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消失的他
第18章 第十八章 消失的他
“誰啊?”畫扇穩住身形,回眸看向顧衍之。京都中這個階段的人她并不了解,不能光從聲音判斷是誰。
顧衍之揉了揉腦袋,覺得有些頭疼:“王府世子,趙睿澤。”
就是那個上輩子罵他舔狗的。
今日怎的運氣這麽差,才出門就遇上他了?
顧衍之皺了皺眉,不理會外面的謾罵聲,悠悠從懷中掏出手帕将灑在畫扇身上的茶水擦幹淨,這才起身下了馬車。
馬兒受了驚吓,揚起前蹄發出陣陣嘶鳴,想跑,奈何兩輛馬車車身緊緊抵在一塊兒,任它怎麽掙紮都拉扯不出。
周遭人群被這一撞吓得四處散開,卻又忍不住駐足圍觀。塵土飛揚間,一位身着華麗錦袍的六歲男童叉腰站在馬車前,粉雕玉琢的小臉因生氣而漲得通紅。
看見顧衍之從車上下來,他跺着腳,大聲叫囔起來:“顧衍之!你看看你幹的好事!把我馬車都撞壞了,你說說,現在怎麽辦!”
“我把你馬車撞壞了?”顧衍之無心與他過多辯駁,挑了挑眉,聲音有些戲谑:
“我的車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分明是你的車突然從路口沖出來的吧?街上這麽多雙眼睛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若執意要論個孰是孰非,不如去找王爺定奪?”
“你……你少拿我父王出來壓我!”趙睿澤自知理虧,辯也辯不過他,又怕這事真鬧到王爺那兒挨訓,登時有些心虛。
但他又偏偏想找點茬,便将矛頭指向了剛從馬車裏出來,正在一旁默默吃瓜的畫扇:“就是你個綠茶害得月兒被關了禁閉?”
畫扇原坐在馬車上看戲,被他這麽一點,悠悠擡起頭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綠茶?誰?我?謝謝誇獎。
她勾了勾唇,還未來得及回話,又聽見趙睿澤罵道:“有人生沒人養的!自己沒爹就搶別人的爹,真是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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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之脾氣向來不錯,如今卻被趙睿澤這話氣得小臉通紅,他緊緊攥着拳頭,忍不住便想沖上去給他一圈:“你……”
“衍之!”畫扇叫住顧衍之,悠悠跳下馬車,上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我不知道哥哥說的是什麽意思……只知上元節那日畫扇為姐姐擋了一刀,就這麽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只是再醒來的時候,黎太傅說要收我為義女……”
這話一出,有眼尖的人立刻認出來她的身份:“她她她……她不是上元節那日舍身救了黎太傅之女的那孩子嗎?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膽識,當真是了不得啊!”
原本圍觀的人群迅速炸開了鍋。
上元節那日本就熱鬧非凡,又因畫扇刻意将這事鬧大,那日在現場的人不少。其餘人就算沒能親眼看到,也多多少少從別人口中聽說了這事。
“聽說那事過後,這丫頭在床上昏迷了足足半月才醒來,可見是為了救人差點丢了性命啊!”一位夫人輕輕搖頭,感慨道。
當然,這消息也是畫扇讓顧衍之散播出去的,她既是昏迷了一遭,自然也不能放過這個在京都出名的機會。
立刻有人附和道:“她都險些丢了性命了,不過是收作義女而已,怎連這都要計較,未免也太……”
“小氣”二字尚未說出口,又有人接道:“聽說啊,這義女的名頭還只是虛的,沒看到人家現在還在顧家住着嗎?”
“害,當着是好人沒好報啊,好心救了人,卻還要這般遭人辱罵……”
衆人你一眼我一語,聲音交織在一起,瞬間将這一話題推向風口浪尖。
畫扇委屈巴巴地眨眨眼睛,擠出兩滴眼淚來,一邊說着一邊向趙睿澤靠近:“是畫扇做錯什麽了嗎?哥哥……你能和月兒姐姐說說嗎……我真沒……真沒想過要和姐姐搶人……”
她假意要去扯趙睿澤的袖子,卻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輕輕點了幾下。
趙睿澤本來沒說過顧衍之就惱,如今又被衆人這話氣到了,想将袖子抽開,奈何手剛一揮,畫扇便順着他的動作倒下了。
“噫……”圍觀的衆人見狀,一陣唏噓。
“……”衆人的聲音讓趙睿澤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微微張着嘴,一時間有些無措:“我……我也沒用力啊……”
顧衍之上前将畫扇從地上扶起來,擡眸瞪了他一眼:“畫扇身子本就不大好,又為黎月挨了一刀,近幾日才勉強能下地走動,你這般推搡,她當然要站不住。”
“身子不大好”的畫扇倚在顧衍之身上,捂着胸口咳嗽,淚眼汪汪的樣子讓在場人看了無不心疼:“我……我就是看哥哥身上……有條蟲子……想幫哥哥……咳咳……抓下來……”
趙睿澤自小就怕蟲子,上輩子,這個消息在京都幾乎是人盡皆知,其知名程度完全不亞于顧衍之明戀畫扇的的知名度。
聽見這話,趙睿澤當場發出尖銳的爆鳴聲,不知是由于心理作用,還是因為畫扇剛剛在身上做了手腳,他只覺得身上奇癢難耐,仿佛真有無數只小蟲子在身上肆意爬行。
他忍不住扭動身子,雙手胡亂地在身上抓撓,臉也因恐懼而變得慘白。他慌慌張張地便爬上了馬車,順手指了幾個随從:“回……回府!你們幾個……上來幫我找蟲子!快點!”
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兩輛馬車被人分開,趙睿澤哭着點頭回府,衆人熱鬧看夠了,也四下散開。
顧衍之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畫扇衣服上沾着的灰拍幹淨,語氣輕柔:“疼嗎?”
畫扇躬下身子,在顧衍之耳邊小聲道:“我裝的。”
說罷她便轉過身,哼着輕快的調子爬上了馬車。
顧衍之無奈地笑笑,也跟着上去了。
有了這遭變故,畫扇倒是比剛剛要開心了些,她倚着車窗坐着,倒也不說話,就一直哼着小調看着窗外發呆,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馬車晃晃悠悠駛遠,顧衍之托腮盯着她看,突然想到什麽:“說起來,我倒是發現個怪事,之前總找不到機會與你說。”
“嗯?”畫扇回眸看他:“什麽事?”
顧衍之被她看得有些臉紅,低下頭思索片刻:“罷了,這事……不太好說,你去了學堂應該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真拿你沒辦法。”畫扇撇了撇嘴,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哼着小調繼續看向窗外。
不多時,馬車悠悠停下,一座宏偉建築坐落車前,朱紅色大門莊嚴厚重,兩側翠竹林立,竹葉層疊,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陽光自枝葉縫隙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宛如一處隐匿于塵世的雅靜之地。
畫扇剛要踏進學院,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一輛華麗的馬車很快出現在視野中。随着馬車緩緩靠近,馬蹄聲也漸漸放緩,最終,車輪停止轉動,馬車穩穩停在了跟前。
只見車簾輕輕一動,一只小腳自車內緩緩探出,緊接着,一位四歲出頭的小公子由婢女攙扶着下了馬車。
他身着一襲精致錦袍,其上以金色絲線繡着小巧的雲紋圖案。被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下,是一張尚帶着幾分嬰兒肥的小臉。
他側過眸子撇了兩人一眼,片刻過後又挪回視線,端着小小的肩膀緩緩步入書院,板正的模樣倒是與顧衍之有幾分相似。
上一世畫扇幼時只在京都待了兩年便離開了,再回來時,世家子弟都差不多死絕了,因而這一代人,她其實認識的并不多。
畫扇并不記得有這號人物,想來應該是上輩子早早就被害死了。單看那孩子身上的氣質,若是這一世能好好活着,也定是個可造之材。
于是她才慢慢湊到顧衍之耳邊,小聲問道:“這又是誰?”
“這就是我方才想與你說的事了。”顧衍之将視線從那孩子身上挪開,抿了抿唇,緩緩開口:“相府嫡子,封易初。”
畫扇瞬間僵在原地,嘴巴微張,神情呆滞地看向顧衍之。
“相府……嫡子?”
“嗯。”
他上輩子不是庶子嗎?!
畫扇記得很清楚,上輩子世家貴族的孩子死的死殘的殘,除了顧衍之于那幾個小纨绔之外,唯一活下來的,便是那丞相府庶子,封易初。
據說那封易初的母親是罪臣之女,家族沒落後便被貶為庶人,後來得丞相寵幸,生了孩子沒幾年便慘死家中。
他在家中并不受寵,才六歲便被丞相派人送回老宅自生自滅,直到十年後才接回京都,也正因如此,他才躲過了那一場劫難,沒成為朝權鬥争的又一個犧牲品。
封易初于十七歲那年入朝為官,初露頭角,甚得皇上喜愛;十八歲時大力推舉女官制度,為朝廷廣納人才的同時極大程度提升了當時的女性地位;十九歲時,他已權勢滔天,與顧衍之分庭抗禮,共謀家國大事。
那一年,國泰民安,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山河壯麗錦繡,社稷穩固安寧,俨然一片太平盛世。
可就是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人,卻在二十歲那年,憑空消失了。