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簡隋英過了一段比較懶散的日子。他上兩天班休一天,在小朱那兒除了吃飯喝酒打打游戲,幾乎不幹別的。小朱的學校已經放假了,他也是能在家呆得住的人,除了買菜就在家陪着簡隋英。
老板要換人的事兒公司上下基本都知道了,簡隋英也都做好了人事安排。不少人表示願意跟他一起走,他當然挺高興,只不過自己現在還沒什麽具體的計劃,他打算把事情處理完後,放個長長的年假,等過完年再說。
他從梁秘書那兒得知李玉出院的消息,而且是簡隋林親自去接的,據說這倆人現在鬥得不可開交。
李玉這小子也挺倒黴,自從認識他之後三天兩頭進醫院,現在肯定也是焦頭爛額地和簡隋林打擂臺呢。簡隋英一想到那倆人的倒黴德行,心裏就很痛快。不過他還是覺得這裏面有詐,也許是被坑了太多次,草木皆兵了,這倆人現在幹什麽他都覺得有陰謀。
不過他覺得只要自己放下了,任憑這倆傻逼怎麽倒騰,也妨礙不了他,原來只要能放得下,還真他媽是前路坦蕩海闊天空啊。
跟簡隋林通了那電話之後的第十五天,簡隋林給他回了電話,說資金準備好了,随時可以簽合同。
簡隋英也幹脆,讓他當天下午就來公司。
倆人在簡隋英辦公室見面的時候,屋子裏坐着各自的律師和下屬,避免了他們單獨碰頭。
簡隋英穩如泰山地坐在老板轉椅裏,簡隋林進來之後他也沒讓對方的人坐下,直接就跷着二郎腿一伸手:“拿來我看看。”
簡隋林的助理從包裏掏出合同想遞過去,簡隋林抓住他的胳膊,從他手裏慢慢拿過合同,自己走了過去,就跟彙報工作一樣站在簡隋英桌前,靜靜地看着簡隋英,然後把合同遞給他。
簡隋英接過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把合同遞給了他的律師,律師看完之後,把合同又還給了他,朝他點點頭。簡隋英把合同往桌上一拍,提起筆就簽了字,然後擡頭沖梁秘書說:“你現在跟他們的人去銀行,銀行還有兩個小時下班,把事情辦好。”
梁秘書點頭會意,跟簡隋林的人一起走了出去。
簡隋英簽完字後把筆一扔:“辦公室明天給你倒出來,你們可以滾了。”
簡隋林那邊兒的兩個人臉色都有些尴尬,簡隋林神色如常,讓他難受的,反而是從他進來到現在,他大哥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
簡隋林朝那倆人使了眼色,那倆人扭身就走了,簡隋英的律師知道這倆人的關系,一看這架勢,也不願意摻和他們家務事,就跟着出去了。
辦公室瞬時就剩下他們簡家兩兄弟。
簡隋英拿眼尾瞥了他一眼。
簡隋林看着簡隋英倨傲的神情,心裏一陣發癢。不愧是他大哥,即使是一敗塗地的時候,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永遠讓人不敢小觑。
簡隋英微微蹙眉:“還不滾?找挨揍?”
簡隋林低聲道:“我們已經搬出去了。”
“好啊,有空我回去檢查檢查,順便把你和那女人的屋子給改了。”
簡隋林沉吟片刻:“哥,我知道你恨我,但我……”
“恨你?”簡隋英失笑,“你可真看得起你自己。”
簡隋林臉色瞬時變得慘白一片。
簡隋英拿起內線電話:“讓陳姐拿幾個紙箱子來,你們來倆人給我收拾辦公室。”
簡隋林道:“哥,我幫你收拾吧。”
簡隋英白了他一眼,不可思議道:“你用得着這麽賤兮兮的嗎?圖什麽呀?”
簡隋林啞然。也許讨好簡隋英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即使他知道沒用,即使他已經采取了背道而馳的手段,可他還是忍不住想為簡隋英做點什麽,任何事。
簡隋英不屑道:“成天就知道裝孫子,你是裝上瘾了,改不回來了吧?你現在都成大老板了,還裝個屁啊!”
簡隋林苦笑道:“可不是,改不回來了。”
簡隋英指着門口:“滾吧,但願有生之年,不用再看到你們這對不占別人東西就渾身難受的母子倆。”
簡隋林身體抖了抖,臉上浮起一個古怪的笑容:“哥,你這輩子都看不上我,是吧?不管我做成什麽,不管我到什麽位置。”
簡隋英嗤之以鼻,甚至懶得回答他。
簡隋林繼續問道:“那李玉呢,李玉又算什麽?你憑什麽那麽看得起他,你憑什麽喜歡他?他究竟有什麽好?”
簡隋英抽起一本兒三斤多重的硬皮書往簡隋林身上扔去:“廢話真他媽多,滾!”
簡隋林狠狠剜了他一眼,扭身走了。
簡隋英慢慢坐回椅子,看着自己坐了好幾年的熟悉的辦公室,想到明天這裏就要易主,覺得恍如隔世。
過了一會兒,公司做清潔的陳姐和兩個年輕職員進來了,開始給簡隋英收拾東西。收拾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收拾完了,那倆女孩子走了,剩下陳姐打掃衛生。
簡隋英手裏捏着一個絨布盒子,自從他把這個從抽屜裏收拾出來後,他就一直看着發呆。如果不是再見到它,他已經忘了自己的辦公桌裏還躺着這麽個東西,這個能證明他曾經有多傻逼的東西。
他慢慢打開盒蓋,裏邊依然靜靜地躺着兩枚男士鑽戒,鑽石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美妙的光輝。簡隋英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那被鑽石分割成無數份的斑斓光芒一般,已經不知道散成什麽樣兒了。
“啪”的一聲合上盒蓋,他擡頭叫道:“陳姐。”
正在清理垃圾的陳姐擡起頭:“哎,老板。”
簡隋英把那絨布小盒子扔到她懷裏,“這些箱子讓司機送我家去。這個東西給你,拿去賣了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簡隋英乘坐的電梯穩穩停在了一樓,“叮”的一聲脆響,電梯門緩緩打開,李玉那張白皙俊逸的臉龐一下子撞進了他眼裏。
簡隋英對于他的出現毫無防備,李玉臉上帶着的那抹慣常的淡漠正好凝固,時間場景仿佛瞬間變換,那年夏天在簡隋英家的客廳裏,他一個轉頭的剎那,和簡隋英四目相接,簡隋英仿佛還能聽到那心動的聲音,從已經作別的過去悠遠地傳來。
噗通、噗通,一下一下,敲擊着他的心髒。
如今依然是不經意的一剎那,四目相接,倆人仿佛有心電感應一般,心髒同時傳來了不可名狀的悶痛。
簡隋英強迫自己維持着他的武裝,擡起下巴,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電梯,從李玉身邊走過。
李玉在他擦身而過的一瞬間,閉上了眼睛。等腳步聲遠去,李玉才睜開雙眸,眼中有隐痛,也有堅定。他踏進電梯,去找簡隋林。
李玉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公司也沒幾個人了。他心裏算計着自己的事情,走過拐角的時候,突然撞到了一個人。
“哎喲。”
李玉回過神來,看到公司負責清潔的陳姐正扶着牆。
“陳姐,不好意思。”李玉說完之後,繞過她想走。
“哎,小李,小李。”
陳姐叫住李玉,繞道他身前,神色有些急迫。
李玉道:“怎麽了?”
陳姐看了看四下無人,一臉為難地說:“你能不能聯系到老板啊,我有急事。”
“什麽事?你跟我說吧。”
陳姐想了想,從兜裏掏出個盒子,一看那樣子就像是裝戒指的,她說:“老板今天不知道怎麽了,把這個扔給我就走了。我打開一開,哎喲,這東西可老貴了吧,我哪兒敢要啊,我就是掙安分錢兒的命,我可不敢要這東西,你幫我還給老板吧,我這一下午都心神不寧的……”
陳姐還在嘀咕的時候,李玉已經接過了盒子,輕輕打開。他在看到兩枚一模一樣的男士鑽戒的時候,腦袋就跟過電似的,狠狠抽了一下。
借着昏黃的光線,他眼尖地看到戒指內圈刻着他們倆名字的字母縮寫,他用發顫的手指捏起了一枚戒指。
往外拉的力量把戒指連着那塊海綿都給帶了起來,他才發現海綿下還有一張小紙條,他的心劇烈地跳動着。他把紙條攤開,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給我最愛的心肝寶貝兒小玉玉,哥以後一定好好疼你——你簡哥”
李玉只覺心髒處傳來了劇烈的疼痛,那種痛生拉硬扯着他的內髒,就好像要把他從中間撕成兩半一般,痛得他快要直不起腰來。
他慢慢地、無力地靠着牆滑坐到了地上,把臉埋進了胸口。
陳姐吓壞了,疊聲問着:“小李,你怎麽了?你哪兒不舒服,你怎麽了?”
李玉勉強揮着手:“別管我……你走吧……別管我……”
他想起簡隋英一臉壞笑地嘲笑他的名字,叫他“小玉玉”,他想起簡隋英一身泥濘地伴着暴風雨而來,把溫暖的被子裹到他身上。他想着簡隋英的壞、簡隋英的好,想着簡隋英讓人百般沉迷的魅力,和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劣行。簡隋英是他這輩子碰到過的,最特立獨行、最意氣風發、最敢愛敢恨、最迷惑人心的男人,而他最不該懷疑的,就是這個男人真的喜歡他。
而他都做了什麽?
李玉已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沒有簡隋英的日子裏,走到哪裏,都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他都已經被簡隋英變成這樣了,可笑他居然也懷疑過,自己究竟有多喜歡簡隋英。
從那天起簡隋英再沒去過公司。不過仍然有些遺留的事情需要他處理,所以他和梁秘書一直保持着聯系。梁秘書是跟他最久的老員工之一,她早就表明了态度:“簡總,你去哪兒都把我帶上吧。”
其實不止是她,公司裏大部分人都不服簡隋林。畢竟他年紀小,再加上他幹的事兒大家都能猜出個七七八八,風評不太好,公司裏的人都還是信服簡隋英,他這麽一走公司的人事動蕩不可避免。
短短幾天之內已經走了四個人,過完年之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麽變動。
簡隋英樂得看笑話。
他已經打算好了,等他休息一段時間,重新開始幹的時候,怎麽也得把公司裏那些得力的下屬都給帶走,讓簡隋林好好嘗嘗人去樓空、不得人心是什麽滋味兒。
這天小朱出去買東西去了。快要過年了他也得回老家,簡隋英不願意讓他走,他已經打算過年也賴他這兒來,他走了自己一個人多沒意思。不過過年回家畢竟是傳統,在外漂泊了一年就是為了在辭舊迎新的時候和家人團聚,簡隋英也不好讓他為難。
簡隋英窩在沙發裏打游戲,正巧手機就響了。
他一看,是他爺爺。
“喂,爺爺啊。”
老爺子聲音特別嚴厲:“你三點半去火車站接我。”
“啊?”簡隋英看了看表,下午一點多。
“我去北京。”
“來北京?讓老吳送您啊。”
“開車太慢,我坐動車。”
簡隋英嘴裏正叼着薯片,眼裏還盯着電腦屏幕,一聽這個順嘴就說:“別呀,您要坐動車我先給您買個保險……”
“別扯淡,我現在就去北京。”
“爺爺您急什麽呀?您來幹嘛?”
老爺子怒道:“我急什麽?我要再不管管,人都要騎到你脖子上了!”
簡隋英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兒了,他連忙把嘴裏的東西吐掉,安撫道:“爺爺,您別激動,您聽我說啊,您先別來,等過年我去……”
“我現在就過去!反了那兔崽子了!什麽玩意兒!他媽是那個樣,他也這個樣兒,還有簡東遠,沒他這麽當爹的,我去教教他怎麽當爹!”老爺子氣得不輕,說話都有點抖。
簡隋英真怕他給氣出病來:“爺爺呀,您別激動。真的,我現在挺好的,我都想開了,我這幾天在家呆着,別提多自在了。您想想啊,我守着那公司,還得給別人掙錢。正好賣給他了,以後我幹多少都是自己的,這不挺好嗎?”
“你辛辛苦苦弄起來的公司,說給他就給他?他算什麽東西!簡東遠也是個沒用的窩囊廢!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了,他配當爹嗎!啊!他配嗎!”
簡隋英一個勁兒地安慰着老爺子,他知道他爺爺就算到了北京,回家鬧一場,也什麽都不會改變,反而把他老人家給氣夠嗆,何苦呢。
在簡隋英長達半個小時的又哄又騙的安撫下,老爺子終于極不情願地打消了來北京的念頭。簡隋英答應老爺子大年初一就上秦皇島去,今年誰也不帶,就他一個。
其實老爺子很希望他三十晚上就過來,簡隋英沒答應。越是這個時候他越要在家過年,不能讓人以為他怯場。理虧的那個不是他,自然見不得人的也不是他,他今年回去過年,當着那麽多親戚的面兒,他得給趙妍和簡隋林母子倆包個大紅包!
小朱一直陪他到二十八。小朱走了之後簡隋英就覺得特別沒意思。現在他被自己弟弟坑了的事情已經在朋友圈兒裏傳遍了,要說不嫌丢人那是假的。最近不少狐朋狗友找他喝酒,明着是說要給他解悶,或者給他出氣,但是他知道這些人就是想聽八卦的,他才不去呢。
三十兒晚上簡隋英把自己打扮得油光水滑英俊潇灑,別管真的假的,至少他是滿面春風精神抖擻地出現在一衆親戚面前的。他一踏進屋子,本來挺熱鬧的場面突然安靜了兩秒,屋裏的長輩都有些尴尬,然後他二嬸馬上迎過來:“隋英來啦,快進來,屋裏暖和。”
他進屋一看,親戚依然是三三倆倆地坐着聊天,只不過跟往年不同的是,以前這些親戚至多跟簡隋林說話,決不會搭理趙妍,現在卻能坐在一起說話了。
簡隋英冷笑着瞥了他們一眼,跟趙妍坐在一起的幾個人就尴尬得紛紛起身走了。簡隋英雖然栽了個大跟頭,但畢竟還是長子長孫,而且實力依然不容小觑,也沒人敢真的觸他眉頭。只是對簡隋林母子倆的态度,明顯是發生了變化。
簡隋英倒也能理解他們,畢竟他們家有幾個親戚是靠那公司的股份吃飯的,如今簡隋林成了老板,他們自然裝不起大爺了。他對這些倒不是很在意,他本來跟這些女人也沒什麽好說的,進了屋就跟他二叔聊天兒去了。他二叔明年要調到中央黨校去,幹個五六年再出來,那就大不一樣了,他們簡家上一輩前景最好的就是他二叔。
倆人唠了會兒家常,他二叔就把他拽到一邊兒問簡隋林的事,說老爺子前兩天打電話給他罵了一頓,說他就知道工作不管家裏的事,他也挺委屈的,問簡隋英碰上麻煩怎麽不跟他說。
簡隋英能跟他說什麽呀,畢竟是他們兄弟的事兒,他二叔哪兒管得了。他就把安撫老爺子那套又搬了出來,安撫他二叔。
吃飯的時候他才看出來趙妍是真給他擠兌壞了,如今一朝得志,早沒了原先故作淡漠的受氣小媳婦樣,開始試探着跟其他女性的親戚套近乎,聊得還挺開心。
男的就在一邊兒左一杯右一杯地喝酒。簡隋林從他進來眼睛就時不時地往他身上瞄,簡隋英卻沒拿正眼看過他一回。
吃完飯年紀小的都跑去看春晚了,簡隋英依然被長輩拉着灌酒。
一桌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傭人開始收拾殘局。簡隋英好不容易得了空閑,打着酒嗝跑到牆邊兒站着,生怕誰再拉着他喝酒。他手裏端着杯龍井,一邊吹一邊喝,希望能殺殺酒氣。
就在一屋子親戚看春晚的看春晚,聊天的聊天的時候,趙妍慢慢地朝他靠了過來。簡隋英起初沒注意,後來才發現趙妍就是沖着他來的。
他雖然喝得有點兒高,但腦袋還在轉,覺得真是新鮮。這十多年來,哪怕他剛跟趙妍差不多高的時候,這個女人就怕他。随着他年齡、體形和能力的增長,這個女人是越來越怕他,見到他都躲得遠遠地,絕對不會主動跟他說一句話,更別說故意沖着他來了。
簡隋英眯着眼睛看着她。
趙妍靠近他後,似乎還是很畏懼的樣子,簡隋英能明顯看出她打了退堂鼓,再看了他一眼,就稍微偏離了方向,往他旁邊的桌子走去,借故去拿東西。
她經過簡隋英身邊時,簡隋英嗤笑道:“想說什麽就說,你有一個那麽得你真傳的兒子,你怕什麽?”
趙妍身子抖了抖,頓住了腳步,她慢慢扭過頭,眼裏全是洶湧的怒意,她壓低聲音道:“你……這是你、你自找的。你恨我就罷了,為什麽要欺負我兒子,隋林是無辜的……”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注意着簡隋英的表情,她沒忘了第一次見面她試圖讨好簡隋英的時候,這個少年朝她臉上吐口水。簡隋英是她十幾年來的噩夢。
簡隋英聽罷,哈哈大笑了起來,這笑聲引得所有人都轉頭看像他們。
趙妍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簡隋林臉色也跟着變了,他沒想到他媽會幹出主動招惹簡隋英的蠢事,于是急忙朝他們倆人跑去。
可是已經晚了。簡隋英一杯熱茶全都潑到了趙妍臉上。
茶水溫度略高,雖不至于燙傷人,但趙妍還是尖叫了一聲。
簡隋英把杯子一扔,雖然是在對趙妍說話,但眼睛卻嘲弄地看着簡隋林,他用即使是那麽吵鬧的春晚節目都掩蓋不下的聲音說:“趙妍,你記着,你是個婊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僵住了,包括他爸。
“即使你贏了我媽,即使你進了簡家門,即使你給簡家生了個兒子,你在簡家人心裏也一輩子都是個婊子。”
簡東遠臉色鐵青地站了起來,厲聲道:“你喝多了!這裏還有孩子,你胡說八道什麽!”
簡隋英确實喝多了,如果在平時,當着這麽多親戚的面兒,他不會這麽讓他爸下不來臺,可是借着酒勁兒,他就把他一直想說的話,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爸,你覺得丢人啊,你早該覺得丢人了。”簡隋英擦了擦身上濺到的水漬,歪着嘴一笑,“讓各位長輩見笑了啊,我媽死得早,我沒人教,別跟我一般見識。”說完他哼着小曲兒拿起外套,晃晃悠悠地出門了。
簡東遠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趙妍歪在自己兒子懷裏,低低抽泣着,簡隋林的眼裏醞釀着風暴。他拍了拍他媽的背,把他媽交給他爸,然後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笑着說:“我哥喝多了,開車太危險,我去送送他。”說完轉身追了下去。
簡隋英走路有些蹒跚。其實他覺得自己今天也挺丢人的,從行為到表現,都像個惱羞成怒的喪家犬,不過他也不後悔,看到那幾個人臉上的表情,真叫一個痛快,他想着想着就自己笑了起來。
“哥。”
背後傳來簡隋林的叫聲。
簡隋英扭頭看了他一眼,哼笑道:“怎麽的,找我打架?來吧。”
簡隋林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簡隋英愣了一下,不屑地笑道:“腦子有病。”
他真不明白簡隋林腦子裏都裝了什麽東西,要是有人敢當衆侮辱他媽,他能跟人拼命,簡隋林卻跟沒事兒人似的,還要送他回家?
他扭身往自己的車走去,沒再搭理簡隋林。
簡隋林默默地跟在他後頭,緊握的拳頭插在褲兜裏,不住地顫抖着,他看着簡隋英搖晃的身影,眼裏一片血紅。
簡隋英打開車門的瞬間,簡隋林只覺得自己腦中一片空白,就在他的大腦作出判斷和選擇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先于他行動。他舉起右手狠狠劈在簡隋英後頸上。
簡隋英毫無防備,順勢軟軟地倒了下來。
簡隋林接住他軟倒的身體,借着月光看着他俊美的輪廓,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簡隋英并沒有昏迷太久,他在睡夢中感覺到些微的涼意,然後他就醒了。雖然因為喝多了頭還有些疼,但是他還沒有喝迷糊。醒來之後他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在他臉上蹭着。
他努力睜開眼睛适應屋裏的光線,然後發現簡隋林正在用一塊毛巾給他擦臉。簡隋林臉上木然陰沉的表情讓他覺得相當不舒服,那哪像是在給人擦臉,給死人上妝還差不多。
簡隋林看着他,輕輕笑了一下:“哥,你醒了。”
“我……”簡隋英剛一動,就發現了不對勁兒,他努力掙了一下,冷汗就冒下來了,他四肢都被綁在了床柱上,繩子雖然有一定的彈性,但遠不夠他攻擊或者大面積活動。
簡隋英甩了甩發暈的腦袋,酒醒了大半:“你這什麽意思?”
簡隋林把毛巾放到床頭櫃上,用手指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柔聲道:“哥,我想跟你聊聊天啊,你現在看都不看我一眼。”
簡隋英心裏直發毛。他早就覺得這小子心理可能有問題,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心不知道多黑,現在更是跟神經病似的,難道他小時候真把他欺負出毛病了?他厲聲道:“你他媽天仙啊我看你幹什麽,你趕緊放開我。”
林天仙沒搭理他,而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自顧自地說着:“哥,你記不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這他媽是幫自己回顧餘生呢?簡隋英心裏更毛了:“你到底要幹什麽?”
“記得那時候我也就五歲吧,第一次見到你……我媽讓我跟你打招呼,我不敢,因為你的表情讓我害怕,然後我媽跟你說了什麽,你吐了她一臉口水,你還記得嗎?”
他不知道簡隋英記不記得,但是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從樓上慢慢走下來的少年,穿着黑色的高領毛衣,雙腿修長,臉龐白皙精致,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只是那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的眼神,眼裏的惡意讓他膽寒。
簡隋英使勁蹬着胳膊腿兒,試圖把自己解放出來,但是他一看那不細的皮繩,心就直往下沉。
簡隋林抽過幾張衛生紙,給他墊在繩子的內圈:“別動了,該擦破皮了。”
簡隋英實在受不了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一條在砧板上蹦跶的魚,就等着人一刀下來,他破口大罵道:“你他媽瘋了是不是,你想殺人滅口啊,趕緊放開我!”其實他不相信簡隋林敢對他做什麽,但是心裏不太有底,因為簡隋林看上去太不尋常了。
簡隋林一邊塞,一邊接着說:“其實我小時候真的挺恨你的,害怕到天天要躲着你。但是人真的很奇怪,你對我越差,我越想着自己要表現好一些,這樣也許你能喜歡我,就不再欺負我了……”簡隋林俯下//身,把手撐在了簡隋英的頭兩側,靜靜地看着他
簡隋英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哥,你知道吧,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眼睛就老跟着你。我小時候雖然怕你,但也很崇拜你,我覺得你什麽都厲害,我想着有一天我要像你那麽厲害,你就再也不敢欺負我了。”他伸手摸了下簡隋英的臉,輕笑着,“總看着一個人,尤其是像哥這麽好看的人,看着看着,就怎麽都挪不開眼睛了……”
簡隋英心裏升起了一種詭異的感覺,但他說不清,他不知道簡隋林到底怎麽了。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那一瞬間,簡隋英真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他懷疑自己還沒睡醒,他懷疑自己喝高了,他懷疑自己現在絕對不是在現實中。
簡隋英太過震驚,以至于整個人跟塊木頭一樣愣在了當場。簡大少這輩子離經叛道但還不算犯法的事兒,別人幹過的他一件都沒落下,但是他做夢都沒想過這種事能發生在他身上。
簡隋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顫聲道:“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瘋了?”
簡隋林低下頭,輕輕的說:“有可能。”他知道自己真的已經被簡隋英逼到了極限。如果沒有李玉的出現,他還會再忍個好幾年,等自己羽翼豐滿了,再尋求能夠在他哥面前獲得主動權的機會,而不是铤而走險,做出也許他哥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事。
他曾經想過,只要他努力對他哥好,事事順着他,讓他高興,總有一天他哥會把他放在心上,然而李玉的出現把他的幻想攪了個粉碎。他沒有辦法再忍下去,他不能眼看着他和李玉愈發情深意重,他不能眼看着他哥離他越來越遠而他什麽都不做,他已經無法抑制自己。
這個男人,他的大哥,如此地耀眼,也如此地無情
簡隋英整個人都毛了,他怒叫道:“簡隋林你這個神經病,你腦子有問題是不是,你看清楚我是誰!!你想幹什麽,啊?你想幹什麽!”
簡隋英覺得整個人快崩潰了
簡隋英拼命掙紮着,但手腳都被束得死緊,勉強能曲起膝蓋,卻什麽也做不了。
簡隋英都快瘋了,大叫道:“簡隋林!你放開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簡隋林充耳不聞
簡隋英罵得嗓子都啞了,就在這時候,他耳邊突然響起了熟悉的鈴聲。
倆人都吓了一跳,簡隋林擡起頭,看着床頭櫃上放着的簡隋英的手機。他本想拿起來把手機關掉,可是看到屏幕上的電話的時候,他猶豫了。屏幕上沒有顯示聯系人的名字,但是他認識這個號碼。
簡隋英兇狠地瞪着他。
簡隋林伸手捂住了簡隋英的嘴,接通了電話:“喂?”
那邊頓住了,似乎剛要說話又給堵了回去。
簡隋林沉聲道:“李玉。”
簡隋英瞪大眼睛,嗚嗚直叫,卻發不出聲音,簡隋林的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李玉沉聲道:“為什麽是你接電話。”
“我哥跟長輩們喝多了,我送他回家。”
“他在嗎,能說話嗎?”
“不能,我哥不想再見到你,你也不要再打電話給他。”
李玉冷道:“你以為你有資格代表他說話?我們之間的事輪不到你管。”
簡隋林眼裏迸射出恨意:“李玉,你以為你算什麽?我無論怎樣,都是他的弟弟,你不過是個過眼就忘的小情兒,別太看得起自己。”
李玉正待說什麽,簡隋林手上突然吃痛,他“嘶”了一聲,下意識地彈開了手,簡隋英狠狠咬了他一口之後,張嘴大叫道:“簡隋林!你放開我!李玉!”
他這時候也顧不上他跟李玉的恩恩怨怨,在這樣下去他真承受不了他猜測的後果。
簡隋林急忙按掉了電話,并且飛快地把手機電池拔了出來,扔到了一邊。
“哥,你想讓他來救你嗎?不可能的,他就算能找到這裏,至少也要好幾天呢,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簡隋英只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了
簡隋林秀氣的臉上顯出了一抹漂亮的笑容
簡隋林的眼裏拉滿了血絲,雖然他表面上很平和,但是這掩蓋不了他內心的瘋狂。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沒有辦法停手……
這場強制,仿佛沒有盡頭。
簡隋英醒過來的時候,陽光正好打在他臉上,冬日裏的太陽,總是讓人覺得格外地溫暖。
簡隋林穿戴整齊地坐在他床邊,就像在等他醒來一樣,看到他睜開眼睛,就輕柔地摸着他的臉:“哥,肚子餓了吧。”
簡隋英冰冷地看着他:“你打算把我綁到什麽時候。”
簡隋林抿了抿嘴,低垂着眼睑:“我也不知道……能和你多呆上一秒也好。”
簡隋英別過臉,閉上了眼睛。該說的、該罵的,他昨晚已經都說完了,現在心裏只剩下疲倦,他什麽都不願意想了,因為不管想什麽,都是在挑戰他的心理極限,他承受不住。
簡隋林帶着無比珍視和向往的神情
簡隋英突然別開臉,扭頭朝他臉上吐了口口水
簡隋林動作一滞,他臉色變得蒼白,好不容易緩過一陣劇烈的心痛,他伸出顫抖的手,把臉上的東西抹掉。
簡隋英憎惡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臉轉到一邊。
“哥,渴不渴?餓不餓?你想吃什麽?”在等了半天沒有回應之後,簡隋林自言自語着,“想吃什麽就和我說……”
他看着簡隋英線條優美的下巴,不禁有些入神。
“哥,你小時候真夠壞的,你記不記得你有一次把我扔到游泳池裏,那次我真的差點死了……我媽抱着我哭了好久,我就跟她一起哭,我在你面前是不怎麽敢哭的,因為我哭你也會生氣。那個時候,你在我心裏就是魔鬼,你從來不會給我半點善意,我忍不住想看你,可是看到你我又想躲起來。”
簡隋林仿佛陷入了一個人的回憶中,緩慢地訴說着兒時的種種:“可是有一次,我剛上小學的時候,被同班的男生欺負,鼻青臉腫地回來。你先把我打了一頓,嫌我沒用,又把那個男生揍了一頓,我記得很清楚,你跟他說,只有我能打我弟弟。那個時候我就想,當你弟弟有什麽好,還要被你揍,可是心裏竟然覺得很高興,你從來沒承認過我是你弟弟……我明明應該是很恨你的,這麽多年,我都只想着你。李玉算什麽?你那些來來去去的情人算什麽?”
“可是你,你為什麽要喜歡李玉,他有什麽好,我恨不得殺了他……”簡隋林本來輕緩的語氣,在提及李玉的時候,突然就變得暴躁。如果時間能重來,他絕對不會讓李玉踏進他的家門。
其實簡隋英何嘗不希望,那個中午,他沒有碰巧回家,簡隋林也沒有碰巧帶同學來玩兒,他也就不會碰巧遇見了李玉,從此對他的喜愛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沒有這麽多“碰巧”,他們三個人,沒有一個會走到今天的窘迫境地。
簡隋英不知道他的世界究竟是怎麽了
瘋了,全他媽瘋了。
“開門!開門!”
門外傳來了李玉的低吼聲。
屋裏的倆人臉色都變了。
簡隋林沒想到李玉這麽快就能找到他這個住所,而簡隋英看着自己的身體和被束縛的手腳,更加不知所措。他寧願一頭撞死,也不想在李玉面前丢人。
簡隋林慢慢撐起身體,朝簡隋英露出了一個異常憔悴的笑容,這夢太短,短到不夠他收拾自己的傷心。
“簡隋林你開門!你把他怎麽樣了!你開門!”李玉已經急紅了眼睛。昨晚那短短幾十秒的電話,讓他一整夜都處在焦慮的地獄中。他生怕簡隋林這段時間被他逼急了,會對簡隋英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他不能允許任何人傷着簡隋英。
他連夜找到簡隋林的助理,用拳頭迫使他配合,輾轉找到了簡隋林這處房産,從昨晚十一點到現在,這漫長的九個多小時,把他折磨得心力憔悴,他生怕他晚了一步,就要悔恨一輩子。
走出了房間,并反鎖上了門。
他打開大門,李玉像一頭被惹急了的獅子,在他開門的一瞬間,就瞪着血紅的眼睛揪住了他的衣領:“他在哪裏!”
簡隋林眼裏是掩不住的恨意:“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他在哪裏!你對他做什麽了!”李玉感到跟他廢話沒用,狠狠把他推了個跟頭,然後開始在屋子裏尋找簡隋英。
在推開兩間房門都沒有人之後,他試圖打開走廊最盡頭的那一間,然而卻被門鎖給擋住了。
李玉退後了兩步,狠狠一腳踹在門上。
七十多斤的實木門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但這一下子沒能弄開這又重又結實的門,李玉的腿被震得發麻。就在他退開幾步打算踹第二下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背後生風,回頭一看,簡隋林舉着椅子劈頭朝他砸了過來。
走廊只有一米多寬,他根本無處避閃,緊急之下只能拿胳膊去檔,“砰”的一聲巨響,李玉被砸了個正着,那一瞬間他感覺半邊身子都失去了只覺。
簡隋林扔掉椅子,又狠狠踹了他兩腳:“你怎麽不去死!你怎麽不去死!”
他還要擡腳再踹的時候,被李玉一把拽住了腳踝,猛地将他扯倒在地。
李玉無暇反擊,簡隋林越是這樣的反應,他越害怕門後邊是他無法承受的畫面,他腦海裏唯一的念頭就是他要馬上見到簡隋英。他爬起來,又是一腳狠狠踹在靠近門鎖的地方,這一腳終于讓這扇門不堪重負,被他踹開,大門狠狠地撞在了牆上,發出砰然巨響。
入目的景象,讓李玉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已經想象了無數種可能,他以為簡家兩兄弟的矛盾,已經到了無法回避的狀态,簡隋林必然要對簡隋英不利,可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打開這扇門,看到的會是這番場景。
屋裏暖氣開得很足,簡隋英身上只蓋了條薄毯。他半靠在床頭,手腳都被綁着,觸目驚心。
此時他正冰冷地、漠然地看着李玉和從地上爬起來的簡隋林。
李玉張了張嘴,顫抖着叫了一聲“簡哥”,然後就無法再發出聲音了。
李玉只覺得一陣暈眩,身體裏有什麽東西瞬間炸開了,一種瘋狂的情緒充斥着他每一個細胞,往事一幕幕浮上眼前
簡隋林不再掩飾他的憤怒和嫉恨,看着李玉扭曲的臉,竟覺得異常地痛快。
李玉的拳頭握得咯咯響:“解釋!”
解釋!解釋!告訴他眼前的一切不是他想的那樣!
簡隋林也已經完全紅了眼睛,他拼起全身的力氣和李玉瘋狂地互毆。
那已經完全不能算是在打架,任何一個旁觀的人都能看出來,倆人是真的想致對方于死地。他們對于彼此而言,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們都揮出最重最狠的拳頭,試圖把自己內心的痛苦和嫉恨翻倍地加諸在對方身上。
李玉從來沒有這麽恨過一個人,他想殺了簡隋林,他真的想殺了他!
簡隋林也從未這麽恨過一個人
李玉和簡隋林都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們的厮打把整個卧室給毀了個幹淨,任何能用來當做武器的東西都已經用來給對方造成更大的傷害,他們的眼裏只剩下将對方打倒這一個目的。
李玉是職業級別的拳擊手,簡隋林最終不是他的對手,在一番扭打過後,他被李玉按在了地上,一擊擊重拳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簡隋林咬着牙,也死死地揪着李玉,李玉打他一下,他絕不少回半下。
簡隋英從一開始的漠然,到看着這倆傻逼互毆的痛快,再到暗暗心驚,這過程中李玉和簡隋林都已經頭破血流,狼狽不堪。
他眼看着簡隋林現在已經是被壓着打,知道他肯定是鬥不過李玉。
可是他看着李玉臉上嗜血的表情,以及完全沒有停滞的動作,他終于相信李玉想活活打死他。他也終于相信他以前和李玉打架,李玉多少讓了他。
簡隋英沒辦法再作壁上觀。他看着簡隋林垂死掙紮的樣子,只覺得頭皮發麻,他費勁地伸出被綁縛的手,夠到床頭的塑料抽紙盒,用力朝李玉扔了過去,同時大吼道:“差不多行了!你他媽想讓我們簡家絕後啊!”
這一聲吼叫把正在搏命的兩人的神智給拉回了些許。
李玉的動作頓住了,他僵硬地扭過頭,原本白淨的臉上挂着不知道是誰的血漬,頭發被汗徹底浸透了,眼睛一片血紅,形如修羅場裏的惡鬼。
簡隋英的心狠狠震了一下,他沒有見過這樣的李玉,這樣的李玉,讓他膽寒。
李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他打得幾乎神志不清的簡隋林,終于慢慢松開了抓着他衣襟的手。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簡隋英床邊,每向那張床靠近一步,對他來說,都需要極大的意志力。
他伸出手,拳頭上全是血,關節處都已經擦破了。
簡隋英無言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李玉顫顫巍巍地伸手去解他手腕上的皮繩,他手指的動作異常遲鈍,根本就不聽使喚,怎麽都解不開。
簡隋英看着那沾血的皮繩,看着認真瞪視着那皮繩的李玉,然後他就看到,李玉哭了。
他從來沒見過李玉哭。
原來李玉哭起來,跟其他人都一樣。眼淚像關不上的水龍頭,順着臉頰嘩嘩地流了下來,整張臉頃刻間就爬滿了淚水。他咬着牙,一邊不斷地抹掉模糊他視線的淚水,一邊費力地把束縛簡隋英手腳的東西一一解開。
然後他就抱住了簡隋英,緊緊地抱着,無限悲傷地叫着“簡哥”,就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簡隋英只覺得眼眶酸澀,但他最終沒有哭。他沒有理由因為李玉哭,他也不能為自己哭。無論是什麽原因,他不能讓自己在這兩個人面前示弱。
在這兩個一個一個比着賽傷害他的人面前,他永遠,永遠都不會示弱。
他用力推開李玉:“滾。”
他撿起衣服穿好,然後拿起床頭櫃上自己的東西,挺直腰板,一步一步地往門口走去。
在經過簡隋林身邊的時候,簡隋林痛苦地叫了一聲:“哥……”
簡隋英頓了下腳步,然後猛地回過身,照着他肚子狠狠地踢了好幾腳。簡隋林就像一條垂死的魚,連痛苦都發不出來,但他卻用力地抱住了簡隋英的腳,哭着說:“我是真的……”
簡隋英踢開了他的胳膊,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