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平安不是很肯定,只記得,大概這麽讀。

候在一旁幾步開外的劉公公,不由笑了一下。

裴诠攥着書,他面色一如尋常,沒什麽變動,語氣也是清冷的,卻說:“剛剛說的什麽,我沒聽清。”

平安鼻尖微微皺了一下,那麽長的句子,讓她再說一遍……

她明白了什麽,清泠泠的眼裏,似是多了一絲同病相憐:“王爺,也不會?”

可是,她還不太會,便指指裴诠手裏的書,聲音又輕又真誠,道:“看書。我不能亂教。”

劉公公險些又壓不住唇角,但被裴诠輕輕觑了一眼,他連忙低頭。

裴诠緩緩松開那本詩經,他将它放在平安手心,道:“那你翻一下。”

平安低頭捧着書,從藏藍色的書封開始,一頁一頁往下翻,兩鬓簪着的宮紗絹花珠蕊,随着她的動作,顫了一下,又一下。

裴诠想,如果換成那條紅色的發帶,就算是好好紮在她發間,它也會招搖地曳來擺去。

突的,一瓣新嫩的桃花花瓣,從上方幽幽掉落,落在宮紗絹花上,分明桃花為真,絹花為假,可這抹粉,卻侵擾了翠青的絹花。

不知怎麽的,他擡起手,從絹花上,撚走那片花瓣。

平安正好擡頭,裴诠倏地收回手。

她一無所查,将翻到的書遞給他看,那倒也不是正經的大字,而是一幅雕版畫,上面黑白線條畫着河與山,只左上角字跡小小一團,寫着: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裴诠眯了眯眼。

這時,去找路的彩芝回來了。

彩芝遠遠就看到涼風亭附近,多了兩道人影,她趕緊小跑過來,待能看清來人氣度衣着不凡,以及劉公公的宦官宮帽,她很是一愣。

劉公公表明身份:“豫王爺賞花,閑人避讓。”

彩芝又慌又亂,趕緊壓抑着緊張驚訝,遠遠福身,不敢再靠近。

裴诠挪開目光,他指尖微微用力,碾碎那桃花花瓣,劉公公遞來一方手帕,他慢條斯理地擦擦手指。

突的,裴诠感覺到自己袖子被輕輕拉了拉,他垂眸,平安已經松開手指,只餘自己袖端一點點折痕。

她還惦記着她的發帶呢。

裴诠瞧着她,淡淡道:“沒帶在身上,下次宮裏,我給你。”

卻說薛鎬摔了一跤,還被豫王“趕”走,他怕被薛瀚責怪,不敢回宴席上,又想起這麽重要的事,交給自己,自己沒辦好……

他垂頭喪氣地走着,碰到大哥薛鑄。

薛鑄正和新山書院的同窗學子應酬,見薛鎬一身狼狽,薛鑄很是驚訝,幾位同窗也會看人眼色,告一聲,就去別的地方了。

他們走遠之後,薛鑄趕緊問薛鎬問:“你怎麽在這裏,怎麽弄成這樣?父親不是讓你帶王爺逛逛花林?”

薛鎬支支吾吾:“也沒什麽……”

薛鑄如何猜不到弟弟搞砸了事,又氣又急:“機會送到你面前,你都抓不住!”

要說父親為什麽點薛鎬,而不是他,他也有點郁悶呢。

薛鑄又說:“要是我帶王爺在自家山莊,如何都能讓王爺盡興而歸,你呢,摔了一身泥巴也不換,被我那些同窗看到,盡出醜!”

薛鎬無可反駁。

薛鑄搖頭,說:“剛剛王爺去了哪,你快帶我去,如此還有回轉的餘地。”

于是,兄弟二人折回那條路,沒走一會兒,遠遠看見豫王一身荦荦大端,自涼風亭的方向走來。

而涼風亭那裏的人影兒,不正是二妹妹和她的丫鬟麽?

兩人皆是一驚。

薛鎬急了,雖說大盛男女大防不若前朝嚴苛,王爺和平安還有婚約,但女孩兒到底容易吃虧,那是他從皖南帶回來的妹妹呢!

薛鎬一心一意都想着平安,全忘了對豫王的敬畏,只趕緊對裴诠說:“參見殿下,剛剛殿下是和我家妹妹在?”

裴诠不語,劉公公笑了下:“走着走着,意外碰見的。”

薛鎬松口氣,二妹妹沒事就好。

大哥兒薛鑄的心情,比薛鎬要複雜很多,他也擔心平安,但此時心底裏,更害怕裴诠在婚前見到平安。

這種情緒,蓋過兄長該有的對妹妹的關心。

雖然平安出落得十分好,不比小時候冰雪可愛的模樣差,但平安沒有兒時在公府的記憶,有也只有鄉野間的。

若平安告訴豫王,她吃過樹根,豫王會怎麽想?若豫王因此發現平安并非在鄉下養病,而是被拐走,這門婚事可不就懸了!

一時,薛鑄竟緊張得額上冒汗,他連忙拱手道:“殿下,我家二妹妹說話慢,也還不懂事,若得罪,我先在這賠個不是……”

裴诠分了點目光給薛鑄。

他待薛家上下的态度,一如往常,不能說看不上,但也談不上看重,亦或者說,他很難将他們,與平安聯系起來。

聽到薛鑄以長兄自居,肆意評價平安,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驀地,裴诠聲音微涼,打斷他的話:“她的事,不用你賠不是。”

薛鑄:“……”

裴诠就差明晃晃說薛鑄沒有資格了。

永國公府這一輩兩位爺,都不算讀書的料子,只是,薛鑄比薛鎬好一點,饒是如此,薛鑄也花了六年,才考上秀才的功名。

公府見光靠他自己,約摸得三十往後才能中舉,不得已以祖輩蔭庇,為他取得會試的資格,與天下舉子平起平坐。

而新山書院,是大盛最高學府,賢才輩出,如今他能進新山書院,若非說沒有公府與豫王的婚事加持,恐是贻笑大方。

薛鑄正是明白,才十分看重這門婚事,如今突然被裴诠點破,他臉色驀地漲紅。

只是,薛鑄抹了把額間的汗,不等他想出圓場的話,裴诠和劉公公徑直往前走,沒有再給永國公府兩位爺一個眼神。

偏偏一旁,薛鎬對大哥道:“大哥,你好像得罪王爺了。”

薛鑄尴尬,可是,難道他身為兄長,自謙說的二妹妹的話,竟惹得豫王不悅?

這也不該啊,豫王府對這門婚事,态度一直冷淡,就算是來一次國公府的宴席,若這門婚事不能盡快結了,本也不能改變什麽。

薛鑄死活想不明白,不管如何,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他就不說那些話了。

在男賓的宴席,裴诠只又再待了一會兒,便告辭,薛瀚不好留他,親自将他送到山下。

不多時,宮中興華殿的大珰來到王府。

裴诠剛盥洗過,換了身鴉青暗紋常服,他俊目沉沉,手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汁,散着一股苦味,仿佛蓋住了少年身上所有銳意。

只是,自裴诠上奏起,便是涉世,有些事,再也避不得。

那大太監盯着藥汁,躬身道:“陛下差奴婢帶話:王爺身體向好,該進戶部看一看。”

如今朝廷六部,有三個完全在太子手裏,其他的三個,則由文淵閣與萬宣帝把持,戶部就是其中之一。

若萬宣帝真想讓豫王于朝中寸步難行,該把他安排進太子手裏的三部,自有太子使絆子。

可是,皇帝并沒有這麽做。

裴诠手指點了點藥碗,對大太監說:“勞帶一句給陛下:謝皇兄提點,只是臣弟怕精力不濟,得戶部主事之位,察民生之态,便足夠了。”

他要了相對于他的身份而言,一個很小的官。

大太監應是,帶話離去。

裴诠端起瓷碗,一口口飲下藥汁。

這日,宮門落鑰前,萬宣帝的消息,自宮中傳回豫王府:“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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