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 28 章

王一松回過頭。風中站着個身穿黑色沖鋒衣的人, 眼眸狹長,一張冷臉看着他。他眯起眼睛,思考是否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後邊又跟出來一男一女。

“要我順路送你嗎?”

一聽聲音, 王一松心裏咯噔一下:“致哥?”

宋成致聽見有人叫, 轉身, 樂呵道:“你怎麽也在這?我尋思你不該在倫敦我酒吧裏泡着嗎?”

Into The Night開業後,生意火爆, 接連請過幾個百大DJ駐場。場子上玩得公子哥也多, 王一松這幫人來得最勤。

王一松幹笑兩聲, 遞過去一支煙:“那不是家裏有點事,被臨時叫回來了嗎?過幾天就回去。”

“成啊, 你回去再玩,我叫經理送你瓶冰酒。”

周衍冷眼看着兩人一來一往的動作,重複道:“你剛剛說想搞誰?”

宋成致接煙的手一頓,奇怪地看向王一松:“怎麽?你跟阿衍聊什麽了?”

王一松腦子裏炸開一片, 忽然知道男人是誰了。

周衍。周家那個最小的兒子,他不是在美國嗎?京圈二代裏傳過好一陣,他在美國犯了事,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 大家都說能把這事兒壓下來也就周家。

“沒聊什麽啊。”王一松也懵了。

周衍眼底的冷意越聚越濃, 抓過王一松的後衣領, 把人按在旁邊車銀色的引擎蓋上。

聽見砰的一聲,宋成致一下子沒忍住:“哥, 我他媽昨天剛提的新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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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松半邊臉驟疼, 脖子被勒緊, 生平第一次有窒息的感覺。

周衍直視他,問道:“你剛剛威脅她什麽?”

王一松搞不清楚狀況, 她又是誰。

餘笙嗎?怎麽可能,餘笙跟周衍兩個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扯上關系。周家百年根基,富了幾代人,在上京豪門裏是呼風喚雨的存在,不單是有錢兩個字能概括的,周老爺子那是典禮上要坐上紅牆高臺的人。

肺裏的空氣被擠幹淨,王一松心裏的恐懼漸濃,不管在說誰,周衍想弄他不需要理由。這個圈子是金字塔,每個人都想往上爬,爬上去的人都嘲笑山腳下的人。

王一松臉漲紅,咳嗽起來,窒息感明顯。

宋成致見狀,趕緊拉過周衍的胳膊:“算了阿衍,有話好好講。我妹還在這呢。”

周衍回頭,瞥見屋檐下看這一幕傻眼的方菡,松開鉗制王一松的手。

王一松大口吸氣,好不容易緩過來,濕濕的東西嗒啦嗒啦落在臉上。

天空中下起雨。

周衍五指攤開,空中停頓片刻後握緊,對宋成致說:“我先走了。”

掠過方菡的時候,他微微颔下首。

宋成致想起周衍上一次失控還是在他倫敦的公寓裏,啧笑兩下,問道:“你怎麽得罪餘笙了?”

口氣像是王一松幹了以下犯上的事兒。

還真是餘笙。王一松臉色瞬變。

他看清楚宋成致散漫不羁又帶點調笑的神情,突然意識到不能直說他和餘笙現在的“關系”。周衍那反應,現在說出去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他要再打聽打聽。王一松雖然混,但在圈子摸爬久了,也知道什麽該幹什麽不該幹。

換了副谄媚的表情,他又給宋成致遞上一根煙:“致哥,餘笙跟三哥什麽關系?”

宋成致眼一斜,沒有伸手去接煙,只嗤笑道:“真得罪了?”

“哪能啊。今天家裏人約出來一起吃個飯,我為難個女孩子幹嘛。”

這種套路确實是有錢人之間的老生常談。

“沒得罪那你急什麽了?少打聽點。”宋成致嘴角還噙着笑,接下來的話卻讓王一松冰凍三尺。

“他們兩個什麽關系,你三哥說了不算,得餘笙說。”

*

餘笙放空地走在路上,頭上忽然落下一件外套,她吓得脖子一縮。她在倫敦有次走在路上被搶過一次手機,驚懼感爬上肩胛骨。但粗糙的內襯摩擦在柔軟的皮膚上,熟悉的雪松味道,像屋內壁爐烤火,柴火燃燒時劈裏啪啦作響。

手緊抓住外套的邊緣,餘笙轉過頭,臉也是她熟悉的那張。

僵硬感從脊椎底部向上,彷佛沼澤裏的藤蔓瘋狂生長,捂住她的嘴。

兩個人對視很久。

“怎麽不回消息?”周衍語氣淡淡的,彷佛普通朋友在路上偶然遇見,随意問候一句。

中間兩個多月的千山萬水像毛筆反捺的收尾最後一下,輕輕一個筆觸便帶了過去。

“你為什麽在這?”餘笙勉強擠出一個問題,心髒跳得疼。

他萬萬不該在這。只要他不回來,不管陳婉清還是王一松,總之勢力的手探不到英國去。所以她給他留了一大筆錢,想他留在倫敦。

周衍走近,和她面對面,低頭幫她整理遮蓋頭頂的外套,慢條斯理地幫她系好扣子,溫聲道:“你忘了嗎?我是上京人。”

她當初抱着他,自己說的。

餘笙喉嚨裏像燒了把火。

“我送你回家。”

“我沒有車。”餘笙拉開和他的距離。

周衍拿出手機:“我叫一個。”

“我坐地鐵回去。”餘笙語氣倔,往旁邊的地鐵口走。

他跟着追上去。

走過閘機,那些往事跟翻書似的一頁一頁卷出來。還不到三個月,明明感覺過了很久。

餘笙的表情顯然不想跟他說話。

周衍默默跟着她在地鐵上找了個空位,坐在她旁邊。

一個塑料盒遞到她面前,裏面五顏六色的,像裝着糖。

餘笙的手僵住。

周衍眼皮薄,一雙桃花眼垂下。他說:“你的藥。剛好一個月的量。剩下的下次出來給你。”

餘笙低頭盯着塑料盒上商标,眼尾迅速紅起來,雨珠一顆一顆往下掉。眼睫毛顫起來,全身的力氣都在嗅覺上,鼻腔盈滿他的味道。

“為什麽?”餘笙唇齒間擠出三個字。

她不理解。

“一個月三千,你給了我二十萬。”周衍扳過她的頭,指腹薄繭摩在她眼下的卧蠶,“我怎麽遭也得幹五年半。”

餘笙張開嘴,發不出聲,冷冷的空氣灌進胃裏。

一陣沉默後,她擺脫他的手,望向對面座位後的玻璃窗,黑色中倒映兩個人的身影,她的黑發發根接近食指的長度,和下面金色對比,看起來特別醜,但她沒有精力折騰。

餘笙看着玻璃裏越來越模糊的臉失了神,喃喃念:“你回倫敦好不好?”

周衍凝視她,拉過她的手,練吉他在她指尖也留下了一層新生的繭。

“餘笙你沒道理偷了我東西就走。”

這句話踩在了貓尾巴上,眼尾的紅在臉頰上也漫開。

餘笙擡高音量:“我偷你什麽了?”

一聲短促帶着氣音的笑。

“你是不是以為我發現不了?”

餘笙的頭緩緩埋下去,像沙灘上挪動的小烏龜。

她的确是這麽想的,衣櫃裏同款的白色短袖他有好幾件,少一件也很難立刻被發現。那件純白色的短袖替代了她留給他的兔子,成為新的阿貝貝。

在漿水口很多個失眠的夜晚,她蒙着被子,把他的衣服鋪在枕頭上躺下去,拇指和食指揪着袖口,試圖弄清楚一針一線的走向,然後她又奇跡般地獲得沉入睡眠的能力。

餘笙翕合嘴唇:“我把玩偶留給你了。”

她的後腦勺快貼到地上去了,頭發像金色的緞子散開在白膩的脖頸周圍。

周衍盯了一會,才說:“我把你的阿貝貝也帶回來了。下次連藥一起給你。”

餘笙猛然擡頭看他,滿臉抗拒:“我不要跟你換。”

周衍愣了兩秒,失笑:“我沒叫你還我衣服。”

餘笙轉過視線,低低地嗯了一聲,羞恥感徒增。

她的下巴被幾縷發絲蹭過,下颌線輪廓比兩個月前明顯得多。

如果一個人臉* 都瘦了,那體重一定減得不少。

周衍微微蹙眉,想起蘇思懿找他的那次談話。

*

從倫敦離開前,周衍在公寓樓下被蘇思懿堵過一次。

他冷眼看她:“你哪來的地址?”

“宋成致給我的。”蘇思懿說話時白色的水汽往外騰。

看他眉眼更低,蘇思懿趕緊說:“我跟致哥說的,這件事和餘笙有關,我想找你談,他才給的地址。”

周衍盯了她幾秒:“什麽事?”

“我們做筆交易。”蘇思懿其實心裏沒多少底,努力組織好措辭,“我有關于餘笙的事。”

“你想要什麽?”周衍翻了下眼皮,表情有一絲松動。

蘇思懿咬咬牙:“之前那個項目周家撤資了,我爸公司資金鏈跟不上,你回去肯定要進天恒的。我想你幫幫我爸。”

“那個項目保守估計幾十個億。”周衍的嘴角斂起嘲意,“你憑什麽覺得在這幾句話就能撬動?”

蘇思懿啞言,商人最看重的利益,什麽都比不上真金白銀來得爽快。

周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火柴盒,蘇思懿以為他要抽煙。但周衍只是劃燃火柴,看着火光蹿起又熄滅,丢到一邊。

“周家不會重新注資,但我有辦法幫你家損失降到最低。你直接說。”

蘇思懿感覺自己像剛從海裏被撈上來,溺水後又能再次呼吸。

“餘笙本來跟陸醫生約了複查,她沒有來,電話也沒接。後面郵件一問,她才說她回國了。”

周衍的眸色越來越沉,像海上聚集的風暴。

蘇思懿的手心開始滲汗。她只有這點內容。但她知道,周衍很聰明,一定能領會其中的意思。

果然。

周衍輕笑道:“知道了。”

在那次回國之前,餘笙不知道她要離開倫敦。所以她才跟診所像往常一樣約了複查時間。她的離開是突發性的,被迫的。

周宗國經常用《論語》裏的一句話教導他:不遷怒,不貳過。

遭遇不順心的事,不遷怒于他人。犯過一次的錯誤,不再犯第二次。

僅僅做到這兩點,已是常人難以企及的修養。

他在紐約已經犯過一次錯。

現在他要在下個春天之前回去,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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