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病弱宰宰
第5章 病弱宰宰
太宰治一號機過兩天就能出院了。
對于這一結果,太宰治二號,也就是失憶的首領宰,沒什麽好說的。
他非常自覺地準備讓出自己坐了半個月的工位,其姿态讓偵探社其他人都覺得卑微了。
國木田非常、非常想伸手挽留這個會勤奮工作的太宰治。
但他居然一時間找不到什麽挽留的借口,只能看着這位單純無害的失憶宰早早地開始整理東西,等待正主歸來。
好怪。
這場面只能說好怪。
莫名像孩子翹首以盼家長歸來。
可他倆又不是什麽父子關系,非要說的話只能稱之為同位體、雙胞胎。兩個太宰之間不應該有上下之分。
國木田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這個可憐的太宰八成是給自家那個搭檔哄騙了,趁人之危什麽的,非常像自家搭檔會做的事情。可他又找不到什麽理由去和這個太宰說。
畢竟,他看起來,真的非常相信那條滿嘴跑火車的鹹魚太宰治。
半個月的相處,國木田非常确認眼前這個宰是一種難得的無害生物,異常乖巧聽話,他說什麽是什麽,甚至還頂替太宰的工作處理了一次外勤。他一想到那次外勤就感到憐惜。
這個宰,如此病弱,蒼白的手腕看起來都無法承受槍支的後坐力,與其說是跟着出外勤,不如說是想要見見世面,全程都像是某種好奇的小動物。
又并非弱得無趣,他總是能精準地發現敵人的弱點,指揮行動。
國木田承認,他覺得這樣的搭檔很……
可愛。
很讓人有保護欲。
你看,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還在學習中,一張絕佳的白紙,不像那條鹹魚太宰治,紙上已經烏漆麻黑一團糟。他好像給人留下了相當多的餘地,這簡直是誘惑人去在他身上留下痕跡,肆意把他塑造成想要的樣子——如果職業是老師的話,應當會很喜歡這種學生。
恰巧國木田當過一段時間的老師。
半個月他就變成新搭檔的形狀了。
“哇。”
太宰治拿過國木田遞過來的蟹肉罐頭,驚嘆的聲音讓國木田莫名羞澀,輕咳一聲,側過頭不看對方驚喜的神色:“你好像挺喜歡這個牌子的罐頭。”
太宰治小幅度而快速地點頭,發絲跟着上下晃蕩:“國木田君真的太好了。”
他好像只有在面對蟹肉的時候,才會有特別活潑的、不似作假的笑意。即使這種廉價的罐頭只需要付出一點工資,就能填充半個冰箱。
“這周五沒什麽事,社長說可以放個假。”
“好耶!”
太宰歡呼出聲。
就算是他,也不太喜歡工作這件事。
他又笑眯眯地去看蟹肉罐頭上的信息,對一只罐頭抱有十分的熱情,心裏卻是在思索着無關的事情:
國木田君的心思真的很好猜。
他把我當成需要保護的個體了嗎?
這似乎證實了他在扮演上的天賦,除了亂步先生,似乎沒有人察覺到他只是在玩模拟人生。
……
放假的日子,太宰治選擇在橫濱街頭随便晃一晃。
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陌生的。
太宰的臉在橫濱其實很有辨識度,但他換了衣服,又仔細打理了一番頭發,看着竟像是從某處偷跑出來的小明星了。不免有少女學生偷偷看他,甚至還有兩三個大膽的,湊成一堆圍過來問能否交換一個聯系方式,被婉拒後又問能否合照。
太宰一一拒絕了。
他挂着無暇的笑容,被拒絕的女生瞧見這張比電視裏愛豆還要精致的臉,倒完全生不起惱怒的心思,只覺得這人很有那種當代青年罕見的紳士風度。白是真的白,瘦也是真的瘦,但又沒有那種惹人皺眉的柔弱氣……更偏向于帥氣的病美人,皮囊下有骨子撐着。
少女們的星星眼都要跳出來了。
太宰治天然很擅長游走于人群之間,他對于人心的掌控已經到達了某種本能的範疇,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受歡迎程度,于此同時,心底某處不見光的地方卻愈發灰暗,陰雲湧動。
這副漂亮的皮囊,是如此受歡迎。
可皮囊又不是他的。
他只是借着這副漂亮人偶的軀殼在行動而已,這身姿面貌,都是那人的。
太宰治永遠忘不了自己醒來時,身體與靈魂的那種割裂感。仿佛靈魂是被強行塞進這個僵硬的軀殼,他無比确定,自己本來不應該在這兒。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把他從黃泉之地掘出來,非要叫他重新看看這陽光。
有意義麽。
太宰無聊地逛了一會兒中華街,按着偵探社衆人的口味買了伴手禮,又走向排隊時間最久的甘味屋,準備給亂步先生買一份最近流行的抹茶味鲷魚燒。
他自己也走得有些累了,這具虛弱的身體總是容易疲乏。太宰想要先買一杯冰咖啡,然後再去排隊。
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太宰倏然回頭。
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黑色鬥篷下的人,寬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一點尖尖的白下巴暴露着。
“啧。”那是一種很難表達的中性的聲音,乍一聽只覺得男女皆可,加上此人的身材也相當微妙,太宰也分不出這人的性別,“失敗品。”
或許根本沒有性別。
他說着奇怪的話,雖然比太宰要矮上一截,卻渾身透露着令人不爽的高傲。
“我來回收你了。”
随着話音落下,太宰治那雙宛若浸了蜂蜜的鳶色眸子,陡然凝滞住了。
……
簡而言之,他失去了高光。
……
等到太宰再度恢複意識,略顯茫然地睜開眼睛,他已經在一個陌生的、空曠的地方。四下無人,異常安靜,顯然離城市很遠。
他靠在牆角,仰頭就能看見破爛漏光的天花板,低頭又能瞧見地上厚厚的灰塵,上面印着兩排新鮮的腳印。一排是他的,他是“自願”跟着那個人走來的。
這是一個報廢的倉庫。
太宰治不免想到今日以來看見的卷宗新聞,有不少殺人案、失蹤案,就是在這樣廢棄的倉庫裏發生的。橫濱是一個巨大的港口城市,貨物往來從未停止,自然也有相當多需要卸載貨物、短暫存放的倉庫。
然而因為前些年的戰争、內部組織傾軋,有許多倉庫就此報廢,橫濱本地的經濟也有些後退。
此時他就在這樣的倉庫裏面。
“你醒了。”
那不能确定性別的聲音飄過來。
“自我介紹一下,”他說,“我是你的造物主。”
“父親,或者是母親,随你怎樣稱呼。”
太宰花了一些力氣繃住臉色,好險一聲嘲笑就要跑出來了。他對于這種異常高傲的蠢貨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嗯。”最後他只是像一個木然的人偶那樣,應了一聲。
他僵硬的反應顯然又激怒了那人,對方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跟我來。”
太宰撐着地面站起來,略帶難過地想着這身衣服可算是報廢了,灰塵可是淺色衣服的大敵。他不免有些惋惜,國木田君花錢給他買這身衣服的時候,抱有的關切,是連他也想好好珍惜的東西。
太宰跟在那人身後,兩人踩着地面發出的不同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裏回蕩,很快他就看見了自己将要安眠的地方。
或許,可以稱之為火葬場?
他在腦內調皮地想。
好些廢棄的人偶堆在邊上,有的嘴歪眼斜,肢體扭曲,有的卻看不出來哪殘破了,只是被胡亂地丢棄。
正中央是一個搭建好的火爐,還未走近就能感受到裏頭傳來的恐怖熱度,熱浪掀起了那人的兜帽,他擡手按了一下,沒叫太宰看見臉。
但太宰注意到他的手指很是奇怪,看起來完全枯槁了——這神秘人的聲音聽着很年輕,說是20-30歲都有人信。
“還以為擁有無效化異能力的人,靈魂會有些特殊。沒想到還是不完全的失敗品。”
他自言自語地說着,似乎把太宰當成和地上那些人偶一樣的廢品了。
“什麽時候我才能做出完美的人造生命呢?”
“又或者。”
他湊過來,和太宰離得極近,平淡的聲音驀然混上了瘋狂的色彩。
“把你重制一遍,就能達到完美了。”
離得這樣近,太宰卻感受不到對方的呼吸。自以為是令人不爽,但他确實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某種神秘的東西,與他緊密聯系在一起,難以違抗。
這确實就是造出他這副軀體的家夥。
火爐裏的煤炭忽然炸響了一聲,帶出些許火花,這一記小小的插曲沒有打擾太宰的打量,他等待了片刻,噼裏啪啦的聲響漸漸停息:“我是你最接近完美的造物嗎?”
“勉強。”他好脾氣地回答這個馬上要被銷毀的廢品,“你沒有他的記憶。”
太宰治這個個體的記憶嗎……
他确實沒有。
他生來就是空蕩蕩的,把靈魂扒透了也找不到一絲上輩子的殘留,幹幹淨淨得就像是在孟婆湯裏被來來回回地涮了七八十遍,成為了一個嶄新的……
垃圾。
生來沒有任何意義。生來就要比活着的人類個體們低一個生命層次。
太宰彎起笑眼,仍舊保持這半個月從人世上學來的虛假的優雅:“現在就要銷毀我嗎?在這最後的關頭,容我問一句,掉進去會疼嗎?”
他頂着熱浪邁向火爐,高熱的氣流卷過來,額前的發絲已經開始透出蛋白質的焦味。
“砰——”
空曠的倉庫總是很适合回音飄蕩。
太宰治背後就是火爐,潔白纖細的手腕在火光的映襯下格外脆弱,與他持着的那把自動手.槍産生了強烈的對比感,非常違和。
“二十一世紀啦。”他帶着輕快的語氣,就像一個孩童拿到了趁手的玩具,而且僅以記憶計算,他确實是一個只有半月大的孩子,“現在是熱武器的時代,已經不是女巫、煉金術、妖術盛行的時候咯。”
他走過去,彎下腰,一只手抓住那人的衣領,而後拎起來。
這動作有些艱難,因為他真的沒什麽力氣。
但太宰做得很開心,完全不在意身後拖行出的一條血路。
他最後用力,将手中尚且在掙紮的“垃圾”丢進熊熊燃燒的火爐,這才歇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他報以無辜的眼神,“我天生覺得,不應該有人命令我。”
作者有話說:
#這個宰好乖哦#
“國木田君說,男孩子出門在外要保護自己。”
元旦快樂哦,今天有加更,期待摩多摩多的評論呀。
此時插播一條投雷感謝廣告:
“今天要學什麽?”首領宰百無聊賴地撐着下巴,叼着一支營養液——被強迫之後逐漸習慣每天給自己灌這個。每次要喝的數量也不一樣,今天足足有120瓶,他覺得再這樣下去白白的營養液就要從身體裏溢出來了,一個人偶哪能喝那麽多呀,感覺哪哪都被塞滿了。
“拆地雷。”武偵宰言簡意赅,“兩個,一人一個。”
首領宰注意到營養液和地雷上面都有奇怪的字體,不明意義,有時候還會是一串數字。像他拿到的這個,上面就刻了一串“28836317”,武偵手裏的那個則寫了一個漢字“蔥”。
拆掉它對于首領宰而言不是很難,勉強能帶來一些樂趣:“然後呢?丢掉嗎?”
武偵宰搖了搖頭,他拉開一個櫃子,裏頭陳列着各色的……啞彈,有寫着“逆回”的,有寫着“萌萌藍”的。
“存放起來吧。”他說。
“有那麽多嗎?”
“是啊。”武偵宰聳聳肩,把兩個被拆掉的地雷放到第一排,“大概是愛我們的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