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更】
第41章 【二更】
『脫了，哈哈，快看，肥豬要下水了！』
『傻逼。』
低垂的血紅色天空，遍布的黑色荊棘樹木，一段畫面閃爍的全息影像正在進行。
封雲岚指着一張怼到眼前，痘痘欣欣向榮的青春臉，努力用“一點都不嫌棄”的友善語氣問：“他就是李容青？”
距離地面大概兩尺高的黑色樹幹上，蹲坐着一只黑貓。
它端莊、優雅，神态嚴肅，皮毛油亮水滑，每一根貓毛都一絲不茍地整齊貼服在身上，模樣好似一位遵循傳統的嚴謹紳士。
“不。”黑貓口吐人言，爪子在虛空中一撥，全息影像如同被展開的畫卷一樣，範圍迅速擴大，黑貓盯着封雲岚身後，“他才是。”
封雲岚轉身，只看到一個白花花的身影一躍而下，黑暗的泳池裏濺起大片的水花，看着這一幕的一群少年少女們發出驚呼，有人興奮的吹起了口哨。
泳池旁邊還有兩個人。
一個少年，一身價值不菲的高定西服，頭發塗滿發膠，端着一杯紅酒，嘴角挂着洋洋得意、玩味有趣的微笑，好整以暇的盯着泳池。
他身邊站着一名纖細、柔弱的少女。
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只有這個少女最為樸素，但無論其他人擁有多麽精致的造型打扮，在她身邊全都變得黯淡無光、毫不起眼。
“這是誰？”
畫面靜止了。
黑貓回答：“你，按你們的說法，性別是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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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雲岚：“我的身體變成了個Omega？呵，真有意思。”
但她臉上完全不是這回事，倒是一副想把對方活活咬死的神态。
黑貓：“還要繼續看嗎？”
“不看。”封雲岚果斷拒絕，堅信，“等你你吃了那只該死的臭老鼠之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只能把時間往前撥三年。”黑貓慢吞吞的提醒，“也就是李容青冬月跳游泳池的這一年。”
“才三年？我的身體被占了多少年？三年哪兒夠！”封雲岚抗議，“你不是主神化身嗎？應該無所不能吧？”
“你還是她的神識轉生呢，不一樣被困在這裏？”黑貓歪頭，它圓溜溜的眼睛看了封雲岚片刻，忽然露出一個像是微笑的古怪表情，看起來不懷好意，有些賤賤的，“你說得對，充滿意外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等等，我沒這麽說過！
黑貓深沉的說：“現在數到三，本喵送你出去……三！”
封雲岚：“……”
突然之間天旋地轉，感覺就像被丢進了滾筒洗衣機，五髒六腑都要甩錯位。
封雲岚一點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也不知道持續多久，雙腳終于觸碰到地面，但身體好像還在劇烈翻轉，身不由己地向後倒，同時視線裏出現一張驚恐的小胖臉。
“咚！”
封雲岚聽到一聲巨響。
那是她後腦勺和硬邦邦的地磚親密接觸的宣告。
耳朵裏充斥着遙遠模糊的尖叫。
視線裏的藍天蒙上霧蒙蒙的紗，然後，世界徹底安靜了。
封雲岚做了一個夢。
夢裏自己站在黑漆漆的游泳池旁邊，輕聲啜泣：“我的項鏈掉進去了，那是奶奶的遺物。”
虛僞，矯情，做作。
封雲岚點評，同時不屑在心裏反駁：狗屁，她沒出生奶奶就死了。
于是心底又加了一條對此人的評價：
戲精！
一個陌生少年的聲音慌亂無措的安慰：“別、別哭啊，別着急，我幫你撈上來！”
接着一件件的衣服丢在泳池邊，厚外套，厚毛衣，羽絨褲，保暖內衣，秋衣……
封雲岚：現在的學生居然還有穿秋衣的嗎？
然後是一件毛褲。
封雲岚：……
這小孩兒穿得可真夠多的。
接着是秋褲。
恍惚中好像聽到了周圍的竊竊私語和譏笑聲，封雲岚看不太清楚，但在場的似乎不止兩人，他們周圍到處是擠擠挨挨的黑影，這讓夢境顯出幾分詭異可怖。
“噗通——！”
少年穿着一條土氣的肥大褲衩，跳進冰冷的水中。
封雲岚聽到自己笑了一聲，充滿輕蔑和得意的說了聲：“蠢豬。”
蠢你爸爸個蛋。
封雲岚心裏罵。
跳下水撈“遺物”的少年雖然傻，但真誠又殷切，一副恨不得把真心掏出來的勁兒。
被他這麽對待的人可一點兒也配不上。
水中的少年每隔一會兒就浮上來一次，體力一點點耗盡，他想上來休息一會兒，但封雲岚聽到自己用無辜、可憐的語氣一遍遍的問：“找到了嗎？找到了嗎？”
還嗚嗚的哭。
那些辱罵少年肥豬、傻逼，說他是暴發戶的兒子，嘲笑他的秋衣秋褲和內褲的聲音，聚集在“自己”身邊殷切地安慰着，同時給水裏的少年施壓，逼迫他繼續找，堵在泳池邊不讓他上來。
而白蓮花一樣無辜的“自己”仿佛什麽也沒意識到，只是輕輕地哭泣。
少年一次次的被那些嬉笑的、惡意的少爺小姐們推下去，他嘗試過了，但勢單力薄，孤立無援，唯一願意求救的人故意無視了他的聲音，終于體力耗盡，無力地掙紮了幾次，沉入了黑暗的水底。
……
封雲岚胸口仿佛壓着一塊大石頭，滿身冷汗的從這冰冷的噩夢中驚醒。
陽光從窗戶外灑進來，照亮了幹淨潔白的病房，沉甸甸的黑貓端坐在被子上，壓在封雲岚胸口的位置，低頭深沉的凝視着她。
“我重嗎？”黑貓賤兮兮的問。
封雲岚艱難的從腦袋下抽出枕頭，惡狠狠地甩向黑貓。
黑貓敏捷的跳開，蹲到了窗臺上，用學術研究的神态說：“事實證明，除了真愛之吻，體重也能喚醒睡美人。”它無辜的歪了下腦袋，“本喵只用了區區一百八十斤。”
封雲岚大口喘着氣，感覺活過來了，憤怒的從床上爬起來，撿起枕頭又扔過去：“我沒骨折真是感謝你全家了！”
黑貓沒躲，因為封雲岚打偏了，它優雅的舔着爪子，可愛的說：“不客氣呢，本喵就是這麽心地善良樂于助人。”
封雲岚還想丢它，但沒枕頭了。
“我做了個夢。”封雲岚雙手抱着劇痛的腦袋，陰恻恻的盯着它，“你幹的吧？我撞昏之前看到的小胖子是李容青，夢裏他不太一樣，更糟一些。我夢到的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對嗎？後來怎麽樣？李容青死了嗎？”
“沒有。”
封雲岚松了口氣，仍舊抱着腦袋：“誰救的他？”
“沒人救他。”黑貓慢條斯理的說，“他的求生意志很強，游到另一邊爬上岸。豪宅的主人得到消息趕過來，不想鬧出人命，讓人收拾了李容青，給他穿上衣服吹幹頭發，送回家。并且告訴他的家人，李容青是為了在漂亮的Omega面前表現自己主動跳下水的。從某方面來講這的确是事實。”
“狗屎事實。”封雲岚咒罵，“誰家的豪宅？”
“白家。”
“哦，白家。”封雲岚一臉反感和鄙夷，“想起來了，冒牌貨旁邊有個男生，他是白氏企業老總的獨子白林楓。鏡面世界裏見過。我知道的白家一堆髒事，老的小的都毫無道德底線，什麽惡心人違法亂紀的事兒都能幹得出來。”
“鏡面世界是現實的投影。現實中白家也是如此。”黑貓繼續說下去，“李家第一時間把李容青送醫院，但還是太晚了。李容青肺部嚴重感染，肺水腫、腦水腫，心力衰竭、呼吸衰竭，肝腎功能衰退，所有溺水有的并發症都集中在他身上。他還活着，但每時每刻都在忍受痛苦，每時每刻都在死亡的邊緣徘徊。連他的母親都認為他不可能活下去，但他活下來了，堅持了三年。”
封雲岚怔了一會兒，喃喃的說：“他的生命力很頑強。”
“是的，不過支撐他活下來的是對一個人的承諾。你自己看吧。”
封雲岚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又倒回病床上睡了過去。
她再次回到夢中。
這次是在重症病房內。
病床上躺着一個人，剃光了頭發，瘦的只剩下骨架，身上插滿管子，戴着呼吸器。
封雲岚還記得自己昏迷前的驚鴻一瞥。
那應該是個不太高的Beta男孩兒，嬰兒肥的臉圓得很喜慶，胖嘟嘟的但不惹人煩，身材完全沒有曲線，肉乎乎圓滾滾，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有很明顯的小窩窩。
不是苗條的身材，可并不顯得笨拙，反而有幾分胖達似的傻乎乎的可愛勁兒。
可現在，病床上的少年變得封雲岚完全都認不出了。
少年虛弱的睜開眼睛，看到“封雲岚”的時候，眼睛亮了起來，呼吸罩下扯出一個小小的開心笑容，仿佛是在說：
你來看我了啊。
“我來看你了呀。”封雲岚聽到“自己”聲音溫柔又甜蜜，“你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是嗎？”
少年好像很意外，眼睛輕輕眨了眨，神态羞澀，蒼白的面頰居然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封雲岚”彎下身子，靠近他，伸手摘下口罩，聲音依然溫柔，卻透着毫不掩飾的惡意：“李容青，你難道沒照過鏡子嗎？你肥得就像豬一樣，又笨又蠢，每次和你說話我都強忍着要嘔吐的欲望。被你喜歡？我真想去死。”
少年臉上的表情僵住，呆呆的看着她，迷茫又無措，仿佛不明白她都在說些什麽。
“哦，對了。”“封雲岚”笑了，“你說過，我們以前有過一個約定是嗎？你要做我的燈塔還是什麽？”
封雲岚聽到“燈塔”兩個字，腦海中閃過一道光，幾乎要想起什麽來，但“自己”口中持續吐出的惡毒言語卻讓她無法集中注意力。
“封雲岚”仍在繼續：
“我騙了你，我根本不記得什麽幼稚可笑的過家家臺詞，也不記得說過需要你的話。”
“你可真好笑，別人随便說說的話居然一本正經的當真，什麽燈塔，什麽永遠支持我？呵，你要是願意永遠當我的狗，像之前一樣讨我歡心，我倒是不介意呢。”
“可惜啊，現在的你就算做狗也不夠格了，誰願意要一條醜得讓人嘔吐的死狗呢？”
“快點咽氣吧，寶貝兒。”那溫柔甜蜜的聲音慢吞吞的說，“可沒人願意你活着。”
……
封雲岚在一陣鬼壓床般的沉重和窒息感中掙紮着醒來，果然又看到那只臭貓一本正經的蹲在自己胸口。
“你給我個痛快行不行？”封雲岚惡狠狠地盯着它。
黑貓甩甩尾巴，站起來，沖着她：“喵~”然後跳下床，爬到窗臺上趴着。
這貓吃錯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