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那天阮阮差點沒睡覺。
淩晨2點收工,回家依然興奮,吳玫用眼皮子遮着半個眼球,鬼一樣地盯着她打瞌睡,因為阮阮失眠,起床熬酸梅湯。
“我就說,她還記得我吧?”阮阮把黑貓警長放在廚房的處理臺上,又覺得廚房腥味太重,洗完手将黑貓警長帶到沙發旁。
“香香的。”她聞一下,仿佛有施然的味道。
在與施然合作的綜藝裏,施然的身份是高級督察,而阮阮是她的副手,見習督察,倆人聯手破案,由于當年阮阮太緊張,被一吓就抖肩膀,像受驚的小貓,後期在她的形象卡上打了大大的四個字——小貓警官。
這便是這個稱呼的由來。
當初接機時粉絲也這麽叫她,現在已經沒什麽人提了。
阮阮偏頭,熬得眼睛都直了,在模糊的燈影裏望着黑貓警長,仍然心潮澎湃。
像剛剛撈冰糖時,不小心撈到了胸口。
她感到自己胸腔裏也有糖罐子,叮鈴咣铛的,能掏出一兩顆來。
施然記得她,還送她小禮物,這實在太讓人高興了。
吳玫只看着她,跟着樂,還沒說話,見阮阮忽然站起來,濕漉漉的手在褲子上擦兩下:“我剛剛放的糖會不會太多?”
她一面往廚房走,一面問吳玫:“上次我放的幾顆冰糖?”
吳玫笑出聲,啞着嗓子:“這誰記得啊我的寶。”
“睡不睡覺了啊你?”
阮阮攪動湯底,俯身聞聞:“我還是想嘗一嘗,會不會太甜,不好意思啊玫玫,吵到你睡覺了,我動作輕一點,好不好?”
吳玫上前,摟着她的脖子:“唉,我也困,但我也睡不着,熬過勁兒了都,陪你吧,幫你嘗嘗。”
“你真好。”阮阮抿着嘴笑。
“還好明天沒戲,”吳玫把頭擱在她肩膀上,被酸梅湯的霧氣缭着,“你明天去給她送湯啊?”
“嗯,我說了明天帶去,”阮阮不好意思了,小聲笑着說,“但我忘了明天我沒戲。”
吳玫笑她傻,但她也為和施然有了點小交集而興奮,兩個女孩兒在出租屋的淩晨三點半,為一點小小的垂青徹夜難眠。
七點左右才入睡,吳玫根本起不來,趴在床上打着小呼,阮阮沒吵她,自己起來把冰箱裏的酸梅湯打包好,放幾個冰袋,再擱到現場箱中,拉着往現場去。
仍舊在天幕下坐着,她覺得自己像在擺小攤兒。
還是十點半左右,施然來了,這次帶的人沒那麽多,那位兇兇的線下活動經紀不在,看起來就沒那麽吓人了。小林跟阮阮打招呼,手上拿着幾封粉絲的信,說先進去,等下來找阮阮。
阮阮收了凳子,拿着酸梅湯往裏去,施然的光替在試走位,她在旁邊坐着翻劇本,和現場副導演講兩句話,又和女二講兩句。
女二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施然忽然笑了,好看得像有雪融化在眼睛裏。
她笑着轉過頭來,看到阮阮,打招呼:“嗨。”
說完這個字,笑意便散了,也像觸手即化的雪。
阮阮心裏“茲拉”地冒了個火星子,輕咽喉頭,耳朵紅了:“嗨。”
她今天沒來得及化妝,素面朝天的,眼下的小痣脆弱得活色生香。
施然的眼神在酸梅湯上停頓兩秒,阮阮綿綿地說:“我來拿酸梅湯給小林。”
施然笑了一下,看向小林,笑意又散了,輕輕問她:“不是說,給我的嗎?”
阮阮想起網上的粉絲花癡,用流行語調侃:“施然一笑,生死難料”。
她意味不明的清高眼眸總讓人緊張,哪怕她嘴邊挂笑,笑意也很稀薄。
“是說給你的啊,”小林撓頭,“昨天是說給你帶,真的。”
施然應該很好相處,身邊的工作人員一點不怕她。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阮阮趕緊說,“因為你在拍戲嘛,我想先讓小林收起來。我是想送給你的,因為你昨天送我玩偶了。”
說得有點颠三倒四,導演和女二都笑了。阮阮有點尴尬,因為她只準備了一瓶,本來想偷偷塞給小林來着。
施然沒說什麽,伸手接過來,冰冰涼涼的,瓶子上還有水珠,阮阮遞過去一張紙巾讓她墊着。
“謝謝。”
“不客氣,我先出去了,不打擾你們了。”阮阮禮貌告別,退出片場,輕呼一口氣。
外面椅子收掉了,她也不想再出去,于是坐在昨天的道具處玩手機,吳玫起床了,說自己今天有事,就不過去了。
正聊着天,道具老師端着一盤水果走過來:“嗨,來啦?”
“Dei~”阮阮擡頭笑。
“不是說你今天沒戲嗎,還來觀摩呢?”昨天跟道具老師聊了會兒,她倆已經半熟了。
“嗯,我來學習學習。”阮阮的笑總是很軟,笑如其名。
道具老師樂兩聲,把果盤放下:“來,請你吃道具。”
阮阮盯着橘子看兩秒,皮青又厚,一看就酸,她擡手拿起來,剝一個,酸氣直往眼睛裏鑽:“是等下施老師她們要用的嗎?”
“嗯,她應該不吃,你可以來兩個。”道具老師也低頭玩手機。
阮阮嘗一口,果然酸得要命,她皺着臉強咽下去,搖頭:“不行不行。”
“怎麽?”道具老師擡眼看她。
“施然走戲的時候很喜歡按道具發揮,她很可能要吃這個橘子的。”
阮阮想起錄綜藝的時候,施然也是沒忍住,剝了個橘子,邊吃邊說。
“這太酸了,”阮阮細心提建議,“如果影響到她說臺詞就不好了。”
“啊?那怎麽辦?”道具老師支起眼睛,“要不,我跟副導演說,囑咐下施老師,不能吃。”
阮阮以前看過施然的采訪,她說在戲裏都是真吃的,因為道具如果跟人物完全沒有交互,那它們就只是道具,沒有生命力。
于是阮阮幹脆地否決:“不太好,還有多長時間送進去?我正好沒事,我去幫你挑甜的。”
“天啊,寶,你真好~”道具老師眉毛撇下來,有點感動了,“這是下下一場的,還有時間呢,只是我這走不開你知道的。”
道具老師在開拍時都要等在旁邊,随時更換置景。
阮阮忙說沒事,撐着遮陽傘就往外面去了。
長期泡在影視城,阮阮對各個商店乃至小攤小販都很熟悉,迅速挑了些水果,趕回來時才不過二十分鐘,她眼皮子還腫着,臉被熱氣蒸紅了,鼻尖沁出薄薄的汗。
她把熱滾滾的塑料袋交給道具老師,然後坐在旁邊休息。
快到中午,片場卻吵起來了。阮阮舉着手機轉頭看,騷動聲越來越大,好些工作人員支着脖子走過去,阮阮收起手機,也跟在人群裏。
“導演你這樣真的不行。”是女三號,正在跟施然對戲,施然坐在沙發上,女三號站着,聲色俱厲,跟導演嗆起來了。
“昨天加了一整張飛頁,我背了一晚上,通宵沒睡,今天跟我說這張飛頁又作廢了,按原來的來,我詞兒本來就多,這誰能記得住啊?”
她中間夾了句髒話,藏得很小聲,囫囵過去,哪怕情緒激動,也仍有顧慮。
沙發上施然把剝的橘子吃完,慢條斯理的。
B組導演過來,站在一邊,戴着耳機扶着後腰:“怎麽不行?就一頁你得背一晚上?劇本初稿你不熟悉的?飛頁走完了,不還是得按原稿走嗎?你是當天背第二天的劇本,沒背的就一問三不知?開拍前你不看的?”
“昨天沒排你的戲吧?一天一夜你就只看了一張飛頁啊?啊?”
“施然也加飛頁了,怎麽她能記住啊?她昨天還拍了一天。”
施然吃着橘子,擡眼輕瞥,眼神冷淡,不打算發表意見。
女三號挺委屈,這時候最怕被人對比,深吸一口氣,眼淚花兒就上來了,她是今年剛紅起來的小花,聽說家裏是A9級別的,從小就嬌氣。
助理忙上來給遞水給她,她也沒接,坐在沙發扶手上,哽咽着說:“每個人每場戲的詞量能一樣嗎?我接別的劇組也沒見飛頁這麽多的,更沒什麽臨時到了片場才通知又要改的。”
“我說我的事,你說別人,你要是覺得只有別人可以,那你讓人家演完全場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呼吸起伏,轉過臉不作聲。
現場很尴尬,幸好這場戲不是外景,沒有代拍偷拍,都是自己人,但這種片場沖突也挺少見。
阮阮站在人群裏,看施然的臉色。
施然沒有任何臉色。
然而旁邊站出來一個三十上下的女人,抱着雙臂,妝容精致:“別扯我們家藝人啊。”
是施然的執行經紀,她瞥了四分之三個眼神:“你們要不另找個地兒商量,我們先回車裏了。”
她覺得這小花是發癫了,上頭了什麽詞都往外冒,說句難聽的,跟施然片場不合這種事哪怕傳出去,也算這人蹭到了。
施然跟導演點頭算打過招呼,起身準備回房車,走的時候手上的橘子正好吃完,她又順手拿了一個。
“撲哧。”一旁的阮阮笑了,她就知道,施然真的喜歡吃橘子。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施然看了她一眼。
她突然發現,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只有自己在笑。阮阮抿住嘴唇,把不合時宜的表情封鎖。
施然一行人走了,制片和女三號的經紀人也去休息室溝通。
阮阮等了一會兒,女三號重新化妝,從專用的休息帳篷裏出來,已經調整得差不多,除了說話帶隐隐的鼻音。
即将重新開工,現場副導演讓演員副導演去找施然的助理,說可以繼續拍攝了。
阮阮在旁邊聽到,适時插話:“我去吧導演,我正好要去找小林。”
“好好好。”演員副導演還要去溝通別的演員,剛好把活兒讓出去。
阮阮小跑去房車那邊,門開着,她站在門口敲兩下,小林出來了:“怎麽了?”
“開拍了,我來叫你。”
“哦好好好。”小林側身跟裏面的人說兩句,又拉阮阮,“你上來吧,外面熱。”
阮阮便上了施然的房車,好大,跟個真的房子似的,有客廳,有小廚房,衛生間和卧室,核桃木的裝修風格,既現代又高級,一看燈光就特別智能。施然從卧室裏出來,站到洗手臺旁邊洗手,從鏡子裏看阮阮:“怎麽是你來通知?”
“嗯……我正好有空嘛。”阮阮略微局促地站着,其實還有別的原因。
她望向施然垂頭洗手的側臉,脖頸特別漂亮,随便一個動作,都像初臨人間的仙鶴。
“施老師。”阮阮看着她的臉色。
“嗯?”
“我想解釋一下,我,我剛剛笑不是因為吵架,不是看笑話什麽的,是因為我看到你喜歡吃那個橘子,那個是我買的,看你愛吃,我……”有一點開心。
“你買的?”施然眨了眨眼,看向她。
“嗯,對,甜吧?”阮阮抿着嘴,薄薄的一個笑。
做群演,熬酸梅湯,買道具,通知藝人開工……
施然想了想,微微蹙眉:“你在劇組,是有什麽兼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