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第 33 章

33.

車裏開着空調, 空氣溫暖而幹燥，帶着類信息素物質的香氣，毒蛇一樣攻擊着亓佀敏感脆弱的神經。

“林教授。”亓佀坐上車, 局促地跟車上的人點頭行禮，眼睑不敢擡起, 她不知道林野現在是什麽心情，反正她現在極度忐忑，心情還停留在林野沒有理會那份《友好支持協議》的時候。

早上十點多遛完狗, 到現在十二點半出現在警察局門口, 中間差點被嘎了器官, 可想而知她這一天過得多豐富。

她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狀态, 頭發油不油，臉上髒不髒, 但可想而知是邋遢的, 林野看了她都要嫌棄的地步。

果然林野只看了她一眼，像是發現自己養的狗出去流浪了一圈，渾身皮毛髒兮兮的，還摻着各個地方混來的氣味, 林野第一反應是皺眉。

短暫的嫌棄後, 一想到她在外面跟人打架、受人欺負, 眉頭皺得更深了。

林野發動車子，表情恢複成平時的冷漠，不鹹不淡地開口：“底下有濕巾紙，自己擦擦臉。”

亓佀撿起一張用過、半幹的濕紙巾, 擦了下臉上的污漬, 然後揉成團塞進衣服口袋裏。

倒不是因為她有什麽戀物癖，只是不想往窗外扔垃圾, 也不能把垃圾留在林野的車上。

接着車窗反光，她觀察一下自己的形容，臉色有些過于蒼白了，眼窩下面有點黑眼圈，形容算不上體面，怎麽配坐在林野的副駕上呢？

真是越想越自卑，瘦瘦長長的整個人蜷縮在真皮座椅上，黯然神傷。

林野見她半天都沒開口，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忍不住問她：“有沒有受傷？”

亓佀一愣，脊背忽然挺直，可能是精疲力竭的原因，她沒聽清楚林野的問話，想了一會，壯着膽子說：“什麽？”

林野忍着怒氣，側眸看她，毫無征兆地撞上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眼眸裏閃爍着點點淚光。

亓佀看着她的模樣，好像随時随地會哭出來一樣。

林野怔了怔，忽然有點想親她，想試試和這樣一個嬌氣哭包做的滋味，心裏像是漏了沙子一樣，渾身的刺都柔軟下來。

她耐着性子說：“你怎麽被綁走的，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有，”亓佀抿了抿嘴，複而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姐姐，你是在擔心我嗎？”

林野假裝沒聽見這句話，打了個轉向超車。

籠罩在亓佀心頭的陰霾全都消散了，一想到林野半夜開車來警察局門口接她，還問她有沒有受傷，這亓佀就算是林野養的一條狗也足夠歡呼雀躍很多天了。

陽光開朗的小狗臉上挂着無憂的笑容，盯着擋風玻璃外的路況發呆，想了半天，她開口說：“其實我不是被綁走的，我跟人商量好了，過去做誘餌的。”

“刺啦”一聲，林野将車剎在了路中間，難以置信地看她。

這個反應把亓佀吓了一跳，她先是回頭看後方有無車輛，怕碰上追尾事故，她家裏已經有一個因車禍而躺下的，因此安全意識格外地強。

好在這會兒淩晨十二點半，路上沒有幾輛車，林野停的位置還算安全。

回味過來後，亓佀心裏居然暗暗湧起了一股得意勁，看得出來林野在為她擔心，接近憤怒的擔心。

她三心二意的注意力從車外拉回到車廂裏，無辜地眨眨眼睛說：“姐姐，你生氣了嗎？”

林野定了定神，欲言又止。

“誘餌”兩個字的信息量實在太大，林野無法想象這家夥到底經歷了什麽事？為什麽還能這麽輕松從容地說出口？

亓佀露出乖巧的笑容，低下頭去，潤了潤疲憊的喉嚨，聲音清甜：“對不起，很對不起，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個意外，是我自己沒有注意交友，我不該認識不三不四的人，也不應該卷入危險的計劃中，以後不會有這種事了，我向你保證。”

林野冷笑：“關我什麽事？”

亓佀說：“如果我腺體被挖了，你會覺得很可惜的吧？上次在校醫院特地幫我掩飾檔案，為的就是保護我不受傷害，但我好像讓你失望了。”

“可惜”兩個字，用得很恰當，很合林野的心意。

就像是喜歡的某件物品被人糟蹋了，她當然會可惜。

主動認錯的小狗很乖，林野覺得這趟出門來接她不算虧。

這茬可以揭過去，林野繼續問：“還有呢？”

“還有……”亓佀想了一會，深深吸氣，臉驀地紅了，她憋紅了臉上刑場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說：“我……我、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不能像林野一樣直白地說出那句話，光是想一想就能令她渾身發熱、呼吸不暢。

但林野應該聽得懂她委婉的表述，如果有必要，亓佀覺得自己應該求着她要。

回應她的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林野好似沒聽見這句話，随着時間一秒又一秒過去，亓佀連再次開口的勇氣都沒有了，先前的驕傲和得意蕩然無存，她再一次驚慌起來。

她好像聽到自己心跳聲在車廂裏發動機共振，頻率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響。

直到林野再次開動車子，亓佀深吸一口氣，試探着開口：“林教授，您今晚，有需求嗎？”

林野唇角彎起，暧昧不明地應了聲：“嗯？”

沒有人不喜歡被讨好，林野也一樣，她很享受來自小朋友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試探，而且猶不滿足，她很好奇這家夥下一步會怎麽做？

提交了《退學申請書》，是已經做好了被包養的覺悟？

雖然她能猜到小朋友心裏在想什麽，知道做那樣的決定需要多大勇氣，但此刻林野只是假裝不知道那回事，看她什麽時候跟自己坦白。

“我……我可以試試，但是請您一定要給點耐心指導我，”亓佀說這話快要哭出來了，雙手緊張地摳衣服口袋，聲音帶了些許哭腔，“林野，林教授，今天晚上可以嗎？”

林野：“……”

車子飛快駛過空曠的馬路，林野平靜地開口：“先說協議吧。”

亓佀垂下兩扇睫羽：“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像丢人了！剛才說的話是不是不合時宜啊？！

因為發現林野在擔心她，給她高興得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一時間得意忘形，沒有注意觀察林野的神色。

亓佀腦子嗡嗡的，高強度的一天讓她神經脆弱，她甚至忘了自己上一頓飯還是中午在食堂吃的，連水都沒喝幾口，就這樣連軸轉了十幾個小時，現在還要應付老板。

她開始內耗，甕聲甕氣說：“協議您看了嗎？”

林野：“看了一點。”

亓佀點頭：“我現在主要跟您商量的問題是，我作為被包養的一方，住在您家實在不合适。所以這幾天我有抽時間看小區的房子，想着能不能租一套合适的。我一個人住不需要多寬敞，一室一廳就足夠了，主要是不能離您家太遠，要方便您過來找我。”

林野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她的家很少有人來，多住一個人沒什麽不方便。但亓佀說的也有道理，分開住有分開住的好處。

正常情況下她确實需要給對方安排一個單獨的地方住着，總不能讓她一直住寝室？

于是她說：“我對門沒人住，可以買下來給你住。”

亓佀張了張嘴巴：“……”您在開什麽玩笑嗎？京海的房子是說買就能買的嗎？

林野面無表情打了個方向盤，看路邊景色已經快到書香苑了，亓佀抓緊說：“不用不用！我去找人租下來就好了！林教授，這兩年買房的人都虧了，您不要沖動置業！而且住在對門會不會離您太近，影響到您？”

林野暼她一眼：“你怕什麽？”

亓佀：“我租房的話，平時偶爾可能會有同學過來家裏玩，我怕到時候吵到您。”

林野：“我不準。”

亓佀一愣：“不準什麽？”

林野冷漠道：“我不想看見任何人，也不準任何人出現在你屋裏。”

這一點亓佀從來沒考慮過，因為她最初的設想是在小區別的樓棟裏租個房子，跟林野協定相處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她可以自由安排，包括學習、接單賺錢，以及偶爾跟朋友聚會。

她對社交需求不是很高，徒步的時候經常一個人走幾十公裏路，也沒有太大的傾訴欲望。但偶爾沈奕軒、孟以娴他們來找，難道攔着不讓進門嗎？

如果租在林野家對門，那基本上斷絕了她社交的可能性，這跟籠養的小寵物有什麽區別嗎？

亓佀只花了半分鐘時間，就被動接受了這個條件。

“那行吧，我把這一條寫進協議裏，乙方在合約期間不能帶任何人進入居住場所，确保房間整潔、安靜。”

林野沒有發表評價，亓佀繼續跟她探讨，然後繼續讓步。

比如說，林野會限制亓佀外出時間，以此确保她下班回家之後随時能找到亓佀。

她甚至要求亓佀在家安裝攝像頭，以便實時掌握亓佀這只小寵物的動态。

亓佀心裏很難接受，一想到家裏有攝像頭被人實時盯着就不自在，可她很快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疏導——

攝像頭好，攝像頭妙，攝像頭難道就能防得住她這個技術員？不過是讓林教授享受掌控權罷了。

反正她這只爬蟲天天在網絡世界裏看別人，也可以不在乎整天被人看。

聊天進行到一半，林野似乎意識到她的要求有點多，沉思了一會，問她：“重新開個價，趁我現在有錢。”

亓佀哭笑不得，“之前你已經給我轉過一筆錢了。”

林野：“那不算。”

那時候沒有定這麽多規則，也沒有考慮租房的事情，更沒有想到小朋友會去申請退學。

亓佀小聲說：“這個月還沒過去，而且我還攢了一點。”

林野：“一月十萬，夠不夠零花？”

亓佀：“…………”

籠養的小白鼠……哦不，金絲雀，她願意當！不就是裝個攝像頭嗎？讓她在家裏對攝像頭裸舞都行（？）。

“完全夠，林、林教授，您如果提前了解一下行情，其實包養一個大學生根本不需要花這麽多的，而且……您本人……本身就是無價之寶。”亓佀一時緊張，稱謂都用上了“您”，怎麽聽怎麽別扭。

林野不耐煩說：“說人話。”

亓佀：“姐姐，我完全歸你所有。”

林野唇角微微上揚，滿意地眯了眯眼睛。

耳蝸裏甚至還有些癢，她還在回味這句“人話”。

從車上下來，亓佀雙腿有些不聽使喚，差點沒能站穩，進電梯時還暈乎乎的。

電梯升起的剎那，她頭暈加重，還能聽到一陣耳鳴。

林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亓佀雙唇抿了抿，給出一個模糊的笑容，她有點眼花，靠着電梯裏欄杆站穩。

可能就是有點累，緩過勁就好了。

林野開鎖進去，屋裏留了一盞燈給小狗用，昏黃的燈光照着客廳，那一瞬間看起來還挺溫馨。

亓佀換了拖鞋，主動過去給狗放出來，收拾狗廁所，免得房間沾上味道。

這個時節屋裏已經通上了暖氣，亓佀将垃圾清理完，匆匆忙忙跟林野說：“我……我今天、要留下來過夜嗎？”

林野：“？”

亓佀慌得差點不會普通話了：“我……喔要不先去洗個澡？還是你先洗？”

林野：“有兩個衛生間。”

“好好，那我先去洗。”亓佀低着頭，摸了下滾燙的臉，心想：第一步應該從哪裏開始？

林野一臉奇怪地盯着她看，亓佀趿着拖鞋進了衛生間，差點踩滑。

路過洗漱池順便朝鏡子裏看了一眼，雖說形容狼狽，頭發都快貼頭皮了，但她皮膚白得很，黑眼圈也不是那麽重，畢竟才不到二十歲，臉上全是膠原蛋白，整理整理也是養眼的。

亓佀用熱水打濕全身，抹上林野的沐浴液，摸着自己有些腫脹的腺體，閉上眼仿佛看到林野那雙漂亮的灰綠色的眼睛，像一位精靈女王無聲召喚她。

身上好難受，她一再調低熱水的溫度，可身體溫度不降反升，指尖觸碰到的地方，都敏感得像綻開的花蕾。

林野。

林野就在屋外。

亓佀渾身從裏到外都濕漉漉的，沸騰的血液侵占了她的意識，她再次回到之前那個狀态——第一次發熱期昏迷的狀态，夢裏夢外都是林野的樣子。

仿佛她已經跟林野做過無數次。

長時間沒有進食，短暫的發熱又過度消耗血糖，亓佀意識一片空白，完全使不上力氣，拿起浴巾，身體靠着牆緩緩地滑落。

林野聞着味道推開門，就看着她虛弱地靠在牆角，擡起一雙淚眼盈盈的眸子，雙唇動了動，沒有發聲。

林野着了魔似的，半跪下去，親吻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