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

簡隋英到最後也沒能起來迎接新年,一覺睡到了天亮。第二天醒來簡直是頭痛欲裂,看東西好像都隔着層透明物質似的,雖然什麽都看得清,但就是難受。

他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還在簡隋林的床上,身上已經脫光了,就剩了條內褲。他睜着眼睛看了半天天花板,在考慮是起來還是繼續睡下去。

突然,他猛地想起了什麽,開始起身到處找手機。

他昨天還想着十二點的時候給李玉打個電話拜年什麽的,要是能一起倒數就更好了。雖然看着挺傻逼的,可是倆人在一起不就是這樣嗎,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起膩的機會。

結果他一覺睡到現在,什麽都耽誤了,甚至都沒給李玉發個短信。他翻了半天,終于從褲子裏翻出了手機,按開手機,二十多個未接來電和短信,沒有一個電話是李玉的,又翻了短信,才發現有李玉的名字。

他打開一看,頓時覺得無比的失望。

李玉給他發了一條祝福短信,一看就是那種不知道從哪兒轉來的編好了詞兒群發出去拜年的。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簡隋英也覺得自己糾結一條短信挺沒意思的,但他就是不舒服。

哪怕李玉能單獨給他發一條,有名有姓地跟他說四個字兒“新年快樂”呢。倆人畢竟是這麽親密的關系,大過年的就群發一條短信了事?

簡隋英怎麽想都覺得不是自己小心眼兒,就是李玉辦事兒有問題。

他光着身子往床上一倒,就給李玉去了電話。

“喂,簡哥。”

“喂,李老二。”

一般簡隋英只有找不痛快的時候才會叫他李老二,李玉一聽就知道有事兒。

“怎麽了?”

“你今天是不是得跟我說句什麽?”

“啊?哦,新年快樂。”

簡隋英“啧”了一聲:“你昨天為什麽不過打個電話什麽的,有你這麽不把人當回事兒的嗎。”

李玉無奈道:“我昨天給隋林打電話,他說你喝醉了正睡着呢,我就沒打。”

這句話一點兒也沒有安慰到簡隋英,反而讓他更來勁兒了:“哎我說你,你不先給我打電話,你給他打電話做什麽?”

李玉沉默了一下:“你這是又犯什麽毛病了?酒還沒醒?”

簡隋英氣道:“早醒了!大過年的你就給我随便轉了一條俗了吧唧的短信拜年就算完事兒啦?”

李玉真是沒脾氣了:“那你還想怎麽樣,我都不明白你到底又哪裏不順心了。”

李玉那口氣讓簡隋英覺得自己好像無理取鬧的怨婦似的,這更讓他來氣了,可是他覺得再說下去更有這個嫌疑,他就處于傳說中“說了矯情,不說憋屈”那個難受勁兒之間,氣得他半天吐不出一個字兒來,最後幹脆把電話挂了。

“他媽的,怎麽會有這麽不會來事兒的……”簡隋英在床上打了個滾兒,越想越生氣。

這時候簡隋林突然推門進來了,一眼就看見他哥穿着個子彈頭的內褲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

簡隋英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昨晚在哪兒睡的?”

“客房。”

“哦,幾點了。”

“九點半。”

簡隋英打了個哈欠:“我腦袋有點兒疼,去給我找點兒藥,然後弄些吃的,我一會兒下樓。”

“好,哥你先起來刷刷牙,我給你準備好了,衣服在這裏,你弄好了下來。”

簡隋英又在床上躺了半天,才懶洋洋地起床洗漱吃飯。

他下樓的時候他爸在樓下看報紙呢,一看他下樓就笑:“隋英,你是多長時間沒喝酒了,昨天那麽快就不行了。”

“主要是他們圍着我灌,靠,太遭罪了。”簡隋英揉着腦袋。

簡東遠把報紙放下,看着人高馬大的大兒子,心裏挺安慰的:“你吃點兒東西,往後幾天還有得忙呢。”

“嗯。”

“你看咱們是初幾去看你爺爺?”

“初三吧。”他打算今明兩天去給他媽那邊兒的親戚拜年,初三再去他爺爺那兒。

“行,你安排吧,隋林……你看帶不帶去?”

簡隋英看了簡隋林一眼:“你想去嗎。”

他爺爺不待見簡隋林,看到他也是愛答不理的,他知道簡隋林肯定也不想去。

誰知這次簡隋林一反常态,很快說:“想啊,很久沒見到爺爺了。”

簡隋英挑了挑眉,心想這小子越來越會來事兒了。

簡東遠也挺高興地點了點頭。

簡隋英想到了什麽,道:“爸,今年我打算帶着小林子去給老李家拜個年。”

“哦,好啊,你看你們倆兄弟,跟李家倆兄弟,現在處得挺好的,是該去拜個年,把關系建立起來。”

“嗯,這個你去跟李叔叔聯系一下,然後我帶着隋林去。”

“行。”

簡隋英想到李玉那張總是清清淡淡的臉,真叫他又愛又恨。

簡隋英初二晚上帶着小林子去李家拜年去了。一到這個時候上李家拜年的肯定不少,簡隋英去的時候還有一撥沒走呢。李家的長輩抽不開身,簡隋英也不介意,他主要目的也不是拜年,而是沖着李玉來得。

李玄把簡家兩兄弟帶到了三樓的會客室,跟樓下的人就分開了,簡隋英頓時覺得輕松不少。李玄在三樓擺了個将近兩米的黃花梨大班臺,上面擺着功夫茶的茶具,看着特別霸氣。

簡隋英雖然平時對紅木家具沒什麽特別的喜好,看到這麽有氣勢的作品也忍不住誇贊了幾句,同時心裏覺得李玄這個人外表年輕英俊,內在卻跟四五十歲的老頭兒似的,喜好的東西和處世的方式,都透着老成沉穩。

他忍不住看了李玉一眼,心想李玉再過幾年不會也變成他哥這樣兒吧,那也太沒意思了。

四個人圍着桌子坐下,李玄有模有樣地給他們沏茶。

簡隋英忍不住調笑道:“原來李處長平時愛幹這個啊,不錯,修身養性。”

李玄笑道:“我平時很少有這個工夫,只有過年這幾天空閑。我特別喜歡搜集茶,你嘗嘗這個,前段時間別人剛送我的君山銀針。”

簡隋英對這些需要下功夫研究的東西并不感興趣,對茶也不算了解,但品了一口,确實香沁宜人,回味無窮。

倆人又随便扯了幾句閑話,簡隋英就切入正題,還是談那塊兒地。他們聊了一會兒,就達成了共識。總之先讓那個項目的負責人寫個漂亮點兒企劃案,李玄給直接遞上去,從中推動一下,這事兒還是有很大希望的。

李玉這時候突然插嘴道:“等我哥回去之後,這件事的聯系工作就由我來負責吧。”

簡隋英看了他一眼後,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拿腳踢了他一下,然後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笑道:“也好啊,你跟你哥聯系也方便點兒,這個項目有任何進展,你随時跟我彙報。”

李玉表情有些窘迫,深深看了簡隋英一眼,把腿往回收了收。

簡隋英輕扯嘴角,看着他那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就特別想逗他。

倆人正面對面坐着

李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側過身子轉向簡隋林,問他買了新出的一款游戲沒有。

簡隋英一邊裝模作樣地跟李玄品茶,一邊大膽地直接伸出腳。

李玉身子一晃,臉上浮現尴尬的神色。

李玄看了他一眼:“怎麽了?這麽大的椅子都坐不穩。”

李玉撇開臉,坐直了身子。

簡隋英低低笑了兩聲,沖李玉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李玉瞪了他一眼。

那一瞬間兩人的對視非常短暫,卻還是被簡隋林捕捉到了,他表情未動,只是眼神有些閃爍,喝茶掩飾着。

一時間桌上的氣氛有些微妙,只有李玄渾然未覺,跟簡隋英閑聊着。

簡隋英看李玉那謹慎的樣兒,也沒心情再逗他了。

簡家兩兄弟坐了兩個小時,看時間差不多就告辭了。

李玄本來打算送他們出門,結果剛到門口,手機就響了。

簡隋英就讓他趕緊接,不用送他們。

李玄抱歉地看了他一眼,趕緊接了電話上一邊兒說話去了。

李玉就送他們出了門,到了車門邊兒,簡隋英打開了駕駛座的門,沖簡隋林說:“進去。”

簡隋林微怔,看了他一眼,坐了進去。

簡隋英說了句:“你先呆一會兒。”說着砰地關上車門,然後拉起李玉就要往旁邊兒移動。

李玉就跟被電打了似的,一下子甩開了他的手。

簡隋英詫異地看着他。

李玉表情僵硬,用餘光斜了一下車裏,沉聲道:“做什麽?”

簡隋英心裏很不是滋味兒:“跟你說兩句話不行?”

李玉抿了抿嘴,眼神有明顯的拒絕。

簡隋林就在旁邊兒的車裏坐着,倆人的一舉一動甚至說的話,他都聽得見看得見。本來隋林就已經很懷疑他和簡隋英的關系了,這時候如果真的就這麽跟着簡隋英走開了,他真不知道下一次要如何面對隋林的質疑。

李玉籲出一口氣,故意表現得比較冷淡:“有什麽事回頭再說吧。”

簡隋英也知道他這樣是為了避嫌,可是心裏還是不痛快。倆人有好幾天沒見了不說,過年連個像樣的問候都沒有,見了面又是一副多看他一眼嫌多的樣子。簡隋英有時候覺得自己喜歡李玉,可是李玉并不喜歡他,這樣感覺真是挺吃虧的。

他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他不會傻逼到去問李玉對他感覺怎麽樣,

至少他以前都一直是這麽想的。

簡隋英看了李玉好幾秒鐘,看着他寡淡的、有所顧慮的眼神,最終還是妥協了,他忍着失望,語氣不快道:“那行吧,回頭再說吧。”

簡隋英從他身邊越過,坐進了副駕駛,也沒有再看他,目視着前方輕聲對小林子說:“回家。”

簡隋林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那個挺拔俊逸的少年,目光冷如冰霜。

簡隋英因為心情不好,早早就洗了澡歪在了床上,打算睡覺。他不一會兒就睡着了,可是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簡隋英迷迷糊糊地接了手機:“喂?”

“你睡了?”那邊兒傳來了李玉的聲音。

簡隋英一下子精神了不少,李玉會主動給他打電話,還是讓他振奮了一下:“啊,剛睡。”

“現在還不到十二點,你從來不睡這麽早的。”

“我明天一大早要去我爺爺那兒。”

“哦。”

“怎麽了?”

“我本來想約你明天出來的。”

簡隋英心情頓時逆轉了,嘿笑道:“怎麽,是不是想我了。”

李玉卻沒有笑,聲音甚至有些冷淡:“既然你明天有事就算了,等你回來吧。”

“哎……”簡隋英真希望明天能見到李玉,可是已經安排好了要去給他爺爺拜年,一樣不能耽擱,他道:“要不,現在出來吧。”

“現在?這麽晚?”

“不是還不到十二點,在我家見吧。”

李玉沉默了一下:“好,不過要晚一點,我要等我家人都睡了。”

“行。”

挂了電話,簡隋英一骨碌就從床上蹦了下來,他今晚留在了他爸這裏,現在恨不得馬上能飛回自己的公寓。

這小李子真是個妖精啊,他想。

簡隋英想到自己現在這個沒出息的樣子,忍不住嘿嘿直笑。不過他也認了。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他也不願意自欺欺人,他反正就是拿李玉沒辦法,不過誰叫李玉确實招人,确實有那個魅力呢,為美人折腰,也不丢人。

來日方長,他始終對自己抱持着信心。

簡大少套上衣服褲子,整理了半天儀容,然後香噴噴熱乎乎地出門了。

大過年的路上的車非常少,簡隋英沒用上半小時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然後又等了半個多小時,才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這半年李玉一個星期至少會來一趟,他就幹脆給了他鑰匙。

屋子裏已經被暖氣烘熱乎了,李玉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絨服,帶着一身寒氣進來了。豎起的領子擋住了他白皙的脖子,他鼻尖泛紅,襯着緊繃的皮膚特別地透亮。

簡隋英走過去,皺着眉頭摸了摸他通紅的耳朵,觸感冰涼:“你不開車過來的嗎,怎麽凍成這樣?”

李玉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開了,但是并沒有脫下來:“我打車來的,開車庫動靜太大,我怕把家裏人弄醒了。”

簡隋英一邊搓着他耳朵一邊說:“你倒是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接你得了。”

“不用……”李玉慢慢抓開他的手,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說,“我跟你說些事情,說完我就得走。”

簡隋英心裏頓時有種特別不好的預感,他放下手,看着李玉:“你說。”

李玉緩了口氣:“咱倆的關系,你也知道是不能公開的。我覺得你這個年紀了,不至于那麽無聊,可是你今天那是什麽意思,我哥也在,隋林也在,倆人都不傻,你就不怕被他們看出什麽?”

簡隋英嗤笑道:“操,我以為多大點兒事,他們又沒長透視眼,怎麽就能隔着桌子看到我們在幹什麽,我跟你開個玩笑呗,你就這點兒膽子?”

李玉卻沒有笑,表情反而很嚴肅,他硬邦邦地說:“事情只怕萬一,這種無聊的事情你就不能不做?”

簡隋英也有點兒火了:“我做都做了,能怎麽地,大過年的你就為這屁大點兒事兒特意過來找我不痛快是不是。”

李玉冷道:“我不覺得是小事。”想到簡隋林看他的充滿質疑的眼神,他到現在還渾身難受。

簡隋英煩躁得想扇他:“你怎麽這麽磨叽,屬老娘們兒的?”

李玉狠狠看了他一眼,用力地把大衣拉鏈拉上,轉身就要走。

簡隋英扯着他的衣服,火道:“你給我回來!”

李玉打開他的胳膊。

簡隋英又拽住他,連嘲帶諷地說:“你他媽想怎麽樣,是不是我得給你賠禮道歉啊。”

李玉冷着臉看着他:“你想過我沒有?你不要臉,我還要臉。”

這句話可徹底把簡隋英惹毛了,他一下拽着李玉的衣領子把他摁在了門上,怒道:“你他媽說誰不要臉!你再給我說一遍!”

李玉冷眼相對:“放開。”

簡隋英欺近他,眯着眼睛道:“李老二,我都看不出這算個事兒,你他媽跑我這兒叽歪什麽,我自己沒有輕重嗎?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你看你這樣兒,有意思嗎?”

李玉眼裏飽滿怒火:“我跟你有什麽可說的,放手。”

簡隋英看着李玉的眼睛,意識到他是真的在生氣。簡隋英已經很久沒見過李玉這樣了,平時吵吵鬧鬧的,李玉表現得比他懂事,大多時候都不跟他擡杠,他自己覺得沒趣,矛盾就那麽過去了。可是這回不一樣,他感覺李玉是故意來找茬的,而且是真的惱了。

簡隋英難得自己檢讨了一下。

他雖然覺得李玉實在小題大做,太不爺們兒,但是李玉的顧慮也是有道理的,畢竟他年紀還小,父親和兄長的威嚴對他依然非常有效,他也沒經過太多風浪,這時候表現出慌張,也是情有可原的。

簡隋英這麽一想,覺得李玉也挺可憐的。估計自己今天的行為,給孩子緊張壞了吧。他調整了下自己的心态,想到平時都是李玉先跟他讓步,今天自己也得拿出點兒成年人的風範來,讓讓李玉。

雖然他覺得自己哪兒都沒錯。

簡隋英嘆了口氣,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輕聲道:“算了小李子,咱倆別鬧了,過年呢,能和和氣氣的不?”

李玉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簡隋英會先讓步,簡直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一時之間真把他弄愣了。

他來之前已經準備好了要說的話,此時卡在了喉嚨裏。

簡隋英親了他一下:“行了行了,這頁翻過去了啊,我以後不那樣了行吧,看把你緊張的。來把衣服脫了吧,你不熱啊。”

實際上李玉已經出汗了,他半推半就地就被簡隋英把大衣給扒下來扔一邊兒去了,只是依然心存疑慮,拿審視的眼光看着簡隋英。

簡隋英笑道:“幹嘛呀,在你眼裏我就那麽不講理啊。”

李玉悶聲道:“你有幾次講過理?”

簡隋英捏着他的臉:“誰叫我稀罕你呢,我拿你真是沒招兒。”

李玉心裏湧上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他看了簡隋英一眼,又把眼光移開了。

簡隋英依然堵在李玉身前,笑着:“這幾天想不想我?”

李玉看着他不說話。

“我今天不是想你才逗你一下嘛。”

李玉穿上大衣:“你等天亮自己叫點東西吧,我要趕回去了。”

簡隋英點了根兒煙,手都發抖:“給我做頓飯都難為你了?”

李玉動作頓了頓,重新把衣服脫了,一言不發地去廚房了。過了一會兒,他端了碗面條進來,往床頭櫃上一放:“我走了。”

簡隋英看着那碗面條,上面升騰着的熱氣熏痛了他的眼睛,他用力一揮手,把那碗面條全打在了李玉身上。

李玉愣了一下,揪起簡隋英的衣領子就想打,只是接觸到簡隋英的眼睛時,在半空中的拳頭就怎麽都砸不下去了。

簡隋英低聲說:“李玉,你他媽真不是東西。”

李玉慢慢松開了他的衣領,把今晚一直想說的話終于說了出來:“咱們,到此為止吧。”

今天簡隋林那充滿懷疑的、冰冷的眼神,一下子将他刺醒了。

簡隋英今天所做的一切,讓他意識到他們的秘密早晚要被人發現。

總之,憑着他和簡隋英越來越密切的關系,早晚會有那麽一天。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擔憂無措。

他不知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了,他要如何應對。

這半年居然過得如此之快,他必須在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之前,做個了斷。

而今天,在這個讓他突然清醒,倍感壓力,于是能果斷下決定的今天,就是個合适的日子。

簡隋英雙目充血,咬牙切齒地看着他。

任他簡隋英平時多能逞兇鬥狠,得理不饒人,此時也因為太過難受,而說不出話來。

他其實潛意識裏知道,李玉早晚會想跟他撇清關系,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他還希望能再有多一些時間相處

他真是不甘心。

他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對一個人這麽上心,這麽積極努力地讨好他遷就他。他這樣讓步,無非就是希望能把李玉拉近一點,再拉近一點

到頭來卻換來這麽輕飄飄的一句“到此為止”。

如果能重來,他還會把自己弄得如此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嗎?

真他媽丢人啊簡隋英。

這實在太不符合自己做人的原則了,他不甘心,他怎麽能甘心?

只是他現在腦子亂成一團,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從李玉說了那句話開始,他就亂了,他現在只能那麽看着李玉,狠狠地、死死地看着李玉。

李玉無法直視簡隋英的目光,那眼神刺得他心髒直抖,他就跟沒看見自己一身淅淅瀝瀝的面條湯似的,抓起外套就跑了。

簡隋英愣了很久,然後粗暴地把床頭櫃上的所有擺設物件一股腦地給扒拉到了地上。

第二天簡隋英睡過了頭,是被他爸的電話給吵醒的。他爸在電話裏說了他幾句,問他跑哪兒去了?簡隋英懶得回答,挂了電話套上衣服,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往家趕。

他爸和隋林早就準備好了在客廳坐着呢。簡隋英什麽也沒帶,仨人兒加上司機,立刻就出發了。

簡東遠坐在副駕駛跟司機聊着天,簡隋英和簡隋林坐在後座。簡隋英雙手抱胸靠在座椅上,閉目眼神,從回家到現在幾乎沒說過話。

簡隋林疑慮地看了他幾眼,最後忍不住輕聲問道:“哥,你昨晚去哪兒了?”

簡隋英吐出倆字兒:“少管。”

簡隋林能看出他哥心情非常的不好。不過大多數情況下,他哥心情不好的時候習慣拿身邊一切能用來撒氣的人和物撒氣,“老子不爽”這四個字兒都直接寫腦門兒上,這樣悶不吭聲地心情不好的時候,實在是過于少見。

按照他的分析,他哥要麽是在醞釀怒意,要麽是在想馊主意解決讓他心情不好的人和事。無論是哪一點,這時候去招惹他都不是個好主意,簡隋林扭過臉去,低頭玩兒手機。

事實證明小林子把他哥的脾氣摸得挺透的,簡隋英現在确實就在想收拾李玉的法子。

今天淩晨發生的事兒,讓他到現在都反應不過勁兒來。

簡隋英是真的不甘心啊。

他早知道李玉是塊特別難啃的骨頭,卻沒想到會難到這個份兒上。

想到昨天李玉那冷淡的表情,一如往昔,就好像這半年來的相處屁都不算一個

沒想到他簡隋英也會有這麽一天,淪落進了“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這樣軟弱的困境。

可他絕對不是個只會自艾自怨的人,他可沒有什麽“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的二逼奉獻精神,任何敢讓他不痛快的人他都要加倍奉還,即使是他喜歡的人。

如果李玉以為他簡隋英會就這麽夾着尾巴灰溜溜地滾出他的世界,那他真是大錯特錯了。簡隋英現在憋着一肚子的怨氣,準備讓李玉好好嘗嘗他的厲害。李玉敢這麽耍他,就得做好倒大黴的心理準備。

李玉既然這麽翻臉不認人,他也用不着跟他客氣

簡隋英感覺自己胸腔裏的那股怨憤,快要把他撐爆了,如果李玉現在就站在他面前,他真想把他塞車轱辘底下來回軋幾遍,以解他心頭之恨。

自從他媽過世,他爸讓趙妍過門兒那刻起,他爺爺就不讓他爸進門兒了,也從不跟他說話。是他這幾年在倆人之間穿針引線,老爺子才勉強讓他爸進門,但是也沒什麽好臉色,說話也愛答不理的。明擺着一副你愛來不來,不來我當沒你這個兒子的架勢。

簡隋林雖然是他們家的孫子,但是畢竟是趙妍生的,老爺子雖然過年了也象征性地給包個紅包,但是對隋林比對自己侄女家的孩子都生分,眼裏基本也沒這個孫子。

平時要是簡隋英自己去,老爺子一準兒在門口等他,今天是保證不會出來的。

三人由保姆領着進了屋,老爺子正在沙發上看報紙呢,看到他們進來,擡起眼睛看了看,面無表情。

簡東遠讓隋林把帶來的東西放下,恭敬地說:“爸,過年好。”

簡隋林也趕緊道:“爺爺,過年好。”

老爺子看了簡東遠一眼,面無表情,又看了簡隋林一眼,“嗯”了一聲,然後他站起身朝簡隋英走過來,突然摸了摸他的褲子,罵道:“你怎麽回事兒?跟你說多少回大冬天的別就穿一條褲子,小時候也就算了,你這眼看三十了,老了還想走路嗎?”

簡隋英笑道:“我這褲子挺厚的。”其實不是他不想穿,他是出門太急給忘了,一路上都坐車過來,也沒怎麽覺得冷。

“去裏屋穿條保暖褲去,多大個人了,穿衣服還得別人說你。”

“過一會兒過一會兒,這屋子裏這麽熱,穿短袖都夠了。”簡隋英一邊兒說一邊兒把外衣脫下來,然後沖簡東遠說,“爸,你們坐。”

簡東遠面色有些尴尬,這才跟簡隋林坐了下來。

屋裏除了這姓簡的三代人,還有老爺子的保姆和司機,老爺子就拉着簡隋英說話,簡東遠為了避免尴尬,只能跟保姆還有司機閑扯。

即使如此,氣氛還是比較詭異,不過大部分人也都習慣了。

過了一會兒到吃飯點兒了,保姆要去準備東西,簡隋林也站起身:“阿姨,我幫你吧。”

保姆笑逐顏開地:“不用不用,少爺你坐吧。”

“阿姨我幫你吧,準備這麽多人的飯挺累的,大過年的,我也沒什麽事兒。”

簡隋英看了他們一眼,道:“沒事兒,你讓他給你打打下手吧。”

簡隋林從小到大其實一直是個非常讨人喜歡的孩子。聰明、嘴巴甜、會來事兒、長得還漂亮,簡隋英看得出來,長輩其實心裏對他都有些喜愛。也就是因為簡隋英在,不敢表現出來,如果他媽不是趙妍,哪怕是別的什麽不知名的女人,簡隋林在他家都會非常受寵的。

保姆不是他家的人,也就沒那麽多顧忌,就特別高興地帶着簡隋林走了。

簡東遠跟司機在沙發另一邊兒聊着車呢,老爺子就一邊喝茶一邊跟簡隋英聊他公司的事兒。

簡隋英就把最近在幹什麽什麽都給他爺爺說了。

老爺子雖然退休了,早年文化程度也不高,但是卻是個非常明白的人,腦瓜子也很活絡,簡隋英這幾年事業發展這麽快,老爺子也給了不少好的建議。

說着說着老爺子就說到李玉身上去了:“哎,老李家的二孫子怎麽樣兒了,還在你公司幹着呢?”

簡隋英一聽他名字就有種便秘的感覺,又憋屈又窩囊,就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最近怎麽樣?幹得還行吧,那孩子不錯。”

簡隋英漫不經心道:“哦,還行吧。”

老爺子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話裏有話啊?”

簡隋英“啊”了一聲,随口道:“哦,沒什麽,他就是……”

“他怎麽地?”

簡隋英不僅自嘲地想,他要把實話說出來,老爺子得吐血吧。他扯着嘴角一笑:“他受了點兒傷。”

“什麽傷啊,嚴不嚴重啊?”

“說嚴重吧也挺嚴重的。”

老爺子不明所以:“到底怎麽了?”

簡隋英湊近他,悄悄道:“那小子那個,好像不太好使。”

老爺子眼睛突然亮晶晶的,也壓低了聲音:“啊?真的假的?這你怎麽知道的?”

“他不是我助理嗎,也挺敬重我的,很多事兒都喜歡找我商量。”

“哎呀,他才幾歲啊,這不白瞎那麽好看的小夥子了嗎?”老爺子雖然說是挺惋惜的,但是眼裏閃爍着八卦的光芒。

簡隋英本來只是随口胡謅,圖個心裏痛快的,不過轉念一想,以後看誰敢給他介紹對象。

簡隋英也一臉惋惜地說:“可不是嘛,他今年才二十吧,你說這麽年輕,以後可怎麽辦呀。”

老爺子也直嘆氣:“哎,是挺可憐的,你沒問問怎麽回事兒啊?有沒有辦法治啊。”

“不知道啊,他不好意思說。”

“嗯,我估計也是不好意思開口。這樣吧,你走的時候我給你拿點草藥,你給他帶回去,泡水當茶喝,堅持喝,對治那個有好處的。”

“沒問題,我回去一準兒給他。”簡隋英一點兒都沒有背後散布別人謠言的罪惡感,反而被自己瞎說的東西給整樂了,可惜現在不是笑的時候。

第二天早上簡隋英自己開車去看了看他那個酒店的項目。

過年工人都放假了,只留了看守的。他開着車繞着工地跑了一圈兒,然後停了車,徒步走了進去,看着正在拔地而起的大樓,心裏充滿了成就感。

他當時特想打電話給李玉,告訴他酒店已經澆築了,想和他一起分享一下解決麻煩後迎來項目順利進行的喜悅。可是剛拿起電話,他就想起來李玉剛跟他掰了。

看着空蕩蕩一點人氣都沒有的雜亂的施工現場,簡隋英心裏空落落的很不好受。

他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這裏還是一片荒地,野草都沒過膝蓋了。他帶着李玉,給他講自己的項目規劃。那個時候倆人還只是交情頗淺的上下屬關系,李玉對他講話還客客氣氣的,誰知道不過幾個月時間,就從陌生到熟悉,再從熟悉到屁都不是。

簡隋英嘆了口氣,自嘲地一笑,點了根兒煙随便走了走,等煙抽完了就開着車離開了。

三人在秦皇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吃過午飯之後回了北京。

簡隋英不愛在他爸那兒呆着,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剛到家,就接到了一個電話,他一看屏幕,是Vince的。

簡隋英接了:“喂?”

“喂,簡少,過年好啊。”

“哦,過年好。”

“您怎麽年前不來我這兒修修頭發啊?”

“沒倒出空來,年前最忙了。”

“也是也是,您是忙大生意的人。”

“嗯,你什麽時候開門兒,我抽空去一趟吧。”簡隋英摸了摸自己的劉海,好像是有點兒長了。

“初六,随時歡迎您來。”

“行。”

“哎,簡少,跟您說個好事兒。”

“好事兒?什麽好事兒?”

“您還記得那小朱嗎?”

“小朱?誰呀?”

“哎呀,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半年前了,您上我這兒修頭發,我不在,您随便點了……”

“哦哦,想起來了,怎麽了,他不是說他不樂意嗎?”

簡隋英想起之前是有那麽個長得挺漂亮的男孩兒,他想包來着,結果讓Vince一問,人家不樂意。當時簡隋英也正跟李玉打得火熱呢,也就沒在意,扭頭就給忘了。他現在連那男孩兒長什麽樣兒都想不起來了。

“哎呀,當時是不樂意啊,我也說他不識擡舉了,可是他就是……哎,反正您看,現在他缺錢了,想起您來了,我昨天把他罵了一頓,不過後來想想,還是得問問簡少的意思。”

“哦”,簡隋英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往沙發上一歪,打開電視看着上邊兒張牙舞爪跳舞的人,漫不經心地問,“怎麽缺錢了呢?”

“不太好意思說,不過他家裏條件不太好,誰知道是什麽事兒呢。”

“行吧,還是以前那個價,你讓他……今天就過來吧。”

“今天?簡少,他沒什麽經驗,要不我先教教他吧?”

“拉倒吧,你教出來的都一股騷狐貍味兒,我想換換口味了。你讓他直接過來,我反正放假,不會的我教。”

Vince嘻嘻笑着:“行,行,那個,簡少……”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的。”

“這孩子人不錯,挺單純的,也沒經驗,這大過年的,他要是做得不好,您擔待點兒,別難為他。”

“喲,你這越來越像老媽子了啊。”

“嘿嘿,怎麽說也是我這兒出去的嘛。”

“你省心吧,我不喜歡折騰人,只管把他送來。”

“好好,沒問題,我現在就把他送過去。”

挂上電話,簡隋英抿了口酒。他又多喝了幾口酒,心想今天怎麽也要好好給自己放松放松。

他開車去了自己在四環的一家酒店,又等了半個來小時,經理打電話告訴他人到了。

過了一會兒他就聽到了敲門聲,開門一看,穿着風騷的毛領修身小風衣的Vince正笑着沖他打招呼,旁邊兒的男孩兒低着頭,只給他看了一個發旋兒。

他沖Vince點了點頭:“行了,你回去吧。”

那男孩兒身子一抖,看了Vince一眼。

簡隋英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很緊張。

Vince拍了拍那男孩兒的背,然後給了簡隋英一個“拜托”的眼神,就走了。

男孩兒擡起頭,露出一張白淨漂亮的臉蛋兒

簡隋英招呼他:“進來。”

小朱抿了抿嘴,推門進來了,然後輕輕把門帶上。

簡隋英坐到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朱走了過來,小聲道:“簡少,過年好。”

“嗯。”

然後孩子就愣愣地看着他。

簡隋英沖他一招手,“來。”

小朱繞過茶幾,走到了他旁邊兒。

簡隋英眯着眼睛思考了半天,最後撥了一個電話。

“喂,簡少啊。”

“哎,怎麽樣啊。”

“老樣子嘛,你可是好久沒來我這兒了啊。”

“最近忙嘛。”

“哈哈,知道你忙,那今天有什麽交待啊?”

“那個,是這樣,你那個藥,給我弄點兒呗。”

“給,簡少都開口了,能不給嗎,我今天就叫人給你送過去。”

“行,我給發個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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