當然還是他們更重要。

013私心裏向着謝拂和小七,并不想他們因為本世界的其他人而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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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而且您不是說,不願意離開,不願意從今往後再不見小七嗎?又為什麽要對小七說那種話呢?”

謝拂睜開眼,望着外面夜色,将一切盡收眼底,卻又仿佛什麽也沒裝下。

“我只是讓他少來見我。”

卻從未說過自己不會關注對方。

013愣了一瞬,随後才聽明白謝拂的意思,不知不覺眼眶含淚。

“那您是……打算這個世界都不打擾他嗎?為什麽不試着争取一下呢?其實,你現在沒有做錯什麽,不是嗎?”

“原劇情中的你是心懷不軌,故意勾引主角受,才害的他被趕出家門,封家也元氣大傷,只要你向他們證明,你是真心的,沒有想要傷害他們的想法,應該、應該……”

013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甚至有些說不出口,聲音徹底消失,鴉雀無聲,精神空間裏安靜非常。

窗外的風中似夾着雨,一滴、兩滴……

似要敲擊在人心上。

顯然它即便不是人,心裏卻也是清楚的。

謝拂做了什麽,錯沒錯,是真心還是假意,這都不重要。

他的存在就是封家的痛和恨,是辱是傷,哪怕他再優秀,成了巨星首富、名醫高官呢,在他們心裏也是隔應。

這問題無解。

他的存在就是罪過。

可同樣的,謝拂又做錯了什麽呢?出身不是他選擇的,有罪不是他願意的,他的血脈至親,一半是惡人,一半恨他棄他,有誰問過他了嗎?

誰給過他選擇了嗎?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放下自尊,去做一些封家根本不在乎的事讨好他們,乞求他們施舍一點原諒和親情?

原劇情中的謝拂大約也了解這一點,他知道自己得不到親情,無論做什麽都沒有用,所以被恨意控制。

得不到,就毀掉。

封家一家人其樂融融,他就利用封遙毀了他們。

之後封母發病去世,封父中風,他的親身母親封靜舊疾複發進了精神病院,她的丈夫苦苦支撐,精神也瀕臨崩潰,封遙拉着原主同歸于盡,這樣的結局或許如了原主的意。

可它好嗎?

答案顯而易見。

與無人生還相比,并沒有多大區別。

無論謝拂做什麽,封家都不會接受他。

無論出自什麽原因,只要封遙喜歡他,對封家來說就是背叛,是忘恩負義。

那不是封遙想要的。

也不是謝拂想要的。

所以,就這樣吧。

謝拂想,一個世界而已,他又不是等不起。

然而事實證明,雖然不是等不起,但是很難熬。

第一個世界謝拂能在小七死後一個人想着小七,過完幾十年。

可這個世界人就在眼前,卻看不得摸不得,就像你面前有最愛的美食,它香氣撲鼻,勾人食欲,卻罩着透明玻璃,就在你眼前,你卻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不能碰,更不能吃,還要守着它一輩子。

它在誘人犯罪。

*

開學兩個月,期中考試到來,謝拂在這次考試中取得明顯進步,受了不少誇贊。

學校要開家長會,謝拂提前去辦公室向班主任彙報自己可能沒有家長來的情況。

“怎麽會沒有呢?你還沒成年,家裏應該有大人才對。”當初封遙辦理入學時,只是說親戚,并沒有說具體情況,當然,這種情況也不可能跟人說,因此班主任也不清楚謝拂雖然有親戚但是沒人會給他參加家長會這情況。

“你等等,我找找你家長電話。”

然而等他翻出來後才想起來,謝拂當初入學不是走正規流程,有些東西也就沒那麽詳細,比如入學資料就沒那麽全。

上面竟然沒有家長的聯系方式。

最終,老師也只能同意了謝拂的請求,家長會放他早點離開,畢竟沒家長總不能制造一個家長。

但他同時也對謝拂起了重點關注的想法,一來他從這孩子身上看到了待挖掘的潛力,二來也是因為他沒家長的情況。

一個未成年孤兒,到底是怎麽成功入學的?

班主任着實有些費解。

相比之下,謝拂就輕松許多,他安心做着他的學生,白天上學,晚上擺攤,手裏的錢也漸漸多了起來,雖然距離發家致富還有很遠的距離,但是手裏漸漸也不缺錢了。

手裏有了點錢的謝拂,首先做的,就是給封遙去了一封短信。

【我賺到學費了,之後不用再幫我交。】

*

另一邊,封遙聽到鈴聲,打開手機,視線卻在觸及到屏幕上的內容時,不由微微一頓。

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阿遙在看什麽?是交女朋友了嗎?”輕柔的女聲好奇詢問。

封遙關掉手機,這才擡頭看去,正對上一名婦人看向他的目光。

女人身上的黑色長褲襯得雙腿筆直修長,骨肉勻稱,這是一雙很會跳舞的腿。

封遙笑笑,“沒有,同學的消息。”

“阿遙還小,工作和學業都忙,哪有時間談戀愛,你別逗人家孩子。”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遞給女人一杯溫水。

“我加了糖。”

女人喝了一口,不高興地把杯子重新還給他,“不夠甜。”

男人卻态度強硬道:“不能再甜了,這個剛剛好。”

最終,這杯水還是入了封靜的肚。

下午時分,日光正好,封靜抱着丈夫道:“我困了。”

他們剛坐飛機回來,還沒有倒時差,正是該睡的時候。

“我陪你。”高思邈帶着她上樓。

剛走了幾步,封靜卻又突然想起來,“啊,我忘了把禮物給爸媽和阿遙!”

“爸媽還沒回來,等睡醒晚上再給正好。”高思邈勸道。

“那好吧。”封靜被說服了,安心上樓睡覺。

躺在床上,她牽着丈夫的手,認真叮囑,“思邈要陪着我,不可以走哦。”

她像個孩子,認真而稚氣,與她的年齡頗為有些不符,可抓着高思邈的手卻很緊,一點也不像玩笑。

高思邈拍了拍她的手,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語氣溫柔而充滿力量,“放心,守着你睡。”

封靜安心睡了。

睡着時,仍抓着高思邈不松手。

若是平時,高思邈會陪她一起睡,一直守着她醒來。

可今天他有事,只好試着将封靜的手松開,看着她在睡夢中皺眉不安的模樣,又将抱枕放在她手裏,這才輕手輕腳從房裏退出去。

封遙在花園的遮陽傘下,等高思邈來來後,給他倒了杯冰水。

“我不喝,待會兒還要上去陪你姐,手會冰。”

“那個人的事,都處理好了嗎?”高思邈沒指名道姓,仿佛說名字都是厭惡。

封遙握着杯子的手驟然感覺更涼,他不着痕跡放下,“已經好了。”

“我把他送進了市一中,在附近給他找了房子,他一個人住……”前段時間還把家政給辭了。

“不用跟我說有關于他的消息,我只希望他不要出現在你姐面前。”高思邈打斷他的話,語氣冷漠道。

封遙頓了頓,便也不再言語。

“他來之後,有沒有打聽你姐的消息?”這是在懷疑謝拂會找封靜,他可以容忍謝拂的存在,也可以接受适當的幫助,卻無法接受他接近妻子。

像是擔心他誤會一般,封遙并未猶豫,迅速道:“沒有。”

他擡頭看向高思邈,正對上對方的目光,愣神過後,不由微微低頭,視線落在面前的冰水上。

“……一次也沒有。”

高思邈看來放心了些,只是語氣裏的冷漠卻并沒有減少。

“他識相就好,如果不識相,現在能給他的,同樣也能拿走,希望他能聰明些,不要做一些不自量力的事。”

不是高思邈本性冷漠,而是任誰青梅竹馬的女朋友被拐多年後才被找回,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想殺人的心恐怕都有。

高思邈嬌妻在懷,還不想坐牢,但他也實在難對謝拂他們有什麽好臉色。

對此封遙能理解,若是高思邈是在封靜被解救後認識的她,或許還不會這麽恨,這麽遷怒,可他不是。

封父封母嘗過多年的分離之痛,他同樣也嘗過。

能等封靜多年,找了她多年,他對封靜的感情毋庸置疑。

可他越是愛封靜,便越是恨謝家人。

包括謝拂。

甚至因為謝家人現在只剩下謝拂,這份對謝家的恨,全都轉移到了謝拂身上。

沒辦法,感情需要依托,否則難受的是自己。

理智可以讓他不去找謝拂的麻煩,但是思想是最不可控的,他左右不了它。

“姐夫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的事驚擾到姐姐。”封遙将腦海中謝拂的模樣壓下去,真心實意道。

高思邈也算看着封遙長大,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聞言面上溫和幾分。

“其實非必要時候,你可以讓助理處理,不用勉強自己接觸他。”高思邈道。

封遙轉動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又才拿着水杯喝了一口,涼意入骨,令他的心也泛着微微的涼。

“沒什麽,總要親自盯着才放心。”

高思邈以為封遙是擔心謝拂會私下想辦法接觸封靜,這才盯着,不給他機會。

心下安慰幾分,“那就委屈你了,等過了這一陣就好了,只要那人是真識趣不是假裝,以後也不用特意盯着他。”

“姐夫代姐姐謝謝你。”

封遙笑了笑,“姐夫這回打算跟姐姐休息多久?什麽時候繼續啓程?”

許是因為說完了讨厭的人和事,高思邈心情好了許多,臉上微微有了點笑模樣,“看你姐姐,她說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

封遙眨了下眼睛,對高思邈的話毫不意外,畢竟上次回來的時候對方也是這麽說的。

這些年兩人經常游遍世界,常常在某個地方停留幾個月,反而家裏很少回來,回來也待得并不久。

封父封母雖然想念女兒,但是只要知道她安全,只要她高興,兩人也并不反對。

也正因為女兒對公司沒有任何興趣,封家老兩口才精心培養養子,并且屬意他為繼承人。

雖說像是撿漏,但是受益的是封遙。

他受到了精英教育,也得到了父母的關愛和照顧,作為一個孤兒,他沒什麽不知足的。

也沒資格不知足。

望着高思邈離去的背影,封遙将杯中的冰水一飲而盡,腹中一片冰涼,似也傳遍全身。

收回視線,落在屏幕熄滅的手機上,良久,才将它揣進兜裏,并未再看那信息一眼。

*

高思邈沒在這兒多待,很快便上樓回房。

也幸好他回得早,過了十多分鐘,封靜便迷迷糊糊醒了。

她睜開眼睛,轉身便看到丈夫躺在身邊陪她睡,心中一定,笑着撲進丈夫懷裏,“老公,該起床了!”

高思邈睜開眼,抱着她笑道:“睡醒了?小懶蟲。”

封靜不滿道:“我不懶。”

“好好,不懶。”高思邈看了一眼時間,下午三點。

“不懶,那更應該起床了。”高思邈道。

他幫封靜穿好衣服,封靜乖巧任由他穿,等穿好後下床,封靜原地轉了一圈,笑着看向丈夫。

高思邈十分捧場道:“漂亮。”

“我穿裙子更漂亮!”封靜下意識說道。

然而此言一出,她和高思邈都愣住。

封靜是想,自己明明讨厭穿裙子,怎麽會脫口而出剛才那句話呢?難道是以前愛穿?

失憶就是這點不好,有時候自己的行為喜好都不太了解。

高思邈面上愣了一瞬,心中卻微微一沉。

“我老婆穿什麽都好看。”他随口帶過這句話,果然轉移了封靜的注意力,她便只顧着高興了。

晚上,高思邈卻找到了封母,有些擔心道:“媽,小靜不會恢複記憶吧?”

封母微愣,手心下意識握緊,只覺得渾身一冷,不由攏了攏披肩,“會、會嗎?”

聽聲音,頗有些緊張和憂心。

“不知道。”高思邈心裏也沒底。

這種事實在難以控制。

失憶不受控,恢複記憶也一樣。

當年封靜被解救後,在父愛人的幫助下,漸漸好轉,然而很快情況急轉直下。

外界的無論,親友的目光,還有對自我的厭惡,甚至還有人指責她和封家不該丢掉孩子,一樣樣砸下來,讓本就沒有太好的封靜一度瀕臨崩潰。

終于,她在某一天趁着別人都不在的時候自殺了。

還好高思邈及時趕到,這才将人及時搶救回來。

只是這次醒來後,她的記憶便停留在被拐賣前。

被拐賣被折磨的那些記憶,奇跡般地消失了,令封家人和高思邈驚喜不已。

只是問過醫生後才知道,這并不是什麽奇跡,而是封遙太過痛苦,大腦為了保護自己,選擇性封存了那些痛苦的記憶。

這不是奇跡,只是一個無助女人的艱難自救。

或許在未來有一天,她足夠強大,或者受到的刺激過大,這些記憶會被解封。

封家人一直防着這一天,這也是他們堅決不願讓謝拂見封靜的原因之一。

“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做好準備。”高思邈道。

多年前的悲劇,如今不能再重演。

封母聞言也連連點頭,“改天你找個機會,帶小靜去一趟醫院,做個全面體檢。”

高思邈自然答應。

他想了想道:“媽,小靜那裏有我,可是您別忘了,前段時間那個不定時炸///彈也來了這座城市。”

封母想到他說的是謝拂,不由擺擺手道:“這個不用擔心,我讓阿遙看着,不會出什麽問題。”她相信封遙。

高思邈欲言又止。

其實他心裏更傾向于送謝拂去離他們更遠的城市,最好這輩子都不要見面,可封父他們更傾向于近距離監視,在眼皮子底下更不容易翻出什麽風浪,有什麽問題也能及時處理。

罷了,先觀察再說。

*

謝拂并不知道,封家人對他如臨大敵。

他自認已經跟封遙說得很清楚,沒有再跟封家有來往的打算,現在的恩惠他會在日後加倍還回去。

整個封家,他唯一在意的,放不下的,也只有一個封遙而已。

既沒奢望被封家接納,也沒想過去找誰要補償,如果這樣封家容不下他,想來也用不着接他出來,留他自生自滅不是更好?

“謝拂,我上次在夜市看到一個帥哥好像很像你!”一個女同學有些激動的聲音打斷了謝拂手下不斷書寫的筆。

“我好像也看到!那帥哥賣飾品的,東西很漂亮,價格也很優惠。”另一個女生緊接着說。

“真的假的?還有人能長得像謝拂的?能有謝拂這麽好看嗎?”有人半信半疑好奇問。

“真的啊,不信下次帶你們去看……”那人話音未落,便聽見突如其來的冷淡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那就是我。”謝拂的聲音驟然響起,衆人聞聲望去,便見原本低頭寫作業的謝拂擡起頭來,神色如常地看着他們,“很意外嗎?”

衆人:“……”

啊這……他們難道不該意外嗎?

他們這個年紀,誰不是家裏寵着的?竟然會有人擺攤賺錢,平日裏也看不出來謝拂是這麽艱難的人啊。

有些懂的還能看出謝拂的衣服甚至不算便宜,随便一件也有四位數,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在夜市擺攤?真就是豪門少爺體驗生活?衆人有些無法理解。

“謝拂,你竟然在夜市擺攤?好酷啊!我也想賣,就是不知道賣什麽,跟我媽說,我媽說我沒事找事。”一個男同學驚喜地湊到謝拂面前。

得,這真是個想體驗生活的,衆人無語。

那男生毫無所覺,還崇拜地看着謝拂,眼裏似乎還有乞求,“你下次擺攤能帶上我不?我保證,給你當售貨小弟,絕不添亂!”

他語氣堅定誠懇,目光炯炯有神,顯然是當真這麽打算的,也是真的非常感興趣。

謝拂:“……”

“這個不好玩。”眼前這個同學他是知道的,家境富裕、無憂無慮的小少爺一個,他親媽說的那句沒事找事還真沒亂說。

這位小少爺大約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想跟着謝拂去什麽夜市擺攤。

“這怎麽能說玩呢,我那是玩嗎?那是去幫助同學!”小少爺正義凜然道。

衆人:“……”

“得了吧,你去?到時候謝同學不僅要忙着買東西,還要看着你,不讓你搗亂,可不夠他心累的,你就別打擾人家了。”同學毫不猶豫拆臺,經過一段時間相處,衆人漸漸也了解了彼此,互相知道對方是什麽熊樣。

“就是,人家謝拂做的是正事,你可別給人家添亂。”雖然他們也不太明白謝拂穿得起那樣的衣服為什麽還去擺攤,但謝拂不會是不靠譜的人,顯然衆人都有這樣的想法。

“還沒去呢,你們怎麽就知道我去是添亂?”小少爺頗為不滿道,認為同學是在看輕自己。

“那你問問謝拂?問問他願不願意帶上你?”此言一出,衆人的視線紛紛看向謝拂。

謝拂微微皺眉,似乎不太喜歡被這麽多人圍觀的目光。

不過他也沒讓別人多等,想了想道:“你要自己玩我管不着,可我的攤子小本經營,不需要人幫忙。”

這就是拒絕了。

聞言,小少爺滿心失望,不由繼續請求,“真的不行嗎?你看我長得也不差,怎麽就不能幫忙招攬客人了?說不定也有人吃我的顏呢。”

同學們:“……”

謝拂:“……”

他微微皺眉,不由心想自己難道不是擺攤賣飾品,而是開的古代青樓?

最終當然還是沒答應。

但經此一事,謝拂在夜市擺攤賣東西的消息卻是傳了出去,不止是同學們私底下讨論,就連老師都把他叫到辦公室關心。

“謝拂同學,最近家裏是不是有什麽困難嗎?如果是,我可以幫你申請一下學校補助。”班主任道。

謝拂卻想也沒想,幹脆拒絕道:“謝謝老師,不過不用了,我現在還行,如果真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請您幫忙也不晚。”

他有手有腳,又不是真未成年,想要賺錢有的是辦法,為此占用別人的補助名額那才糟糕。

老師對他既因為又遺憾地嘆了口氣,“老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知道你自尊心強,不希望別人幫忙,但是如果因為這點自尊心而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和學習,那就得不償失了。”

“謝拂同學,其實大家都很想幫你。”

謝拂:“……”謝謝,但是他真的不需要。

話雖如此,然而接下來幾天,謝拂擺攤時常常能看到同學出現,他們有人上去攀談,最終都以謝拂的冷淡而失敗告終,有人遠遠觀望,還有人真光顧了謝拂的攤子,挑了不少東西買,謝拂來者不拒,把他們當普通客人對待。

看了幾天熱鬧後,漸漸來的人少了,大家都是湊熱鬧居多,可當當事人謝拂并不覺得這是湊熱鬧,而是态度認真地做某件事時,同學們也不好前來打擾人家正經做生意。

于是在謝拂想要換個擺攤地方之前,這些年輕同學率先沒了興致銳減,一開始的激動過後,繼續關注謝拂的人卻不剩下多少。

而這,正好是謝拂想要的。

他不需要過多的關注和關心,他想要的只是跟其他學生一樣普通的校園生活。

看來大家還是太閑,等作業多點,誰還有功夫關注他是擺攤還是乞讨。

*

一個人的生活謝拂适應得并不好,在家時,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每每謝拂晚上想要伸手去抱身邊人時,都會因為懷裏空空如也而驚醒。

然後站在窗前,沐浴在黑夜裏,失眠一宿。

初秋的夜裏時而吹風,時而下雨,唯一不變的,也只是天空整片整片的黑,仿佛要将一切都吞沒,看不見半點亮光。

窗簾飄飄蕩蕩,随風飛揚,謝拂的身影半遮半掩,朦胧不清,似要與這黑夜融為一體。

謝拂辭退了家政,可也正因為這樣,就算是白天,屋子裏也過于安靜,沒有半點人氣。

他将電視打開,終于有了點動靜,驅散了滿屋寂靜,然而這種感覺也并不持久。

聲音歸聲音,可電視裏的人他又不認識,那也僅僅是聲音。

用不了多久,空寂感便再次襲來,任憑屋裏有再多聲音也沒用。

至此,謝拂不得不承認,空寂的不是屋子,是他的心。

空氣太安靜,是因為沒有他的氣息,目光無所及,是因為看不見他的模樣,電視沒感覺,是因為那不是他的聲音。

不知何時,那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入侵,占了他心裏的一片栖息地。

那是滿心的殘垣斷壁中,唯一的一片綠洲,綠草如茵,鮮花遍地。

清風在草地上飛舞,花香在空氣中氤氲。

只是此時此刻,少了那個人,便是花香再撲鼻,也沒人在意。

七夕已過,他卻連對那人說一句生日快樂都不能。

*

這日,謝拂像往常一樣走在回家的路上,然而剛走出巷子口,就感覺身後跟着兩道腳步聲。

他腳下微頓,不過一瞬,随後便不着痕跡轉了方向。

當走到一個拐角時,身後那兩人跟着拐角過去,卻是一愣。

人呢?!

“找我?”少年的聲音自他們身後冷冷響起,他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在這夜裏顯得格外冷漠。

兩人心頭一驚,急忙回頭,便見謝拂站在那兒,正放下手裏的蛇皮袋子。

他們有些被這少年給吓到,然而想到他們暗中觀察了這些天,這少年每天賺的錢有多少,就忍不住眸光一暗,心一橫!

“上!”話音剛落,他們便朝着謝拂沖過來。

謝拂也不躲,現在原地,靜靜等着。

在那兩人□□謝拂是被吓傻了的時候,心裏還沒來得及高興,便感覺身體腰部一疼,整個人便仿佛天旋地轉一般,飛出去老遠,最後重重摔在地上!

“你!”另一個人心裏一驚,頓時感覺不好,轉身想跑,卻也只感覺腰部一疼,下一瞬,整個人也飛出去,随後瞬間趴在地上,立時便無法動彈。

謝拂走到這兩人面前,幽幽道:“等了你們好幾天了,竟然今天才動手……”

可真是……

沒出息。

謝拂雙眸微眯,好整以暇地看着地上的兩人,“你們真該慶幸,這個世界上還有法律。”

若是禮樂崩壞,律法也無效的世界,這兩個人絕不會是一個下場。

謝拂閑庭信步地走到兩人面前,低頭垂眸,眸色冰冷,這話裏的意思更冷。

地上兩個爬不起來的人只覺得渾身仿佛被死亡的鐮刀給架在脖子上,明明是夏天,卻好似陰風陣陣。

“帥哥、小哥、大佬!我們錯了!我們錯了,你放了、放了我們吧……”

“我們也只是、只是一時想差了,以後……以後再也不敢了!”

只是一腳,兩人卻覺得五髒六腑似乎都在疼,他們懷疑自己內出血,卻又難免懷疑這樣一個少年,能一腳把他們踹得內出血嗎?

不可能!

“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麽多人努力又認真地活着,你們……真是浪費。”對他們,謝拂似乎連目光都奉欠,只是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浪費什麽,兩人不敢想,他們努力從地上站起來,想要逃跑。

這個家夥根本不像是小孩兒,分明是個魔鬼!

謝拂冷冷欣賞着他們努力掙紮站起來的模樣,正想在他們起身時再次擡腳,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在這夜色裏響起。

謝拂的動作一頓,而這一頓,便給了那兩人逃跑的時間,等他再回過神來,便見那兩人逃跑得無影無蹤。

靜靜站了片刻,謝拂才回頭去撿自己的蛇皮袋,同時一邊掏出手機。

毫不意外,是那人打來的電話。

“喂?”

“有事嗎?”

謝拂的聲音一如既往冷淡,許久未曾聯系,兩人卻也沒有任何寒暄的意思,不過他們這身份,也确實不适合寒暄。

另一頭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在哪裏?”

謝拂:“正要回去的路上。”

過了一會兒,電話沒挂斷。

行走時帶起的風微微吹着手機,向對面傳遞着風聲。

随之一起的,還有謝拂的呼吸聲,清淺的呼吸聲因為提着重物走路而有些加重,卻是很平穩,聽着便仿佛能想到謝拂在認真走路回家的模樣。

封遙腦海中不由自主出現那人的模樣,明明許久沒見,如今回想起來,竟也依然清晰。

初次見面的土氣狼狽,之後的幹淨利落,最後的冷漠疏離,一一在封遙腦中浮現。

“聽說你最近在學校還挺出名。”封遙的聲音不像是責怪,但這話的內容卻似乎不像是那麽回事。

“不是說了,不用太關注我嗎?”謝拂淡淡道。

“當初幫你辦理手續,留了個電話,校領導打電話給我,問我是不是封家養不起一個人。”封遙解釋道。

謝拂:“……”

“那你該跟他說,我不是封家人。”他冷淡地回了一句。

不是封家人,自然也不應該由封家養。

“可這樣他會追問更多。”封遙顯然想得更多。

“我可以幫你們解釋。”謝拂道。

解釋封家對他已經足夠。

解釋他沒資格用封家分毫。

電話那邊久久無語,若非上面的計時還在走,恐怕謝拂也要懷疑這電話是不是挂斷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謝拂擡頭便能看到自己住的小區,才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道長長的嘆息,語氣似有些無奈,還有些意味不明、琢磨不清的複雜情緒。

“謝拂,你就那麽不願意接受任何多餘的幫助?”

“既然如此,那當初為什麽要答應來這裏?”

謝拂腳步頓住。

站在黑夜裏,謝拂仰望着星空,只見天上烏雲重重,看不見半點星光,似要下大雨。

是啊,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

十六歲雖然沒成年,卻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年齡,不用去孤兒院,也能去一些不正規的地方工作,什麽洗車修車掃地飯店洗碗,總能活下去,反正原主也并沒有多想讀書。

為什麽會跟封遙來這裏?

謝拂是為了小七,原主又是為了什麽?

金錢嗎?可他從未主動要過錢。

報複嗎?可他一開始也沒想過勾引封遙。

抛開一切不是可能,那唯一剩下的,哪怕它再不可思議,那也是唯一的答案。

原主對封家,是有期待的。

他期待母愛和親情,他想着自己總是對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無論如何,總是不一樣的吧?

雖然謝家有罪,可那都與他無關,即便要遷怒,應該也不會太過吧?

他設想着自己到了城裏,到了封家人面前,對方會是什麽态度和反應,而自己又要怎麽表現。

只可惜他顯然低估了自己在封家心裏的罪孽程度。

一切都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拿封家當血脈相連的親人,封家拿他當仇人。

他們都沒錯,卻也都錯了。

謝拂不聲不響挂斷了電話。

他揉了揉眉心,心裏已經在考慮自己是不是要轉學。

或許離開這裏,才是他最好的選擇。

美味誘人,尤其是擺在自己眼前的,只能看不能吃,再多看看,能令人發瘋。

013明明很怕謝拂,此時又有些心疼。

“宿主,不如我們放棄這個世界,直接進入下一個吧。”

“眼睛一閉一睜,或許小七走在你眼前了。”

謝拂:“……”

這個世界也是一閉一睜就在眼前,現在呢?

“如果我在這個世界自殺,這個世界會怎麽樣?”

“繼續運行,不會造成任何影響。”013回答得飛快。

“那也就是說,我的存在不會消失,自殺也是真自殺?”

“是的。”

“所以,你覺得,我這個身份,接了封遙一個電話,回家就自殺,串聯起來,整個事件是什麽樣?”謝拂冷冷道。

013:“呃……”

它緩緩垂下頭,歉聲道:“抱歉宿主,是我犯蠢了!”

謝拂沒理它。

別說今天這個點不能自殺,只要他是這個身份,他就不能自殺。

原主出生便帶着原罪,這是他本該背負的,一旦自殺,就是在用死亡逃避罪責,他死了,身上的孽力,便會全部轉移到封家人身上。

死亡是逃避,也是洗白,類似于誰弱誰有理。

他死了,罪孽一筆勾銷,人們只會怪罪活着的人,包括他們自己。

這是不應該的。

誰的錯誰擔,謝拂喜歡恩怨分明。

更重要的是……

“他會難過。”

答應過要愛他,謝拂就不會食言。

哪怕是這樣的世界,他也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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