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海不是海

第15章 後海不是海

十一月的北京,天氣已經冷下來。道路兩旁沒了葉子的柳枝在風中來回擺動。遠處灰色的天地連接一起,北方特有的肅殺之氣籠罩着整個北京城。

不過在什剎海一帶,雜糅着一幅幅歡騰的景象,為秋末冬初的莊嚴添了那麽幾分活潑。

蘇然和邵傑緩步從後海的一條胡同裏走出,穿過街道,走向湖岸邊。

幾個冬泳的北京大爺身上只着了件褲衩,或已經鑽進水裏,或站在那兒聊天兒。湖面結了一層很薄的冰,再冷些,這裏會有更多的孩童聚集。

邵傑觸景生情: “還記得小時候嗎?我們在這兒滑冰。”

“那個時候……”蘇然望着湖面,腦海中浮現出葉涵的身影,還是打開了彼此都不想觸及的話題,“那個時候姐姐還在。”

時光寂靜着,傷感着,卻模糊不掉記憶中的那個人。

邵傑輕輕嘆了口氣,頓了頓問:“你後來見過可欣嗎?”

蘇然偏過頭來:“你知道?”

“知道,葉涵和我說起過。我記得我還問過她是不是認真的,有什麽打算,畢竟蘇家和魏家都不是平頭百姓。”

“我也是後來在姐姐的日記裏才知道的,她瞞家裏瞞的很深。一直到……”蘇然不想去回憶,也不想說出那幾個字,“我一進門,看到可欣姐坐在沙發上雙眼紅腫,爸爸面色凝重,趙阿姨抓着可欣姐的手……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後來我再也不敢來這片兒了,生怕遇上可欣姐。”

“葉涵很愛她。”邵傑回憶着。

“是的,姐姐在日記裏,一直稱她是自己的愛人。”

“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我回來後還沒有去看她。我們這個圈子太小了。離開了,竟然連個聯系方式都不知道去和誰要。”

“奶奶應該還住在這兒,應該去看看老人家,”蘇然垂下雙眸,神情黯淡,“不過我也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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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是在奶奶的院兒裏長大的。”

可誰也沒開口提議要去看看,他們都不想去觸摸那段傷痛,也不想那個已經暮年的老人想起葉涵來。

就這麽沉默了一陣,蘇然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問邵傑:“你在國外呢?這些年怎麽樣?”

這是邵傑回國後,她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邵傑勉強地笑了一下:“和這兒并沒什麽不同,如果真要找出點兒不一樣的,那就是……朋友更少了,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

“看來叔叔管你管得也很嚴。”

“其實不用長輩說出來,我們也該有自知之明。我們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要比其他人更懂事。”

“所以無論你願不願意,你都選擇了我。”

這算不算政治婚姻,蘇然沒有問,她不想說得更透徹直白。

邵傑愣了一下,随之一笑,把臉偏過去望向遠處:“我們之間畢竟是有感情基礎的。”

“兒時的情誼嗎?可那不是愛情,你喜歡的是我姐姐。”

邵傑眉頭微蹙,轉過臉看蘇然。

蘇然的眼神并不尖銳,可就是她這種純真又無比柔和的眼神,令邵傑無處躲避。好在蘇然好像比他更懂事,沒等他想出該怎麽表态之前,就已經轉過身去不看他。

“我們是發小,比任何人都親近,也都看得清彼此……即使對彼此的印象已經模糊。姐姐從小就是人們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你喜歡她很正常。”

“然然——”

“我可以答應這門婚事,”蘇然出乎意料地說,“就像你說的,我們這樣家庭的孩子,應該比常人更懂事。”

眼前的熱鬧誰都看不見了。邵傑沒有說話,蘇然也是。他們兩個人站在後海的岸邊無聲地看着冰面。冷風吹過,帶走了一些什麽,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早。

湖面上似乎遙遙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可他們都知道,時光已逝,他們已經長大。

這份沉默一直持續到邵傑把蘇然送回家。臨下車的時候,邵傑低頭看着方向盤,猶豫着開口,這次他沒有叫蘇然的名字。

“或許我可以替她照顧你。”

蘇然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笑,沒說話下了車。

邵傑坐在車裏目送蘇然的背影。他一直都錯了。蘇然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這個看似天真的女孩兒比誰都堅強,比誰都明白。無論對誰來說,他們都是彼此最好的選擇。這點,蘇然比他更清楚。

反倒是他的遮掩顯得自己是個僞君子了。

“對,蘇然,你是最好的選擇,于公于私都是。”

說罷,邵傑的眼神變得堅定,開車駛離了空軍大院。

劉冰洋剛進了家門,就接到了蘇然的電話,她邊換拖鞋邊充着電話那頭調侃。

“怎麽了?寫論文寫頭疼了?要姐姐給你鑒賞鑒賞藝術嗎?”

“你今天忙嗎?”蘇然問。

“還行吧,待會兒還要在電腦上忙一陣。你無聊的話,我們可以視頻通話。”

“還是算了吧,不能害你出錯。”

“你在幹嘛?還在寫論文?”

“嗯。”

“什麽時候能寫好?寫好就回來住了吧?你們寝室的人都回來了?”

蘇然擡眼看看卧室的門:“不太清楚。”

“沒事兒,你想什麽時候回來都行,反正你有我這兒的鑰匙。”

“嗯。”

“天冷了,多穿點兒。別去接活了,有什麽需要的跟我說,我給你送學校去。你就乖乖地寫論文吧。”劉冰洋囑咐。

“不用擔心我。你也多穿點兒。”

“哎呦——開竅了?這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話啊!”劉冰洋感慨道。

“我又不是傻子。”

“那你平時的無辜都是裝出來的了?我不會遇到個蹭吃蹭喝的騙子吧?”

“那你認栽吧,說明我的騙術高明。”

“呵呵,蘇然,你個小騙子……”劉冰洋笑着笑着漸漸沉默了。

電話的兩頭同時沒了聲音,可氣氛卻一點都不安靜。一種只有兩人能察覺出的情愫在那條特定的無線電磁波中搖曳着。

騙子就是騙子,多了一個小字……暧昧有餘啊。

可能因為有一會兒沒有開口,劉冰洋的聲音竟有些沙啞,嗓子發緊,低聲沖話筒問了句:“你什麽時候回來?”

那聲音極其認真,且微微顫抖着。

“可能……”

“論文寫好了,你也該畢業了吧?”

畢業了,也該和你的邵傑結婚了吧。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劉冰洋沉吟良久,試探道: “或許我現在可以穿起衣服,去你們學校旁邊喝一碗湯……”

我可以去嗎?去找你。

“冰洋,早點兒休息。”

蘇然匆忙挂了電話,她怎麽可能讓劉冰洋去,她壓根兒就住在家裏,而不是學校。

劉冰洋不知道這些,她握着手機,呆呆地在床邊坐了好久。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

自那晚之後的好長時間,蘇然都沒有再打電話給她。劉冰洋也忙着幾個項目,沒白天沒黑夜地過着。魏可欣總是準點的出現在她樓下載她上班,唐愛也總會準點的把早餐放到她的工位上。不過劉冰洋對這個石家莊的男孩兒并沒有一絲感覺。

她心裏藏着一個秘密,她對男性這個種族沒有感覺。

很快到了年底,除了那個公益項目的暫時擱淺,其他幾個項目都出色地完成了。李鑫鵬也積極兌現承諾,啓動了三亞自駕游的行程。

只是令劉冰洋意外的是魏可欣竟然說她有事去不了。這個成天纏着自己的女孩兒怎麽會不去呢?能有什麽事兒?

劉冰洋回去的路上問魏可欣。魏可欣說三亞那個地方有太多和葉涵的回憶了。

聽到這個答案,劉冰洋把勸魏可欣去的一肚子話都咽了回去。

上了樓,劉冰洋拿起手機又放下。其實回來的路上,她就一直都在想着這個電話到底該不該打。

大過年的,誰不回家呢!

可猶豫再三,她還是撥了出去。她想試試,這個電話不撥出去是不行的。

“在幹嘛?”

“看書。你下班了?”

“嗯,論文寫多少了,這麽長時間也不說給我打個電話問問,好歹我也是你半個房東啊,你好些東西還在我這兒放着呢!”

“我有時間過去拿。”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知道。”

劉冰洋迫切地想解釋剛才的玩笑話,可顯然蘇然也沒當真,她想說什麽,可半天也只是嘴唇動了下,靜默兩秒,問了別的:“蘇然,我還不知道你老家是哪兒的?”

“怎麽突然問這個?”

“沒事兒,就随便問問……”

“哦……”蘇然好像不打算說。

“你過年要回去的吧?”

“看情況,看我論文——”

劉冰洋沒等她說完,語速飛快地說出了談話的核心內容:“我們公司要去三亞團建,可以帶家屬,你去嗎?”

“呃……我可以去嗎?”

“為什麽不可以呢?”

“我算……?”

“管他呢!反正能帶!你去嗎?去的話我和我師父說一聲,就算是報個名!”

“那你能給我拍照嗎?”

“能啊!自駕游,我帶相機和三腳架去的!不過你可不能穿太少,你要是穿個比基尼我可不拍!”劉冰洋笑着說。

蘇然也淺笑:“我不穿。”

“那就這麽說定了!後天出發,我去學校接你!”

“好。”

“那你早點兒睡覺,趕緊睡,甭寫了!”劉冰洋開心地催促。

挂了電話,她就開始收拾東西。

“爸,我過年想出去走走。”蘇然穿着睡衣,站在書房的門口。

“還沒休息?”蘇亞夫站在書桌前,一只手撐在上面,另一只手練着書法。

“回來就訂婚了。”

手中的毛筆停頓一下又恢複了動作:“和邵傑去?”

“不是,爸爸,我懂得分寸。”

蘇亞夫寫好那幅字後,說了句:“去吧。”

“您和趙阿姨——”

蘇亞夫擺了擺手。

蘇然沒再說什麽,退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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