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052章 第 52 章
所謂橋到船頭自然直, 現在孫一鳴還沒做出什麽實質性舉動來呢,若要是因此天天提心吊膽日子都不過了,那才是真叫親者痛仇者快呢!
袁大嫂信得過趙捕頭, 也信得過李舒妄,把一顆心放進肚子裏,踏踏實實做生意、過日子。
而李舒妄呢,想了這麽多天, 總算是給自己找出了第二條出路——她打算轉行當個赤腳醫生。
這卻不是李舒妄自己想到的,而是茂榮那丫頭的主意。
茂榮人小鬼大, 自打袁芳說了李舒妄掙不到錢後, 就一直提心吊膽擔心她可憐的姑姑要餓死了。
不過小姑娘想得也簡單, 既然姑姑沒有事情做才沒有錢、才會餓肚子, 那給姑姑找個事兒做嘛!
她掰着手指頭想了半天, 最後看看袁芳端上來的苦湯子悟了——她姑姑就該去當大夫!等姑姑當了大夫之後,每回自己不舒服了, 姑姑就給她甜甜的糖, 而不是這些看到就讓人想倒掉的苦湯子!
“少說廢話!莫說你姑姑當不了這醫生, 就是她當了,你也得跟我乖乖喝苦藥!下回你還敢不敢偷摸脫衣服了?”袁芳氣得沒忍住又輕輕戳了戳自家丫頭的腦門兒。
這不是最近天氣暖和了,茂榮這丫頭貪涼, 悄悄把袁芳給她穿得衣裳脫下來一件,不出意外, 着涼了!
茂榮出生時還未足月, 早前很是孱弱,袁芳和老廖廢了好多功夫才把貓兒一樣大的姑娘養到如今活潑伶俐的模樣, 平日裏茂榮便是打個噴嚏夫妻倆都緊張的不行。這回知道她居然貪涼吧自己作病了,哪有不氣的?袁芳當時就狠狠地把人訓了一頓, 扭頭就請了大夫狠狠給小丫頭開了好些苦藥,還特意跟大夫說了,多放黃連!
而一直幫着閨女的老廖這回也旗幟鮮明的站在了袁芳一邊,茂榮只能癟癟嘴,滿臉不情願地灌下一碗又一碗苦藥。
袁芳跟李舒妄說起這事兒本來是玩笑,可李舒妄一聽,反而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坦白說,按李舒妄的醫術水平,什麽疑難雜症、重症垂危,她是肯定治不了的。但是一般的常見病、小毛病她還是能看一看的。最不濟,她肯定不會治死人。而且對有些人來說,她可有可無,對于另一些人來說,她說不得就能幫他們活一命呢?
所謂想到就做,李舒妄的行動力十分出色,既然已經下了決定,便立馬置辦了一只裝着看診用品的小匣子、一張折疊桌子、一把椅子,又寫了個藍底黑字的招牌,上書:五文問診(診不出不收錢)。
桌椅招牌這都是李舒妄臨時淘換來的。因按她的想法,她這水平也就适合做個走街串巷的游醫,買個藥鈴、備個診療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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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一個姑娘家,武力平平,若在什麽犄角旮旯遇險了,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李舒妄只是想掙兩個銅板再順帶看看能不能幫人一把,可沒想着把自己填進去,就這樣,把游醫臨時給換成了擺攤。
為了安全着想,李舒妄這攤子平時就擺在城東碼頭附近,那裏人流量大,離她家距離也不遠,很是方便。
這攤子一連擺了好幾日了,路過的人最多也就好奇看一眼、問問李舒妄這兒都能瞧什麽病,樂意正兒八經花五文錢看診的,一個都沒有——那有就怪了!
不說古代了,就是現代看中醫,患者也注重個年齡、資歷的,李舒妄這種年紀輕輕、“奇裝異服”的,別說有人主動找她捉脈瞧病了,不舉報她無證行醫就是好的了!
而對于這個時代的窮苦老百姓來說,五個銅板亦是一筆不小的花銷,他們寧願拿加幾個銅子去神婆那裏換上一碗包治百病的符水,也不願意把這錢浪費在騙子身上!
沒生意就沒生意吧,李舒妄倒是半點也不急,自個兒捧着本書看得自在。她看的書也有意思,時而是《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這是臨時抱佛腳;時而是《閑公實錄》、《大寧奇聞》——這就是摸魚擺爛了。前兩日,她還勉強自己上午看醫書,下午再看雜書;這幾日,看閑書的時間已經大大超過看醫書了。
這日,又是一個豔晴日。李舒妄覺得在太陽底下看書傷眼,便去買了把油布傘,撐開來綁在椅子上,她自躲在陰下看書,偶爾捧起桌上巨大的水囊喝上一口,又躲回陰裏了!這一來,瞧着就更不像是看病的大夫了,反而像是不知道哪家跑出來偷閑躲懶的混小子!
混小子也有坐累了的時候。李舒妄這幾日《閑公實錄》翻得只剩個底兒了,如今剩下幾頁實在是舍不得翻,便把書放到一邊,準備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再去附近尋摸下有沒有什麽吃的。
你道為何李舒妄願意把攤子擺在這?一則是這碼頭上人來人往還多是些舍不得瞧病的窮人,她做成生意的可能性大些;二來為了滿足這些窮人力夫的食物需求,此處擺了一連串物美價廉的攤子。
李舒妄想得挺好的,荷包和肚子,總要有個能混飽吧?便是荷包鼓不起來,少花點錢飽飽肚子也行。
她這裏吃了幾天,銅板倒是也省了幾個,卻也添了些別的煩惱。
主要是古人烹饪手段、食材豐富皆不如現代。這一連串攤子看着多,賣的東西卻很同質化,左右不過就是包子饅頭炊餅,味道也大差不差,一頭一尾倒也各有一家食鋪:一家賣面條的,一家賣豆飯,配菜是炖豆腐和燒青菜。李舒妄這還沒吃幾頓呢,已經有些膩了。
她琢磨今天往遠處走走,看看能不能尋摸些新的吃的——桌椅就不帶了——招牌得帶着,萬一能開個張呢?
結果走半天沒找着什麽好吃的,遇上熟人了。
兩人迎面相遇,都愣了,李舒妄下意識就把手裏攥着的招牌往地上扔,結果那杆子有點長,位置沒倒對,往斜前方倒了——意思是正好倒在對方斜前方了。
對方把招牌撿了起來,讀出了上面的字:“問診五文?李舒妄你不是切墩麽?這是準備轉行當大夫了?”
李舒妄讪讪:“周、周大夫,您怎麽在這裏?”周大夫是寶安堂的老大夫,泾縣內都小有名氣,之前給李忠看病的就是他。
“我過來給人瞧病啊,倒是你,我聽外頭人家都叫你什麽女仵作、小青天,你不在衙門裏輔佐大人辦案,跑這裏做甚?”
李舒妄苦笑:“我說周大夫,我是哪路子的人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嗎?還輔佐大人呢,我就一切墩的啊!”她頓了頓,尴尬道,“這不是前頭那事兒鬧的太大,我飯碗砸了,只能換個行當讨口飯吃嘛。”
周大夫一聽,把那招牌拿起來瞅了瞅,說:“你真心想做大夫?”
李舒妄兩手一攤,無奈:“那我不也得吃飯麽?”
周大夫仰着腦袋一想,說:“那行,你後天早上來寶安堂吧。”
李舒妄:?
“你不是想當大夫麽?跟我學吧。”說着他嫌棄的把手裏的招牌還給了李舒妄,“好好跟我學,縱使成不了一代名醫,卻也能糊口飯吃,總比将來你被人掀了攤子、打出泾縣來的強!”
“不是,周大夫,我的醫術雖然平平但其實也沒有那麽……”
周大夫擺了擺手,嘆氣:“當初你爹臨走之際,我曾經應承過他,如果你有難,我若力所能及便幫上一把。如今,便算是圓了我的諾言吧。”
李舒妄聞言不再着急反駁,只是低着頭看着地面——看着倒像是一個伶仃的孤女了。
周大夫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沖動之後那點猶豫和遲疑都散了,罷了,若是真的沒天賦,便是當個藥童也足夠讓這丫頭有口飯吃了。他長嘆一聲:“你父親,是個有意思的人。如果他不是走得太早,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李舒妄面色微動,她問:“方便的話,您能跟我說說我父親的事情麽?”她其實很喜歡聽別人講自己父親的故事,哪怕有些時候那些故事她已經不止聽過一次了。
但大家好像都覺得在她面前提起李忠會勾起她的傷心事,又或者本身提起李忠對他們來說就很傷心,所以大家都提的很少,便是提起來也是一臉哀思。
久而久之,李舒妄也不問了。
“你父親,很有趣。”周大夫沉吟了一會,緩緩道,“雖然仵作這行名聲不太好,可他很喜歡這份工作。”為了探究不同死因之間的區別,他經常會跟大夫讨論不同的創傷表現、各類致死病因等等。
而周大夫便是李忠找到的那名大夫。
“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要來偷師,還兇過他。可他一點都不生氣,下回還是笑嘻嘻來找我。後來我被他纏的沒辦法,就說實在想學醫那就得正經拜師。他這才告訴我,他是仵作。”周大夫還懷疑過李忠是不是要做什麽壞事兒,不然怎麽老問這毒那毒有什麽區別,劑量幾何、症狀如何等等。直到知道李忠是仵作,他這些疑問總算是有了答案。
李舒妄想起自己小時候,李忠還老是抱怨仵作這行難做呢,沒想到私下居然對這份工作這麽上心……她好像從周大夫這裏看到一個自己沒見過的李忠。
周大夫看着李舒妄恍然又好奇的模樣,微微笑了起來:“我之前覺得你跟你爹長得兩模兩樣,現在一看,我又覺得你們不愧是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